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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叫越青

05 昆侖相遇

彼岸花叫越青 二狗的曇花夢 1944 2022-12-19 10:23:47

  云鳳盈清晰地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緒,他沉默片刻,抬手至發(fā)冠旁。只見流光一閃,一根璀璨奪目、蘊含著精純神力的金色鳳羽便被他輕輕摘下,遞到欒萍面前。

  “萍兒,”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相信我。即便前方有萬千阻撓,眾生非議,我云鳳盈既已認定你,便絕不會回頭。鳳羽為證,你我若心意堅定如初,便無人能更改分毫?!?p>  那根鳳羽在他掌心散發(fā)著溫暖的光暈,如同一個鄭重的承諾。

  欒萍接過鳳羽,指尖傳來微熱的觸感,她抬眸望著他,眼中憂慮未散:“我并非不信你……我只是,不愿見你因我而在族人面前難堪,不愿你為我承受那般壓力。”

  云鳳盈伸出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頰,眼神溫柔卻無比強大:“無需擔(dān)憂這些。終有一日,所有人都會明白,都會接受。你只需在昆侖安心等我?!?p>  欒萍深吸一口氣,將鳳羽緊緊握在手中,仿佛從中汲取了勇氣:“好。那我先回昆侖,哥哥那邊……也需要人幫忙。”

  “好,”云鳳盈頷首,目光始終未曾離開她,“等我好消息?!?p>  他站在原地,目送著那道纖細的身影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際,直至徹底不見,才緩緩收回目光。手中的余溫似乎還在,而他眼中的溫柔逐漸被一種深沉的決意所取代。

  云鳳盈獨自踏上九重天階,墨色長袍在繚繞的云氣中獵獵作響。他立于凌霄殿前,天君垂眸看著他,目光如萬年不化的寒冰。

  “陛下,”他聲音清朗,卻帶著不容錯辨的堅決,“欒萍之事,請您示下?!?p>  御座上的至尊沉默良久,白玉般的手指輕叩扶手。那欒萍……確是個不錯的。一介凡修,竟憑大毅力大機緣煉就不死身,闖過了天劫,摸到了神階的門檻。可惜,也僅僅是摸到而已。

  在天君眼中,她周身流轉(zhuǎn)的光華仍帶著塵世的駁雜,未能淬煉出神明獨有的清圣純粹。這九重天闕之上,血脈尊卑、跟腳出處,是比道行法力更森嚴(yán)的壁壘。一只偶然飛高了點的雀鳥,豈能真與鳳凰同棲?更何況是讓云鳳盈這般身份的神君屈尊求娶。

  “此事,朕已知曉?!碧炀K于開口,聲如金玉相擊,無喜無怒,卻帶著至高無上的威壓,將云鳳盈未盡之言皆壓回喉間。他未說允,也未說不允,只是這沉默本身,已是回絕。

  待那道蘊含著無形威壓的目光剛從身上移開,云鳳盈便轉(zhuǎn)身直奔碧海青天閣。此處乃大殿下云翊——亦是他血脈淵源上的祖爺爺云瑯桓的居所。閣內(nèi)云霞舒卷,流光氤氳,映照著他眉間那一縷難以化開的凝沉。

  “祖爺爺?!彼麊镜?,聲音里帶著罕見的低落。

  云瑯桓正臨窗撫弄一株仙草,聞聲抬眼,眸中頓時染上幾分憐愛。他這位后輩素來清冷矜貴,何曾露出過這般神情。

  “怎么了?”云瑯桓放下玉壺,語氣溫和,“莫非羽族那些個老頑固,又不聽你調(diào)遣了?”

  云鳳盈搖頭,衣擺拂過光潔如鏡的地面:“自然不是。族中事務(wù),尚不敢勞祖爺爺掛心?!?p>  云瑯桓凝視他片刻,了然地輕嘆一聲:“天君方才與我提過了……是為了那位凡間來的使者,欒萍姑娘的事?”

  云鳳盈倏然抬頭,望向云瑯桓的目光里竟透出一絲近乎懇切的意味,如同迷途者尋求指引:“祖爺爺,我活了近萬載,從未對何事何人如此認真過。”他向前一步,聲音低沉卻堅定,“您……能否幫幫我?”

