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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者晚明

第九章 叩首千回

醫(yī)者晚明 陸子飛 3021 2022-10-19 23:57:22

  “想必閣下便是何際明先生吧?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何良臣沒好氣道:“當(dāng)不起啊,看來我比李贄小兒差了不少?!?p>  眾人聞言,心中難免嘀咕,你何良臣只是小號戚繼光,只是當(dāng)世名將。人家李贄那可是泰州學(xué)派集大成者,拋開一切,平心而論,那可是能與程朱陸王齊名,當(dāng)世無出其右者。根本沒有可比性。

  徐春甫聽說過何良臣,知其性格,想通過他自己之口,佐證他不如李贄,于是問道:“惟圣兄,敢問當(dāng)世兵家如你般者幾人?”

  “戚繼光,俞大猷,譚司馬三人?!焙瘟汲既鐚嵳f道,在他書寫的《陣紀》中,提了三位當(dāng)代兵法大家共計十次,其中戚繼光獨占七次,俞大猷兩次,譚綸一次。而對李成梁卻只字未提。

  人們常常以戰(zhàn)功論名將,他何良臣卻以戰(zhàn)法論古今名將,采百家之長,成一家之言,終有以《陣紀》為代表的際明四書。

  “惟圣兄可有給四人論個高下?”徐春甫繼續(xù)追問。

  “單論陣法,當(dāng)世惟戚繼光之鴛鴦陣,與我之連環(huán)、因之二陣可媲美。若論步戰(zhàn),我之二陣,間以車騎,可制戚繼光之變鴛鴦勢?!闭f起陣法,他顯得十分嚴謹。

  可聽在眾人耳中,無異于驚天霹靂,紛紛問道:“沒說笑吧?”

  見眾人不信,他舉風(fēng)雨雪霧之戰(zhàn),說了戚繼光在閩浙用兵之事,最后總結(jié)道:“人言戚繼光能之,我每究其浙閩用兵方略,不過稍識其毫末。若謂其能集古名將之大成,應(yīng)機宜以不測,則我未敢以心許之也!”

  眾人早已先入為主,認為他在說大話,根本聽不進分析。他們雖不懂兵,但還是有自己的一套評價標準,便是勝負。

  “像你這么說,世間就沒有良將了,鴛鴦陣這般不堪?”徐春甫反問道。

  “我敢斷定,若無改進,戚繼光之后,鴛鴦陣再不能于沙場逞威。鴛鴦陣的厲害不在于陣法,只在于戚繼光一人,如此陣法我如何破不得?又如何不能破?”

  何良臣說著,不自覺站了起來,睥睨之氣顯露無余,這是翻閱研究,吸收千年兵家精華帶來的自信;這更是數(shù)十年縱橫沙場,未嘗一敗帶來的底氣。即便是人人稱頌的戚繼光,他也敢直指其要害。

  這也是他愿意接受薊鎮(zhèn)游擊將軍之故,因為譚綸、戚繼光都在薊鎮(zhèn)。古之名將、名陣只存書冊,唯有戚繼光和鴛鴦陣,他能親自見證。

  “好,好,好,這才是我認識的何際明?!蓖忾g譚綸擊節(jié)叫好。

  眾人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譚綸已經(jīng)帶來幾個士卒端著飯菜走了進來。

  譚綸拉著何良臣胳膊,對眾人介紹道:“先前未來得及與眾人介紹,在這里我給諸君介紹一位當(dāng)世兵法大家。對,就是何際明先生。汝元兄當(dāng)知我與俞大猷整頓京營,編練車陣之事?”

