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人漸次從繩索爬下,落到了一處木橋上。木橋甚為狹窄,另一側(cè)只有一個及膝的護(hù)欄。十七人順著木梯往山下走,雖是腳步輕盈,卻因人數(shù)眾多,難免木梯上下微微晃動。陸坦夫與葉心傳第一次在木梯上走,未免膽戰(zhàn)心驚,一瞥眼見右手邊便是深不見底的懸崖,更是眼皮直跳。
所幸這木梯較短,走了百余步后,便到了盡頭。眾人向前一個大步躍出,又落在一處土路上。往前方道路漸寬,依稀可見不遠(yuǎn)處林木蔥郁。眾人心中有事,都顧不得危險,不自覺加快了腳下步伐。
行出一里遠(yuǎn),見到前面有一人坐在一塊石墩上。那人遠(yuǎn)遠(yuǎn)看見有人過來,也站了起來。
陸坦夫附在葉心傳耳邊,悄聲道:“你瞧他矮矮胖胖的,長了一雙老鼠眼,面相倒還算斯斯文文,恐怕就是他們說的那個什么張安國了?!?p> 果然聽到耿京叫道:“三弟,你怎么在這里?”
張安國笑道:“看見大哥及諸位都無事,安國就放心了。你們看這是誰!”只見他從身后拽出一人,像丟麻袋一般將他擲在地上。
耿京看了看那人的臉,說道:“這不是吳老六,怎么傷成了這個樣子?”
張安國道:“他是被我殺了。這吳老六竟然私下里給韃子通風(fēng)報信,還把通往咱們聚會地點(diǎn)告訴了韃子。安國方才原想上山與眾兄弟見面,恰好碰見這廝正偷偷摸摸地在樹干上畫引路的標(biāo)記。山頂被金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了,我只得在這里等候諸位兄弟?!?p> 陸坦夫、葉心傳也湊上去看了看那人的身形,果然與上山時見到的人甚為相似。
呂成式道:“張安國,這人不會是你找來的替罪羊罷?李大頭說你給官府的捕頭送了封信,咱們落草起義,你跟官府通什么信?”
耿京忽道:“二弟,此事你須怨不得三弟,是我讓他這么做的。”
呂成式不勝驚愕,說道:“這……”
耿京道:“我讓安國偷偷給齊捕頭送信,也是我讓他今天裝病不來跟咱們大家聚會,目的正是為了查出這個隱藏在咱們中間的韃子內(nèi)奸。至于給齊捕頭的信上說了什么,咱兄弟容后再說。安國,你此番查到這個內(nèi)奸,功勞不小?!?p> 張安國道:“是耿大哥料事如神,小弟不過是跑跑腿罷了?!?p> 陸坦夫看了葉心傳一眼,眉頭都是一緊。兩人心中都想著一件事,覺得甚為蹊蹺,一時間卻也說不出口。
耿京道:“給兩位兄弟介紹一下。這位是咱們的三頭領(lǐng),姓張,名叫安國。這兩位小兄弟,足智多謀,武藝高強(qiáng),剛才救了咱們大家伙兒,是咱們大家伙兒的救命恩人。”
三人拱手行禮畢,與眾人一同向山下走去。走了一段路,葉心傳忽然停步,低聲說道:“前面有人!”
眾人自是一怔。
原來葉心傳自小練習(xí)內(nèi)功,耳力也較他人為好,故一里之內(nèi),林木中發(fā)出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他也能聽得清清楚楚。不過他畢竟年齡尚小,雖能聽到人的蹤跡,卻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
張安國站在隊(duì)伍最后,這時湊上前來說道:“那里怎么會有人?我剛才在那里過來?!?p> 耿京等人剛才見識過葉心傳的武功,心中卻是將信將疑。
陸坦夫道:“耿大哥,呂二哥,咱們還是小心一點(diǎn)好?!?p> 耿京回頭對眾位兄弟吩咐道:“大家伙兒拿出兵器,小心一點(diǎn)?!?p> 忽聽得風(fēng)聲簌簌作響,三四支羽箭從他們中間穿過,有兩人胸口中箭,倒地而亡。
耿京叫道:“大家趴在地上!”
這里地勢漸漸開闊,要退回到后面,自是不能,要往前走,更是直接成了敵人的箭靶子,往左是懸崖峭壁,往右則是深淵巨谷,當(dāng)真是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
這時候羽箭更加密集地射將過來。眾人無法遮掩,只得趴在地上緩緩向后退卻,模樣自是十分狼狽。
耿京罵道:“今日之辱,他日必定十倍奉還?!?p> 眾人向后退了四五丈,又有四個兄弟中箭身亡。眾人正自發(fā)愁如何得脫,忽然見到前面煙塵飛起,不一會兒便聽到刀劍相斫之聲隱約傳來。
陸坦夫道:“耿大哥,韃子好像不射箭了。”
耿京道:“我也奇怪。”
葉心傳聽力較好,此刻已知道那邊發(fā)生的情狀,便說道:“是他們自己人打起來了?!?p> 呂成式道:“媽的!躲在這里也是個死,不如上去干他一回。咱哥們兒說是造韃子的反,卻從來沒有跟韃子兵正面交過鋒,反而總是被他們攆得跑來跑去,實(shí)在窩囊!”
