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祁濤到了醫(yī)院的時候,李波已經(jīng)死了。
祁濤問王磊“怎么回事兒,不是讓你把李波送回家嗎?”
王磊苦著一張臉“我真的已經(jīng)打車把他送回家了,誰知道他又開車出去了。”
一旁李波的父母,李波媳婦王鳳,兒子小雨都在走廊的座椅上,等著請來的入殮師給李波整理遺容。再見最后一面。
祁濤找了個借口溜進太平間里,他悄無聲息的走進去,嚇了入殮師一跳“你誰啊,誰讓你進來的,你知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啊,快出去,我還沒畫完呢?!?p> 祁濤拿出隨身的證件“我是警察,來看看尸體?!?p> 入殮師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全副武裝,他點了點頭“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酒駕出車禍死了,臉都摔爛了,也遮不住酒氣,身上有些許的傷痕,也不過是石頭樹枝子劃得。喝酒不開車,開車別喝酒,再不然叫個代駕也行啊,年紀輕輕的一條命就沒了?!?p> 他喋喋不休的說著,祁濤沒有接話,看了看李波血肉模糊的臉,早已經(jīng)看不清生前的模樣,身上有些傷痕也是正常的劃痕刮傷。
“他的死因。”
入殮師笑笑“我不是法醫(yī),但你看他這副模樣,肯定是巨大的沖擊力,頭部受到重擊,腦干,脊椎都撞壞了,又流了這些血,只怕內(nèi)臟也受到了損傷?!?p> 祁濤點點頭,拍了幾張照片,入殮師仿佛很少能在工作的時候有人說話,邊清理,邊說道“他也算是個有福的人了,一下子就過去了,少受罪。之前有一個大哥,也是車禍,撞成了植物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沒錢治了,只當作死了。我給他整理的時候,眼睫毛還在動。天曉得那個樣子推去火化有多痛?!?p> 祁濤道“那你沒有和那家人說嗎?”
“說什么,說他還活著嗎?”
祁濤點點頭。入殮師道“人家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當他死了,我再去說一嘴,這不是往人家心口上插刀子嗎,更何況活著真有那么好嗎?我看未必。”
祁濤不再接話了,去翻旁邊放著的堆放著的東西,鑰匙,打火機,碎了屏幕的手機。
手機的屏幕裂成了蜘蛛網(wǎng),摁了幾下開機鍵,閃了幾下,又閃了幾下,才亮了。
用李波手指挨個試了試,打開鎖屏,換了個密碼??戳诵畔?,各個聊天軟件,有王鳳發(fā)的幾個消息“你在家嗎?”“睡了嗎?!薄霸趺床徽f話?!?p> 最后一通電話是與王鳳的通話,一分鐘,還有幾個王鳳的未接來電。
通話一分鐘,王鳳說了什么,才能讓已經(jīng)醉酒的李波驅車外出。
又打開從未見過的軟件,一打開全是紅紅綠綠的曲線圖,上上下下,還有幾個歐亞交易會所,幾條短信來的飛快。
“波哥,你怎么那么晚才上線,今天萊姆幣降了點,里昂幣漲勢喜人,要不要進,保準你掙錢?!?p> “波哥,世界杯開了,要不要來一局?”
頭像都是袒胸露乳,身材婀娜多姿的女人,一口一個哥,曖昧不明,招招想要狂割韭菜。
別的倒沒什么特殊的,又仔仔細細看了幾遍,才把手機重新放回去。
祁濤看了看專心化妝的入殮師,又看看手機上的時間,晚上十一點半“這么晚了,還出來給人,給人化妝?!?p> “沒辦法,家里一家老小都等著吃飯呢,我這工作哪里有什么準時間,我也不能一直盼著有人死不是,人死了,有人打電話,給錢就來?!?p> 祁濤點點頭,轉頭離開太平間,走向外間走廊,又勸慰李波的父母一番。王鳳抱著熟睡的兒子,目光只是有些呆呆的。
祁濤按下心中想要問的話,又等了一會兒,入殮師才出來,點點頭,讓眾人去做最后的告別。
李波父母看見躺著的兒子,大哭不已,李波摔爛的臉已經(jīng)用膠皮復原,皮膚光潔的像是商場假人模特的臉。
王鳳只趴在李波的身上流眼淚,王磊和祁濤只覺得世事無常,明明幾個小時之前還在一旁喝酒的哥們兒,如今卻天人永隔,一時不免又想到姜超。
