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宮之中,時間已過去三日,卻始終不見云瑯桓歸來。御座上的天君——那條尊貴的小金龍——指節(jié)無意識地叩著玉案,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如同陰云般愈積愈厚,揮之不去,讓他坐立難安。
殿下的藍無印更是焦慮萬分,眉頭緊鎖,在原地幾乎踱出步來。他心系失蹤的神尊,又擔憂魔界邊境的動向,更放不下身旁之人的心緒,種種牽掛撕扯著他,令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兩難境地。
就在這時,一向清冷自持的青棠第一次顯露出了慌亂。他快步上前,一把拉住藍無印的衣袖,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無印,我父君他……他會不會被我母親……”后面的話他似乎不敢說出口,但那雙眼睛里寫滿了驚懼。
藍無印聞言,心頭猛地一悸,幾乎是驚駭地看向青棠:“你為何……為何會覺得你母親竟下得了如此狠手?”他難以想象那位與神尊糾葛至深的魔尊,當真會決絕到這一步。
青棠松開了手,茫然地搖了搖頭,眼神有些空洞:“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覺,很不好。”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恐慌攫住了他,那是子女對雙親命運本能的、不祥的預感。
終于,在又一天的焦灼等待后,小金龍動用天君權限徹查仙蹤,最終鎖定云瑯桓最后出現的地方竟是魔界邊界。他再也按捺不住,決定親自降臨魔宮,試圖與越青好好交涉。
面對突然造訪的天君,越青的反應并非偽裝。她聽聞云瑯桓失蹤,眉宇間先是閃過一絲詫異:“他三日前確實來過,但離去后便再無蹤跡,我如何得知他的去向?”
小金龍觀其神色,卻疑心她有意隱瞞,礙于身份不便繼續(xù)追問,轉而請出了與越青有舊交的蕓晴天后前去探問。
當蕓晴再度提及云瑯桓已失蹤四日、九重天傾力尋找卻一無所獲時,越青才真正意識到事態(tài)嚴重,臉色微變:“他當真不見了?”
蕓晴凝視著她:“你真的毫不知情?”
一股莫名的擔憂自心底升起,越青蹙眉解釋道:“九尾狐設計殺害了他與牡丹所生的孩子,他追蹤兇手氣息直闖我魔宮。我讓他給我三日時間查明真相,他便離開了。之后……唯有九尾狐以復命為由緊隨其后離去。莫非…是九尾狐暗中伏擊了他?”
蕓晴搖頭,理性分析:“九尾狐雖狡詐,但憑她一己之力,絕無可能撼動大殿下的修為?!?p> 越青被好友審視的目光看得心頭泛起一絲酸澀與慌亂:“蕓晴,你我萬年的交情,難道不信我?我對他……何曾真正有過刻骨仇恨?若真想殺他,何須等到今日?更何況,我的兒子青棠如今還在九重天,我豈會不顧他的處境?”
蕓晴見她情急之下的反應不似作偽,也陷入了困惑:“可如今九重天上下都已翻遍,仍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這該如何解釋?”
越青沉吟片刻,眼中掠過一絲銳光:“你應當清楚,我絕不會傷他性命。但有一人……我卻拿不準。你先行回去,我即刻親自去一趟梧桐林,找鳳凰問個明白!”
蕓晴帶著滿腹憂慮返回九重天,帶回了魔界亦不知下落的訊息。然而,這股不確定非但未能平息局勢,反而如同火上澆油。天庭之上,群情激憤,悲憤與猜疑交織成一片肅殺之氣。披甲的天兵天將已然整裝列隊,寒光熠熠的兵刃折射出冰冷的決意。凌霄寶殿內,主戰(zhàn)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群臣慷慨陳詞,誓要為失蹤的云瑯桓神尊討回公道。
在這股洶涌的浪潮中,連最初心存疑慮的青棠和始終守護他的藍無印,也不得不面對最壞的推測。周遭悲憤的氛圍與種種指向魔界的間接證據,逐漸侵蝕了他們的判斷。一想到父君/神尊可能已遭不測,且兇手極可能就是那位與他們淵源極深的魔尊,沉重的絕望與背叛感便壓得他們喘不過氣,最終也傾向了那最不愿相信的結論。
御座之上,小金龍面色凝重如山。他深知一旦開戰(zhàn),三界必將生靈涂炭,且真相未明,實非明智之舉。但眼下,失去至親統(tǒng)帥的悲痛、群臣激昂的請愿、以及大軍已箭在弦上的壓力,如同重重枷鎖,逼得他再無轉圜余地。在令人窒息的重壓和漫長一天的拖延后,他終究閉上眼,艱難地吐出了那句足以改變三界命運的命令:
“傳朕旨意……兵發(fā)魔界?!?p> 彼時,越青已只身闖入梧桐林。她眉目含霜,厲聲質問:“鳳凰,你竟敢傷我夫君?”
