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羅生偽造了一分姬靜薇的手寫書信，用早就偷偷刻好的私章一改，一封以假亂真的推薦信便寫好了，之后他去了趟李元卿家看了下秀才，可憐的家伙昨兒吃了藥后上吐下瀉了一番，雖然此刻依舊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但是眼睛里的精氣神倒是恢復(fù)了不少。
此刻他正拉著李氏的手，為自己之前的無理取鬧歉意不已，見羅生進(jìn)來便在李氏的攙扶下強(qiáng)撐著起來給他拜了一下，謝過救命之恩。臨行前羅生又再次鄭重的囑咐李氏一番“定令元卿淡食禁欲”后，便拿著偽造的推薦信在李氏千恩萬謝之下離開。
聊縣衙斜對面，有一處生意慘淡的藥坊，里面的伙計(jì)整天游手好閑不務(wù)正業(yè)，反而對市井里面的傳言份外上心，奇怪的是周圍的店鋪換了一家有一家，唯獨(dú)這藥坊還偏偏倒而不死的茍延殘喘……
這里便是錦衣衛(wèi)在聊城的秘密辦事處。
整個大秦像這樣的諜子據(jù)點(diǎn)不下千萬，可惜在大秦即將一掃六合統(tǒng)一全國的大背景下，這些諜子比之他們殉職的前輩們遜色太多，似大秦一般懈怠了下來。
“給我來三錢白菜，兩顆炒核桃，這是份子錢?！闭f著羅生推過去一顆蘋果，而他身后負(fù)責(zé)迎客的招待則同時悄悄的抽出匕首。
掌柜的斜了羅生一眼，驢頭不對馬嘴的回到：“客官，燒酒沒了”
“那就點(diǎn)一個最討喜的妞兒?！?p> “里面請?！贝鹜昵锌诤笳乒癫艁砹司?，將蘋果遞還回去的時候又往他手里塞了一枚銅幣，迎客的招待也將匕首緩緩藏起，仿佛剛才那一瞬間殺意完全不存在。羅生也放松下來，至于他怎么知道的切口，自然是昨晚一桌好酒好菜將姬靜薇灌醉后，趁著給她洗腳時套的話。
進(jìn)入后堂，邁過第一把太師椅時羅生兩指夾住銅子往前一丟，準(zhǔn)確的落入兩丈外的小筆桶內(nèi)，同時腳不停歇的左轉(zhuǎn)掀開簾子往里走；此時另一個貓?jiān)谖蓓斀锹涫殖謩佩蟮睦险欁右材掌疱蠹?，按下旁邊的一塊木板向后院示意來者無異。
出了后堂，羅生便來到了一個約莫三十丈長，青磚綠瓦的乙字狀回廊，他嚴(yán)格遵守錦衣衛(wèi)的行事規(guī)范，每一步都一絲不茍的踏在正中間幾塊石磚的縫隙連接點(diǎn)上，這樣即使腳下有陷阱也不至于馬上觸發(fā)，留給自己足夠的緩沖時間應(yīng)變。
等他進(jìn)入后院小廳，一個留著八字胡的老頭早就等在了那里。
“好久沒見這么規(guī)矩的新人了，其實(shí)除了開頭扔銅板那關(guān)外，其他的早就沒人遵守了，你小子很不錯嘛！”老頭接過羅生雙手遞來的推薦信，一看上面的署名隨即驚訝的看向羅生：“沈某人看來是老了迂腐了，沒想到姬緝事竟舍得把羅賢弟送來?！辈焕⑹抢嫌蜅l，態(tài)度與稱謂轉(zhuǎn)換的非常自然。
“在下過了年都滿十六了，這幾個月思來想去覺得呆在家里不是大丈夫所為，便求姐姐寫了封信來錦衣衛(wèi)當(dāng)差，既能做出一番事業(yè)又可以報銷國家！”
“啊……？啊哈哈，對對對，言之有理！”他將信拆開悉數(shù)讀完內(nèi)容后，又看了眼空空如也的信封，撓了撓頭道：“羅賢弟，這里似乎少了上峰的披紅信吧？”
“這在下就不太清楚了，家姐只給我這信封便讓我過來，她說大人會操持好一切，便宜行事的。”