他們的頭上仿佛籠罩著一片巨大的烏云,烏云密布之中隱藏著一雙可怖的手操縱著一切。
祁濤回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凌晨一點了,胡亂沖了個涼,光著身子走過客廳的鏡子時,看到后肩上的疤,一種古怪的感覺迎上心頭。
祁濤邊拿毛巾擦頭,一邊從衣服口袋里拿煙,只有煙能讓他的心歸于平靜。
打火機的光映在他的臉頰上,煙從他口中呼出,沿著他的臉頰,在他的頭頂上散開了。
不知道為什么,祁濤總覺得姜超的死亡與李波的死亡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牽連。若說他為什么這樣覺得,他也說不清楚,真得要追根到底,只能是他的職業(yè)直覺。
雖然說警察破案憑借著是證據(jù),可有些時候人的第六感總會帶給人意想不到的結果。
他吸了兩根煙,才拿出電腦下了一個視頻網(wǎng)站,輸了網(wǎng)名“憤怒的兔子”,憤怒的兔子便是姜超的視頻號。
點進“憤怒的兔子”的主頁,是些游戲視頻的錄播,在他死亡前的一個月里,錄播的都是與一個名為“夜籠紗”的游戲賬號聯(lián)合打怪的視頻。
這個“夜籠紗”看起來像是個女號,姜超主動加了她的賬號聊天,只是姜超的游戲賬號注銷了,聊的什么無從得知。
祁濤給局里的技術小林發(fā)了個微信,讓他查一下這個“夜籠紗”的游戲id。或許能找到蛛絲馬跡。
祁濤看著床頭的那兩條線,一日的奔波,讓他疲憊的閉上了雙眼。
自從祁濤回到老家以來,總有些擺脫不掉的噩夢找上他。盛夏,花園,大紅色的鳶尾花,破舊的老房子,凹凸不平的石經(jīng),尿騷,汗臭夾雜著血腥味。
他討厭夏天,悶熱,惡臭,蚊子漫天飛舞的夏天,讓人變得狼狽不體面。
第二天,祁濤渾身汗津津的醒來,樓上的房客早已經(jīng)出門討生活去了。沒有祁母的早晨,靜的讓人心里害怕。
祁濤拂去額頭上的汗,打開手機,看了看信息,小林回了個“好的?!?p> 起身去行李箱拿了件干凈的內(nèi)褲,胡亂套了上去。
去了靠近小區(qū)的菜市場,買了些排骨,放在鍋里燉了一個鐘頭,去醫(yī)院給祁母送了過去。
回來的時候,順便去了一趟事故大隊停車場,看了李波的車,車頭被撞的凹了進去,車玻璃整個碎了。
祁濤俯下身子,看了看車底,又打開破損的車蓋子,雖然有些損壞,看起來也算是正常,又看了旁邊幾根電線,斷口平整順滑,顯然是刻意損壞過的。醉酒,剎車失靈,越像意外的事件,卻更容易隱藏的著殺機。
祁濤從事故大隊出來,去了銀行自動取款機里取了幾千元,從超市里買了些小孩子喜歡吃的零食,一些適合老年人吃的牛奶,水果。往李波家駛去。
李波家還住在老村對面的佳鑫康悅家園,半新不舊的小區(qū),一家五口住在三居室的房子里。
上樓之前,祁濤在小區(qū)樓下逛了逛,正巧遇到一群老大媽在樓下遛狗。
“大媽,您知道李波家是那一棟嗎,我是他朋友,聽說他出了意外,想去他家里看看?!?p> 旁邊一個微胖的卷發(fā)老太太道“奧,李波是不是他爸叫李峰先的那個?”
祁濤點點頭“對,就是他?!?p> “他們住四號樓,502,是我小兒子的樓上的鄰居。”
那個卷頭發(fā)的老太太轉頭對身邊的瘦個老太太說“哎,那老兩口也是可憐啊。”
瘦老太太問“怎么了?!?p> “別看他們養(yǎng)了個兒子,五大三粗的,一點兒正事兒不干,整天在家里摳搜他們老兩口的退休金,好喝個酒,好賭個錢,一晚上,三千也是他,五百也是他。多好的一家人,讓他賭錢賭得人家高利貸上門,真是作孽啊?!迸掷咸灰荒樛锵?。
“誰說不是啊,都說養(yǎng)兒子好,養(yǎng)個這樣的兒子,還不如不養(yǎng)的好?!?p> 旁邊胖老太太用眼神斜了斜她,她只尷尬的向祁濤笑笑“我們都是亂講的,他家就是前邊那棟樓。”
祁濤點了點頭,往居民樓里走去。走到四層樓梯轉彎處,只見斑駁的墻上用紅油漆亂七八糟的寫著還錢的字。
祁濤站在門口,敲了敲門,屋里有動靜,但沒有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