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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月桃花

第九章 潛龍在淵 騰必九天

似月桃花 關(guān)外瑛年 5071 2024-01-06 14:03:38

  楊祖春有了這個大膽的想法后,生怕緣子會在沿路留下什么線索,便又派人去從臨安到汴梁之間的城鎮(zhèn)尋了一遍,結(jié)果,還是一點蹤跡都沒有。

  難道真的是他想錯了?

  知道消息的那天,他又一晚沒睡。手里握著《尉繚子》,他似乎能感應到,他的女兒生命力那么頑強,不該就這么殞命。

  聽說,蝶漪姑娘算出緣子應當在北方。他真的好想自己親自去查探一番??!

  好在,前兩日云貞道長前來拜別,也和自己說了要去云游的打算,楊祖春將自己的想法一說,云貞道長便答應自己會前去汴梁探尋緣子的蹤跡。

  他的心又多了點盼頭,要不也不會有心思來參加今日的宴會。

  貴和為官家獻禮的時候他也曾在內(nèi)心中贊許,這個孩子是有心的,官家可以放心了。

  但是聽到別的朝臣搜腸刮肚地去夸贊一幅普通的畫作時,他的內(nèi)心是抗拒的。別說有點明望的畫師,就連宗禎的生父、他的結(jié)拜大哥也能作出比這幅山河圖更加壯麗的畫卷。

  但他當然不會拆穿,誰會去在今天掃興呢。沒想到還真有……

  在一個人“大張旗鼓”地發(fā)現(xiàn)“紕漏”后,馬上就又有其他的跳梁小丑竄出來,“哎呀,還真有個缺口,山河圖上有缺口,這不是說山河殘缺嘛,可不吉利呀!”

  山河殘缺?這句話不僅是在抹黑趙貴和,更是往在場許多人的心里扎刀子!

  趙貴和將這些人一一記下,不論他們是真的無意還是史彌遠推出來背鍋的,他都不會放過。

  趙與莒不解,貴和如果真的犯了這么低級的錯誤肯定會慌張,但是見他的神情毫無波瀾,他難道早就知道會有這出?

  史彌遠在許多人倒吸涼氣、官家面色如土的時候站了出來,“這肯定不是濟國公的本意,估計只是……沒有畫好吧?!?p>  一句看似解圍的話,又把趙貴和逼入了另一條思路。

  楊祖春也知道史彌遠和貴和在朝堂上始終有齟齬,但沒想到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說不定,這個缺口就是史彌遠派人做出來的,不知道貴和有沒有能力去應對。

  與莒倒是覺得,史彌遠出招有些快了。兩軍對壘,最忌諱的就是焦躁,在勝負難辨的情況下,誰先犯錯誰就輸了。

  史彌遠看似自己行了詭計,逼趙貴和犯錯,但他也太過志在必得了,都不看看趙貴和的神色,這顯然就是在等著史彌遠出錯啊。

  趙與莒還真是冤枉史彌遠了,身為丞相的他心思自然深,只不過,他深過頭了。他不是對自己的計策胸有成竹,而是覺得趙貴和在唱空城計呢,他要是真的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天賜良機,那他就是個大傻冒。

  眾目睽睽之下,趙貴和覺得氣氛烘托的差不多了,這才站了出來,他上前朝著官家拱手,“官家,史丞相的話說的不對,這個缺口正是我故意所作。”

  官家的臉色變得更差了,但轉(zhuǎn)念一想,他并非不識大體之人,應該聽聽他后面的話。于是聲音柔和下來,“貴和特意所作,是有什么說法嗎?”

  貴和看到官家的表情有所緩和,心中知道他是信任自己的,便也微笑道:“剛剛眾位大人極力夸贊此畫,貴和實在是受之有愧,也沒有機會澄清這件事,其實……這幅畫作,還沒有真正完成。”

  “哦?”官家有些狐疑,如果這事他臨時想出來的托辭,那可真是太拙劣了,希望不要讓自己再失望一次才好。

  “這幅畫作必然要耗費做畫者的諸多心血,濟國公又剛從婺州回來不久,定然是時間太過緊張,才把初稿拿來獻給官家指點。”

  這是剛剛一個極盡奉承的大臣開的口,似乎是真的向趙貴和投誠的。

  與莒心里卻有些猜測,就這?他偷偷瞄向史彌遠,發(fā)現(xiàn)這個老家伙也沒弄明白現(xiàn)在的狀況,都被趙貴和一個“故意為之”搞蒙了。

  趙貴和沒有心思去看殿中眾人的神情,也沒有區(qū)分剛剛開口的那位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只是淡笑著開口,“官家,這幅畫做到此處,兒臣的任務已經(jīng)完成了,最后一步還要您來完成?!?p>  官家聽到這個話來了興致,“你是想讓朕為你添上最后一筆?”