鳳凰臉上掠過一絲嫌惡,不以為然道:“越青,你莫非忘了?正是他,害你永墮魔道、仙路成空。”
越青目光如刃,直刺向鳳凰:“即便如此,他亦是我明媒正娶的結發(fā)之人。我縱使要在戰(zhàn)場上與他分個高下,也容不得旁人背后暗算!”
鳳凰面色一冷:“越青,你別以為如今只有你一人在對抗九重天。既為同盟,總該講些合作之道?!?p> 這時,九尾狐自陰影中緩步走出,聲線柔媚卻暗藏鋒芒:“越青,你我之間是合作,可并非臣服。若九重天當真進犯魔界,我等是否出手……尚不好說?!?p> 越青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若你們此刻不交出云瑯桓,我不介意先踏平你這梧桐林,滅了羽族滿門。四海八荒,你幾時見我畏過誰?”
鳳凰心知此時撕破臉無異于將把柄送入九重天,只得強壓怒意,引越青步入鳳凰洞深處,揚手一指:“喏,你的好夫君,就在那兒?!?p> “呵呵呵呵……”九尾狐與鳳凰相視一笑,笑聲中盡是譏誚。
越青一眼望去,心頭驟緊——云瑯桓周身纏繞無數生魂,明滅不定,鳳凰竟意圖將他煉為鬼侍!她再難抑制震怒,厲聲喝道:“你們——!他乃天神之尊,區(qū)區(qū)生魂豈能煉化?何必徒造殺孽!”
鳳凰卻幽幽一嘆:“誰說要煉化他?我不過是想試試……能否解開他身上的忘川水之咒,助你一把罷了?!?p> 越青胸口劇烈起伏,眼中煞氣翻涌,最終咬牙道:“鳳凰,今日我?guī)?。這筆賬,來日必清算!”
鳳凰本也無意就此與越青決裂,奈何同行的九尾狐早已對越青恨入骨髓。一見越青帶著云瑯桓離開梧桐林,九尾狐眼中殺機驟現,竟不顧鳳凰的猶疑,親自率領數十心腹精銳追襲而上。雙方甫一照面,未有半句多言,煞氣翻涌間,圍殺驟起!
越青為護住懷中昏迷的云瑯桓,一身魔功難以盡展,步步受制,終是被九尾狐狠戾一招擊中后心,魔血濺落長空。她強提一口氣,邊戰(zhàn)邊退,一路血戰(zhàn),直至花界邊緣的月亮山。
山風凜冽,越青氣息紊亂,仍將云瑯桓牢牢護在身后,聲音嘶啞卻冷厲:“九尾狐,你要殺便殺我,休動他分毫!”
九尾狐卻笑得癲狂:“他負我深情,你奪我生機!你們二人,皆該魂飛魄散!”
“你……莫要欺人太甚!”越青咬牙,眼底血色彌漫。
九尾狐哪容她多言,攻勢再起,招招直逼命門!混亂之中,一道極強的妖力猛地震開越青的手臂,云瑯桓的身體瞬間脫手,直直墜向月亮山深不見底的幽谷!
“不——!”越青肝膽俱裂,凄厲的呼喊劃破夜空。
極致的絕望與憤怒吞噬了她。她眼中魔紋大盛,周身氣息暴漲,以血為引,凌空劃出一道契約符咒,嘶聲召喚:“欒云——!”
虛空驟然波動,一道黑影如電光般現身,穩(wěn)穩(wěn)扶住她踉蹌的身軀,聲音沉穩(wěn)難掩焦急:“青青!”
越青死死抓住來人的手臂,目光卻死死盯著深谷和獰笑的九尾狐,一字一句泣血道:“欒云,帶他走!送大殿下回九重天!這里,我來斷后!”
