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青交出冥界之舉,在三界眼中無異于魔界主動認輸。持續(xù)許久的九重天與魔界之戰(zhàn),終于暫告一段落,轉(zhuǎn)入一種表面平靜、暗流洶涌的休整期。
然而,風(fēng)波從未真正止息。
九重天之上,云瑯桓在青棠的頻頻慫恿下,竟開始向越青傳遞示好的信號。無辜的藍無印又一次被推到了中間,擔(dān)當(dāng)起這微妙而尷尬的信使之職。欒云對他的敵意幾乎毫不掩飾,每次相見,氣氛都緊繃如弦。
這一日,越青獨坐寒泉邊,冰冷的水汽氤氳環(huán)繞,她卻渾然不覺,心神全然沉浸在接下來的困局之中——如何徹底解決鳳凰和九尾狐的隱患。
鳳凰手中掌握的那些生魂,如同熾焰灼燒著越青的心。她無時無刻不擔(dān)憂鳳凰會利用它們再次禍亂人間。那些生魂無法被超度,它們本不該逝去,更不該落得連輪回都無法踏入的境地。其中凝聚的怨念之深重,遠比她自己體內(nèi)曾經(jīng)肆虐的鬼氣更為恐怖。
而她自己的身體,經(jīng)過近百年的磨合與壓制,那些狂暴的鬼氣早已被馴服,融入她的力量之中,不再構(gòu)成威脅。自花界傾覆之后,她卻變得格外謹慎,甚至不敢輕易動用“仙樂”。那是她與生俱來的力量,卻也成了她最深的忌憚——她害怕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清越的仙樂會驟然扭曲,再度化作蠱惑人心的魔音,為世間帶來新的災(zāi)劫。
欒云悄無聲息地走近,在她身后低聲道:“青青,藍無印來了?!?p> 越青轉(zhuǎn)過身,看見藍無印又提著一只籃子站在不遠處。她走到桌邊坐下,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你尚未歷劫成就仙身,總往魔界跑,不怕被這里的濁氣侵蝕仙元嗎?”
藍無印卻只是溫柔地笑了笑,將籃子輕輕放在桌上:“大殿下命我送些九重天的云錦來,說給魔尊裁幾身新衣?!?p> 越青幾乎要笑出聲:“我還缺衣裳穿?拿回去吧,我沒閑心做這些?!?p> “我早知道你會這么說?!彼{無印神色不變,從容道,“但大殿下執(zhí)意要送。幸好臨行前青棠塞給我些他從老君那兒求來的仙丹,據(jù)說能助長你的修為?!?p> 越青這才露出一絲滿意之色,將丹藥收下:“終究是母子連心。云瑯桓那塊榆木疙瘩,何時才能開竅?”
見她心情稍霽,藍無印趁機多問了一句:“若大殿下真心想要重修舊好,你可愿意給他一個機會?”
越青眸光微凝,沉默片刻才道:“我的事不必你操心。你只管好生修煉,重修花界是你對我的承諾。”
藍無印眼底掠過一絲失落:“那你答應(yīng)要報答我的,可還沒說要如何報答?!?p> 越青挑眉瞪他:“怎么,你想反悔不成?”
被她的氣勢所懾,藍無印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我只是想知道,青青會許我什么諾言?”
一聲長嘆逸出唇畔,越青的語氣染上幾分蒼涼:“諾言?我已經(jīng)給不起了。但我可以助你早日修成上仙。”
藍無印卻覺得索然無味:“我曾說過,成仙唯一的目的就是你?!?p> 劍光乍現(xiàn),越青手中的長劍已抵上他的咽喉,聲音冷如寒冰:“我乃上古神尊,豈容你肆意肖想?再不收斂,小心魂飛魄散?!?p> 出乎意料的是,藍無印反而在這一刻放松下來,唇角甚至牽起一抹淺淡的笑意:“那你便殺了我吧。我寧愿魂飛魄散,也不愿成什么上仙,更不想娶那個小花仙?;ń缗c我何干?”
越青氣得一時語塞,最終還是收回了長劍:“你……休要出爾反爾。”
見危機解除,藍無印反而更加鎮(zhèn)定。他端起茶杯,目光沉靜地望向她:“其實,我一直都在為你所愿而努力。你想照顧青棠,我便成仙去守護他;你想重建花界,我便苦修仙道,答應(yīng)去娶花仙。但我總?cè)滩蛔∠?,待我為你修?fù)了花界之后,你可還會記得我?還是說……你會毫不猶豫地回到云瑯桓的身邊?”
