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把菜放到地上，等待小姑彩霞從小區(qū)外的林蔭過來。
明月已經(jīng)從家里出來了一個半小時，婆婆那邊肯定很狼狽，正逢上小姑來肯定又少不了事。
過了一會，小姑從小區(qū)外的樹蔭下領(lǐng)出她的小兒子磊磊。磊磊整個人沉浸在手機里。
這個年頭不知是怎么了，不論是大人還是小孩，每個人都抱著一個手機，眼睛癡迷的盯著手里的那個小小的屏幕。
小姑的兒子叫磊磊，今年十六歲了，他長得高高瘦瘦的，一看到他最顯眼的是他鼻翼上戴著得厚重眼鏡，顯得笨重，有點文弱的樣子?；蛟S是表兄弟的基因原因吧，他長得和小楓有那么幾分像。
明月熱絡(luò)的拍了拍磊磊的肩“幺，幾年不見，磊磊都長那么高了，快攆上你哥高了，長得也好看。”
磊磊原本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機，明月一拍他，他才像是剛睡醒了一樣，抬頭看著眼前的明月，頗為緊促的叫了一句“舅媽好。”
明月點點頭，應(yīng)了。
小姑幫明月提著那些頗為沉重的菜果和一些根莖類的菜。磊磊在后邊跟著玩手機，這讓明月頗有些意見，一個身強體壯的小伙子看著眼前的兩個老人，還是長輩在提重的東西，不說幫忙，還在那里一味的玩手機，真是讓人火大，他幸虧不是自己的兒子，要不明月非得要說他一頓，可見小姑的教育也沒有她說的那樣成功。
小姑一邊走一邊說帶兒子磊磊來的原因“嫂子，不是我說我家磊磊，這次期中考試考了全校第一名，老師都給我打電話說，磊磊媽媽，你家磊磊肯定是985，211的苗子，還說要我好好的獎勵獎勵他呢?！毙」貌氏家荒樑d高采烈的樣子，驕傲的像個大孔雀。
確實，兒子出色是每個媽媽的驕傲，有時候要比自己得了榮耀還高興。試想，如果有一天自己的兒子考上了好的大學(xué)，她也是要宴請所有的親朋好友，還要在馬路上拉條幅，放鞭炮的慶賀的。
小楓的成績遠(yuǎn)沒有磊磊那么好，兒子成績在班里屬于上游，在學(xué)校里頂多是個中游水平，上個學(xué)期末老師還打電話來說，如果小楓再不努力可能連個本科都考不上。明月并不是不著急兒子的成績，她也急，要不然她也不會辭去做了很多年的工作。她知道兒子也在努力，犧牲每個假期去補課，回頭一想，哎，兒子是隨了她了，努力就好了，至少他不希望溫柔善良的兒子變成后邊那個面對長輩時冷漠的優(yōu)等生。
“嫂子，因為這次磊磊考的不錯，所以我趁著周末，想讓他出來見識見識，順便放松一下，當(dāng)然了最主要的是看看他生病的外婆?！毙」貌氏伎戳艘幌拢朴聘谏砗蟮膬鹤訉γ髟抡f，明月點點頭，不表示任何態(tài)度。
小姑又接著問“小楓在家嗎？”
“小楓沒在家，今天他學(xué)校有課，晚上還有補習(xí)，得很晚才能回來?！泵髟轮皇菬o意的答著。
小姑擺擺手笑著說道：“還補習(xí)什么，浪費那些錢干嘛?？?，像我們家的磊磊，從來就沒上過什么補習(xí)班，照樣成績好的不行。要我說啊，也別浪費那些時間，真學(xué)習(xí)不好，不如趕緊學(xué)個技術(shù)，現(xiàn)在技術(shù)工人可吃香呢，你說上個普通大學(xué)，畢業(yè)了還不如技術(shù)工人拿的工資高呢，你說是吧，嫂子?！?p> 小姑絮絮叨叨說著，也不看一旁明月的臉色，變了又變。
現(xiàn)在可不像明月年輕的時候，以做工人為建設(shè)國家奉獻(xiàn)自己的青春為光榮?，F(xiàn)在則以大廠員工，外資企業(yè)，白領(lǐng)金領(lǐng)為榮光?，F(xiàn)在一說工人更多的是重勞動的人。雖然兒子的成績不是那么好，但那也不至于像小姑說的那樣。在一個媽媽面前說他兒子的不夠優(yōu)秀，雖是事實卻也不禁讓人厭煩。明月氣悶，并不接話，心里卻想著不管怎么樣小楓一定要上大學(xué)。得好好督促一下兒子，讓他好好學(xué)習(xí)。
“嫂子，你明天讓小楓也休息休息啦，放松一下。奧，對了，現(xiàn)在不都講究勞逸結(jié)合嗎。明天啊，讓他們兄弟倆出去好好玩一天，回來再好好學(xué)，你說是吧，嫂子。”小姑歪頭問向明月。
明月并沒有直接答應(yīng)小姑，一來呢，她一點都不愿意小楓和磊磊一起出去，因為小楓曾經(jīng)明確表達(dá)過自己不喜歡表弟，小楓與磊磊雖然長得有點像，但性格卻大相徑庭。性格不同的人也玩不到一處去，就像現(xiàn)在自己和小姑一樣雞同鴨講，不自在。二來呢，小楓自己有學(xué)習(xí)計劃，你家孩子學(xué)習(xí)好，自己家的孩子就不努力了嗎？
