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幾個師兄弟聊起來,青水才知道朱凝的來歷。
朱凝的父親朱平伯是天水城首富,在發(fā)家之前,就住在白家隔壁。朱凝乃是家中幼女,由父母兄長嬌慣著長大,打小就是男孩子活潑好動的性格。
因與白家只有一墻之隔,常年聽著這邊練武呼呼喝喝,便總趴在墻頭看??吹枚嗔?,小女孩也覺得十分有意思,便央告著父母親帶她上門拜師。朱平伯夫妻本是不同意的,奈何小女兒又哭又鬧,實在拗她不過,只好答應(yīng)了她。
彼時,金刀門白家聲勢正盛,朱家卻只是普通小販之家,況且送來的又是個女孩子,實在沒有收下的必要。然而小姑娘見了白慕華,跪下便叫師父,接著就是嘴巴抹了蜜似的一溜甜話,哄得常年不茍言笑的白慕華也不禁莞爾。
而一旁,白羽蝶見了個年紀(jì)相仿的玩伴,也十分歡喜,白羽刀更是一雙眼睛全落在這個粉妝玉琢的女娃娃身上,兄妹兩個都不住地求。白慕華心一軟,就破例收下了這個十歲的女徒弟,雖算作外門,卻一直都在白家府邸,由白慕華親自指點武功。
朱凝學(xué)了五年武功,由于小孩子心性,又是個姑娘,自然不肯十分付辛苦去勤學(xué)苦練。但奇的是,她的天資十分高,五年之后竟也達(dá)到了二階武人水平。
此時,朱平伯已靠販賣鐵礦石發(fā)了家,成了朝廷冶鐵專供的礦主,后又開發(fā)了幾個煤礦,賺得盆滿缽滿,短短幾年內(nèi)便躍升為天水城首富,風(fēng)光一時無二。
既發(fā)了家,自然不能再住原先的小房子,便舉家從白府隔壁搬到了芙蓉街最大的宅子里。
此時朱凝已經(jīng)十五歲,是及笄的年齡。朱夫人考慮女孩子早晚要嫁人,再不肯要她整日舞刀弄槍,朱凝也懂得了世事,自然不會再無理取鬧,這段維持了五年的師徒緣分便告一段落。
雖然朱凝在金刀門的時光并不長久,但在大家心中留下的印象無疑是濃墨重彩的,以至于四年之后的今天,不僅幾個師兄對她念念不忘,就連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白慕華,也時不時會念叨這個唯一的女弟子——白羽蝶雖是她親生女兒,但自幼不愛武術(shù),因此半點武功也不曾學(xué)。
自然,若論對朱凝念想最重的,自然還是大她兩歲,一向只對練武和打架感興趣的白羽刀。羽刀的這份心思,自以為藏得滴水不漏,實際卻已是人盡皆知,便是不常與金刀門來往的朱凝的父親朱平伯,也知曉了個明明白白,是以這些年有意識地讓女兒與白家減少往來,畢竟朱家已是天水城首富,又有皇商之名,自然不愿與白家這種江湖草莽有過多的往來——兒女親家更是想也別想。
要問羽刀什么時候?qū)χ炷读税V心,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或許是朱凝來拜師的那一天,或許還要更早,早到他在墻頭瞧見了一個探頭探腦鬼靈精的女孩子,就已經(jīng)臉臊得通紅,踢腿忘了伸腿,打拳忘了出拳,只顧著歪著眼睛偷看。
這一看,就看了許多年,后來朱凝離開,偷偷端看又變成了念念不忘,一直念到了現(xiàn)在。
說笑中,青水知道了朱凝與白家的點點滴滴,眾師兄弟自然也不忘將青水的身份來歷簡單說明,以告訴朱凝,這也是自家人。
朱凝的反應(yīng)卻有些奇怪。
她低頭看地,聽著羽蝶的介紹,末了才平平淡淡地抬起頭,在青水的臉上靜靜地掃了一眼。這一個眼神,早在她進(jìn)到后院初見青水時,就已顯露過,既不顯出探究,也沒有半分輕蔑,甚至連半點意外也無,只是不咸不淡的。
而青水瞧著,便有些耳根發(fā)紅——并不是因為姑娘的美貌而害羞,而是發(fā)掘了她眼神里因良好家教而善意隱藏的不屑和輕視,因此有些自慚形穢。朱凝的眼神一轉(zhuǎn)而過,更讓青水相信了自己的猜想,心底有些憤怒,卻又反問自己,何苦自尋煩惱?
朱凝已同眾人談笑了起來。
三師兄趙英道:“小師妹,你可是有日子沒過來了,怕是都忘了我們這些師兄吧!”
朱凝笑道:“這叫什么話,咱們是一同長大的師兄妹,這份情誼,我想忘也忘不掉啊?!?p> 趙英不服氣:“那你還……”
朱凝倩然一笑,叫白羽刀看得骨頭都酥了,聽她道:“師兄啊師兄,你也太憨了!我雖然練過武功,畢竟還是個女孩子,怎好整日在外頭拋頭露面?要不是爹娘看得重,尋常人家早該出嫁了,怎還能隨意到師父這兒來!”
趙英便沒了話。
六師弟劉苗易道:“師姐,聽你這話,你爹娘已經(jīng)在給你尋摸如意郎君了!”
劉苗易入師門實比朱凝晚,所以一直喊她師姐,但因他是內(nèi)門,朱凝只是外門弟子,所以他在序齒上倒也排第六,并未因朱凝的存在而排到第七。
見朱凝只笑笑不說話,趙英忙接話道:“師妹,知道你們家有錢,要給你尋夫君必定非富即貴。但是吧,嫁人終究還是要嫁疼愛自己的,是吧!”
說著,連連地給白羽刀遞眼色,眾師兄弟立即會意,也連連地搭腔,一時臊得羽刀和朱凝都紅了臉。
朱凝倒還穩(wěn)得住,作勢要打他們,笑道:“你們這些人,真是越來越口無遮攔了?;橐龃笫?,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出主意的!”
言畢,又說出來久了不便,要回家去。
白羽刀眼睜睜看著她走,一肚子話在嘴邊,卻一句也說不出來,眾師兄弟們?yōu)樗?,卻也知不該相留,只是干瞪眼。
朱凝走到門口卻又回過頭來,道:“大師兄,往后可別再絕食了。你也這么大人了,還老耍小孩子脾氣,白叫師父師娘擔(dān)心?!?p> 羽刀又喜又急,想說話卻又無從說起,只能點頭:“嗯!”
“還有,以后別再出去惹事了!金刀門的事我也聽說了一些,師父最近夠煩心的了,你不能為他老人家分憂,還整天惹麻煩,這不是白家大少爺?shù)淖鳛?。知道嗎??p> 羽刀也不知是真想明白了,還是一向惟朱凝之命是從,又重重地點了點頭,答:“嗯!”
朱凝莞爾一笑,施施然離去,眼前只剩一個空空的門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