越青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照見自己的自私——那自私竟如此龐大,如此凜冽,幾乎讓她自己都感到窒息。她命欒云將藍無印送離魔界,獨自一人去了人間。
沒有百花點綴的人間,天地間仿佛只剩一片灰蒙,了無生氣。她一步步走上古老的城樓,風(fēng)聲掠過耳際,如同無數(shù)逝去的低語。就在這里,她曾作為神州的女君俯視萬千生靈,手握權(quán)柄,卻也背負著無人可分擔(dān)的重擔(dān)。
那一刻,巨大的孤獨如冰潮般洶涌襲來,將她整顆心徹底吞沒,墜入不見底的寒淵。
也許藍無印說得對。
憑什么所有人都要為她而活?
憑什么鳳凰必須原諒她?明明是她先動了殺心,明明是自己的愛而不得滋長出恨意,灼傷了所有人。
憑什么云瑯桓就該被她一次次推開、一次次刺傷,時至今日卻還想著與她重修舊好?
憑什么欒云始終不離不棄,沉默地守在她身后,仿佛她的陰影她的盾。
又憑什么藍無印要為她一句囑托就去苦修仙道、重建一個早已與他無關(guān)的花界?
是啊。
這蕓蕓眾生,這三界十方,憑什么——都要遷就一個這樣自私的越青?
人間的夜,濃重得沒有一絲星光。她踏風(fēng)而行,最終落在了荒蕪的月亮山上。清冷的月輝籠罩著萬物,她獨自佇立,如同一尊沉寂的雕像,與亙古的孤寂融為一體。
“你在這里?”身后傳來聲音,越青不用回頭也知道是云瑯桓。
“來看看。”她的回答簡短,溶在風(fēng)里。
云瑯桓走近幾步,與她并肩望向虛無的遠方:“待藍無印修成上仙,元神徹底覺醒,重建花界應(yīng)當(dāng)不是難事?!?p> 越青側(cè)過頭看他:“你為什么來這兒?”
云瑯桓語塞。他本就是來談和的,話到嘴邊卻沉重得難以啟齒。越青太了解他了,不由得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干笑:“是來找我的?”
被點破心事,他只得低聲道:“今日見藍無印回去時…似乎不甚開心。我只是想來問問,是不是我打擾到你了?”不等她回應(yīng),他又急急補充,“若你覺得困擾,我不會再讓他送任何東西。是青棠…他說希望我們和好。這孩子從小沒有母親,只想要個完整的家。我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他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緊張。四下太靜了,靜得越青仿佛能聽見他擂鼓般的心跳。她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竟忍不住想笑出聲來。
見她只笑不語,云瑯桓更加無措,手指無意識地收攏:“我知仙魔殊途,勢不兩立。可孩子都這么大了,對不對?”
越青終于轉(zhuǎn)過身,對他露出一個極淡卻真誠的笑:“云瑯桓,等我解決完所有事情,我們再談我們的事,可好?現(xiàn)在你只需保護好青棠,守護好你的三界?!?p> 說罷,她轉(zhuǎn)身離去,衣袂拂過荒涼的土地。云瑯桓望著她漸遠的背影,心口忽然涌起一陣尖銳的痛楚,陌生而洶涌,令他久久不能回神。
時光悄然流轉(zhuǎn),又過了些時日。欒云依舊每日不重樣地為越青熬煮湯飲,細心一如往昔。而藍無印卻再未現(xiàn)身,越青并未多問,仿佛他不曾來過。
這日,她正凝神處理事務(wù),心口卻毫無預(yù)兆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是真切無比的疼痛,如同被冰冷的手緊緊攥住心臟,痛得她眼前發(fā)黑,幾乎站立不穩(wěn),下意識地扶住了身旁的石柱。
下一瞬,欒云已疾步上前,穩(wěn)穩(wěn)扶住她微微顫抖的手臂,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焦灼:“怎么了?哪里不適?”
越青面色蒼白,只是搖了搖頭,手指無力地按向心口:“…無妨,只是這里…突然很疼?!?p> 欒云眉頭緊鎖,不再多問,立刻小心地攙扶著她向內(nèi)室走去:“別硬撐,先歇下?!?p> 越青哪里是耐得住閑靜的性子。略休息了片刻,便又起身出了門。她喚了幾聲欒云,卻不見回應(yīng),索性獨自一人去了花界舊址。
誰知,竟偏偏在此處遇上了最意想不到的一行人——云瑯桓、藍無印,還有青棠。四人驟然照面,空氣仿佛瞬間凝滯,彌漫開一種難以言喻的尷尬。越青下意識地轉(zhuǎn)身便想避開。
“母親?!鼻嗵膮s已自然地走上前來,聲音打破了沉寂。
越青心底或許也藏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想要“偶遇”某人的心思,但眼前這陣仗顯然超出了預(yù)期。她穩(wěn)住心神,問道:“你們在此做什么?”
