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質(zhì)問,讓青水有些不知所措。
見他不答,朱凝也不追問,只是繼續(xù)定定地看著他,眼神說什么也不顯得逼迫,可仍是讓青水喘不過氣來。
好半天,他才道:“什么在想什么?”
朱凝淡然道:“方才比武發(fā)生意外,雖然來得突然,可我既然來得及用匕首為你擋下了斷刀,按理說,你也是可以避開的??晌仪宄赜浀?,你當(dāng)時只是愣愣地看著場下,絲毫沒有注意到意外發(fā)生。若說你沒有看到什么想到什么,旁人能信,我不相信!”
一時間,青水竟感覺有些恐慌,這姑娘細致入微的觀察力,顯得他像個透明人一般。按理說,方才自己走神的那些許猜測,也并非不能對人言,只是猜測終究只是猜測,若是自己多心了,豈不是白白惹人笑話。
于是他道:“師姐想多了,我并沒有看到什么想到什么,方才沒反應(yīng)過來,不過是因為功夫太差,應(yīng)變能力不足,別無其他!”
朱凝還是不肯相信,待要再問他,白羽刀已提著水壺興沖沖地進來,便連忙打住了話頭。
一時青水覺得沒有大礙,和羽刀再回宴席上,但見除了師父白慕華以外,其他所有人都已經(jīng)醉得東倒西歪。見二人前來,湯如海笑得流哈喇子,踉踉蹌蹌走過來道:“恭喜啊,恭喜,能有幸被閻教頭收為弟子,可是你上輩子修……修來的福氣!還不……還不磕頭拜師!”
磕磕絆絆兩句話,嚇得白羽刀頭頂響過好幾道悶雷,不可置信地望向父親。
白慕華卻不回應(yīng),神情嚴肅,顯然確有此事。
羽刀霎時臉色慘白,如何想到繞了一個大圈,最后還是要給閻木昔當(dāng)徒弟。羽刀自是一百個不情愿,他是聽著爺爺白文禮的英雄事跡,看著旁人對金刀門的崇敬長大的,自然以金刀大俠后人的身份為傲,怎肯拜師于旁人。
更何況,前些日子因他口不擇言,與閻木昔已結(jié)下了梁子,如今雖擺了講和宴,不過是看在朱平伯和州臺大人的面子上,要說閻木昔真的能做到心無芥蒂,羽刀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二人結(jié)怨已深,如何還能做得了師徒,強行為之,最后的結(jié)果要么是徒弟膈應(yīng)死師父,要么就是師父壓榨死徒弟,總之不得善終。
羽刀越想越覺得憋屈,可待要拒絕,又明白今日之局面得來不易,決不允許他再鬧小孩子脾氣。
于是乎,思來想去,他已無路可走,只能強忍心中不快,面向閻木昔,屈膝要跪!
這時,湯如海突然大呼:“白羽刀,你干什么?”
羽刀道:“拜師!”
湯如海驚慌大喊:“你拜什么師,我?guī)煾负螘r給了你這個臉?師父要收的,是……是他!”
湯如海本想說青水的全名,想了半天,竟沒想起來他叫什么,便抬手一指,叫眾人的目光一同落在了這個其貌不揚的少年人身上。
青水突然受到關(guān)注,只覺得恐慌,唇色慘白,臉色蒼白,腦子空白。
白慕華這才開口:“青水,方才比武誤傷了你,閻先生心里很是過意不去,執(zhí)意要收你為徒。閻先生武藝精湛,乃當(dāng)世豪杰,舅舅亦是望塵莫及,你能拜得如此名師,是你的造化,也是我金刀門的福氣。擇日不如撞日,你現(xiàn)在就行拜師大禮,莫要辜負了閻先生的一片心意!”
在場諸人,心情各異,有的看熱鬧,有的心中不平,唯有羽刀,恨得咬緊牙關(guān),幾乎比讓自己屈尊拜師還要難受。他見青水遲遲沒有動作,便猜他亦是覺得屈辱,幾乎就要忍不住,攪了這一場虛頭假面的局。
然而不待他有所動作,白慕華便是一道寒光掃了過來,無聲地怒斥,將他喝退了下去。
便在這時,青水有了動作,在閻木昔面前跪下,“梆梆梆”磕了三個響頭,喊道:“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閻木昔飲了不少酒,面色潮紅。在酒勁的作用下,他難得笑出了聲,虛扶了青水一把,開懷道:“不錯,不錯!從今往后,你就是我閻木昔的入門弟子,只要吃得苦頭,我必將畢生所學(xué),毫無保留傳授于你!你若能將我閻家刀法發(fā)揚光大,固然是好,若是不能,也要謹守江湖道義,做個鋤強扶弱的正義之士,這才不辱沒我閻氏門楣!”
青水聽罷,又“梆梆梆”磕頭,恭敬道:“弟子謹記師父教誨,必定好生習(xí)武,不叫師父失望!”
話音落地,眾人一齊歡呼,紛紛上前祝賀。這個恭賀閻教頭又得高徒,那個歡祝白慕華喜逢貴人,場面一時無盡融洽。羽刀站在人群外,只覺得耳邊聒噪,心中隱隱作痛,實在不忍再看眼前虛假、做作的場面,干脆閉上了眼睛。
宴席散去,已是落日時分。
路上,白慕華、羽刀、青水皆是一言不發(fā)?;氐郊遥鸬毒突亓朔块g,一晚上也沒能敲開他的門。趙紅眉和眾弟子見氣氛怪異,也不敢多問,直到聽到青水拜入閻木昔門下的消息,個個驚得目瞪口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二更時分,白家眾人各自歇下了。
青水衣著整齊坐在窗沿下,呆呆地看著天邊的月亮。過了沒多久,房門被敲響。
青水開門,看見站在門口的白慕華,沒有絲毫詫異,喊了一聲:“舅舅。”
白慕華點了點頭:“還沒睡?”
“在等您!”青水把客人讓進屋,答得不著痕跡。
白慕華的步子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地坐下了。
房間里,二人一坐一站彼此無言,氣氛稍顯凝重。
好半天,白慕華才道:“閻木昔武藝高超、刀法精湛,在天水城有人脈有威望,拜他做師父,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你明白嗎?”
青水點點頭,神色看起來分外平靜,道:“我明白,舅舅放心,我沒有覺得委屈,往后跟著閻教頭……跟著師父學(xué)武,必定會刻苦用功,不叫舅舅失望!”
白慕華本以為,青水即便懂事,在這件事上也至少要鬧一鬧性子,不想他態(tài)度如此平靜,一時倒叫他看不懂,這個不善言辭、天資平平的外甥,是過分聽話順從,還是真的體察到了他的難處和良苦用心?
他沒有得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