  趙貴和此時笑而不語,他看向自己的隨從,隨從趕緊將準備好的東西奉上。

  中貴人從隨從的手中接過托盤,上面是一碗無色無味的液體,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官家看著中貴人十分謹慎,他自己卻很是放松,甚至有些期待,宗禎先他一步接過碗,仔細瞧了瞧,低聲道:“是水?!?p>  官家發(fā)出極輕的一聲笑音,不過是一碗水,他們都這么緊張,這些人難道他還怕貴和這小子逼宮不成?

  趙貴和見官家已經(jīng)將水拿到手中,便拱手道:“請官家賜墨!”

  趙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俗人,他平時也喜好書畫,趙貴和一個手勢,他就明白意欲何為,他將那碗水隨意揮灑在畫卷上。

  只見剛才還只有黑白兩色的卷軸上逐漸展現(xiàn)了色彩,青綠為主的色調(diào)顯得清新自然,官家最后這一下仿如使這幅畫真正的注入了生機。

  這種神奇的變化很是討好了趙擴,趙貴和不用看就知道史彌遠等人的臉色肯定不好看,不過,這還沒完呢。

  “龍!是龍啊!”一個又尖又細的聲音響徹大殿。

  趙貴和沒想到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人竟然是中貴人,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他不會被官家懷疑是誰的人。

  這時眾位大臣才發(fā)現(xiàn),剛剛被說是缺口的地方竟然漸漸浮現(xiàn)出了青龍的身影,畫面隨著液體的浸潤一點點展現(xiàn),就像一條之前蟄伏在江河中的巨龍,等待時機一躍而起,青龍的周身似乎籠罩著強大的氣流,鱗片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此等氣勢,真是令在場所有的人都交口稱贊。

  “好、好、好!”官家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在場的大臣這才回過神,誰都不傻,這時候才到了真正能一錘定音的時候。

  與莒臉上的神色變換不停,他看到貴和讓人拿出水的時候就知道他是早有準備,不知貴和是本來就有此意,順勢而為,還是他就是故意放著史彌遠這一手,如果是前者,那他的運氣也太好了,如果是后者,他倒是要好好和史彌遠談談了。

  不過,在他還沒有想好到底和史彌遠說下一步的計劃時,他就被畫卷上的圖像變化震驚到了,剛剛那幅畫哪里妙、哪里可以改進他還能說出一二,可現(xiàn)在,他贊嘆奇妙之余真的覺得自己在一途上是輸給了貴和,他一點門道都看不出。

  楊祖春的震驚是和在場的眾人同頻的,但是更多的心情是欣慰,貴和也不是從前那個全無心機的毛頭小子了,雖然自己沒有參與朝堂的紛爭,但到底不希望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最后下場凄慘。

  現(xiàn)在好了,他有與別人爭斗的能力了,往后,就是他們各憑本事的事了,他不必再為此時憂心了。

  “潛龍在淵待時飛,官家,這是大祥瑞!”

  趙貴和聞言望去,戶部尚書吳大人向官家朗聲道。

  戶部尚書可是個肥差,而且他頗得官家信任,之前在朝中一直是個老好人的形象,能做到既不得罪史彌遠,又不和他站到一個陣營的人可不多。

  他今日竟然肯定為自己說話了?亦或者,只是覺得此時不會再生變故,又能討官家歡心,所以才冒這個頭?