  云瑯桓靜默良久,終是搖頭失笑,笑意中帶著無奈與縱容:“罷了罷了,誰讓你喚我這一聲祖爺爺呢?!彼餍淦鹕?,周身云氣隨之流轉(zhuǎn),“走吧,隨我去昆侖。這條路不易,但總得為你爭上一爭。”

  如今的昆侖那可真是仙山一般。云霧終日繚繞山巔,靈氣濃郁得幾乎凝成實質(zhì)。捉妖人躺在那萬年溫玉臺上,身下暖意滲入筋骨,驅(qū)散著經(jīng)脈深處的陰寒妖毒。

  這日,昆侖使者欒云前來查看捉妖人的傷勢,更換傷藥。他如往常一樣,動作輕緩地解開對方已被妖血污損、略顯殘破的舊衣襟帶,欲要清理左肩一道極深的爪痕。

  指尖觸及溫玉,本是一片微涼。然而,當(dāng)欒云小心地用浸潤了靈泉的雪紗拭去昨日舊藥,露出已新生淡粉皮肉的肩頸時,他的動作倏地頓住了。

  目光所及之處,雖仍有傷痕交錯,但那肌膚的細膩光潔,以及胸前雖被素布緊緊纏裹、卻依舊無法被傷勢完全掩蓋的、屬于女子的柔和曲線輪廓,猝不及然地撞入眼簾。

  欒云修行數(shù)百載,道心澄明,此刻卻也不由得微微一怔。他此前竟從未往此處想過——這位能與大妖搏命、招式剛猛凌厲、聲線因常伴風(fēng)霜而略顯低啞的“同道”,竟會是女兒身。那緊緊纏繞的束胸,分明是為了便于行動而刻意為之,此刻卻成了最直白的證據(jù)。

  他斂眸屏息,手下動作愈發(fā)輕緩謹慎了幾分,仿佛怕驚擾了什么。先前只覺得這位同道意志堅韌遠超常人,此刻方知,她是以怎樣的決心將自己藏于這重身份之下,于刀光劍影中行走。一絲極淡的、難以言喻的敬意混著些許窘然,悄然取代了先前純粹的同道關(guān)懷。

  靈泉氤氳的霧氣柔和地彌漫開來,隱約遮掩了那一瞬間的波瀾。欒云垂著眼,默不作聲地繼續(xù)為她敷上瑤草新?lián)v的碧色藥泥,清涼藥氣散開,仿佛方才那片刻的凝滯從未發(fā)生。唯有他愈發(fā)輕柔的動作,和不再直視對方面容的視線,悄悄泄露了這個剛剛被窺破的秘密。

  在欒云細致妥貼的照料下,加之昆侖仙山無窮無盡的靈藥滋養(yǎng),捉妖人的傷勢好得奇快。這一日,天光清澈,她正于一片瑤草瓊花環(huán)繞的玉坪上習(xí)武。

  但見她手中一柄玄色長槍,槍身似墨玉凝成,暗蘊流光,槍尖一點寒芒如星,在氤氳靈氣中劃出裂帛般的銳響。她身形騰挪閃轉(zhuǎn),雖重傷初愈,一套槍法使開來依舊帶著沙場般的慘烈氣勢——劈、掃、扎、挑,勁風(fēng)激得周圍瓊花紛落如雨。那并非仙家飄逸的路數(shù),而是千錘百煉、于生死搏殺間磨礪出的殺伐之術(shù),只是動作間偶爾微滯,顯是氣力尚未完全圓融。

  便在這時,欒云的身影悄然出現(xiàn)在玉坪邊緣,靜立等候。直至她一套槍法練完,反手收槍立于身側(cè),槍纓上的赤色如血滴凝固。她調(diào)息斂氣,欒云才緩步上前,在她面前站定,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但眼底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

  “羽王來了。”他開口,聲音平穩(wěn)。

  捉妖人單手持槍,另一手拿起一方雪紗擦拭額間細汗,聞言動作未停,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語氣里是全然的不屑一顧:“他來就來唄?!狈路鹇牭降闹皇且粋€無關(guān)緊要的路人消息。那柄長槍默立一旁,如同她最沉默忠誠的伙伴,透著生人勿近的凜冽。

  欒云靜默一瞬,似乎斟酌了下言辭,復(fù)又開口,聲音壓低了些:“大殿下也一同來了。”