耿京心道:“話雖如此,但咱們?nèi)松伲醮虻眠^韃子兵?”口中說道:“也罷!干就干他一回。”
說著,眾人從地上爬了起來,沖著煙塵飛起處殺將過來。
十余人奔出一里遠(yuǎn),走進(jìn)了才看見,七八個韃子兵手持長矛將一人圍在中心,另有二三十人在一旁協(xié)助。再仔細(xì)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那被圍在中心,獨(dú)自對陣韃子兵的竟是衙門里的齊捕頭。此刻他手背、臉頰都沾滿了污血,身前已有五六個韃子兵倒斃在地。
陸坦夫道:“齊師傅,是你!”
齊捕頭看見眾人,微微一笑,卻不說話。
金人頭領(lǐng)是一個身材壯碩、臉頰黝黑、滿臉胡須的小隊(duì)長。
他朗聲罵道:“姓齊的,你果然和這些亂民勾結(jié),反我大金國!”
齊捕頭笑道:“齊某本就是漢人,忠于漢人,何言造反?”
這時候齊捕頭戰(zhàn)圈之外的金人已與耿京等人開始交戰(zhàn)。齊捕頭劍尖向前,卻是虛招,忽而向右一掠,將一個韃子兵手中長矛從中砍斷。那矛尖卻不落地,隨著齊捕頭劍刃向右偏轉(zhuǎn),朝著另一個韃子兵的咽喉刺去。那人喉頭一聲悶響,倒斃在地。其余金兵齊齊伸出長矛,刺向他的腰腹。他雙足在地上一點(diǎn),凌空飛起,恰好踩在金兵刺出的矛尖之上,微一借力,便向前翻躍,跳出了垓心。隨著一道寒光閃光,又有兩人喉嚨被割斷。
金人小隊(duì)長見狀,挺起鋼刀,揮舞成一道光圈。其余金人都退了幾步,善在一旁,加入了另一個戰(zhàn)圈。齊捕頭挺劍便刺向小隊(duì)長的喉頭,劍刃被他的鋼刀一撞,隨著一聲巨響,兩人虎口均是一震。齊捕頭劍刃向外一飄,便將那股強(qiáng)勁的力道化解了。那小隊(duì)長則將鋼刀在雙手間交換了幾次,顯然是手腕感到劇痛。過得片刻,兩人又纏斗在一起,一時間卻也分不出高下。
耿京與呂成式等人原本便是鄉(xiāng)下種田的漢子,武功自然稀松平常。張安國讀過兩三年書,也練過幾年武藝,不過學(xué)問和武功都是馬馬虎虎。其余義兵更不消說,只是使出街巷打架的手段與金人打斗,不過憑著力氣大、耐力好,倒也不至于被金兵一下子全都打倒。不過一來人數(shù)上沒有金兵多,二來從未練習(xí)過在戰(zhàn)陣中打斗,不一會兒便呈現(xiàn)出頹勢,漸感不支。
陸坦夫平時所習(xí)武藝,若是單打獨(dú)斗,固是不如葉心傳,但論到集體作戰(zhàn),如何能以一打多,如何能攻守兼?zhèn)?,如何能巧妙退敵,卻比葉心傳稍強(qiáng)一些。葉心傳則憑著輕功與招數(shù)上的優(yōu)勢在金兵中間來回跳躍。兩人合作對敵,一盞茶的功夫過后,已有八九個金兵倒地而死。
陸坦夫與葉心傳將自己眼前的敵人料理停當(dāng),便去幫耿京、呂成式等人。耿京右臂被砍了一刀,受了輕傷。另有兩個頭領(lǐng)肩膀中刀,倒地而死。呂成式和張安國等人也是勉力支撐,眼看著就要敗下陣來。葉心傳二人一加入戰(zhàn)陣,那些金兵前后對敵,左支右絀,有三人被葉心傳刺死,一人被陸坦夫刺死,呂成式也刺傷了兩個金兵。
葉心傳見余下金兵不多,轉(zhuǎn)頭又看齊師傅與那金兵小隊(duì)長纏斗不休,已過了二百多個會合,兀自不分勝負(fù)。
葉心傳道:“齊師傅,我來助你!”說著便跳到了那小隊(duì)長身后,直刺向他后心。
耿京叫道:“三弟,他們是為救咱兄弟而來。你快去幫幫他們?!?p> 張安國答應(yīng)道:“是!”也退開兩步,從一旁繞到那小隊(duì)長側(cè)面。三人成犄角狀將小隊(duì)長卡在中間。
那小隊(duì)長功夫也是了得,眼見著敵人越來越多,便橫下心,將手中鋼刀向齊捕頭頸上一掠。齊捕頭知他膂力甚強(qiáng),不愿與他硬碰硬,便向后一跳,閃了開去。那小隊(duì)長得了空,便轉(zhuǎn)身,一記連環(huán)快刀,如暴雨梨花一般擊向葉心傳。葉心傳施展開游龍心法,身體不斷向后跳躍,步伐比他手中的鋼刀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