欒云深深看她一眼,知情況危急,毫不遲疑,轉身化作流光沖入深谷追尋云瑯桓。
待欒云將重傷昏迷的云瑯桓送至九重天時,藍無印第一個迎上,見狀神色大變,一刻不敢耽擱,立即帶著神尊直奔三十三天外的太上仙臺尋求救治。青棠聞訊趕來,看著仙元潰散、氣息奄奄的父君,面色煞白,自此不眠不休,固執(zhí)地守于榻前。
而藍無印安頓好師尊后,立刻急匆匆趕往凌霄殿稟報小金龍。然而,九尾狐的殺局既成,魔界與狐族、羽族的關系徹底破裂,滔天戰(zhàn)火已燃遍邊境——一切,終究是來不及了。
天兵已如潮水般涌入魔界,所過之處烈焰焚天,血流成河。當欒云匆忙趕回花界月亮山時,正見越青殺意滔天,赤紅著雙眼欲將九尾狐徹底誅滅。
千鈞一發(fā)之際,鳳凰振翅疾馳而來,高聲喝道:“越青!住手!九重天大軍已殺入魔界腹地,你的根基將傾!”
越青動作一滯,欒云已毫不猶豫現出青龍真身,龐大的龍軀攪動風云,他俯首銜起越青,一聲龍吟震徹四野,隨即乘風破浪,撕裂虛空直沖魔界。
然而,當他們重返故地,眼前唯有斷壁殘垣與沖天的血腥。往昔幽暗瑰麗的魔宮已成廢墟,焦土之上,零星幸存的小妖們哀嚎遍野,一見到她的身影,便連滾爬爬地撲過來,泣不成聲:“魔尊!您終于回來了……天兵、天兵他們屠戮了我們整整一日啊!”
越青心頭劇震,厲聲問道:“饕餮何在?!他的魔軍呢?何以如此不堪一擊?!”
話音未落,只見身形魁梧的饕餮魔將踉蹌地從陰影中走出,他周身鎧甲破碎,深可見骨的傷痕汩汩冒著黑氣,跪倒在地嘶聲道:“陛下…四大天王狡詐無比,陣前散布謠言,說您早已拋棄魔界,獨自遁逃……軍心瞬間潰散,我等…我等毫無斗志,不過一日…便全線潰敗……臣等……罪該萬死!”
聞聽此言,越青只覺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頭,竟硬生生嘔出一口灼熱的鮮血。她身體劇顫,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目光死死望向九重天的方向,字字泣血,恨意滔天:
“云!瑯!桓——!我拼卻性命救你脫困,你竟以此等毒計回報我!忘川水蝕了你的記憶,莫非連你的人性也一并抹去了?!好……好得很!此仇不報,我越青枉為上古第一妖!”
說罷,越青再無遲疑,于魔界焦土之上飛身而立,抬手凌空一召。一支通體瑩潤、暗縈青光的玉笛憑空浮現,正是她的法器——仙樂笛。
與此同時,高居九重天的青棠忽見發(fā)間一松,那支越青所贈、從未離身的碧玉發(fā)簪竟自行化作一縷縹緲青煙,如有所感,倏然飛向南天門外。青棠心頭一緊,不假思索地追去,卻只見那縷青煙迅如流光,直墜魔界疆域。在穿越那渾濁天幕的剎那,青煙驟然凝實,化作一支玉笛,穩(wěn)穩(wěn)落入遠方越青手中。
下一刻,一道幽深哀戚、又隱含凌厲殺伐之意的笛聲,穿透三界屏障,幽幽傳來。
笛音入耳,青棠頓覺仙元滯澀,心煩意亂,種種惡念與幻象竟不受控制地滋生。藍無印及時趕來,見他神色痛苦,忙拉著他急退至三十三天,尋求庇護。
仙笛魔音亦穿透重重宮闕,傳入正在療傷的云瑯桓耳中。他猛地睜開雙眼,即便重傷未愈、仙體虛弱,仍強撐著抓起佩劍,執(zhí)意要起身阻止。
青棠壓下心中翻涌的不適,急問道:“無印,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藍無印面色凝重,搖頭嘆息,亦不知其詳。
云瑯桓已掙扎起身,一把拉住青棠:“跟我來!”轉眼間,他們已至南天門外的天兵集結之地。
眼前的景象令青棠震駭無比——方才還軍容整肅的天兵天將,此刻竟如陷瘋魔,個個抱頭嘶吼,心煩意亂,紛紛丟盔棄甲,有的甚至狀若癲狂地相互攻擊、自我傷害,場面徹底失控,任何將領的呵斥都已無法阻止。
“父君,這是……?”
