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后,中原
開封府,這座數(shù)朝古都因為梁王族的投降而免于戰(zhàn)火荼毒,依舊保持著其鼎盛時期的繁華錦簇,與外界的混亂動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只是諾大的王宮變成了秦武帝的夏宮,原來的將軍府則改為中原總督府,由林鎮(zhèn)邑親自坐鎮(zhèn)震威懾反秦逆賊。
至于開封的原主人舊梁王室,則自殺的自殺,流放的流放,僅剩一個世子和長公主依舊住在林鎮(zhèn)邑的鼻子底下,繼續(xù)享受著諸侯王級別的待遇。
姬靜薇并沒有選擇在開封安家,而是選擇了一個距開封不太遠的小縣聊城住了下來,一來這里環(huán)境樸素沒有開封那種紙醉金迷的奢靡之風,二來這里雖是小城,但卻乃中原咽喉要道,時刻有秦軍精銳把守,并有錦衣衛(wèi)的秘密聯(lián)絡點,實際上比之開封要安全得多,到時自己出去公干前給下屬打個招呼,羅生自會有人照料;這其實和當初她獨自帶著年幼的羅生北逃時,低調(diào)的選擇安家郎泉是一個道理。
姐弟兩租了一個獨門小院,地方雖然小了點但是勝在地段幽靜盤于山腰,雖然平日里買菜打水會麻煩一點,但價格也低,一年的租子是一吊錢(一千文錢)多一點,換成銀子大概是一兩左右;須知如果租到開封,同樣的院子沒有五兩是絕對下不來,而姬靜薇在錦衣衛(wèi)里正七品捕影緝事的俸銀一年也就剛剛十兩紋銀,住開封的話恐怕姐弟兩就得和西北風了。
次日,因為姬靜薇看不上縣城里那幾個匠人的粗糙手藝,所以一大早就帶著羅生趕著車去開封購置一些家具,畢竟以后可是要長居此地,以她的性格可不愿隨便將就;畢竟以前是在郎泉那個地方又沒錢又沒條件,這來了中原自然要恢復正常了。
“過了小吃街和鼓樓便是開封主街,整個中原有的東西都能在這里買到;主街后面是原來的舊梁國子監(jiān),只不過經(jīng)過朝廷改制現(xiàn)在稱作翰林院,里面的酸儒被跑了一批,殺了一批,流放了一批,可盡管如此,現(xiàn)在翰林院還是人聲鼎沸……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不知道原來諷刺那些清倌的大儒,現(xiàn)在又如何了?”姬靜薇冷笑一聲回頭看去,卻見羅生正踮著腳尖偷偷在打量翰林院不遠處那一排排掛滿紅色燈籠的大牌坊,當即一巴掌呼到他后腦勺,皮笑肉不笑的威脅道:“你那么感興趣?要不要姐姐找個俊俏的花魁給你開開眼?”
“?。慨敗斎灰坏?!我可不是王瘸子,怎能去那種地方!”
“呵…讓我知道的話,就讓你嘗嘗什么‘繡春刀下過,秋風襠中涼’的銷魂滋味?!?p> “不敢不敢…”羅生暗罵王瘸子,要不是那個老不修沒事就將大城里的春樓吹上天去,他至于這么好奇的梗著脖子看嗎?這下好了,就算以后有興趣,也得掂量掂量了。
……
大秦入主中原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科舉修書改制并設立翰林,軟硬兼施的將中原八成讀書人都集中到了開封,以方便管理監(jiān)視,絕了這些文人的‘愛國情懷’,從根本上快速抹除梁國國士文化對中原的影響,輔以數(shù)十年的愚民教化,便能逐步穩(wěn)固中原進而‘天下歸心’,只是現(xiàn)在看來這條路還任重而道遠的很。
至于翰林院附近各類小食酒肆歌舞伎之流便也跟腥而來霍亂學問,暫時看來是件好事,起碼年輕一輩的讀書人大多被這燈紅酒綠迷住了眼,全然忘了‘亡國之恥’,至于中原徹底歸化后如何再將忠君報國的學問做起來,就不管武王什么事兒了。
除過翰林院,開封府北文廟也是相當人生鼎沸之地,雖然這里多清苦文士所以繁華不比翰林,但是依舊是許多才子佳人最愛的去處,除了文廟附近的坊市物美價廉外,更重要的是周邊多是清雅的林園,很能滿足清雅之士‘洗凈濁世鉛華’的雅愿。
“北文廟倒是不錯,不過現(xiàn)在是晌午所以人不怎么多……”
“姐……”
“你看,那兒有賣糖葫蘆的,北廟這家百年老字號做的是北方最正宗的……”
“家具啊姐!!”
“……”姬靜薇楞了一下,隨即臉色漲紅的說到:“催什么催,我能忘了正事嗎!跟我來后街吧,那里的有幾個手藝不錯的木匠師傅,就是不知道他們還是否在做…”說著她對羅生伸出手,“拿來?”
“啊?”羅生看姬靜薇搓手的手勢下意識捂住錢袋,“啥意思喲,完全不知道老姐你在說什么….”