  “哼,蠢重失制,變陣困難,毫無是處?!焙瘟汲紣灪叩?。

  “你們知道嗎?我和俞大猷,耗費無數(shù)錢糧編練而成,他何際明,看了一眼,就批得一無是處。若是你們做何想?”譚綸接著說道。

  “當(dāng)然不服氣了?!睖@祖最是佩服譚綸。

  “我也不服氣,就和際明對了一陣,可知結(jié)果如何?”譚綸繼續(xù)問道。

  眾人見何良臣不屑一顧的神情,已然猜了個大概,但還是不敢相信。

  “明公,不會是你和俞大帥敗了吧?”湯顯祖神色大變,有一種信仰破碎之感,他心中的無敵戰(zhàn)神,耗費巨資打造的車陣,既然不堪一擊。

  “對,他何良臣就練了三天,三天啊,就讓我們數(shù)月成果化為灰燼?!?p>  眾人還在消耗譚綸說的這件事,就見譚倫繼續(xù)說道:“好在沒有在戰(zhàn)場上相遇,這一年多來,我和俞大猷痛定思痛,重新改造了車陣。際明,托你之福,世間再無兩轅車,只有大而不重,輕而不虛,進退縱橫不滯的偏廂車。我為朝廷,為萬千將士,在此感謝你?!?p>  譚綸說著,鄭重的向何良臣行了大禮。何良臣也端正起來,坦然接受。

  這一幕更是刷新了眾人的認識。本以為是夸夸其談之輩,竟然真是兵法大家,讓他們數(shù)十年形成的勝負觀遭受到挑戰(zhàn)。原來名將也會敗,名陣皆可破。

  而張壽峰、張介賓父子眼神都亮了,兵法大家就在眼前,如何肯錯過。

  周述學(xué)常對張介賓講,世人皆以名利為重,殊不知名利乃過眼云煙;只有學(xué)識方可貴,遇可學(xué)之人,不必講究禮義廉恥,死纏爛打也要學(xué)他一手。而周述學(xué)本人便是這樣成為黃宗羲口中上下千年,第一博學(xué)之人的。

  只見張介賓撲通一聲跪倒,只聽他說道:“際明師傅,請受介賓徒兒一拜,望師傅傳我兵法,學(xué)生本該是世襲紹興衛(wèi)指揮使,如今丟了職位,只愿親赴九邊,為國效力,福蔭子孫,望師傅成全,收我為徒。”

  金英瞪大了眼睛,氣得轉(zhuǎn)過身去,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

  湯顯祖也被這少年驚呆了,他不知道,日后這少年還會和他爭老師。

  徐春甫笑看眾人,他可記得,昨日金老頭說過這是他關(guān)門弟子。就看何良臣收不收徒,若收,日后又如何相處,想想都期待。

  張壽峰也勸說道:“際明先生,您看昨日都一起醉酒同塌,總不能不認賬吧?您可是當(dāng)世第一的兵法大家,再看我兒介賓,有先祖之風(fēng),那可是受太祖接見過的,天生當(dāng)是兵家傳人,您就調(diào)教調(diào)教,如何?”

  譚綸撫須大笑,也想促成這段師徒因緣,開口道:“我看此子不凡,很合我胃口,際明你若不收,我可帶走了?!?p>  “放你娘的屁,我何某人收與不收,都沒你譚大頭的份?!焙瘟汲计瓶诖罅R。

  “那你究竟是收也不收?你不收我可真帶走了,正好我缺個傳人呢!”譚綸毫不生氣,繼續(xù)逼問道。

  何良臣為難了,昨晚相處,讓他有些喜歡這少年,可這短短幾個鐘頭,哪能完全看透一個人,他可不想所托非人。本打算在多考察一段時日,這會被三人聯(lián)手催逼,讓他收也不是,拒絕也不是。何況真就這樣被逼收下,他豈不是很沒面子。

  這時,張介賓再次說道:“常聽人言,拜師當(dāng)以誠,古有程門立雪,今日介賓愿繞皇城叩首千回,叫人人知曉我拜師誠意,愿際明師傅憐憫,不然介賓必叩首而死?!?p>  說著也不管眾人,開始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就這樣跪拜叩首而出。

  眾人都沒想到這年僅十四的少年如此果決,但不知是否能說到做到,便跟了出去。何良臣背上書芨,也跟了上去。

  很快眾人來到東長安街,張介賓依舊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口中高聲道:“綿竹張氏子介賓,欲拜際明先生為師,望師成全!”