云瑯桓望著魔界方向,眼中盡是痛色與焦急:“是你母親……這是她的魔音貫耳,能亂人心神,攝人魂魄!你待在此處莫動,我必須去阻止她!”
“可您的傷……”青棠看著他蒼白如紙的臉色和衣襟滲出的血跡,憂心忡忡。
“無妨?!痹片樆刚Z氣斬釘截鐵,已化作一道流光,不顧一切地循著笛聲疾馳而去。
云瑯桓強撐著傷體,一路循著那攝魂魔音,終于抵達魔界邊緣。眼見結界內戾氣沖天,笛聲愈發(fā)凄厲狂亂,他再無猶豫,匯聚周身殘存仙力,手中靈劍發(fā)出一聲清越震耳的錚鳴,化作一道撕裂蒼穹的金光,悍然刺向魔界結界!
“轟——!”
結界劇烈震蕩,被強行破開一道裂隙。那磅礴純粹的仙界之力如潮水般涌入,瞬間沖擊在越青的法術核心之上。越青只覺得一股蠻橫霸道的力量強行扼住了她的笛聲,音律戛然而止,反噬之力震得她氣血翻涌,喉頭一甜。
兩人隔著破碎的結界遙遙相對,一個仙元黯淡,一個魔息紊亂,方才那一下毫無保留的靈力對沖,讓本就重傷的二人更是雪上加霜,此刻皆憑一股意志強撐著,目光在空中交鋒,恨意與痛楚交織。
“無恥仙界,屠我子民,焚我故土……此仇此恨,我豈能不報?!”越青眼中泣血,聲音因力竭而嘶啞,卻字字帶著刻骨的恨意。
云瑯桓以劍拄地穩(wěn)住身形,聞言亦是怒極:“究竟是誰無恥?趁我昏迷,暗施毒手,這筆賬又該如何算?!”
“好!好!好!”越青連道三聲好,煞氣盈天,“那今日,就一并清算!”
話音未落,她手中仙樂笛青光暴漲,瞬間化形為一柄修長冰冷的碧玉長劍。下一刻,兩人身影同時動了!
劍光與魔焰再次碰撞,這一次不再是音律交鋒,而是最原始、最激烈的兵刃相向。恨意驅使下,兩人皆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從魔界焦土打到九天云外,又從云外戰(zhàn)至破碎的山河之間。整整三天三夜,斗轉星移,日月無光,竟是誰也奈何不了誰,唯有彼此身上的傷痕不斷累加。
九重天上,小金龍目睹此景,知再戰(zhàn)下去必是兩敗俱傷、同歸于盡的結局,終于咬牙,急令藍無印前去阻止。魔界一方,欒云亦早已心急如焚,見狀立刻飛身介入。
藍無印與欒云各自拼盡全力,終于險之又險地將殺紅了眼的兩人強行分開。
這一次,仙魔大戰(zhàn)以雙方領袖的重傷昏迷和難以估量的損失暫告一段落。焦土之上,只余下死寂與硝煙,兩界不得不陷入短暫的、壓抑的休戰(zhàn),各自退回疆界,舔舐傷口,休養(yǎng)生息,等待著下一次風暴的積聚。
藍無印將重傷的云瑯桓帶回九重天后,云瑯桓便徑直前往三十三天深處閉關療傷。仙藥靈泉雖能緩慢修復他仙體的創(chuàng)傷,卻撫不平他神識中日益劇烈的紛擾。
這一日,他終是尋到了執(zhí)掌仙廷醫(yī)署的醫(yī)神。
“大殿下?!贬t(yī)神躬身行禮。
云瑯桓屏退左右,眉宇緊鎖,沉聲道:“本尊近來……時常在腦海中看見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光影交錯,虛實難辨。不知是重傷未愈導致神識錯亂,還是不慎中了何種邪門幻術。你且為本尊仔細探查一番?!?p> 醫(yī)神自然手段非凡。他凝神聚氣,指尖泛起柔和仙光,緩緩探入云瑯桓眉心識海。不過片刻,他臉色微變,心中已明了根源——那并非幻術,而是被強大外力強行封印的記憶,正因宿主近期劇烈的情緒波動和重傷而開始松動,尤其是那忘川水的效力,竟出現了裂隙。
可他深知此事千系重大,豈敢妄言?
