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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浪途

二十五 決戰(zhàn)松月

人在浪途 禾末兒 4173 2019-05-28 21:55:11

  碧云軒坐在藥罐旁,任苦香進入她的鼻息,以前,雨落的身上總是有藥的苦香味,讓她分外眷戀。她最近吃得很少,好不容易吃進去一些東西又吐了出來,她的身子一直很弱,到夏天常常會這個樣子,只是如今的她,再也沒有風搖雨落來為她著急了。

  薄荷背著一筐新鮮的果蔬走了進來,面色有些緊張,碧云軒正在納悶,薄荷一側身,讓客人得以進入,原來海納和彌森來了。還沒等她開口詢問,彌森先向她點頭示好,用松月話說道“聽聞賈姑娘救了身患天花的松月幼女,我等很是感激?!薄岸际撬稍律癖S?,云軒僥幸找到治病藥草?!北淘栖幷酒鹕?,以右手扣住左肩,這是松月人拜神的儀式,她的松月話雖然還很不地道,彌森卻可以理解她的意思。

  海納環(huán)顧四周,見四圍冷寂,眼前的女子比上次見到又清瘦了一圈,真叫人心疼,“姑娘受苦了?!比缓笤谒龑γ孀?,神態(tài)也很親切,“近來權驍很是勇猛,我們的士兵已經包圍了松月神宮,至多三日,神宮必破!”“真是太好了!”碧云軒大喜,“但是老師你要勸著他,戰(zhàn)事不能著急。刀劍無眼,他可有受傷?”“他若受傷了,彌婭會照顧他的?!睆浬淅湔f道。碧云軒卻莞爾一笑,“我日后定當好好謝謝彌婭姐姐?!?p>  海納又道,“不只是天花一事,別人不清楚,我卻是知道云軒姑娘為著赫朗一族做了什么,只是,松月王不得娶漢人女子為妻?!薄八c我說過這個,但是老師是一個明理之人,預言之事,終歸過于鬼祟,我實在不能因此...”“不只是預言,”海納一嘆,“二十年前,松月來過一個漢人,”薄荷端了茶水進來,她非常擅長采茶烹茶,即使在這貧瘠之地,也能變著方子給碧云軒一些新鮮的茶水。海納舉著冒著白氣的清茶,“那個漢人也善茶道,我和他曾是至交好友,也是他教會我漢語的。可惜...”“可惜這個可惡的漢人,在三年前背叛了我們,和哲修族里應外合,助他們攻破了松月神宮?!睆浬嫔珒春荩瑢δ莻€漢人還很是生氣,嚇到了碧云軒。薄荷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手一抖,將茶水灑了彌森一身。

  “我終于明白了?!北淘栖庨L長一嘆,“難怪赫朗族的百姓如此排斥漢人?!薄百Z姑娘,我們需要權驍。”彌森的語氣變得很溫和,不再威脅,而是懇求,“松月需要權驍?!薄笆前?,你們都需要他。”她緩緩站起身來,往東口走去,“云軒生性淡泊,對輸贏之事從不在乎,不通軍事,也不喜歡玩弄人心,救下阿南只是一時的惻隱之心。我做了這么多事,并不是想做松月的王妃,只是想做赫朗權驍的妻子?!薄斑@么說,你是不會放棄他了!”彌森的臉色又沉了下去?!拔沂吣陙?,從來沒有離開過昭闌,第一次離家,到了這么遠,幾經生死,我也沒有想到,我愛他已經這么深了?!?p>  “云軒姑娘...”海納內心也很糾結,他沒有看到碧云軒之所以背對他們,是不愿他們看見自己臉上已滿是淚痕,“松月破宮之后,你們對他說,碧云軒不幸染天花去了吧。”“云軒姑娘!”

  “求老師為云軒找到一座能望見神宮的小屋,我能夠聽見神宮中響起的神樂。偶爾能遠遠看見他去騎馬打獵,能知道他和彌婭姐姐是不是幸福,對云軒而言,已經足夠了。我保證不會讓他發(fā)現我的,可以嗎?”說著,她取下了自己的珍珠耳環(huán),“這一雙耳環(huán),是我娘給我的,他知道的,除非我死了,否則是不會取下來的,染上天花疫癥,尸首被焚燒是常理,他縱一時不能接受,終究會相信的?!睆浬緫摳吲d,但他看著碧云軒滿目凄然,竟不敢抬頭,與她對視。