  捉妖人擦拭的動作終于頓住,她抬起頭,臉上帶著真切的茫然和不解,眉頭微蹙:“誰是大殿下?”她對這個稱謂感到陌生。但隨即,她像是瞬間“明白”了欒云的來意,唇角勾起一抹恍然又帶著譏誚的弧度,握著槍桿的手指下意識收緊了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這等身份,不能待在這里,恐驚了貴客,對吧?行,我這就走,不給你們昆侖丟人現(xiàn)眼?!闭f著,她便當(dāng)真要轉(zhuǎn)身,長槍槍尾重重一點玉坪,發(fā)出清脆一響,似在表達主人的不快。

  “并非此意?!睓柙埔娝`解,立刻出聲,語氣難得帶上一絲急促。

  捉妖人猛地轉(zhuǎn)身,黑曜石般的眸子直直盯向他,手中長槍似乎也隨著她的情緒嗡鳴了一瞬:“欒云仙長,你今日說話怎么吞吞吐吐,打起結(jié)了?”她的直接和銳利,此刻如同她的槍尖一般毫無遮掩。

  欒云迎著她的目光,終于將師門的意思清晰傳達:“是想請你,去見見他們?!?p>  這話一出,捉妖人臉上的神情瞬間冷卻,如同覆上了一層寒霜,連方才那點譏誚都消失了,只剩下純粹的疏離與冷漠。她將長槍往肩上一扛,動作利落至極:“不見了?!彼芙^得干脆利落,毫無轉(zhuǎn)圜余地,“你替我轉(zhuǎn)告羽王,救命之恩,上次昆侖山下我已還清,我們兩不相欠,扯平了。”她語氣決絕,“我這就走。以后,”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這美輪美奐的仙山勝境,最終落回欒云身上,肩上的長槍透著無比的堅定,“你們修你們的無情仙道,我走我的獨木險橋,互不相干?!?p>  話音未落,她已扛著長槍,決意離開。欒云下意識想攔,伸出手,卻只觸到她一片急速掠開的衣角——那衣角還是他當(dāng)初找來給她換上的——以及那柄玄色長槍劃過空氣留下的冰冷殘影。最終,他也只能看著她扛槍的背影決絕地消失在氤氳的靈氣云霧之中,未能,也不知該以何種理由真正阻攔。那柄長槍,仿佛自始至終都在無聲地宣告著她的決絕和與他們這個仙氣繚繞的世界格格不入的孤傲。

  捉妖人扛著長槍,頭也不回地踏出昆侖山門,心中只想盡快遠離這是非之地。方才欒云的話語還在耳邊,帶著一種她不愿深究的復(fù)雜。

  剛出山門沒走幾步,卻迎面撞見兩人。為首的男子一身云紋錦袍,身姿挺拔,周身籠罩著一層難以言喻的尊貴神光,威壓雖內(nèi)斂,卻讓周遭空氣都凝滯了幾分。他身旁跟著一位身著彩衣、容貌昳麗非凡的人物,眉眼間帶著一種超越性別的明媚與跳脫,正是曾有一面之緣的云鳳盈。

  云鳳盈眼尖,一眼就瞧見了她,立刻揚聲喚道,語氣里帶著熟稔的關(guān)切:“姑娘!你的傷這就大好了?”

  捉妖人腳步一頓。雖不欲多言,但對方善意問候,她也不能失禮。遂駐足,將長槍換到左手,右手抱拳,語氣平淡卻清晰:“多謝掛心,已無大礙。告辭?!闭f罷便要轉(zhuǎn)身。

  “哎,姑娘且慢!”云鳳盈卻幾步上前,動作輕盈地虛攔了一下,笑容燦爛地引薦:“姑娘,這位是九天之上的大殿下,今日特來昆侖??靵硪姸Y。”

  捉妖人抬眼看向那男子——云瑯桓。他目光平淡,似乎世間萬物皆難入其眼,只是在她身上一掃而過,并未停留,那是一種源自骨子里的、無需刻意表現(xiàn)的高高在上。她感受到對方身上那深不可測、與她截然不同的神力波動,心下微凜,礙于禮數(shù),還是依言抱拳,微微頷首:“見過大殿下?!?p>  云瑯桓幾乎沒正眼瞧她,只從鼻間極輕地溢出一聲“嗯”,算是回應(yīng),隨即不再看她,抬腳便徑直往山門內(nèi)走去。

  捉妖人見狀,心中那點因?qū)Ψ缴矸荻鸬木兄斄⒖虩熛粕?,轉(zhuǎn)身又要走。

  “姑娘別急著走呀!”云鳳盈卻輕笑一聲,袖中纖指微動,一道柔和卻不容抗拒的仙法便裹住了捉妖人。捉妖人只覺眼前景物一晃,竟已被帶入一座輝宏而古樸的大殿之內(nèi)。

