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家是在泉城的東區(qū)。十年前的泉城的東區(qū)還是眾人不看好的城區(qū)邊郊,房子價格并不很貴。
高陽跟著工程隊包工程,認(rèn)識了些人,酒席上曾聽說城市發(fā)展要向東區(qū)發(fā)展,因此在在十年前,拿出所有的積蓄又從銀行貸了款才在東區(qū)買了這座三室二廳的房子。
當(dāng)時明月覺得買房子不靠譜,一是要搭上家里的所有積蓄,還要貸一筆款,著實讓人膽戰(zhàn)心驚。后來隨著房價像直升機一樣的漲,明月心總算放下來了,后來,聽他們說,那年貸款買幾套房子的人現(xiàn)在都是富翁了。明月要說不羨慕那是假的,可恨自己沒見識倒是真的。后來隨著城市的重新規(guī)劃,離明月家十萬八千里,不過明月到挺知足的。家的旁邊不遠處是附近三個小區(qū)中心點的菜市場。
明月拿著,之前高陽買休閑衣服的布織袋子,裝新鮮的芹菜。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晌午,菜市場的大爺大媽依舊人來人往,各種物品的喇叭吆喝聲不知累,一遍一遍的重復(fù)著自家的貨品,好像如果不吆喝就會錯過一樣。
明月喜歡往菜市場更深的街道走去,因為一樣的菜,在市場深處的攤子賣的要比在擺在前面的便宜,即使有時候價格一樣,更往里的攤子更加新鮮,老板有時也會更和善。一個家庭主婦的生活并非是時時有趣的,而這些對于旁人來說可有可無的小小智慧,便是讓她自豪的生活方式。
明月買完了蔬菜,通常在折返的時候去逛水果攤。倘若她手里還有空余的地方她便會買一些水果。
今天水果攤子上擺著新鮮的蘋果,空氣中都飄著蘋果的清香氣味。
高陽很喜歡吃蘋果,若是平常從工地回來的早,晚間總要吃幾個蘋果,雖然說有那么一句“早上吃個金蘋果,中午吃個銀蘋果,晚上吃個爛蘋果”諺語,可是忙碌的早上,任誰也沒時間去悠閑地吃個蘋果再走。不過今年的蘋果真貴,六個紅富士蘋果就要十五塊,這個物價,真是金蘋果。
蘋果旁邊是一堆長滿絨毛得水蜜桃,“看起來真有食欲啊,老板這桃子能嘗一下嗎?!?p> 老板也爽快,一手拿一個紅紅的桃子削了皮,在手上熟練的切出小的三角塊,遞給明月爽朗道:“來給,不甜不要錢?!?p> 明月就著老板的水果刀吃了,酸甜正好,還爽口,小楓肯定愛吃。說起來也奇怪,小楓和丈夫高陽吃東西的口味可真不一樣,比如高陽無辣不歡,炒在菜里的干辣椒他也很喜歡吃,而兒子小楓卻一點辣椒都吃不了,一吃就抓耳撓腮的,水果呢,兒子喜歡吃桃子這種水果,而丈夫卻介受不了桃子那種毛絨絨的觸感,就算削了皮也老說嗓子癢的難受。這真是一對怪異的父子。
明月又買一點兒葡萄,家里除了婆婆沒人喜歡葡萄,并不是葡萄不好,但是很久之前明月懷孕的時候聽老家奶奶說過一件事“孫媳婦,懷孕了別在葡萄架子下邊乘涼,葡萄陰,容易讓生葡萄胎?!币婚_始明月不明白啥是葡萄胎,后來明白了就再也無法面對葡萄。但婆婆很喜歡吃,而如今婆婆除了能吃個香蕉,差不多也就只吃個葡萄了。
明月走過悠長的水果一條街,看過癮了黃黃綠綠,紅紅紫紫的各樣水果,走到攤子最后有一個老阿婆在賣折枝桂花。
桂花香氣濃郁芬芳,香甜清遠,明月家里,是明月的老家,說一個女人的家總會產(chǎn)生歧義,是婆婆家,還是娘家,仿佛這兩個家都是她的家,有時又好像都不是她的家。那里有一棵很大的金桂樹的家,是明月的娘家。明月的阿媽很喜歡金桂,冬天要給樹搭暖棚,秋天的時候,桂香飄滿整個南樓巷,有尋香來問者,阿媽就折一枝送客。收到桂花的人高興,送桂花的人也高興。
直到明月二哥娶媳婦,七八口人擠在兩間屋子里實在是擠不開,便提議砍了樹蓋一間屋。沒人問阿媽的意見,后來的記憶慢慢模糊了?,F(xiàn)在明月碰了一鼻子桂花香,想起很久遠之前的事,久遠的像前生前世一般。
明月很想要買一枝桂花,可苦于雙手早已被蔬菜水果占滿了,騰不開插一枝花的間隙。
其實她知道那是她給自己的體面?;橐隼餂]有收入的人不管怎么說在對方面前是低人一等的,高陽看到這枝花,或許并不會說什么,可那是對家庭無意義的,它不能用,不能吃,以后她便會連吵架都無法理直氣壯?;橐鰧<艺f:婚姻除了講究情感,還要講究經(jīng)濟互助。不過回想起來,高陽的脾氣確實比以前壞多了。還是說人越老會越壞,明月不由的感覺到可笑。
