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朱雀街的大理寺斜對門有一家新開的食肆,聽說老板是蜀地人,做得一手好辣鹵。
一把平平無奇的青菜下鍋,經(jīng)過老板娘的雙手,鮮辣爽口,賦予了青菜另外一番風(fēng)味。
三個穿著大理寺官衙服的漢子跨進(jìn)門來。
“今兒已經(jīng)驚蟄了,還這么冷。”
“來點酒,暖暖身子?”
“你要是不怕陸大人手里的劍,你且試試?!?p> 三人搓著手落座。
“阮娘子,老三樣!”
廚房里忙碌的人抬起了頭,一張過分年輕的臉露了出來,“好咧,大人們稍等?!?p> 后廚和前堂之間墻上有一個大窗,是她開店的時候特意讓人做的。
這樣既能把前面廳堂的光線引到廚房,也能讓她在廚房忙活的時候一眼就能看到從外面進(jìn)來的客人。
阮玉薇熟練地從大鍋里挑出一個完整的豬耳。
深棕色的豬耳經(jīng)過一夜的鹵煮,已經(jīng)完全入味了。
木樁做的砧板經(jīng)過一個月的洗禮,已經(jīng)有些微的下陷了。
手起刀落,富有節(jié)奏的“剁剁剁”聲音,一份切得厚薄均勻的豬耳片便切好了。
她轉(zhuǎn)身又從旁邊的架子上選了一些已經(jīng)切好的蔬菜,在鍋里燙熟后,盛在一大瓷碗里。
再逐一,在碗里加上醬油,花椒油,孜然,辣椒粉,食鹽,最后再淋上兩勺食肆特有的肉鹵油,最后撒上一把干辣子,一把大蒜碎,再潑上一勺熱油。
瞬間香辣味被激發(fā)出來,油潑干椒菜什錦。
做完這兩樣,阮玉薇又轉(zhuǎn)身從身后的米飯桶里盛出一大碗米飯來。
兩大勺豬油炒化,米飯下鍋,少許醬油,一把青豌豆。
翻炒均勻,炒散的米飯均勻地裹上醬油,一碗油潤的豬油醬炒飯就炒好了。
阮玉薇將菜放在大木盤上,端著新鮮出鍋的飯菜從后廚轉(zhuǎn)了出來。
“三位大人,老三樣好了!”
從她的這的這個小店開門,這三位大人就天天吃這老三樣,已經(jīng)一個月了沒有變過。
三人立刻從靠墻的架子上拿了碗筷,“阮娘子,現(xiàn)在我們每日上值,想的就是這一口鮮辣爽口!”
焦陽從懷里摸出一塊兒小碎銀放在桌子上,“今天輪到我買單了?!?p> 這家小店最先是他先發(fā)現(xiàn)的,意外的鮮香麻辣,味蕾大開,這可比大理寺飯?zhí)玫呢i食好吃多了!
當(dāng)即糾集了一起當(dāng)值的兩個同僚,午飯直接到這個小店兒來吃飯了。
阮玉薇笑瞇瞇地收起錢,“多謝大人們對小店的關(guān)照,今兒送大人一碟開胃小菜?!?p> “今兒才剛開壇,大人們替小女嘗個味兒。”
馬紹仁的眼睛一亮,“娘子又有什么好吃食了。”
他也是個饕餮,每個月的俸祿,半數(shù)要奉獻(xiàn)給酒樓飯館。
阮玉薇轉(zhuǎn)身從墻角抱起一個壇子,“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就是普通的蘿卜?!?p> 焦陽卻不敢小瞧阮玉薇的蘿卜,“阮娘子可別妄自菲薄,焦某還對上次的干菜餅?zāi)钅畈煌?,這么好吃的東西可惜你不賣。”
阮玉薇笑笑沒有說話,她現(xiàn)在天天鹵肉已經(jīng)夠累了,再和面做烤餅,她不用活了。
這些東西,只適合她嘴饞的時候弄一下。
她揭開壇子,一股酸辣味撲鼻。
取一雙無水無油的筷子,夾出來的蘿卜片不是常見的白色,而是淺淺的胭脂粉。
阮玉薇夾了小半碗,“送給大人們嘗嘗鮮,泡蘿卜?!?p> 馬紹仁迫不及待地伸筷子了,一口泡蘿卜,入口脆爽,蘿卜的土腥味已經(jīng)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酸辣味。
酸辣爽脆的蘿卜在嘴里散開,沉寂了半天的舌頭瞬間醒過來了。
馬紹仁的眼睛都亮了,“阮娘子你這泡蘿卜賣嗎,我家老娘已經(jīng)多日沒有胃口了,這是個開胃的好吃食!”