  這千古奇觀,引發(fā)眾人圍觀,譚綸早在出地牢時便已經(jīng)安排兵部士卒去通知四城兵馬司維持秩序。所幸并無大亂。

  從東長安街轉(zhuǎn)向草帽胡同,又走過東安門大街、燒酒胡同、取燈胡同,再轉(zhuǎn)向福祥寺、馬尾巴胡同,走過地安門大街。

  眾人都動容了,這可已經(jīng)跪拜了半座紫禁城了。還是未加任何防護措施的跪拜,額頭早已見血,若非冬季衣服厚,膝蓋也該摩出血了。

  金英開口勸道:“際明先生,介賓這般誠懇,你就收下他吧,額頭都磕出血了。”

  何良臣傲然道:“我早就和他說過,我何際明的弟子不是那么好做的。既想沙場點兵,死且不懼,若這點苦頭也吃不了,何必從軍,何苦拜師。學(xué)而不用,不學(xué)也罷!”

  張介賓聽了,再不抱僥幸之心,接著一板一眼的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谥幸廊桓呗暤溃骸熬d竹張氏子介賓,欲拜際明先生為師,望師成全!”

  京城九門取次過,張介賓叩首一回,距離他所說的千回還差九百九十九次。

  張介賓還待繼續(xù)叩下去,何良臣說道:“好了,今日就到此,剩下的九百九十九回,暫且欠下。我且收你做記名弟子,你何時叩首完,再何時收你做入門弟子?!?p>  何良臣就站著中央官署街道上,對眾多圍觀群眾揚聲道:“叩首千回,便是我何際明收徒初試,若能做到,我來之不拒,不論賢愚?!?p>  此言一出,引起軒然大波,此后便在京城茶樓街巷盛傳一時,后面還吸引了不少人前來。

  何良臣望著跪在他跟前的少年,輕嘆道:“介賓,我知你非是我的佳徒,為何還要收下你?”

  “千金市馬骨,師傅請放心,介賓此后必每日叩首一回,直至叩完千回。只愿早日能助師父覓得佳徒?!睆埥橘e誠懇的說道。

  他繼承了蒙師先博后淵思想,并不在乎名分,學(xué)到本事才是根本。

  就這樣,張介賓拜了第三位老師,而這三位老師的影響將伴隨他一生。

陸子飛

張介賓的老師,有史可查,只有金英一個。但他精通象數(shù),星緯,堪輿,律呂,而山陰周述學(xué)是第一人,結(jié)合黃宗羲為周述學(xué)作的傳,安排為張介賓蒙師。張介賓融兵法入醫(yī)學(xué),又給他安排拜師何良臣。   以下是部分引文,分享在這。   “年十三,隨父至京,學(xué)醫(yī)于金英,盡得其傳。”《古今圖書集成·藝術(shù)典》卷五三七。   《景岳全書》賈序曰:“越人張景岳,豪杰士也。初學(xué)萬人敵,得魚腹八陣之秘,仗策游俠,往來燕冀間,慨然有封狼胥、勒燕然之想,榆林,碣石,鳳城,鴨江,足跡幾遍。投筆棄繻,絕塞失其天險;談兵論劍,壯士遜其顏色?!?  《景岳全書》范序曰:“越人張景岳,蓋醫(yī)而良者也。天分既高,師古復(fù)細,是能融會百家,而貫通乎諸子者。名其書曰‘全’,其自負可知矣。   葉秉敬為景岳作《類經(jīng)》序,稱為會稽杰士,幼稟明慧,六經(jīng)諸子,無不考鏡。   魯謙庵作《景岳全書》序,稱其于書無所不窺。壯年好談兵,思有所用于世。筮《易》得天山遁卦,始決意歸隱。   黃宗羲作《景岳傳》,稱其于象數(shù),星緯,堪輿,律呂,皆能究其精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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