“唔…估計(jì)是姬緝事忘了吧……無妨，回頭讓她補(bǔ)上就行；不過現(xiàn)在咱可不敢給你鎮(zhèn)撫司（錦衣衛(wèi)官方稱呼）的鐵牌，只能暫時給你先上個戶報上去，等令姐回來披紅后再將東西遞上去，這之前就委屈小哥先當(dāng)個外事諜子？”
“無妨，遲早的事，敢問大人名諱職務(wù)？”
“哎喲，是老夫唐突了！以后叫我老沈就行，鎮(zhèn)撫司從八品副諜，咱這兒離著開封近又是個小地方所以就沒有總諜，有什么為難的地方都可以來找我…”說完老沈拍了拍胸脯，拉著羅生就徑直往庫房走。
“咱這小庫房可沒有飛魚袍，整個聊縣也沒幾個人配得上穿那身行頭….”老沈說完還偷看看了羅生一眼，見后者沒什么太大反應(yīng)后才繼續(xù)說到，“不過刀劍還是有不少的，漠北刀，秀春刀，太行劍，龍泉劍，在咱們庫房應(yīng)有盡有……”
“這把看起來不錯?！绷_生繞過前面錦衣衛(wèi)的制式武器架，隨手拿起一把單獨(dú)放在架子上，賣相頗佳的長劍。
“有眼光！這是當(dāng)年一位參與進(jìn)攻劍閣的錦衣衛(wèi)高手繳獲的，可惜那之后他沒多久就染疾而亡，加上家里也沒男丁，所以這把劍閣的離淵劍就一直留在了這里…不過我可和你提前打個招呼，這劍可是被很多錦衣衛(wèi)的諜子用過，但是每一個都是染上了惡疾而死的，邪門得很！”老沈甚至還有些忌憚的后退了兩步，“羅賢弟可要三思啊，別為了一時的面子……”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子不語怪力亂神！若真有那魑魅魍魎，一劍劈開就是！”羅生抓起離淵劍便抽出三尺青鋒，縱使此劍這幾年都無人敢養(yǎng)護(hù)，但是八面劍棱依舊如新劍般光彩，即使是把‘邪劍’也讓人忍不住贊嘆其做工，劍閣之劍確實(shí)當(dāng)?shù)闷鹛煜碌谝坏拿雷u(yù)。
“對了老沈，我一個朋友染上了極樂散。”
“?。控M有此理！”老沈義憤填膺，“居然有賊子敢在聊城治下賣這些東西？”
羅生心里冷笑一聲，這個裝傻充楞的這種老油條十有八九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再加上賭坊給他孝敬一番，他會去趟這趟渾水就怪了。不過羅生也沒打算點(diǎn)破他的小心思，憂心忡忡的鄭重道：“是啊，這伙人簡直膽大包天，我定要將他們緝拿歸案，只是我現(xiàn)在還沒有身份文牒，做起事來不免麻煩了些…”
“這怕什么，羅老弟你是姬靜薇緝事的弟弟，還有誰敢為難你不成？”
“話雖如此朝廷調(diào)兵仍需虎符，我們錦衣衛(wèi)辦事也得講究王法，名不正即言不順，難啊…”
“羅老弟說的極是！”老沈撫須，做出思索樣：“不過賢弟初來聊城，這么快就牽扯進(jìn)去，不太好吧？”
羅生暗自挑眉，果然姜還是老的辣，“這就不勞沈大人煩心了，只需您幫我開個證明，我便拿著那個去辦案，一掃乾坤！”
“使不得使不得，我人微言輕的，還是等姬大人回來以后幫你開，那樣更有用…”
老沈本以為羅生會知難而退，誰知道他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問到：“老沈，我覺得這把離淵劍很不錯，你來試試？”
“別別別，我早過了舞刀弄槍的年紀(jì)了，老弟你還是找別人…”俗話說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就算他不信鬼神之說，但眼看就要熬到退休回家享福了，當(dāng)然對這種不吉利的東西避如蛇蝎。
