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沉渣泛起

　　六月的時候天氣已非常炎熱，蟬鳴躁動著整個夏天。

　　學生會一年一度的換屆工作正在緊張進行，舍友們已經開始準備競選稿了，芊芊沒有參加，她想著他們的志愿服務團體只算個社團，大概下學期新的大一學生來了以后，又會注入一批新鮮血液，而作為老隊員的他們可能就會淡出，因為課業(yè)相對來說比較緊了。

　　所以當齊靨問她愿不愿意接任負責人的時候她有點懵，從小她就不是人群中突出的那種人，做慣了平平無奇的小透明，第一反應就是拒絕。

　　“我們這個隊伍其實不需要多么高超的領導才能的，大家都是帶著愛心去做一些事情，至于活動的對接，會有校方和相關機構的人協(xié)助，這一年你也去參加了不少，具體流程不復雜的?！饼R靨還是試圖說服她。

　　“算了學長，我可以留在隊里，還是跟之后的學弟學妹們一起參加志愿活動，推文啊這些我也可以負責編輯排版，做隊長對我來說難度太大了。我喜歡比較單純的工作?！?p>　　“好吧”，游說失敗了，他覺得有點難過，但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芊芊，你晚上有事嗎？”

　　“沒有啊，怎么了？”

　　“哦，沒事的話你七點左右到學生會辦公室，我們碰個面”，他補充說，“我們去交一下志愿時長的證明材料，給大家錄入系統(tǒng)，快期末了嘛，也讓大家安心備考，便于下學期計算綜測?！?p>　　“好?！彼帐傲艘幌伦烂婢碗x開了活動室。

　　天出奇地藍，但是太陽刺眼，她也就不怎么敢看了。

　　路過學院的時候，她看到來來往往的人，甚是熱鬧。回到宿舍才聽舍友說起，大概是又有個什么晚會吧，她想問她們要不要去看，但看著她們都在忙手頭的事，也就不說話了。

　　五點多的時候她就出來了，溫度降下去了一些，周五的時候總是有很多人成群結隊出校聚餐的，運動場上反而冷冷清清。

　　一開始她只是找了個看臺坐著，并不打算逗留太久的，但又是在沒地方可去，就繞著跑道走了好幾圈。

　　于是一些久遠的記憶漸漸撲面而來，她想起兒時的無數(shù)個傍晚，放學之后和徐霽維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有著說不完的話；他還教她騎單車，就是因為怕摔而怎么也學不會；那個時候周末他們兩家還會去野餐，有時候放風箏，他們總是跑得好遠好遠……后來是怎么分開的？她很努力地想，卻想不起他離開的樣子，只記得她本想必經之路上截住，跟他好好告?zhèn)€別，但終于是沒有，那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雨，著涼的她重感冒，躺在床上沒有力氣，呼吸都顯得不容易，也就沒哭了……等病好了，他也就像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沒有任何痕跡。

　　是幾歲？她不記得了，然而細想來，這件事或許對自己還是有影響的，她后來很少跟其他小朋友玩到一起，讀書好多年了，交心的人只有幾個，大概就是怕，怕某一天，他們也會突然就這樣消失吧。

　　一看時間已經六點了，她有點想笑自己的敏感，其實他未必記得這些，甚至早忘了她這個人，他的朋友好多，追求者也不在少數(shù)，而這些，其實通通與她無關。

　　該去辦公室了，不該讓學長等的。

　　她想著，結束這一場放空，然后往回走。

　　齊靨發(fā)消息說，和室友一起出去吃飯了，可能會晚一點，讓她不用著急，晚一點再去。

　　她回：我也沒什么事，錄完就走了，學長你好好吃飯吧。

　　她本來想找負責審核的同學看一下材料，但似乎所有人都在忙晚會的事情，只是告訴她說直接在電腦端申請，后面如果有不符合的會退回，就沒再說什么了。

　　繞了一圈還是有可能做無用功，畢竟現(xiàn)在提交過去也會被打回，但她還是想盡量把材料交得全面些，先分門別類匯總，命名好，再一個個錄入……

　　弄好以后已經過了八點，她關了電腦要走，出來的時候看到很多人往不遠處的舞臺聚攏，她總是這樣，越熱鬧，似乎就越想逃離。

　　舍友的電話打過來：“芊芊，你在哪里？快來看，徐霽維跟林雅表白啦！好壯觀的……”

　　這消息來得突然，好像比當時知道宋曉薇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給她的震撼還要多，但是她明明知道，林雅的鋼琴彈得那么好，迎新的時候他們配合得那么好……多少算是有預兆的吧，但心里總閃過莫名的失落，她想不通。

　　這也算是第一次她沒有去看徐霽維的節(jié)目吧，但卻沒有遺憾，反而覺得輕松了很多。

　　齊靨打電話來的時候她在洗澡，并沒有接到，等出來的時候看到群里面發(fā)了好多條祝她生日快樂的消息，才想起今天其實她滿十九歲了。

　　齊靨說在樓下，要她去拿蛋糕。她沒想太多，頭發(fā)還是濕漉漉的，穿的也是睡衣，就隨意收拾了一下下樓了。

　　她想著也就是一塊吧，既然群里面的人都知道了的話，他們應該分過了的，留給自己的應該是一塊，所以看到他提著一整個的時候，還是有點震驚的。

　　“學長，其實都這么晚了，也吃不下這么多呀！”她笑著接過。

　　“沒事，生日嘛，蛋糕還是要吃的，是我回來得太晚了……”

　　“不好意思，我剛剛在洗澡，沒有接到電話……”她擔心是不是自己的語氣不好，讓他多想了。

　　“沒有沒有……那你趕緊回去吹一下頭發(fā)吧，是我太火急火燎了?！?p>　　他的道歉反而讓她感到不好意思，但也只是點點頭就轉身走了，甚至沒有說謝謝。

　　“芊芊”，他又叫住了她。

　　“怎么啦學長，還有什么事嗎？”她回頭，但沒有挪動。

　　“沒事……就是想說……生日快樂！”

　　“哦……我也忘了說，謝謝，真的！”她舉起手跟他揮了揮，算是道別。

　　其實生日帶給她的，并不是歡愉，她沒有過生日的習慣，總覺得長大，是不情不愿的，是必須去承擔一些東西，所以那象征祝福的蛋糕，她也沒有吃。只是等室友回來之后，就讓她們自顧自分給鄰寢的同學吃了，自己一口沒沾……也沒有告訴他們是齊靨送來的。

　　也許是因為徐霽維吧，感覺所有人都很關注他，她就莫名地討厭這件事，討厭大家把目光聚焦在一個人身上，所以她從來都不想成為被關注到的那個人。

　　但誰又能說，一直生活在暗處的人，不渴望光明呢？只是怕這光太熱太烈，一不小心就燒掉很多東西，也怕這光消失后，再沒辦法適應從前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