  今日能來參加宴會的都是天子近臣,這時也沒有誰再猶疑,全是一片賀喜之詞。

  晚上的除夕家宴是沒有其他臣子的,就連史彌遠和楊祖春也都是各自回府。

  官家身邊的晚輩本來就少,如今再一看去,得力的就只有貴和和與莒二人。

  與莒繼續(xù)在貴和面前保持自己的形象,只要有他在,與莒便不會特意出風頭。

  潛龍在淵待時飛嗎?與莒察覺到今日之久貴和在官家心中的地位又會上升一個臺階,但是自己不能急,急就容易犯錯。

  與莒的心其實很累,他甚至不知道這些人在高興些什么。難道他們還以為大宋能夠再次崛起?

  能保住現(xiàn)在的山河就不錯了。與莒心里這樣想著。不過吳尚書的那句話他也很喜歡,不是因為他卻覺得這句話倒也沒有說錯,只不過潛龍不是指的宋朝,而是——他。

  鄆王府。

  一直等到回了自己的屋,漓月才問出自己憋了一晚的話,“阿琮,你和皇兄說了沒?”

  完顏琮笑著揉揉她的頭發(fā),“你都想問一晚上了吧,我還想瞧瞧你到底能憋多久呢?!?p>  漓月嘟起了嘴,“哼!你早知道我在想什么,卻非吊著我的胃口?!?p>  完顏琮還是避而不答,反倒叫寶嘉讓膳房把小食拿上來。

  以往年的經(jīng)歷來看,冬日宴一般都是吃不飽的,尤其是有時還會飲酒,所以膳房早就有了備下小食的習慣,寶嘉只是吩咐一下,格瑩不一會就帶人將食物端了上來。

  漓月看著美味的各種小食,心里癢癢的,但是一想到完顏琮還沒和自己說,就扭頭道:“我沒胃口,你自己吃吧!”

  寶嘉帶著丫鬟們都撤走了,完顏琮大大方方地坐在餐桌旁,拿起一塊精致的糕點贊道:“嗯,這個桂花糕越來越有味道的,看來他們還真是向有本事的師傅學了的。”

  漓月趕緊轉(zhuǎn)過頭去看,那個花瓣形狀的黃澄澄的桂花糕就那樣被完顏琮拿在手中,她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心里給自己打氣,一定要抵住誘惑,不能向惡勢力屈服!

  完顏琮見一招不管用,又拿起小酒壺倒了一杯,一邊拿在鼻尖嗅著一邊夸張道:“聽說這是大師傅前年釀的梅子酒,真是香醇?。 ?p>  漓月覺得自己口中的津液分泌的越來越多了,這次連頭都不敢扭過去,平時完顏琮不愿意讓自己沾酒,今天竟然用這個誘惑她,太過分了!她生氣地倒在床上,恨不得用被子將自己的頭蒙起來。

  完顏琮看漓月意志力堅定也沒氣餒,他還有個殺手锏。

  漓月聽到完顏琮站起身,她趕緊繃直了身體,卻發(fā)覺他并沒有朝自己走來,她支楞著耳朵細細聽著,好像是有什么“嘩啦嘩啦”的聲音。

  “某人還說要和我一同踩歲呢,現(xiàn)在看來今晚只有我自己踩歲了?!?p>  完顏琮悠悠地聲音從被子外面?zhèn)鱽?,漓月一下子就坐了起來,沖著完顏琮道:“那是我的芝麻秸,我看你敢踩!”

  完顏琮趕緊雙手舉起,作投降狀,“我可沒動你的芝麻秸。”

  漓月一看,地上的哪是什么芝麻秸啊,是一堆色彩斑斕的紙花,年前好像是那個叫格瑩的丫頭拿進來說是裝飾屋子用的,沒想到剛剛完顏琮竟然拿這個詐她!

  漓月又羞又惱,抄起身邊的枕頭就朝完顏琮砸去,完顏琮竟然身姿矯健地接住了。

  他將枕頭穩(wěn)穩(wěn)地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然后從柜子中拿出那日兩人一起買的芝麻秸,散落在地上,走過來要牽漓月的手,“我的娘子,和夫君一同踩歲吧!”

  漓月一開始還將手往背后藏,奈何完顏琮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抓住了,兩個人拉扯了幾個來回,漓月便跟著完顏琮踩在了芝麻秸上。

  咔嚓咔嚓的聲音不斷傳來,漓月覺得好玩極了,“歲歲平安!”