藍無印隨之走近,恭敬答道:“大殿下帶小仙來花界勘察,想看看是否有更快重建的法子?!?p> 此時,云瑯桓的目光也與越青相遇,兩人極為克制地互相頷首致意,禮節(jié)周全卻透著疏離。
“尚未找到更穩(wěn)妥的方法。”云瑯桓率先開口,語氣是公事公辦的平穩(wěn)。
越青亦平靜接話:“但目前最直接的,便是助藍無印盡快修成上仙?!?p> “此乃上策?!痹片樆副硎举澩?p> 一旁的青棠看著父母,眼中帶著期盼,輕聲問道:“那……是需要母親和父親一同出手嗎?”
云瑯桓轉(zhuǎn)而看向越青,目光里多了幾分詢問的意味:“不知你意下如何?”
越青略一沉吟,便干脆應(yīng)承下來:“可。便從今日開始,你我聯(lián)手,以七七四十九日為期,助他提前飛升?!?p> “好?!痹片樆更c頭,“那你我便聯(lián)手一試。”
法事既畢,藍無印仍需靜坐鞏固修為。一旁的一家三口難得地坐在一處。青棠殷勤地捧上一碟糕點遞到越青面前:“母親,嘗嘗,是桂花糕。父親親手做的?!?p> 越青拈起一塊,放入口中,清甜依舊。她微微一笑,輕聲道:“你父親的手藝,向來是極好的?!?p> 云瑯桓在一旁聽著,唇角不自覺地牽起一絲極淡卻真實的弧度,并未言語。此刻風(fēng)輕云暖,花界殘址間竟也彌漫開短暫的寧謐,仿佛世間所有紛爭隔閡都暫時消融,只剩下一家團聚的平淡溫馨。
藍無印仍在閉目調(diào)息。青棠畢竟年紀(jì)小,玩鬧了一會兒便有了困意,小腦袋一歪,自然而然地枕進越青懷里睡著了。云瑯桓稍稍挪近,將自己的外袍輕輕蓋在孩子身上,聲音不由放得更低:“小孩子心性,總是貪玩一陣就乏了?!?p> 越青低頭看著懷中熟睡的容顏,指尖極輕地拂過他的額發(fā),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歉疚:“從小到大,我未曾好好照顧過他一日…辛苦你了?!?p> 云瑯桓默然片刻,才低聲道:“只是苦了他,身邊總沒有母親陪伴,時常獨自守在三十三重天上,終究是冷清了些。”
此時,藍無印周身流轉(zhuǎn)的仙氣漸趨平穩(wěn),緩緩睜開了眼睛。越青小心地將熟睡的青棠送入云瑯桓懷中:“帶他回去好好安歇吧?!?p> 云瑯桓穩(wěn)穩(wěn)接過孩子,頷首應(yīng)道:“好。”隨即與藍無印相視一眼,二人旋即御風(fēng)而起,化作兩道清光,消失于云天之外。
越青回到魔界時,唇角仍殘留著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淺笑。她屏退左右,獨自仰臥在魔宮冰冷的琉璃屋脊上,遙望九重天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層層云靄。
十萬年了。
那樣簡單、純粹,僅屬于一家人的溫情時刻,于她而言,竟是第一次真切體驗。她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竟也會這般貪戀人間的煙火溫暖——沒有綿延不絕的仇恨,沒有彼此猜忌的算計,沒有仙魔殊途的鴻溝,僅僅只是家人圍坐,燈火可親。
眼前仿佛又浮現(xiàn)出青棠在她懷中安然熟睡的模樣,呼吸清淺,眉眼依戀。那份重量和溫度,真實得讓她心頭發(fā)顫。兩百年光陰倏忽而過,她未曾盡過一日為人母的責(zé)任,這遺憾此刻如細針般輕輕扎在心口。
原來每一個孩子與生俱來的愛,都是如此不加掩飾、真摯熱烈。她十萬年的掙扎、彷徨與犧牲,若最終能換來這樣一個孩子,能換來方才那片刻的寧馨……想來,一切都是值得的。
欒云不知何時悄然出現(xiàn)在她身側(cè)。越青竟未生出一絲警覺,只慵懶問道:“今日回來了?昨日去了何處?尋你不見,我便獨自出去了。”
欒云在她身旁躺下,聲音較往常低了些許,底氣似有不足:“去尋了些靈草,為你熬湯備用?!?p> 越青覺得有些好笑,卻又實在不解:“為何你總是執(zhí)著于這些湯湯水水?”
