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慧極必傷
待三妹驗尸歸來，宋若昭當(dāng)即理由充分，逃離了這一家子奇葩。
精致的馬車行駛在路上，簾內(nèi)的香幽靜地燃了許久，三妹沉思其中，想要將心中的不解問出口，卻見二姊的眼睫沉重，疲憊睡去。
到底將呼之欲出的疑問壓回了心底。
車外人間煙火逐漸退卻，一記不屬于城區(qū)的鳥鳴幽澗使人驚覺，三妹頓感異常，掐著大腿使自己保持清醒，不被這迷香所惑。
簾子被人掀起，熟悉的口吻落入耳中：“這宋弱智也是命大，蕭花柳在曲江的那一刀竟然沒有了結(jié)了她?！?p> 說話的人，正是三妹心頭之恨，簾子被輕輕掀起，那張傲慢無禮的臉龐闖了進來。
“陳演，你下迷藥！真是越來越卑鄙！”三妹一口三舌地罵，企圖遮掩刺破墨囊的動作，不被察覺。
一點如漆，綻落成花，如笑話一樣散落在地。
更可笑的是往日的英雄救美，不過是自導(dǎo)自演，誘惑佳人。
過去陳演從天而降，從地痞魔爪中救下絕望的三妹，她情竇初開，稱贊這段邂逅是金風(fēng)玉露般的相逢，此后二人情誼甚篤。
她擔(dān)得玉露，他卻不是金風(fēng)。
他是地痞，是與蕭鶩一流的劣貨，花柳之跡，點點斑斑。
英雄救美的橋段不過是為了豐富情史，陳演更加得意：“宋若倫，我父親就是牢獄的主，你能奈我何？”
隨后吩咐車夫：“把這弱智的拖走，有人買了她的命，城外太白縣坡腳村，自有人與你接頭?！?p> 三妹眼睜睜看著二姊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快要消失在峰回處。原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人，她心中起了不可言喻的冷漠。
倏忽，峰回處那張臉龐睜開一雙杏眼。
杏眼之下，長腿一展，將那車夫踢得下巴脫臼，那條原要拿來捆綁宋若昭的條繩子，反成了她的利器，漫天鞭舞，順勢將車夫倒吊在懸崖之上。
蕓蕓眾生在他眸中胡亂顛倒，被嚇得尿失禁，可惜倒吊的他，尿液又灌回自己嘴里。
“要買我的命，只怕他用傾城的黃金也不夠?！?p> 那雙杏眼分明溫柔，卻又鋒利得像公孫大娘手中的劍。
陳演已進了轎子，將要做夢境中垂涎已久的事情，卻被那頭的慘叫聲打斷，掀簾望去，由不得嘆服：“弱雞，連一個女子都打不過?！?p> 只得親手制伏，陳演才下轎，一方一圓的臉橫空出現(xiàn)擋住去路。
“陳郎君，又見面了。”圓臉笑瞇瞇地說。
方臉念其往昔，覺得命運甚是有趣：“天道好輪回，這次你成了土匪，換我們來英雄救美?！?p> 三妹尤記兩年前，她落入土匪魔爪中，這一方一圓亦是主謀。
陳演羞怕當(dāng)年見義勇為之舉敗露，于是惱羞成怒，擊掌示意，四處叢林之中，各自有六七位弓箭手做好準(zhǔn)備。
隨著大掌緩緩落下，萬劍齊發(fā)，朝著要害擊擊致命，除了生靈逃游，周遭死物皆已射成了刺猬。
一支利劍破空而來，等宋若昭反應(yīng)，幾乎要與她的臂膀擦槍走火，三妹下意識推人要躲，身形無意一迎，箭頭鋒利地沒入那纖細(xì)的臂膀。
宋若昭心中訝異。
三妹臂膀吃痛，也為自己鬼使神差的救濟而不可思議。
一方一圓兩頂腦子湊一起倒是好使，懂得擒賊先擒王的道理，趁著陳演形只影單，二人默契擒住。
“不許再放箭！”陳演連忙掌心示意手下停住，生怕自己小命嗚呼。
可惜話已經(jīng)遲了，滿弓如月，離弦一松，朝那廝大掌直直飛去。
陳演的掌心頓時鉆心的疼，“你個瞎了眼的，連你老子都射?。 ?p> 許是被欺壓久了，那位射箭手眼見自家主人失勢，隱忍在心中的情緒漸漸有了底氣，“我要是瞎了眼肯定就不會射到你了?！?p> “就是沒瞎眼才能射中的你！”
陳演：“......”
快馬翩然疾馳，四妹已經(jīng)尋著一路的滴墨尋了過來，那墨是珍品。
徽州墨，向來千金易得，徽墨難求。若非遇險，怎舍得浪費。
“裴府尹，前面正是阿姊他們！”四妹身后跟著一支京兆尹的精兵。
陳演覺得喉間一陣冰涼，額上卻在冒著層層細(xì)汗，一條蛇皮在他眼皮子底下靈活地交織纏繞。
這條蛇皮游刃于宋若昭的指尖，賦與了生靈。
圓臉戳了戳方臉的胳肢窩，春風(fēng)得意：“你看，你鄙視我的傳家寶，如今被咱老大珍藏著呢！”
宋若昭覺得自己著實勞苦功高，于這夏日倦意的午后，起床氣還凝結(jié)在心頭，就得戰(zhàn)勝困意，親自來綁這陳演。
“裴府尹，接住?！睅е滞嬉?，宋若昭將陳演一蹴，圓滾滾到裴文序足下。
來活了，狗牙殷切搶先，押了陳演回去。
繼而又悄悄望了一眼著女裝的“宋稷”，狗牙實在想不通，什么厲害的怪癖叫這位小郎君日日要扮紅妝？
狗牙嘴碎，但也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口：“郎君，我實話跟你說了吧，其實他是女......”
話停在嘴邊，忽然看到自家郎君沉淪的眼神，那般春意盎然，好似綿綿垂柳低頭戀春水。此情此景，狗牙猶如破了驚天大案！
怪道郎君從不近女色！較之蕭鶩，也不遑多讓啊！
狗牙即刻閉嘴，因為自己嘴碎對主母泄露了底褲的機密，昨兒下午才受了郎君二十記臀仗，簡直慧極必傷！
察覺到異常，裴文序循循善誘：“狗牙，狗牙，狗嘴要吐象牙，你及時說，郎君我不罰你?！?p> 狗牙手指作針，將風(fēng)口縫得更緊了。
“少說話，多做事！”狗牙眼里找活干，五花大綁地押著陳演去了。
此地為野郊之外，離京城尚遠(yuǎn)，因為三妹的臂膀受了箭傷，需得原地休整。
一地淺溪綠茵處，燃起熊熊篝火。光芒映亮了那片天際，宛若燦爛紅霞。
宋若昭在坡頭采草藥，四妹在坡底拾柴，一眾士兵于淺溪中喜捉鱖魚，裴文序?qū)つ俏弧吧僬f話，多做事”的身影，卻是一陣呼嚕聲揚起，欲比天高。
......
“見了一方一圓兩兄弟，就知三年前那場英雄救美，是陳演自導(dǎo)自演，你心中執(zhí)著的金風(fēng)玉露般的邂逅，就此卸下濾鏡吧。”
宋若昭幫三妹上藥，三言兩語陳訴真相。
轉(zhuǎn)頭之際，正好對上那張比餅大的圓臉，眼睛里因為充滿驚訝而瞪得圓潤的牛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