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經(jīng)堂內(nèi),陌路老人于木榻之上,盤膝而坐,一手持著拂塵,閉目養(yǎng)神,何宏進來也未睜開眼睛,只是說出一句話來。
陌路老人朱唇微動,道:“入堂而來者,何廣之乎?”
何宏聽聞陌路老人詢問,忙道:“正是,正是,晚輩姓何名宏字廣之,本為賊盜,聲名狼藉,今雙腿具廢,難行大禮,還望前輩見諒?!?p> 陌路老人道:“本為賊盜,聲名狼藉,既然如此,汝來此做甚?”
何宏道:“晚輩有一事不明,特來請教前輩。”
陌路老人道:“言之與我。”
何宏道:“晚輩知前輩居于終南山久矣,然天下之事,前輩依然知之,而前輩雖知天下之事,而天下之事未有與前輩糾纏者,是以前輩在江湖亦不在江湖如此也。何宏本為賊盜,狼藉聲名,天下怨恨之人多矣,行走江湖,往往左右為難,又因雙腿為秦月潮所廢,乃欲退出江湖,然何宏娶妻生子,不問江湖之事,十年有余矣,江湖之事猶然纏繞于我,前輩以為當如何處之?”
陌路老人道:“汝說我在江湖,還是不在江湖?”
何宏道:“江湖之人,莫不敬仰前輩,前輩在江湖;前輩不欲問之事,江湖之人,無人強加于前輩,前輩不在江湖?!?p> 陌路老人哈哈一笑,道:“無稽之談,汝說我不在江湖,汝來我處作甚?人之所居,人之所行,何處不為江湖?汝可知汝子言甚?汝子道:何謂江湖?長江乎?洞庭乎?我今以此句問你,何謂江湖?長江乎?洞庭乎?”
何宏聽著陌路老人言說何淞的話語,心中驚疑陌路老人何以知他子何淞有甚言語,然思慮這句話,亦不知何如回答。又因聽陌路老人言此何淞之話語,因此又多幾分敢言之氣,乃道:“江湖之大,此一言豈可蔽之?”
陌路老人一甩拂塵,走下木榻,繞著乾坤震離八卦方位踱步,道:“此一言不足以蔽之,敢問何一言當蔽之?”
何宏道:“晚輩實不知?!?p> 陌路老人道:“汝之言行,差汝子遠矣。汝道何謂江湖,江湖不若長江洞庭乎?無量天尊,貧道問汝,大蛟巨鱷,生于江湖之中,其屬江湖乎?鯽魚草莽,生于江湖之側(cè),其屬江湖乎?”
何宏道:“屬之。”
陌路老人又道:“大蛟巨鱷有能,弄浪翻花,其亂江湖,鯽魚草莽無力,其安江湖。汝以為此言有理否?”
何宏道:“有理也?!?p> 陌路老人道:“洞庭之水,接連水坳,此坳雖遠洞庭,其屬洞庭乎?洞庭之水漲,其水漲乎?洞庭之水落,其水落乎?”
何宏道:“既然接連,當隨之漲落。”
陌路老人道:“汝道居于終南而江湖之事遠,讓與汝居何如?”
何宏忙道:“豈敢,豈敢!”
何宏思慮陌路老人這幾句話,實在有理,何謂江湖?天下即江湖也,天下人即江湖也。天下之人頭頂蒼天,足踏大地,有能者如大蛟,能亂天下風(fēng)云,無力者似鯽魚,唯求安于風(fēng)波。他何宏便是鯽魚,天下便是江湖,野云觀是否為水坳,何宏不敢言,然其定然與江湖同漲共落無疑。
陌路老人道:“今汝知何謂江湖否?”
何宏道:“前輩之言,江湖若長江,如洞庭,凡有水處,具為江湖,無論遠近也。江湖之水漲則具漲,江湖之水落則具落,無一例外也。晚輩既生于江湖,則難以避之,縱然去江湖之遠,亦與江湖同漲共落也?!?p> 陌路老人道:“貧道亦如此也,野云觀非江湖么?”
何宏道:“然江湖之側(cè),亦有怪石,亦有巨木,或有能遮波擋瀾之處,此處雖與江湖同漲共落,然江湖之風(fēng)波狂瀾少至此處也。野云觀如是也。”
陌路老人哈哈大笑,道:“野云觀?汝來我處,便是為躲風(fēng)波避狂瀾嗎?”
何宏道:“晚輩欲居于終南山,不知前輩準否?”
陌路老人道:“終南山又非我之終南山,任汝如意?!?p> 何宏道:“多謝前輩?!?p> 陌路老人又道:“我且再問汝,汝子何名?可曾習(xí)武?可曾讀書?”
何宏道:“我兒名淞,不曾習(xí)武,亦不曾讀書。”
陌路老人點點頭,道:“汝知汝本江湖蟊賊,貧道今日何以見汝?”
何宏道:“不知?!?p> 陌路老人道:“因你妻賢子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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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鄂,沈府。
沈隆立于沈狂之側(cè),道:“三弟已在來的路上,今那女子不知何處而去,又于府中發(fā)現(xiàn)南山會之蹤跡,我欲往司馬無力處走一趟。一為打探司馬無力與南山會之關(guān)系,一為打探二者勢力之虛實?!?p> 沈三道:“去吧,我應(yīng)了李瑞安十日之約,本以為沈狂能處理好之事,今日還需你來善后?!?p> 沈隆道:“此兒之本責(zé)。何況乎東來李家與江家剛剛聯(lián)姻,一時同氣,他若蠻橫胡來,我?guī)碗m不懼他兩家聯(lián)手,卻叫江湖人看了笑話。何況乎,我北斗幫今日已是暗潮洶涌,多一事自然不如少一事?!?p> 沈三道:“你自去把東來縣與葉山縣的事辦好,暗潮一時還涌不動?!?p> 沈隆一低頭,稱個喏,退去了。
沈隆退去,屋里又走進姜威。
姜威拱手行禮,道:“幫主有召,姜威聽命?!?p> 沈三順手將自己的茶盞端與姜威,姜威毫不客氣接在手中,沈三道:“你于幫中,或北斗衛(wèi)之中,或其他合堂之中,或原梅花堂之中,有親近之人幾何?”
姜威道:“有一些,不多?!?p> 沈三道:“敢死者幾何?”
姜威道:“所識之人,需細思之?!?p> 沈三道:“你去列個單子,回來給我看,要精不要多,不要叫他人知道?!?p> 姜威道:“知了?!?p> 沈三道:“合堂堂主到了多少了?”
姜威道:“尚未有到者,今方兩日,合堂主大概剛剛接到消息,正往這里趕呢?!?p> 沈三道:“戴斯呢?戴斯現(xiàn)在怎么?”
姜威道:“依舊瘋癲?!?p> 沈三道:“真癲假癲?”
姜威道:“不知。所找的郎中,旬日一把脈,一月一針灸。并不見好?!?p> 沈三道:“可曾喂藥嗎?”
姜威道:“藥一日三送,戴斯皆飲?!?p> 沈三道:“既然如此,再添兩位藥,將他除去?!?p> 姜威道:“添那兩味藥?”
沈三道:“去問郎中,我怎知之?”
姜威道:“明白了,定然滴水不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