  “你們不必不忍心,云軒本來身子就弱,近來身子越發(fā)感覺不對勁,想來也活不了太久,那一天遲早要來,也不在乎早幾日或者晚幾日不是嗎?”說著,碧云軒一陣眩暈,仰頭摔倒在地,薄荷不知道從那里沖了過來,抱住了暈厥的碧云軒,彌森想上前去扶,卻被她狠狠推開,薄荷心疼碧云軒,早已泣不成聲。彌森知道自己現在處境尷尬,便徑直離去了。

  “薄荷,讓我看看她?!焙<{溫言道,雖然薄荷還在搖頭,海納卻不由分說地去探了探碧云軒的脈象,繼而面色大變,“她!她這樣多久了?”薄荷一邊流淚,一邊比劃,說碧云軒這三個月來都沒有好好吃飯,身子一天比一天弱,時常頭暈,半夜也很難入睡。海納站起身來,“縱然我們不能接受一個漢族女子,我們又怎么能不接受松月族的血脈?”他拍拍薄荷的肩,“你要好好照顧她,讓她一定要好起來,或者這就是神諭?!?p>  落日的光芒將云錦染成紅霞,這樣的日子,在原先,赫朗權驍希望是用來騎馬,喝酒,唱歌,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枕著頭看著夕陽也是好的??善?,現在的他,在做一件極其危險又讓人為難的事,決戰(zhàn)松月神宮。

  神宮的四周已經布滿了赫朗氏的士兵,但他下令,不得強攻,靜觀其變。

  披頭散發(fā)的哲修倫手執(zhí)弓箭,站在正門口,他的眼中布滿血絲,嘴角的傷口還滴著血,雙目狠狠的,直盯著騎在馬上的赫朗權驍?!巴?,我們已經準備好,隨時可以進攻了。”彌森催馬向前,在赫朗權驍耳邊說道?!昂玫模娐犃?,倒退三十步?!薄巴?!這是為什么?”彌森驚道。“聽我的,沒事?!痹捔T,赫朗權驍便一個人跳下馬去,緩緩向哲修倫走去。

  彌婭此刻縱馬前來,“權驍,你干什么!”“你怎么來了!”彌森阻止妹妹向前,“決戰(zhàn)豈是兒戲,快回去!”彌婭眼看著赫朗權驍走到了敵人那邊,心中焦急,她雙目狠狠瞪了哲修倫一眼,好像在威脅他什么,哲修倫滿是仇恨的神色卻在接觸到她的目光時化作了一聲悲痛的嘆息。

  “阿倫,我們很久沒見了。”和哲修倫記憶中一樣,權驍王子總是帶著這樣親和的優(yōu)越感?!叭昵澳銘K敗在我們手里,如今跟著漢人學了些妖術才打贏,松月神明不會接受你的!”赫朗權驍沒有辯駁,反而微微一笑,他望著夕陽下有些蒼涼的松月神宮,像在凝望一個久違的朋友,“三年之內,它竟然兩次遭受戰(zhàn)火,這是松月族的不幸?!痹捔T依照禮數向神宮致敬,轉視哲修倫,只見他滿身傷痕,面容疲憊,卻帶著決不服輸的倔強,和他印象中的那個少年完全一樣。

  “我很抱歉,你的父親...”“抱歉?”哲修倫冷笑一聲,“我的父親哥哥都死在戰(zhàn)場,赫朗權驍,我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難道我的父親沒有嗎?”赫朗權驍的神色十分痛苦,“阿倫,已經太多了,我們失去的親人已經太多了。”“為什么,你已經背叛了松月,你逃離了神宮,你為什么要回來?!薄拔也幌牖貋恚撬稍伦用竦钠诖仁刮一氐竭@里,但我不想把它變成戰(zhàn)場,我只是想把它變成家,每一個人的家,不管是哲修還是赫朗氏,都可以住在這里,共享神宮,像以前一樣?!边@是赫朗權驍最后的努力了。

  哲修倫冷笑一聲,“你不必巧言令色,如果你想強攻,神宮里面的三百人哲修族人將和它同歸于盡?!焙绽蕶囹斪顡牡氖虑檫€是發(fā)生了,但他沒有退路,“哲修,我們來打一個賭,如何?”“我可不會你那些妖術。”“不,我們比箭,哲修,你的箭術,從來沒有輸過,不是嗎?”赫朗權驍向后退了十步,“這是你為你的親人最后報仇的機會了,你不敢嗎?”