“大殿下,”醫(yī)神收回手,面露難色,斟酌道,“您神識確有些許異常波動,緣由卻頗為復雜。還請殿下先回宮靜養(yǎng),容老夫查閱古籍,仔細研究一番,再行稟報?!?p> 云瑯桓雖心存疑慮,但見醫(yī)神神色凝重,便也未再多問,暫行離去。
一等云瑯桓離去,醫(yī)神片刻不敢耽擱,立刻秘密求見天君小金龍。
“天君?!?p> “何事如此匆忙?”小金龍見來者是醫(yī)神,神色隱有不安。
“回稟天君,大殿下方才前來問診。老夫以仙法探其識海,發(fā)現……發(fā)現大殿下體內竟有忘川水殘留的痕跡。此水于仙家無藥可解,本是絕無可能恢復的,但詭異的是,大殿下的記憶似乎……確有自行復蘇的跡象。”
“你可曾告知他忘川水之事?”小金龍聲音一沉。
“老夫萬萬不敢!”醫(yī)神急忙躬身,“此事關系重大,老夫特來請示天君,此事……當講不當講?”
小金龍沉默良久,俊朗的面容上掠過一絲復雜的疲憊,最終化為一聲嘆息:“暫且……不要告知他吧。如今九重天正值用人之際,強敵環(huán)伺,需要他坐鎮(zhèn)。若他此刻憶起前塵往事……只怕我九重天非但少了一根支柱,反倒要多一個最可怕的對手?!?p> “是,天君。老夫明白了。”醫(yī)神心下凜然,垂首退下。
空蕩的殿內,小金龍獨自倚座,從未想過事情會演變至今日這般不可收拾的局面。越青決絕的恨意、云瑯桓破碎的記憶、魔界的焦土、天兵的傷亡……這一切都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令他頭痛欲裂,連日來竟無一日安眠。
翌日凌霄殿朝會,眾仙卿情緒激昂,紛紛陳述下一步對魔界的作戰(zhàn)計劃,殿內充滿了主戰(zhàn)的喧囂。小金龍高坐御座之上,望著下方群情洶涌,卻只覺得那些聲音遙遠而嘈雜。他抬手揉了揉刺痛的額角,在一片慷慨陳詞中,疲憊地打斷了眾人:
“此事……容后再議。一切,等大殿下傷勢好些再說吧?!?p> 藍無印在觀星臺的角落找到了他。天君獨自站在闌干邊,云海在他腳下翻涌,綴滿星子的天幕低垂,幾乎觸手可及。他那身繡著暗金龍紋的玄色衣袍幾乎融進了夜色里,只有側臉被遠處宮燈勾勒出一線微茫的輪廓。
“天君?!彼{無印停在他身后三步之遙,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
小金龍沒有回頭,只是極輕地“嗯”了一聲,算作應答,目光依舊投向渺遠莫測的星河深處。那里曾是他的長兄、那位溫潤如玉的大殿下最喜愛凝望的地方。
“臣……”藍無印吸了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腑生疼,“想去跟魔尊談一談?!?p> 周遭只有風聲呼嘯。良久,小金龍緩緩轉過身,云氣流散帶來的微光映亮了他半邊臉龐,那雙繼承自龍族最高貴血統(tǒng)的金色眼瞳里,沒有驚詫,只有一種近乎疲憊的了然。他極淡地笑了笑,唇角勾起的弧度薄得像一柄淬冷的刃。
“談?”他重復著這個字眼,尾音拖得有些長,帶著說不出的嘲弄,“談得了嗎,無???”