明月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從口袋拿出手機,打開手機看了下時間,已經(jīng)出來快一個小時了。心里一下有點急,趕忙拎起地上的袋子,著急忙慌的往家趕。
明月最輕松的時間也就是逛菜市場的那一段時間了,一個家庭主婦最快樂的莫過于瘋狂的采購,當(dāng)然了,有的人喜歡在商場里大采購,也有的人喜歡在市場里大采購。明月喜歡尋找出哪些價格低,又好的菜,這讓她能從心底產(chǎn)生一種自豪感,要是在市場偶爾遇見一兩個熟悉的鄰居,最自豪的是別人問“明月在哪買的芹菜,那么新鮮?!?p> 雖然,天氣已然入秋,可是秋老虎還是很厲害的,明月拎著那些菜已然是滿頭大汗。市場離家很近,明月為了用最快的時間回家,與往常不同,這次她沒有選擇走路,她一步踏上公交車。
以為上了公車就能休息一會的明月,沒有想到的是,那么炎熱的中午車?yán)镆彩菨M滿的人群。撲面是銀發(fā)浪潮襲來,站著的全是中午下班疲憊的白領(lǐng),背著大書包的學(xué)生。
明月拿著菜慢慢移到到車的后門,準(zhǔn)備下車。袋子勒著手腕發(fā)酸,手掌生痛,明月下意識把菜放在公車地上,公交車即使行駛在專用的公交車道,也依舊異常緩慢。
明月在心里嘀咕“怎么開的那么慢,簡直能急死個人?!鞭D(zhuǎn)臉看見旁邊同樣站著幾個顫顫巍巍的老人后,心里釋然。想說公交司機貼心的這種話,現(xiàn)在顯然沒有心情說。明月想起不過之前看了一則新聞,說是有一個老人在坐公交車時,不慎摔倒把胯骨都摔斷了,想想真是駭人,人老了真是不容易,突然想到婆婆,碎碎念道:“婆婆一定好好地,出來才一個小時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吧?!?p> 明月心里揣揣的,一個箭步下了車。
今天不知不覺逛了那么久,要是婆婆出點什么差錯,他們肯定都會埋怨她沒照顧好。
確實是,如果婆婆在明月照顧期間,自然離世了還好,要不然,光那個小姑也不難免是個事,這無疑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也是丈夫高陽攬的事,小叔先不用說,排行老大的大伯應(yīng)該先照顧婆婆的。沒吃過葡萄不知道酸甜,沒照顧過老人不知道麻煩,還以為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明月很怕到最后自己不但吃了苦,還撈不到好。
世間有多少事,誰也說不清誰對誰錯,無論是婆媳,妯娌間,夫妻間的,大家都不是傻子,當(dāng)然誰也沒比誰聰明的哪去,之所以沒有拿在桌面上說這些事,要么事情還沒有發(fā)展的夠大,要么就是有人不愿計較,齟齬,那個家庭沒有口角。
明月剛走進小區(qū),就看見小區(qū)保衛(wèi)處圍了一圈人?!澳氵@人怎么回事,我都說了我哥是這里業(yè)主,為什么不讓我進去,我媽生病了?!蹦z東口音在方圓百米中那么刺耳,熟悉,明月歪頭一看可不就是自家小姑嗎。
吵嚷的聲音不絕于耳。明月趕忙提著菜擠進人群里,對著那個穿絳紫色連衣裙的繼續(xù)吵嚷的中年女子道:“彩霞,你啥時候來的,怎么不給我提前打個電話?!?p> 小姑轉(zhuǎn)臉看到明月,因為大聲吵嚷,精神激動使她的臉色變得通紅,情緒一時變得太快,只擠了個不大好看的笑“二嫂,”
轉(zhuǎn)臉又氣道:“二嫂你看你們小區(qū)的門衛(wèi)也太不通人情了,我們跟他說了半個小時都不讓進,給我哥打電話他們也不認(rèn),偏說業(yè)主家電話沒人接?!?p> 門衛(wèi)也一臉委屈“高太太,不是我們不放她進去,實在是有政策,我們也不好辦。”
明月說“沒事,我這個妹妹很通情達理的,不會難為你們這些辛苦打工的。”
小姑面色不虞,但終究沒說什么,小姑彩霞像是想起啥,對明月說“二嫂,你先等會?!比缓筠D(zhuǎn)身走向小區(qū)外的林蔭處。
明月看人走遠,隨手把自己買的蘋果給了剛才與小姑發(fā)生爭執(zhí)的大叔。笑笑說“大叔別見怪,這是我家小姑,辦事鉆牛角尖,給你添麻煩了,剛買的紅富士,大家嘗個鮮?!?p> 保安推辭不得只得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