欒云側(cè)過臉,凝視著她被月光勾勒得格外清透的側(cè)顏,那未曾消散的柔和笑意讓他心頭微動,終是忍不住問道:“你……去見藍無印了?”
“嗯,”越青坦然點頭。
一絲難以掩飾的嫉妒掠過欒云眼底:“難怪你歸來后,眼角眉梢的笑意都藏不住?!?p> “這般明顯?”越青下意識地抬手輕觸自己的臉頰。
“明顯得……”欒云的話音里帶著再明顯不過的酸意,卻并未引起越青的警惕,“不知情的,怕要以為你是去會了哪位心上人。”
“是啊,”越青卻彎起了眼眸,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我見到了青棠。他躺在我懷里睡著了,那么小,那么乖?!?p> 欒云還欲再言,越青卻已兀自坐起身來。她仰望著九重天的方向,眸光渺遠,仿佛不是在對他說話,而是在對著亙古的星辰低語:
“欒云,你知道嗎?”她的聲音很輕,卻載著萬鈞重量,“我在人間無盡輪回,看過無數(shù)塵世煙火,卻始終只能做個旁觀者??磩e人闔家團圓,看別人兒孫繞膝,看別人一生一世一雙人…沒有一世,那些溫暖屬于我?!?p> 她頓了頓,風(fēng)中帶來一聲極輕微的嘆息。
“萬年前,我重返九重天那一次…我曾有過兩個孩子?!边@句話她說得極慢,每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最深的傷口里碾過,“第一個,死在了白澤手中。第二個…殞于九尾狐與鳳凰的聯(lián)手算計。在那之前,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我的孩子可以那樣…晶瑩剔透。眉眼如畫,眼神清澈得,比三十三重天上的天池水還要明亮純粹?!?p> 她的側(cè)臉在微光里顯得柔和卻脆弱,聲音里帶著一種欒云從未聽過的、近乎顫抖的珍重:“我就那樣看著他熟睡的模樣,聽著他用軟糯的聲音喚我‘母親’…那一刻忽然覺得,這十萬年所受的所有孤寂、背叛與折磨,仿佛都值得了?!?p> 她終于收回目光,眼底卻燃起一種近乎決絕的火焰,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如今的我,別無他求,只想護他周全。誰敢動他分毫,我便遇神殺神,遇佛誅佛。”
欒云心底翻涌著難以言說的妒意,可他還能做什么?電光石火間,鳳凰那句帶著蠱惑的低語倏然撞入腦?!澳憬裢碓囋嚳磫h?!?p> 是了,他之前確實去找過鳳凰。
“你親口說過,那忘川之水絕不會傷越青根本?!彼?dāng)時緊盯著鳳凰,聲音里壓著不安。
鳳凰紅唇微勾,拖長了調(diào)子,漫應(yīng)道:“是啊——”她眼波流轉(zhuǎn),故意頓了頓,才吐出那個親昵卻讓欒云不適的稱呼,“……小、青、蛇?!?p> “但她今日……竟直訴心口疼痛。”欒云蹙眉。
鳳凰聞言,眼底瞬間掠過一絲算計的精光,笑容愈發(fā)深邃,帶著幾分陰險的玩味:“哦?那你今夜不妨再回去……試試她如今可還抗拒得了你?”
欒云一怔,未解其深意:“你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鳳凰傾身向前,嗓音壓得極低,如同毒蛇吐信,“試試她的心……對你是否有了半分不同?!?p> “若……試不出來呢?”欒云遲疑地問。
鳳凰像是聽到了極可笑的問題,嗤笑出聲:“傻青蛇,”她語氣輕佻,仿佛在教一個不開竅的孩子,“若一次無用,便讓她多飲幾次。這還不簡單?”
欒云下意識地挺直脊背,帶著一絲不容玷污的鄭重糾正道:“上神諭示,我乃青龍之身?!?p> 鳳凰懶懶地瞥他一眼,敷衍地擺了擺手:“行行行,青龍大人?!闭Z氣里盡是漫不經(jīng)心的戲謔。
欒云的修為,終究難以窺破忘川之水潛藏的詭譎之力。他內(nèi)心掙扎再三,終究未能按捺住那股蠢動的沖動,試探著伸出手,握住了越青的手腕。
自上次被越青厲聲喝斥后,本以為他會收斂幾分,越青也因此放松了警惕,未曾留意到他此刻紊亂急促的呼吸,只當(dāng)是又一次無意的觸碰,下意識地便要抽回手。
然而,欒云的反應(yīng)快得超乎意料。他猛地一個翻身,頎長的身軀瞬間欺壓而上,將越青牢牢困在下方,雙手也被他緊緊攥住,壓在一旁。這般近距離的接觸并非頭一遭,可從未像此刻這般……不容抗拒,帶著一種陌生的、強硬的急切。
越青尚在驚愕之中,欒云的臉已迫近眼前,溫?zé)岬暮粑鬟^她的臉頰。她猛地偏過頭去,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意:“你為何……總執(zhí)著于此事?”