  “箭術?”哲修倫對自己的箭術一向十分自負,他沒想到赫朗權驍會如此驕傲,要和他比箭術,“你想怎么比?”“很簡單,我就站在這里,為了表示誠意,我雙腳不離地,也不用手去擋,就這樣,讓你射三箭?!薄澳惘偭耍 薄叭绻宜懒?,這場仗我可就算是打完了,后面的事,我也管不來。但如果我僥幸活著,你需得答應我,不讓這三百人為哲修氏陪葬?!?p>  “赫朗權驍,你在找死!”哲修倫飛速地取出一支箭,手法極穩(wěn),箭出狠絕,直直飛向了赫朗權驍。彌婭驚呼一聲,幾乎從馬上摔下來,卻見赫朗權驍向后一揚,箭尖幾乎貼著他的臉飛過,最終插到了地里。

  赫朗的士兵們驚怒交加,幾欲沖上前去,赫朗權驍舉手示意,讓他們退回去。“這一箭,還你兄死于小鹿嶺一役?!焙绽蕶囹斦f完微微一笑,他已經從海納那里知道,小鹿嶺設伏,是碧云軒的主意。哲修倫認為他在嘲笑自己,更加惱火,緩緩抽出第二箭,這一次,他要計算出赫朗權驍的死穴在哪里。

  “阿爸,我這就為您報仇!”只見箭去如風,這一箭避無可避,赫朗權驍居然自己俯下身子,迎箭而去,一偏頭,咬住了箭身,這一招,正和他當初奪蒼野武士的刀一模一樣?!昂?!”彌森高聲一呼,周圍響起了震天動地的歡呼聲,連哲修的部隊也禁不住要佩服起他來。權驍側頭吐掉箭,也連帶著兩顆牙齒和血吐出,“最后一箭了?!?p>  這一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哲修倫也明白了赫朗權驍的套路,他信心十足,“這次,你要為哲修萬千戰(zhàn)士償命了。”“等一下!”赫朗權驍叫道?!澳闩铝??”哲修倫輕蔑地一問。赫朗權驍轉過身,望著赫朗氏的戰(zhàn)士們,朗聲說道,“不管這一箭結果如何,所有殺戮,至我而止。你們都不能為我報仇?!薄皺囹?!”海納明白他的苦心,他是一個那樣害怕戰(zhàn)爭和仇恨的人啊,“可是你要記住,有人在等著你,你不能死?!彼诎凳竞绽蕶囹?,碧云軒還在等他,希望他不會輕賤自己的命。

  “權驍如果死了,我也不活了?!睆泲I悠悠嘆道,這句話鉆進了哲修倫的耳朵,他一晃神,箭已離弦,這一箭十分出人意料,赫朗權驍也不知該如何閃避,竟站著紋絲未動,就在眾人驚慌的目光中,這一箭刺破了他的鎧甲,直直插進了他的胸膛!

  “不!馬堯!”碧云軒驚呼一聲,從噩夢中醒來,抓住守在她身邊的薄荷的手,她不記得自己做了一個什么樣的夢,只記得心里怕得發(fā)慌,“薄荷,什么時辰了?”薄荷做了一個睡覺的動作?!八稍律駥m可有消息傳回?”“戰(zhàn)樂,神宮響起了戰(zhàn)樂?!蹦莻€患病的小女孩阿南答道,虧得兩位姑娘照顧,小阿南身體好了,喪母之痛也漸漸平復,露出她調皮活潑的本性。“他們在決戰(zhàn)了?”碧云軒走下床來,“不行,我得去看看?!北『蓞s立刻過去,張開雙臂擋住她,使勁搖頭。

  “你為什么不讓我去?是權驍出什么事了?”碧云軒臉上越發(fā)憂慮,薄荷如何比劃她也不懂。“我知道為什么!”小阿南可是什么都知道的呢!“你怎么會知道大人的事情?”“云軒姐姐,你要生小寶寶了是不是?”阿南一副小大人的得意模樣。

  “你說什么?”碧云軒面上一紅,小阿南繼續(xù)說道,“那個長胡子的老爺爺說的,你睡覺的時候,他拿了好多吃的和藥材,我認得其中一些東西,我娘說,只要要生小寶寶的人才能吃的。”

  “她說的,是真的?”碧云軒還是不敢相信,薄荷抓住她的手,使勁點頭,滿面歡喜?!拔业奶欤 北淘栖庴@得捂住了自己的嘴,隨即又滿面愁容,“三個月了,孩子已經三個月了!可是怎么辦,我已經好久都沒有好好吃東西了。”薄荷端了桌上的安胎藥來給她,然后比劃著,說自己要去給她做一些好吃的東西,碧云軒點點頭,向她保證自己會一滴不剩地吃完。

  碧云軒就要成為母親了,她很久沒有這么歡喜過了。今夜的月真美,她希望每一個看到月色的人都能得到一個安穩(wěn)的夢。

  可是那個中了一箭的赫朗權驍,也能安穩(wěn)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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