“哼!真以為在我面前繼續(xù)裝傻有用?”果然,緩過勁來的姬靜薇覺得被羅生晃點了好幾年很是惱怒,所以特意在這里等著羅生呢…
“哪里有你這樣的…”羅生糾結(jié)半天最終還是妥協(xié),乖乖的從腰包里拿出一錠攢了許久的私房銀子,“本來打算幫你買點水粉,讓你高興高興的……”
“是嗎~?”姬靜薇似笑非笑,看的羅生脊梁發(fā)麻。
次日中午……
羅生滿意的看著打掃干凈的新家點點頭,可惜姬靜薇一早就出去辦差了,否則說不定他能借著老姐心情好把沒收去的私房錢要回來;獨自吃完午飯后,羅生再次挑起了扁擔準備干回老本行---借著幫鄰居挑水相互熟悉的幌子將周圍的地形全部記住,規(guī)劃幾條撤退路線,順便看看有沒有什么俏寡婦……啊呸!是看看能不能從鄰居那里打聽到些什么有用的情報。
上山下山幾個來回,羅生便將小小的聊城基本熟悉了,也替周圍好幾戶腿腳不方便的老人家都打了水,一來二去近一周過去,他樂于助人的‘憨傻’形象很快就建立了起來,住在他家周圍的幾個老太看著勤快能干又生的高大的羅生笑的合不攏嘴,越看他越順眼,甚至有一個老太想將自己孫女許配給他,奈何那小女娃是個還不及羅生膝蓋的幼齒,尷尬的他一腦門的汗連連推辭才讓老太暫時放過他。
十月初,距羅生來到聊城也有快兩個禮拜了,這天他練完樁替隔壁老太打好水后,指著一戶大門緊閉的人家問到:“王老太,隔壁那戶人家是怎么回事,怎的一天連門都不開?”
“別去管!那家人有些怪,要么一整天屋里沒個響動,要么就是那家男人鬼嚎連天,偶爾那個苦命的小媳婦會外出購置柴米......哎,你說這是什么世道,一個男人不干活光靠女人養(yǎng)著?可就這么好的媳婦,還有人私下里亂鬼嚎說那小媳婦是狐妖,你說可笑不可笑?若真是妖,早就把那個病秧子男人吃了了事,還路著他禍害自個……”
“噢,這樣啊,那聽您的我不管閑事。”羅生趕緊將老太打斷,“地也掃完了,我鞋底臟,屋里就不進去,還有事的話您喊我啊。”說完他趕緊開溜,否則說不定又像上次一樣,老太絮絮叨叨近一個時辰說的都是廢話,除了聽的他腦仁疼外什么有用的事都打聽不著。
俗話講十年武,七年樁。
這句話將練樁的重要性很好的闡述清楚;武者,無論擅長刀劍槍棍或其他奇門兵器,其基礎(chǔ)都是從下盤開始,而重中之重自然是練樁。
樁者,默立足與肩寬,分之若裂地,曲之不蹲不坐。
腕比肩,臂抱元,五指分,納地氣。
武者丹田內(nèi)的真氣便是借由這種基本功慢慢凝聚的,待何時產(chǎn)生第一縷真氣時便算大功告成,以后也便不用進行這種枯燥的基礎(chǔ)練習了;羅生雖然從六歲多一點便開始練樁,到今天十五快十六歲,近十年的功夫卻每每感覺有氣感產(chǎn)生時,體內(nèi)總會莫名其妙的生出一股熱流緩緩將真氣悉數(shù)吸收,一丁點都不給他留下。
按江湖人的說法,像羅生這樣練了這么些年還沒練出真氣的,就是典型的‘不開竅’,這輩子估計也很難在武道上登堂入室;但羅生并不灰心,離開師門逃荒前師父唯一囑咐他的一句話便是‘十五不武’,估計師父十有八九早就料到了羅生以后的遭遇,提前給他打預防針?不過即使師父沒說,他也不打算放棄。
年幼時與姬靜薇一起顛沛流離的那幾千里讓羅生早慧了太多,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懂了,該忍的不該忍的也都經(jīng)歷過來了,所以他比什么人都明白,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事情就還有轉(zhuǎn)機,更明白死的總是喜歡耍小聰明的傻子,反而看似笨傻之人總能化險為夷,還有一個奇怪的理解,那便是論起毒辣陰狠,山精妖怪永遠比不得羽扇綸巾的文士。
……
“呼……”兩炷香過去,羅生隱隱感覺腿腳開始酸脹便長出一口氣收了樁,多年的練樁下來總會有極少的真氣沒被體內(nèi)的熱流吸收,剛那種酸脹感便是吸收到極限的特征之一。
王瘸子告訴過他,雖然逸散到血肉筋骨的真氣只有極小一部分能被徹底消化為他所用,但也不要因此不拿蚊子肉當回事,練武本就是積少成多的精細活兒,所以即使羅生丹田內(nèi)未留得一絲真氣,但以他那股子力勁和眼力,對付尋常強盜猛獸之流還是綽綽有余的……前提就是不碰到真正入品的江湖好手。
羅生這才收功沒多久,就聽到不遠處的院子門咔嚓一聲打開,一個姿色普通身著布裙的少婦拎著菜籃子走了出來,小心的將門關(guān)好后便邁著小碎步迅速消失,隱約中羅生似乎聽到了院子里傳出的,若有若無的痛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