  腳剛沾地,捉妖人心頭火起,握緊了手中槍,怒意剛要發(fā)作——

  卻見云瑯桓已安然落座于主位之上。他隨意地一抬手,聲音聽不出情緒:“都坐下說話吧?!?p>  云鳳盈嫣然一笑,極其自然地在身旁的玉凳上坐了,還興致勃勃地拍了拍空位,示意捉妖人。

  捉妖人被他方才那一下弄得有些惱,又見這架勢,一時沒多想,本著“坐就坐”的心思,也依言在那玉凳上坐下了,長槍順勢倚在腿邊。

  然而,她坐下后才發(fā)現(xiàn),欒云和一位同樣身著昆侖服飾、應(yīng)是其師妹欒萍的女修,依舊垂眸斂目,恭敬地立于殿中,紋絲不動。

  捉妖人頓感不解,甚至有一絲突兀的尷尬,她下意識脫口而出,看向欒云二人:“你們……為什么不坐?”

  站在一旁的欒萍聞言,微微抬眼,向她投來一個極盡禮貌卻疏離的微笑,聲音輕柔卻字字清晰:“姑娘,大殿下乃母神嫡長子,尊貴無匹。我等凡人修士,能侍立殿前已是恩澤,自然不配與殿下同席而坐?!?p>  這話如同冷水澆頭,讓捉妖人瞬間明白了自己方才的舉動是何等“冒失”。她臉頰微微發(fā)熱,猛地意識到自己在這群記得前世今生、恪守天規(guī)禮儀的人眼中,恐怕像個不懂事的異類。她一下子站了起來,手腳都有些不知該往哪里放,原本那點孤傲被窘迫取代,聲音也低了幾分:“那……那我也站著吧,我…我也不配……”

  殿內(nèi)氣氛一時微妙至極。記得一切的人小心翼翼地維持著表面的尊卑秩序,而兩個遺忘了過往的人,一個因無知而無謂地坐下,一個因點破而倉皇起立,無形的隔閡在這小小的座次間清晰無比地蔓延開來。云鳳盈坐在一旁,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意。

  捉妖人因那“不配同席”的話而局促地站著,感覺自己像個多余的擺設(shè)。然而,這份尷尬似乎只是她一個人的——云瑯桓壓根未曾介意這殿內(nèi)誰站誰坐的細微變化,或許在他眼中,她根本未曾真正存在過。他的目光掠過她,如同掠過一縷無關(guān)緊要的空氣,徑直投向恭敬侍立的欒云和欒萍,聲音平穩(wěn)淡漠,卻帶著天然的命令感:

  “你們原本是青龍族人。青龍乃我母神座前護法神獸。如今青龍真身守護這昆侖山境,你們亦轉(zhuǎn)世為人,此乃天命輪回。”他頓了頓,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卻既定的事實,“今日我特地前來,是因這段前世緣法,你二人與我,尚有一段未盡的師徒之份?!?p>  欒云聞言,神色一凜,瞬間明了其中深意與殊榮,立刻拉著身旁的欒萍恭敬跪下,俯身行叩拜大禮:“師父在上,請受徒兒叩拜!”聲音里是壓抑不住的激動與虔誠。

  云瑯桓受了這禮,只微微頷首,仿佛這是再理所當(dāng)然不過的事:“嗯。擇一良辰吉日,我自會帶你們同返九重天,稟明天君,行正式冊禮。此后,你們便可自由出入仙界,不必再受這凡骨俗胎之限?!?p>  能得如此恩典,位列仙班幾乎是鐵板釘釘之事。欒云更是感激涕零,再次深深叩首:“多謝師父恩典!多謝師父!”

  云瑯桓似乎對這番感恩習(xí)以為常,他起身,目光掃過殿外縹緲的仙山景致,淡淡道:“好。欒云,你陪為師在這昆侖走走,許久不曾來了?!?p>  “是,師父請。”欒云立刻應(yīng)聲,起身恭敬地在前引路,隨著云瑯桓步出大殿,自始至終,無人再看向那被晾在一邊的捉妖人一眼。

  一旁的云鳳盈見狀,立刻笑嘻嘻地拉起還跪坐在地上的欒萍,兩人親親熱熱地走到大殿一角,低聲說起體己話來,顯然也是舊識。

  轉(zhuǎn)眼間,偌大的殿內(nèi),仿佛只剩下捉妖人一個“外人”突兀地站在原地。她左看看,右看看,那兩撥人各自有其緊密的圈子,談?wù)撝c她毫不相干、她也聽不懂的前世今生、仙界前程。她像是個誤入盛大宴會的局外人,周遭熱鬧與她無關(guān),連空氣都透著格格不入的疏離。

  算了。她心里那點不自在很快被一種“果然如此”的釋然取代。你們既不理會我,我又何必在此自討沒趣?

