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驛車怎么還沒動靜?往常這個時候不是驛車鳴笛示意,就是進去的人慘叫出聲,要不就是兩者同時發(fā)生,今天這是……”媚娘皺起了眉頭,有些奇怪。
阿修羅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差了。
不管發(fā)生了什么,眼下這個狀況,自己的20文錢怕是保不住咯!
“可能出了什么事,做好準備。”智多星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提醒了一下其他人。
“能出什么事?驛車可是由墨家和天門共同管理的遺物,這東西總不可能擺脫天之誓的控制吧?”媚娘嘴上雖然這么說,手心卻開始噼里啪啦地閃爍著電火花。
顯然,她并沒有看上去那么吊兒郎當。
驛車是一件遺物。
所謂遺物,就是經(jīng)過天門認證的具有唯一編號的特殊器具,每一件都是前人的饋贈,每一件都十分危險,必須進行一次特殊的回收并與其簽訂天之誓,這件遺物才能夠稱得上安全。
智多星從來沒有見過能夠脫離天之誓掌控的遺物。
天之誓,這是傳說中羽化登仙的方士徐福發(fā)明的特殊契約,以“天”為媒介,讓對方立下永恒的誓言,一旦違背,則身死道消,永不入輪回,再無生還可能。
誰肯付出這樣的代價?
就算真的肯,也不值得,他們這些微不足道的星徒一抓一大把,猶如螻蟻。
智多星不相信。
但是,眼前的景象卻讓他感到十分不安。
轎車車廂的墨色金屬外殼閃耀著銀色的光輝,低沉的引擎隱隱作響,仿佛地下的惡鬼在呻吟。
太過安靜了。
智多星皺起了眉頭。
不管術(shù)師有沒有昏過去,都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這種情況。
——這不符合遺物的運行規(guī)律。
天門提出《遺物律》是有原因的,這種東西絕對不應(yīng)該在百姓面前出現(xiàn)。
智多星其實并不擅長思考,他只是博聞強記,能夠記得其他人不會記得的東西。
《遺物律》中有這么兩條。
——所有的遺物都必須按照天之誓之中的規(guī)定行動,不得有誤。
——每件受天之誓制約的遺物都必須記錄在案,不得有誤。
智多星在天門圖書館的權(quán)限很低,但是,天門這個看似完美的組織卻并非完美之物,他自然有手段偷偷摸摸查閱到自己不應(yīng)該接觸到的資料。
但是,他沒有查到這輛驛車的檔案,更沒有看到它所發(fā)的誓言究竟是什么內(nèi)容。
天門對此閉口不談,只是將驛車的運行規(guī)律簡要告訴了他們,但拒絕解釋為什么沒有相應(yīng)的檔案。
別問,問就是不該問。
智多星害怕驛車的原因并不是被虛無縹緲的傳說嚇到,而是它……實在太過神秘了。
只有徐福及其之后的五百年是空白的,自從衣冠南渡之后的天門歷史都有據(jù)可查。
如果自己沒有猜錯的話,恐怕這輛驛車在天門成立之前就已經(jīng)存在。
——不,不能如此斷言,也有人說南渡之前的天門歷史都毀于戰(zhàn)火,但這并不代表天門在此之前就不存在。
可惜,墨家那邊自己根本沒有門路,否則說不定還能找到一絲線索。
智多星心中轉(zhuǎn)過無數(shù)個念頭。
他想著,驛車可能失控了,但隨即他又自己在心底搖了搖頭,這實在是太過荒謬,甚至比長安街頭上公然駁斥天圓地方的傻子更不可思議。
緊接著,他又想到或許是驛車出了點小差錯,比如說術(shù)師的靈魂特殊,驛車無法消化吸收……
這真的可能嗎?
智多星立刻就懷疑起了自己的判斷。
驛車作為遺物,難道面對一個未覺醒的司命都束手無策?
不應(yīng)該,不太可能……
可是,眼前的狀況又怎么解釋呢?
雖然時間才過去了不到一刻鐘,但自己的小隊從來沒有哪一次消耗了這么久的時間。
不對勁。
十分不對勁。
——面對遺物的時候,任何細小的區(qū)別都應(yīng)該小心謹慎。
這是智多星從一本日記上學來的話,日記的主人在看守一個被標記為「戊」的遺物「青銅日晷」的時候,僅僅只是因為沒有注意到日晷的影子與往常偏斜了一刻鐘,就被遺物標記、吞噬,不久就成為了一具枯骨。
好在那人在臨死之前也不忘職責,亡羊補牢,采取了措施,所以整件事也僅有他一人死去。
“智多星,你說該怎么辦?”阿修羅臉色更差了,他已經(jīng)掏出了腰上的雙錘,不停地上下甩動,“要不要直接闖進去?”
