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比較

　　新挖的水渠蜿蜒如銀蛇，將清冽的山泉引入層層梯田般的果林；青磚灰瓦的屋舍在半山腰拔地而起，飛檐下晾著的粗布衣裳隨風(fēng)輕擺。

　　初荷站在池塘邊，指尖拂過池邊垂柳的嫩芽，忽然想起肖五郎臨走時，他握著初荷的手遲遲不愿松開，隱忠牽馬立在村口，馬蹄不安地刨著碎石。

　　他望著茅草屋內(nèi)明世賢若隱若現(xiàn)的身影，心中總覺膈應(yīng)——這個三皇子的身份，始終像懸在頭頂?shù)膭Α?p>　　“鎮(zhèn)上縣夫人的各種阻撓，生意越發(fā)難做，三娘也一籌莫展縣城布莊的事，務(wù)必讓隱忠?guī)椭??！?p>　　初荷踮腳為他整理衣襟，指尖觸到他冰涼的掌心，“縣夫人若再刁難，大不了等你高中我們就去京城?！彼Z氣輕描淡寫，卻讓肖五郎心頭一震——這個女子總能把絕境說得像信步閑庭。

　　“縣衙在六年前突然遷至山水江鎮(zhèn)，只怕這縣令與家里那位和京城有莫大關(guān)聯(lián)”他執(zhí)起初荷的手，柔聲細語地交代。

　　“事因為夫而起，卻讓娘子受罪，我離開這些時候，讓隱含隨時跟著，她功夫不弱?！?p>　　“嗯?！背鹾牲c著頭。

　　馬車揚起的塵土里，他回頭凝望的眼神比這春水還要溫柔。

　　馬蹄聲消失在山道盡頭，初荷轉(zhuǎn)身便扎進田壟。

　　空間里兌換的奇異種子已長出齊膝高的青苗，在風(fēng)中泛起粼粼綠浪。

　　“夫人，李掌柜的來了！”隱含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初荷轉(zhuǎn)身，見李三娘撩起月白裙裾跨過籬笆，發(fā)間的珍珠步搖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僧?dāng)她看清初荷住的茅草屋——屋檐下掛著腌菜臘肉，堂屋擠滿打地鋪的工人，驚得手中的綢緞包袱差點滑落。

　　“這賣身契你收好。”李三娘從袖中掏出泛黃的文書，又掏出一沓賬冊，“縣城新開了三家成衣鋪，都在仿咱們的樣式?！彼蠲季o鎖，“若是再招繡娘，只怕不出半月，京城的繡莊都要學(xué)了去。”

　　初荷卻狡黠一笑，指尖劃過案上的樣衣：“三娘可瞧出這針腳有何不同？”細密如發(fā)絲的走線在陽光下泛著微光，竟比宮中貢品還要精致三分。

　　未等對方回答，初荷拉著她進了屋里。

　　“這是……”李三娘瞪大眼睛。

　　“這是上次我讓你找人打造的。叫縫紉機?！?p>　　初荷摸出肖五郎幫他改良后的圖紙塞進她手中，“若能批量打出來，往后咱們的衣裳，便是全天下獨一份。”

　　她望著天邊翻涌的云層，忽然想起肖五郎在縣城寄來的信，信箋上墨跡未干的“勿念”二字，讓她心底泛起漣漪。

　　送走李三娘那日，初荷背著竹簍進山，卻見明世賢倚在院門前，一身藏青勁裝束得利落，腰間玉佩隨著動作輕晃。“表妹這是要去哪兒？”他挑眉，眼底藏著探究的鋒芒。

　　“尋些野樹苗?！背鹾蛇o鐮刀，余光瞥見他身后跟著的影衛(wèi)若隱若現(xiàn)，“王爺若是無事，不如幫我挖兩筐土？”

　　明世賢腳步一頓，隨即輕笑出聲——這村姑竟戳破了他的身份。

　　可當(dāng)他跟著初荷鉆進密林，看她蹲在腐葉堆里，小心翼翼地將野櫻樹苗連根刨起，鬢角的碎發(fā)沾著草屑，忽然覺得這畫面比王府的亭臺樓閣生動百倍。

　　“嫁接后，這野櫻能結(jié)出拳頭大的果子?！背鹾赡税押梗凵窳恋皿@人，“到時候家家戶戶都能種，孩子們就不用餓著肚子了?！?p>　　明世賢手中的鋤頭重重砸進土里。他想起謝語嫣總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可眼前這人，竟想讓山野間的窮漢都能吃上甜美的果子。

　　風(fēng)掠過樹梢，卷著初荷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恍惚間，他仿佛看見登基大典那日，城門外百姓捧著新鮮水果山呼萬歲的場景。

　　“你可知太子近日在邊疆屯兵？”他忽然開口，聲音混著蟬鳴，“他若稱帝，這天下……”

　　“所以王爺才遲遲不肯動身？”初荷直起腰，目光如炬，“百姓是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王爺若真想坐穩(wěn)江山，何不從這山野間的一棵果樹開始？”

　　暮色漸濃時，兩人背著樹苗下山。初荷走在前面，裙擺掃過路邊的野雛菊；明世賢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握緊了腰間的玉佩——那上面刻著的蟠龍，此刻竟不如她發(fā)間隨意別著的木簪順眼。

　　山腳下，新建的房屋亮起星星點點的燈火，恍惚間，他竟分不清，這到底是避世的桃源，還是他日逐鹿天下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