阮玉薇笑,“哪里還需要買,送馬大人一些就是了!”
“不過蘿卜補(bǔ)氣,老夫人萬不能多吃。”
馬紹仁又吃了一片泡蘿卜,笑得饜足,“兩片就足以開胃!不會多吃。”
阮玉薇重新將壇子蓋好,“大人下值的時候只管來拿,現(xiàn)在還是先吃飯吧,陳大人都快吃完了?!?p> 馬紹仁轉(zhuǎn)頭,就發(fā)現(xiàn)一直沒有說話的陳廣豐正在埋頭干飯,原本冒尖兒的豬油飯已經(jīng)少了一半!
“陳廣豐你也太不厚道了,悄摸兒地吃了這么多!”
阮玉薇笑了笑,轉(zhuǎn)身去了后廚。
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大理寺的這三個官爺應(yīng)該是最后一波客人了。
這三人如果有案子就會來得比較遲,若是清閑,幾乎不到飯點兒就來了。
等這三人吃完,她也要關(guān)門睡覺了。
自從一個月前進(jìn)京起,總是無端多夢。
還盡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夢,夢里她變成各種各樣的東西,時候是胭脂,有時候是折扇,甚至還可能是一盞油燈。
她以一個物件的視角,看著房子里的人。
偏偏這房里的人晚上都不睡覺,要么說話,要么密謀,要么干壞事……
她要準(zhǔn)備每天的食材,本就起來得早,再加上睡不好,每天哈欠連天的。
若是下午再不補(bǔ)補(bǔ),她就該提前去見她太奶了。
阮玉薇強(qiáng)撐著眼皮,將廚房打掃干凈。
而一簾之隔的外堂隱約傳來三位大人說話的聲音。
“今天發(fā)生在公主府的案子你們聽說了吧?!?p> “聽說了,案子現(xiàn)在在京兆府,不歸咱們管?!?p> “在這種權(quán)貴府中的事兒,估計又是一樁懸案。”
“這樁應(yīng)該不會,聽說今天公主大發(fā)雷霆,死者是自小就伺候公主的,感情深厚,這案子估計過兩天就會移到大理寺來?!?p> “京兆府就是慣會踢球,得罪人的事兒全扔大理寺?!?p> “誒,誰讓人家的舅舅是高相爺呢?!?p> “不說了不說了,趕緊吃,過兩天估計又是昏天黑地,案發(fā)地在公主府,估計看場地都不好看。”
阮玉薇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些大人,總在吃飯的時候,還談?wù)摳鞣N案件,什么斷手?jǐn)嗄_,腸子都出來了。
各種血腥的畫面,絲毫不影響他們吃飯。
甚至下一秒還能叫她加菜,來一份鹵腸……
“阮娘子,我們吃完了。”
外堂的焦陽招呼了一聲。
“好咧,大人慢走!”阮玉薇趕緊探出頭來。
三人剛起身,門口就又來一位客人。
身形魁梧,頭戴帷帽,手里還握著一柄半舊的大刀。
“店家可在,來一壺酒,一盤肉?!?p> 他的聲音粗獷,外形惹人注目,這樣的人在人群中總是不一樣的,三位大理寺的官員出于職業(yè)的敏感,對那人看了一眼。
阮玉薇立刻出來,“小店招牌是豬肉鹵,豬臉,豬耳,豬鼻,客官要吃哪種?!?p> 那人突然咧嘴笑了一下,“倒是稀奇菜,就來豬臉吧?!?p> “好咧,客官稍等!”
她又轉(zhuǎn)到后廚間去備菜。
阮玉薇從大鍋里用鐵鉤勾起一塊豬臉肉,放在砧板上的時候,深褐色的肉還顫抖了幾下。
切肉的時候她不經(jīng)意抬頭間,看見了外面的魁梧大漢已經(jīng)脫下了帷帽。
看到他臉的那一刻,她呼吸都亂了!
這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