明月心里嘀咕，卻只委婉的道：“雖然話是這樣說沒錯了，但是總得先問問小楓，看看明天能不能請假再決定吧?！?p> 小姑則霸道著說道：“嫂子，那里要那么麻煩了，你直接給小楓老師打個電話說一聲不就行了，還要用問小楓，他肯定愿意出去玩啊，孩子不都這樣?！?p> 明月不接話。小姑依舊自言自語說個不停。
快到家的樓梯旁，小姑才提及婆婆的只言片語“嫂子，媽現(xiàn)在自己在家啊。”
顯然這不是一個問句，她不顧明月有沒有回答自顧自說著“怎么能這樣留媽自己一個人在家，媽現(xiàn)在行動不便，要是摔下床來，那可不是開玩笑的。”
明月就知道，自己在她們那里就得不到好。心里又有一股怒火想要噴發(fā)出來。要你們管老太太，都推脫的快，現(xiàn)在又來指責(zé)自己這個那個的，真是把人當(dāng)傻子了吧。
小姑說著，臉色不太好，而明月的臉色更糟，明月也不做無謂的爭執(zhí)，直接道：“不會有事的，我出門前，用有后背的沙發(fā)擋住了床，不會摔下來，頂多是尿了，拉了。今天是比平時出來的時間長了一些，但應(yīng)該不會有事的?！弊詈筮@句話是說給小姑彩霞聽的，也是安慰自己的。
電梯到了十二樓，停下，小姑接過明月手里的菜，等著明月開門。
屋里的婆婆聽到開門聲，便更加大聲的哎吆哎吆的叫起來。小姑直接一下子把菜全堆在門口，快步跑到婆婆所在的臥室。明月無語，而菜的那一邊是一直低頭玩游戲的磊磊。明月不由得嘆息一聲，一把把堆在門口的菜拎起來拿到廚房的餐桌上。
正準(zhǔn)備把菜分類的明月，卻聽到從婆婆臥室傳來小姑彩霞的大叫聲“嫂子，媽這是咋了?！?p> 明月不得不放下手里的菜，把手上的水迅速在抹布上一抹，急急走向婆婆的臥室。
小姑正趴在婆婆頭頂位置的地方，耳朵靠近婆婆嘴，一直想聽懂，婆婆那摻雜疼痛哀嚎的聲音里的意思。
明月見怪不怪，把沙發(fā)從床前移開，把它退到墻角上它原來的位置上。然后不管趴在婆婆頭頂?shù)男」?，一把把被子掀開，婆婆身下的尿布上沾滿屎尿，饒是明月多次處理，還是不免有點惡心，更不要提一直未從婆婆身旁照料過一天的小姑彩霞了。她當(dāng)下便捂著嘴巴跑向明月家的衛(wèi)生間。
婆婆聲音沒有那么大了，早上抹了藥的褥瘡已經(jīng)結(jié)痂，但是也有新的褥瘡出現(xiàn)，流著污血滲著白黃的膿。看起來很是惡心，卻也不禁覺得肉疼。
人可以有很多種死亡的方式，這種折磨，簡直讓人看不下去，倒不如早死了解脫。其實大家都明白這絕不是一種好的狀態(tài)，甚至明白這不過是一種痛苦且無尊嚴(yán)的茍延殘喘?？蛇@句話絕不能從她這個做兒媳婦的嘴里說出去。
明月使出全身力氣才把婆婆異常沉重的腿抬起來，把尿布拿起，丟到床下的盆子里。然后拿著毛巾浸著溫水慢慢擦拭。并不是她與自己關(guān)系的心疼，而是作為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憐憫。
婆婆身體的皺紋像放蔫了的南瓜，是縮水的那種狀態(tài)，旁邊是黑褐色的老年斑，還有腰臀部的紫紅色的褥瘡，正源源不斷的往外流著膿和汁液，萎縮的生殖器，而這具軀體則籠罩在那種惡臭中。明月不禁感嘆道，難道這就是衰老嗎。
明月突然感到一股傷心，婆婆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疼痛，應(yīng)該還有一種把自己的衰老的身體，交給別人的那種羞恥感。
明月擦完，重新把被子蓋下來，小姑才剛剛從衛(wèi)生間出來，為掩飾剛才所發(fā)生的邊說道：“今天吃的不合適，又坐車從家來，有點暈車?！泵髟虏⒉淮蛩憬掖┬」檬且驗槠牌诺呐判刮锊艊I吐的，第一次都這樣，誰又不是呢，就連丈夫高陽第一次也是這樣。
明月順勢說道：“我去洗這臟了得尿布，你給媽接點熱水擦一下臉和手吧。床下面有盆子，毛巾。”
小姑應(yīng)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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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明月做好晚飯，準(zhǔn)備把飯菜放到桌子上，丈夫高陽這時回來了，明月問道：“今天怎么回來那么早，不是說今天要加班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