  于是,她安靜地提起倚在桌邊的長槍,這次再無人出手阻攔或是以法術(shù)相留。她轉(zhuǎn)身,步伐比來時更加干脆利落,再次出了那恢弘?yún)s令人壓抑的山門。

  昆侖山外的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身上,她長長地伸了個懶腰,仿佛要將剛才在殿內(nèi)沾染的那一身無形束縛和尷尬盡數(shù)抖落。尋了棵枝繁葉茂的古樹,樹下綠草如茵。她滿意地打了個哈欠,周身光華微閃,便化作一朵奇異的花,將長槍斂于身側(cè),蜷縮在樹蔭最濃處,把頭埋進蓬松的尾巴里,很快便呼吸均勻,沉沉睡去了。仿佛方才那場關(guān)乎前世今生、仙界等級的紛擾,遠不及她此刻在樹下的一場安眠來得重要。

  云鳳盈握著欒萍的手,兩人不知何時已悄然出了肅穆的大殿,坐在一株繁花盛開的古樹橫枝上,遠離了那些規(guī)矩與束縛,互訴著衷腸。

  “等你行了正式的拜師禮,有了九天大殿下的首徒這名分,看誰還敢再反對我們的婚事?!痹气P盈語氣輕快,帶著對未來無限的憧憬。

  欒萍倚在他肩頭,臉頰微紅,輕聲問道:“你……真的就這么想娶我?”

  “當(dāng)然想了!”云鳳盈答得毫不猶豫,眉眼彎彎,“不然我干嘛千方百計求到大殿下跟前,想出這個幫你重回仙籍的主意?等你名正言順嫁給我了,”他湊近了些,聲音里帶著一絲狡黠和期待,“可得幫我多生幾個小鳳凰或是小龍崽子,咱們羽族和你們龍族啊,人丁都太單薄了。”

  欒萍聞言,嬌嗔地捶了他一下:“好啊,原來你娶我就是為了讓我給你生孩子???”

  “當(dāng)然不是!”云鳳盈立刻收起玩笑神色,執(zhí)起她的手,目光變得深情而專注,“自然是為你這個人,只想與你執(zhí)手,看遍云卷云舒,直至白首?!?p>  欒萍被他看得心頭甜蜜,卻又泛起一絲隱憂,輕聲問:“那……我如今算是轉(zhuǎn)世之身,以后……會不會還是會死,會離開你?”

  云鳳盈凝視著她的眼睛,無比認真地說:“若是死,我便陪你。碧落黃泉,總歸一處?!?p>  欒萍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隨即躲進他懷里,聲音悶悶的卻帶著堅定:“不要!那就都不要死,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p>  云鳳盈笑著摟緊她,還在美滋滋地琢磨著成親后生幾個孩子好,欒萍卻忽然被樹下不遠處的一點奇異色彩吸引了目光。

  “鳳盈,你看那邊,”她輕輕推了推他,指著樹下陰影里,“那里有朵小花,樣子好生奇怪,我從未見過?!?p>  云鳳盈正沉浸在自己的暢想里,聞言不甚在意:“一朵小花能有什么奇怪的?昆侖奇花異草多了去了。”

  “不是,真的不一樣,你來看嘛?!睓杵己闷嫘钠穑p盈地躍下樹枝,走到那棵枝葉如華蓋的古樹下。

  只見濃密的樹蔭里,緊貼著草皮,安靜地盛開著一朵異常獨特的小花。它的色彩在斑駁的光線下難以界定,仿佛在青色底上暈染著灼灼的紅,又像是紅色中透出沉靜的青暈。

  “你看,”欒萍蹲下身,仔細瞧著,“這顏色該說是青還是紅?真叫人分辨不出?!?p>  云鳳盈也來了興致,蹲在她旁邊端詳:“嘖,這顏色……莫非該叫青紅色?倒是稀奇。”

  “對啊,”欒萍越看越覺得有趣,“你看她的形態(tài)也與眾不同,花瓣層層疊疊,卻又緊緊收攏,邊緣的輪廓柔韌又帶著點銳利,一時都分不清哪些是花瓣,哪些是護著她的花萼或葉苞。我還真從不認識這樣的花。你見識廣,你認識嗎?”