  “歲歲平安!”完顏琮也罕見地高呼。

  這大概是他母妃去世后,自己過的最快樂的一個年了吧。

  兩個人踩得氣喘吁吁的時候,完顏琮將漓月?lián)碜?,平緩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我今天和皇兄提了過完上元節(jié)就走的事……”

  漓月仰著頭一臉希冀,完顏琮扯出一個笑,“皇兄問為何不多待一陣,我只說之前答應了許多人要去復診,都沒有兌現(xiàn),心里實在放心不下,皇兄勸我還是天氣暖和點再動身,還說沒有好好多相處幾天,我就又要跑了……”

  完顏琮說這些的時候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漓月也能感受到他看似不僅人情,其實很珍惜自己和他皇兄的兄弟情,

  “然后呢?他最后答應了嗎?”

  “我說今年要是順利的話,我會早點回來。他見我很堅持,便也沒再阻攔,叫我們這段日子多去宮里坐坐?!?p>  漓月不知道,自己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完顏琮見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歡喜也沒有點破,而是將她帶到了餐桌前,“這回可以和我一起喝酒了嗎?”

  漓月一副傲嬌的表情坐在他身側(cè),完顏琮將糕點拿到她嘴邊,她略微張口,將色澤金黃、帶著淡淡桂花香氣的糕點咬下一小口,甜美與馨香交織在一起,讓人陶醉。

  漓月的表情從滿足到驚訝,因為她忽然覺得這個味道很是熟悉,她想起剛剛完顏琮說的,跟誰學的?

  “阿琮,是你叫膳房的師傅特意學的?”

  完顏琮也沒遮掩,有些事情默默做了,這個妮子不會領(lǐng)情,還不如坦坦蕩蕩地說出來。

  “嗯,之前就見你還是喜歡江南的糕點,不過這邊做的不正宗,我特意讓膳房的師傅去找江南的糕點師傅學的,你覺得怎么樣?”

  漓月輕輕地用絲帕擦了擦嘴角,“很不錯了,入口即化、甜而不膩,就是這個味道!”

  完顏琮眉毛一挑,“你想起之前吃過的食物的味道了?”

  “嗯,應該是吧?!崩煸聸]有察覺出完顏琮問的有什么不妥,而是將眼神瞄向那個小酒壺,剛才那個梅子酒的香味一直在自己的鼻尖縈繞,真是撩人啊。

  完顏琮讀懂了她的眼神,雖然之前一直控制著漓月少量飲酒,但是今晚還是可以稍稍放縱一下的。

  淡黃色的酒盛在鑲嵌著寶石的雙耳金杯中,完顏琮端起來看向漓月,眼中流露出化不開的柔情,兩人竟然不約而同地繞過彼此的臂彎,喝了個交杯酒。

  火爐正旺,紅燭搖曳,入口的梅子酒酸甜適中,回味無窮……

  同時令兩人回味無窮的還有纏綿的吻,完顏琮抱起漓月踩過好似車馬碾過的芝麻秸走向床榻,漓月覺得今日的酒喝的并不多,怎么卻暈乎乎的。

  “阿琮,你不會給我下藥了吧?!崩煸滦∧樛t,眼神有些迷離,仿佛罩著一層霧氣,她嘟囔這話時嘴角微微上揚,真是又可愛又迷人。

  完顏琮的聲音極具魅惑,“對,我給你下了迷魂藥?!?p>  正月初五,中貴人前來濟國公府宣旨。

  趙貴和帶著幾名幕僚跪在正堂,那些繁雜華麗的前綴他根本不愿意聽,他只想知道最后到底是什么封賞。

  這個旨意來的時間有點巧,之前辦完差也沒有封賞,趙貴和知道不是自己做的不夠好,而是官家不想再往上封了,后來他自己也釋懷了。

  不過,官家的旨意一般禮部也會提前知道消息的,禮部侍郎就是自己的人,竟然一點風聲都沒有。

  大概,旨意從大內(nèi)出來就直接到了濟國公府。

  估計就是除夕那天的事才讓官家有了封賞的心思,扯什么婺州的差事啊,就是拍馬拍到了心坎上。

  “賜名——趙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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