“你瘋了?”媚娘瞪了他一眼,“這玩意是遺物!你他媽知道遺物是什么東西么?”
“媚娘說得對,我們不能輕舉妄動。”智多星強行鎮(zhèn)定了下來。
真是倒霉,為什么這次任務(wù)第一步就不順利?
難道……
是因為自己這幾個人坑了術(shù)師一把,所以遭到了報應(yīng)?
“那你說怎么辦?”媚娘語氣有些焦急,“我覺得不能待在這里,得回去?!?p> “回去?怎么回去?回去也是個死!”阿修羅抬高了調(diào)門,“我早就說過做人要堂堂正正,不要搞那些歪門邪道,不就去遭一回罪嗎?又不會怎么樣,睡一覺就沒事了,現(xiàn)在好了,你們說怎么收場?”
“別裝無辜,當時你也同意了的!”媚娘也不甘示弱。
眼看兩個人就要吵起來,智多星終于爆發(fā)了。
“夠了!”
兩個人瞬間啞火。
“跑是不可能跑的,天門已經(jīng)下了任務(wù),一旦任務(wù)失敗,我們都會當場升天,這一點還要我再重復(fù)嗎?”智多星臉上古井無波,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樣的心情。
“總不能在這里等死吧?”媚娘說道。
“你閉上嘴,好好聽智多星說,腦袋空空偏偏話多。”阿修羅冷笑一聲。
“你!”媚娘氣得腮幫子如同河豚那樣鼓了起來,臉頰開始泛紅。
“如今之計,也只有等了。”智多星說出了這個結(jié)論。
所有人都不再開口了。
其實每一個人都清楚自己應(yīng)該怎么做,只是都不愿意承認而已,現(xiàn)在智多星說出了這個事實,反而讓人無話可說。
“星徒真的好卑微啊。”媚娘再次拿出煙桿,把兜里的卷煙卷好,塞進煙筒里點燃,火星閃爍,一縷青煙冉冉升起。
“沒辦法,這條命就靠天門吊著,別人想我們什么死,就什么時候死。”阿修羅突然安靜了下來,眼神中閃過一絲惆悵,“畢竟,我們本來就是些該進棺材的尸體?!?p> “這么說,大伙都是能動的死人咯?”三個人的身后傳來了一個輕佻的聲音。
智多星、媚娘和阿修羅同時盯住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是車廂。
聲音是從車廂傳過來的。
黑暗之中,緩緩走出一個并不高大卻無比威嚴的影子。
三個人都感覺到了壓力,仿佛自己在面對一個古老而強大的存在。
“嗚——”
驛車拉響了汽笛,與之前的沉重不同,這一次,三個人從中聽出了一絲喜悅。
他們快速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什么情況?
——他覺醒了?
——發(fā)生了什么?
“歡迎乘坐驛車,從今以后,它不會再收費了。”江心遲面帶微笑,目光掃過三個人。
一股寒意瞬間竄上了三人的脊背。
他們的腦子嗡嗡的,驚訝極了,一時之間完全反應(yīng)不過來。
到底怎么回事?
只是幾個照面的功夫,術(shù)師變化怎么這么大?
——他,他居然能夠操控遺物?
“術(shù)師……好本事!”智多星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緩緩走進了車廂。
不管是不是真的,此刻必須要放低姿態(tài)。
“抱歉,請術(shù)師原諒!”阿修羅低下頭,不敢和江心遲對視,側(cè)著身子也跟了進去。
“術(shù)師……公子!媚娘……欠你個人情?!泵哪镆Я艘ё齑?,小跑著上了車。
江心遲聞著空氣中殘留的脂粉香氣,鼻子抽動了一下,然后他打了個響指。
“徐福號,走吧?!?p> 沉悶的引擎聲逐漸變得高昂,耳邊漸漸響起車輪碰撞鐵軌發(fā)出的噪音,車廂開始了有規(guī)律的抖動。
驛車出發(fā)了。
目的地,茂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