“魔尊越青……她對大殿下的態(tài)度,似乎并非全然的恨意?!彼{無印斟酌著詞句,“上次交手,她明明有機會摧毀大殿下的神魂印記,卻……”
“卻手下留情了?”天君接過了他的話,那點虛幻的笑意在他眼底沉淀下去,只剩下冷硬的荒涼,“是啊,她不恨。她甚至可能……還殘留著一點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屬于過去的痕跡?!彼郑讣鉄o意識地拂過冰冷的玉石闌干,“可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了。鳳凰用生魂煉化,強行洗滌她的神識,把她變成如今這副模樣——魔性大發(fā),親手毀了曾經最珍視的花界,也斬斷了最后一點回頭的可能。恨?她連恨誰都模糊了,只剩下被植入骨髓的狂暴和毀滅欲?!?p> 藍無印沉默了片刻,聲音低沉:“我們都清楚,當初那場禍事,罪魁禍首是鳳凰一脈的禁忌之術。魔尊,亦是受害者。”
“受害者?”天君忽然輕笑出聲,那笑聲里卻裹著尖銳的痛楚,“藍無印,花界被毀,尚且可以耗費萬年時光,集眾仙之力令其重生。草木枯榮,本是天道循環(huán)??晌掖蟾缒??”
他猛地向前一步,逼近藍無印,周身壓抑的龍威讓周圍的云氣都為之一滯:“我大哥那個孩子……是誰殺的?是被誰麾下的魔將,用最殘忍的方式焚盡了魂魄,連一絲轉生的機會都沒留下?!你知道我大哥現在成了什么樣子嗎?”
他的聲音并不高,卻字字泣血,砸在冰冷的玉石上,也砸在藍無印的心上。藍無印垂下眼睫,無法承受那目光中的重量。
“我想去試試,”藍無印的聲音艱澀,卻帶著一絲不肯熄滅的微光,“天君,我們去談一談。不能再這樣戰(zhàn)下去了,三界凋敝,生靈涂炭……”
“你以為越青會談?”天君打斷他,金色的眼瞳里翻滾著晦暗的云濤,“她不會。她的魔界子民被我們屠戮了多少?她睚眥必報,絕不會善罷甘休。更何況……你別忘了,母神隕落前,親自賦予她的職責是什么?”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沉重無比:“是照看這三界。無論她現在是魔是神,這份權能依舊在她神魂深處。她擁有三界本源之力的召喚權,無人能及。她的一念,可傾覆山河,可重塑法則。她現在只是‘念’入了魔,可誰又能斷言,她下一刻不會因另一念……而徹底瘋狂,拉著萬物為她殉葬?”
“那就正因為如此,才更有一絲希望不是么?”藍無印抬起頭,目光灼灼,那點微光在暗夜里頑強地亮著,“她神魂深處還有母神留下的印記,那就并非全無轉圜之地。天君,您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場戰(zhàn)爭繼續(xù)下去的結局。您……真的愿意看到嗎?”
小金龍凝視著他,久久沒有說話。遠處天河的波光落在他沉寂的眼底,明明滅滅。最終,他極緩極緩地轉過身,再次面向那無垠的、充滿未知與毀滅的深空,只留下一個孤絕而沉重的背影。
風聲依舊,將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吹散在冰冷的星辰之間。
越青的傷好得很慢。
魔宮深處蘊藏的幽冥煞氣本是最好的療傷能量,以往無論多重的傷勢,在此地都能迅速愈合。但這一次,那道幾乎貫穿她肩胛、殘留著天龍凈火的可怕傷口,卻只是頑固地維持著一種緩慢到令人焦躁的愈合速度,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持續(xù)抵消著魔氣的修復。
或許是她之前強行催動三界召喚力,靈力透支得太狠,傷及了本源。每一次呼吸,胸口都滯澀著難以言喻的沉悶痛楚。
欒云照顧得極為精心。
他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在她的王座之側。來自魔界深淵最珍貴的療傷圣藥,他親手熬煉,溫度總是恰到好處;更換傷處的繃帶時,他的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冰涼的指尖偶爾不可避免地觸碰到她的皮膚,總會引來越青一陣極其細微、幾乎無法察覺的顫栗。
他看向她的眼神,專注而熾熱,里面翻涌著一種遠超臣子對君主、甚至遠超故交舊友的復雜情愫。那目光像無形的絲線,纏繞著她,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束縛和……不適。