  云鳳盈仔細看了看,也搖了搖頭:“不認識。從未在仙界花譜或是羽族藥典里見過這般模樣的?!彼m覺得稀奇,但心思很快又轉(zhuǎn)回了婚事上,便拉著欒萍起身,“罷了罷了,這仙山靈氣充沛,長出什么都不算怪事。走吧,萍兒,我們回去再商量商量請哪些賓客……”

  欒萍又回頭好奇地看了一眼那朵在樹根旁安靜沉睡的“青紅色小花”,這才被云鳳盈笑著拉走了。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那朵顏色奇異、形態(tài)獨特、讓他們爭論是青是紅的“小花”,正是化作原形陷入沉睡的捉妖人。她斑斕的皮毛在陰影下呈現(xiàn)出奇妙的光澤,收斂的氣息讓她如同草木精粹,安然休憩,全然不知自己成了別人愛情故事里一個無足輕重卻又頗為新奇的小小注腳。

  回去后,欒萍心下仍惦記著那朵奇異的花,在與云瑯桓說話時,又不經(jīng)意間提了起來:“師父,方才我與鳳盈在山門外古樹下見到一朵從未見過的奇花,顏色介于青紅之間,形態(tài)也甚是獨特,連鳳盈都不認得呢?!?p>  本是閑談,不料云瑯桓聞言,原本平淡的眼中竟掠過一絲極細微的興味,他放下茶盞:“哦?連你們都不識?在何處,帶我去看看。”

  見他竟對此事上了心,欒萍和云鳳盈都有些意外,連忙在前引路,欒云也沉默地緊隨其后。四人很快又回到了那棵枝葉如蓋的古樹下。

  然而,方才那朵吸引欒萍駐足、讓云鳳盈也稱奇的“青紅色小花”早已不知所蹤,原地只剩下尋常的茵茵綠草和幾片落葉,仿佛從未有過什么異色花朵。

  “師父,就是在這里,剛才真的就在這兒看到的?!睓杵忌略片樆敢詾樗村e或是在說笑,急忙指著樹根的位置解釋。

  云瑯桓并未出言責(zé)怪,他只是凝神感知了一下周遭的氣息,那雙能洞悉萬物的眼眸微微瞇起,似乎捕捉到了一絲極淡的、不屬于草木精粹的殘留氣息。他忽然想起什么,轉(zhuǎn)而問道:“今日上午那個在此療傷、后又在此處的姑娘呢?”

  他這一問,眾人才猛地意識到——那個扛著長槍、性情孤直的捉妖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然離開了。

  欒云垂首回道:“稟師父,她……應(yīng)是自行離去了?!?p>  欒萍此刻也聯(lián)想起來,忍不住將心中的疑惑說出:“師父,那個捉妖人確實很奇怪。我看她非人非妖,氣息難辨。問她名號師承,她也避而不答。明明看起來不過是凡間十七八歲少女的模樣,眼神卻沉穩(wěn)得很,仿佛歷經(jīng)滄桑,而且懂得極多偏僻古老的妖族秘辛。最奇的是,她仿佛一眼就能看穿我跟師兄……甚至可能包括鳳盈的根腳來歷。”她語氣中帶著難以置信,“這世間,除了師父您,還有誰能有這般能耐?”

  云瑯桓聽完,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落在那空無一物的樹根處,緩緩搖頭,似乎也對此感到些許不解。他心中已有了一個推測:“或許,你們方才見到的那朵‘奇花’,并非什么仙草,而是她的原形所化。她重傷初愈,在此化形沉睡療養(yǎng),被你們誤認了?!?p>  這個推斷讓欒萍和云鳳盈都吃了一驚,回想那花的顏色形態(tài),確實非比尋常,若說是某種罕見生靈的原形,倒也說得通。

  “萍兒,”云瑯桓吩咐道,“你既看清了那花的模樣,便將它的形態(tài)、顏色細節(jié)仔細畫下來于我?!彼恼Z氣恢復(fù)了一貫的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我?guī)Щ鼐胖靥?,或許……天君會知道它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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