欒云的動作頓住,抬起臉,目光灼灼地鎖住她,語氣帶著不甘與困惑:“我們相伴至今,歲月漫長……難道我的真心,你從未感受到分毫?”
越青趁隙用力抽出手,將他推開,坐起身來。她望著他,眼中是清晰無比的疏離與無奈:“欒云,這世間萬千風(fēng)華絕代的女子,你何必獨獨執(zhí)迷于我?我已同你說過無數(shù)次,你我之間,并無男女之情?!?p> 欒云心下一沉,所有躁動瞬間冷卻,只余滿腔澀然。他沉默片刻,低低應(yīng)了一聲:“……哦?!彪S即起身,背影透著難以言說的落寞,獨自離去。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從一開始就徒勞無功?;蛟S世人說得對,情之一字,果真令人目盲心聾。
接下來的日子,越青每日都會前往花界。明面上是協(xié)助藍無印修行,心底卻更期盼著能多見見青棠,自然也免不了與云瑯桓相遇。她與這位昔日的大殿下之間,某種難以言喻的微妙情愫,似乎正悄然滋生。
“母親,我想去人間走走看看?!边@一日,青棠拉著越青的衣袖,眼中滿是憧憬。
越青下意識地抬眼看向云瑯桓。云瑯桓會意,轉(zhuǎn)頭喚上剛結(jié)束打坐的藍無?。骸耙煌グ??!?p> 行走在人間的繁華都城,青棠雀躍不已。他左手緊緊牽著云瑯桓,右手牢牢拉著越青,走在中間,仿佛這便是天地間最圓滿的畫面。一旁的藍無印,反倒顯得格格不入,像個多余的影子,默不作聲地跟在后面,手里漸漸堆滿了青棠一時興起買下的各種小玩意兒。這孩子初見人間煙火,看什么都新鮮,走不了幾步又被新奇的物件吸引,猛地松開父母的手就往前跑。
越青與云瑯桓心下同時一緊,不約而同地伸手想去拉住孩子,慌亂間卻彼此握住了對方的手。
越青指尖一顫,下意識想收回,云瑯桓卻仿佛未曾察覺,非但沒有松開,反而悄悄收攏手指,用了些力道將她握住。
那一握,便再自然不過地持續(xù)了下去。直至人間華燈初上,夜色溫柔籠罩街巷,云瑯桓依舊沒有放開越青的手。
都說情愛一事,最是擾人心神。后方的藍無印望著那兩只交握的手,終究是欲哭無淚。他看得分明,那三人之間,早已沒有他置足的余地。
或許,只要越青能得償所愿,真正開懷,他便也該知足了。畢竟從一開始,她從未給過他半分奢望的可能。
分別時,云瑯桓仍緊握著越青的手,低聲叮囑,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關(guān)切:“路上小心?!?p> 就在越青與云瑯桓之間情意漸濃、日漸繾綣之際,始終在暗處窺伺的鳳凰終于坐不住了。
她絕不能眼睜睜看著越青與云瑯桓再度結(jié)合。昔日仇怨未消,如今權(quán)力格局微妙,若讓他們二人聯(lián)手,她自己的傾覆不過是遲早之事。
焦灼與嫉恨在她心中灼燒,如同毒藤般瘋狂蔓延。既然直接出手風(fēng)險太大,她便再次將目光投向了那顆最容易操控的棋子——欒云。
越是危急,她越是需要一把趁手的刀。而這條被執(zhí)念和忘川之水蠱惑的青龍,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她尋了個隱秘的時機,再次出現(xiàn)在欒云面前,聲音依舊帶著那份慣有的、毒蛇般的親昵與蠱惑:
“我的小青龍啊,”她紅唇勾笑,眼底卻淬著冰冷的寒光,“你看,你捧出一顆真心,守候了這么久,她可曾回頭看過你一眼?如今她與旁人溫情蜜意,攜手同行,你可還甘心?”
“別忘了,是誰能給你真正靠近她的力量……又是誰,最終能讓你得償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