“你不給我面子？”羅生佯怒道，“哼，罷了，既然沈副諜看不起在下，那我就告辭了！”說完便一揮袖子就要往外走。老沈心里苦悶，他哪里看不出來羅生是把氣撒在自己這個小小的副諜頭上了，自己眼見終于能隱退了，要是這個節(jié)骨眼上得罪了七品的姬緝事，用屁股想都知道自己這個八品小官鐵定沒好下場；可是要給羅生寫了證明，自己又會牽扯進(jìn)去，后果更嚴(yán)重，真是風(fēng)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
老沈短暫思索一番便出手拉住生氣的羅生，面露苦色為難的拿出一塊腰牌，“老弟這……哎你等等，這是前任諜子的腰牌，他因公殉職后一直放在這里，總司那邊也忘了回收這東西了，要不老弟你先湊活著用用？只是證明的話……”
‘這老小子果然手里有貨！看來聊城極樂散背后確實(shí)如坊間傳言那樣，背后站的是血?dú)㈤T，否則這開封周圍又有哪個勢力能讓錦衣衛(wèi)的人都忌憚？果然揪住了這些人的尾巴！’羅生壓抑住內(nèi)心的悸動，面不改色的拿到腰牌才即恢復(fù)了笑容，“哈哈，這怎么好意思？剛才老弟和你開玩笑呢！等家姐回來后我定為你說兩句好話，以后還得瞻仰沈‘總諜’照拂呢！今天我還有事，改天再請沈老哥喝酒舞劍！”
“好說好說…”老沈笑呵呵的把羅生送走后，晦氣的抖了抖被羅生抓過的袖子，好像生怕沾染上不祥之物似得，“哼！這廝看起來挺憨厚，翻起臉來和那些官宦之后沒什么區(qū)別！哎…希望他別在聊城惹事，讓老夫順順利利的再熬幾年回家養(yǎng)老就好?！币贿呎f，他一邊拿起桌上的毛尖淺咂了一口，“呸！人呢?。坎铔隽硕疾恢肋M(jìn)來換嗎？”
再說羅生離開了錦衣衛(wèi)辦事處，便回家將新拿到的鎮(zhèn)撫司腰牌取了出來，將名字被磨花的那一面重新打磨亮堂，這塊腰牌他可不打算再上繳了，到時若需要有人背黑鍋的時候，這塊刻著‘王立’二字的鐵牌可就有大用場了。
待到夜深人靜唯獨(dú)坊市熱鬧后，喬裝打扮完畢的羅生便披著一襲黑色的斗篷如同鬼魅般從家里溜出，姬靜薇今早交代過他，她要出幾個禮拜的遠(yuǎn)門，這正好給羅生充裕的時間私自行事，否則按照她的打算，羅生武道修行未入她‘法眼’前休想妄動。
賭坊附近一個漆黑的小巷子內(nèi)，剛在里面小賺了一筆的富家公子哥志得意滿的帶著兩個家仆抄近路去城北的朝廷驛館，那里的官.妓可是比賭坊旁邊那些個胭脂俗粉高檔了太多，只要稍給管事的使點(diǎn)銀子，他就悄摸著從后門溜進(jìn)去，好好痛快一宿。隨行的兩個家仆雖然看起來人高馬大但腳步浮虛，比起保鏢來更像是只會溜須拍馬的狗腿子。
潛伏在附近的羅生等幾人靠近后，就從一戶人家的院子內(nèi)快速翻出，三兩下就將兩個仆役撂翻，而那富家公子則一口氣沒上來被嚇暈過去，倒省了他不少事。
“嘖…真是闊氣！”為了不把事鬧大了影響接下來的計(jì)劃，羅生只拿了兩錠共二十兩整銀和一些碎銀，其他大部分銀票和金葉子都分文未動。
一炷香后，羅生易容成大腹便便的過往客商從小巷中走出，而富家公子哥和兩個保鏢都被他塞到了一個角落的柴房中，保證不到天亮絕對醒不來。
聊城雖小但五臟俱全，即使是戌時末大部分人家都忙著睡覺或者造人，以柳街為中心的煙花地帶依舊是人聲鼎沸，叫賣小吃的，茶館說出的，青樓拉客等等吆喝聲不絕于耳；羅生是看什么都新鮮的很，尤其是青樓，要不是記得自己還要去賭坊探查一番摸摸底，恐怕他真經(jīng)不住媽媽桑的熱情被拉進(jìn)去一探崢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