越青靠在冰冷的玄石王座上,闔著眼,纖長濃密的睫毛在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她能清晰地感覺到欒云的視線始終流連在她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擔憂和一種她不愿深究的渴望。
這種過分的親近,讓她從心底感到不舒服。
她是誰?她是魔尊越青,執(zhí)掌魔界,曾踏平花界,與九天抗衡。她不需要這般小心翼翼的呵護,更不需要這種幾乎將她置于脆弱位置的注視。每一次他試圖為她拂開額前碎發(fā),或想用溫熱的帕子拭去她因忍痛而滲出的冷汗時,她都會下意識地偏頭避開,或者用一個極冷極厲的眼神制止他。
那眼神里是純然的警告和疏離。
欒云的動作總會因此而僵住片刻,眼底飛快掠過一絲受傷,但很快又會被更深的執(zhí)著所覆蓋,沉默地退回到應有的距離,仿佛剛才那越界的關切從未發(fā)生。
可越青心中的煩躁卻并未隨之消退。這種無聲的拉扯,比肩上的傷口更讓她覺得疲累。她寧愿面對千軍萬馬,也不愿應對這般黏著而令人窒息的關系。記憶依舊混亂而破碎,但某種深植于本能的高傲和界限感,在清晰地排斥著這種過度的靠近。
她睜開眼,血色的瞳仁里是一片冰封的荒原。
“退下?!彼穆曇羯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沒有傳召,不必過來。”
欒云身形一震,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深深低下頭。
“是,尊上?!?p> 他躬身退出了大殿,每一步都沉重無比。
殿內重歸死寂,只有越青自己沉重的呼吸聲,以及傷口深處那緩慢啃噬般的痛楚,在無聲地蔓延。
魔界入口的罡風撕裂云層,裹挾著硫磺與血銹的氣息。藍無印以一襲素凈的九天云紋袍,只身踏入這片焦土。魔兵如潮水般分開一條道路,警惕與敵意幾乎凝成實質壓在他身上。他目不斜視,直至走到那座由黑色骸骨與玄石構筑的王座之下。
王座上,越青支著額,血色眼眸慵懶地垂著,仿佛來的不過是一只無關緊要的飛蟲。她甚至沒有抬眼,冰冷的聲音已然響起,帶著淬毒般的嘲諷:
“怎么,九重天是打不過了,終于想起要談判了?”
那聲音里的寒意,足以凍結骨髓。
藍無印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翻涌,嘗試喚出那個深埋心底的名字,試圖喚回一絲舊日的溫情:“青……”
“閉嘴!”越青猛地抬眸,眼中血光大盛,凜冽的威壓轟然蕩開,讓周遭魔將都不由自主地跪伏下去,“藍無印,誰給你的膽子還敢這樣叫我?那點可憐的情分,上次在你天君面前為你求情時,早已用盡了!”她記得上次交手,一念恍惚,竟讓這故人從她手下全身而退,此刻想來,只覺荒謬。
藍無印在那可怕的威壓下勉力站直,聲音依舊努力維持著平靜:“你明明就不想再打下去了,不是嗎?上次對陣,你明明可以……”
“是!我不想打!”越青驟然打斷,聲音拔高,帶著一種被戳破心事的尖銳怒意,“是你們逼我!是你們一次次屠我子民,毀我疆域!是你們九天高高在上,從未給過魔界半分活路!現在倒成了我不想打?”她冷笑,指尖在王座扶手上扣緊,留下深深的劃痕。
藍無印迎著她暴怒的目光,眼神懇切至極:“天君他……其實也不想再戰(zhàn)。生靈涂炭非他所愿。若你肯親上九重天,面對面談一談,或許……或許真能找到一線轉機?!?p> “和談?”越青像是聽到了世間最可笑的笑話,笑聲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卻無半分暖意,只有無盡的蒼涼和諷刺,“藍無印,你可知道萬年前,也是這般‘和談’,信誓旦旦……然后呢?”她的聲音驟然冷下去,浸滿了血腥的回憶,“然后我就再也沒能回來。被眾神困在雷霆大陣里,足足八十一道雷霆啊……你覺得我還會蠢到相信第二次?”
她看著臺下那張依舊帶著幾分澄澈和真誠的臉龐,怒火漸熄,轉而化作一種近乎憐憫的可嘆。他終究是被九天保護得太好了,如同溫室里的花,全然不知這世間陰謀的骯臟與殘酷。
殿內陷入死寂,只有魔火燃燒的噼啪聲。
良久,越青身上的戾氣似乎消散了些許,她微微向后靠去,臉上露出一絲極淡的、近乎疲憊的痕跡。她沉吟片刻,再開口時,聲音里竟帶上一絲罕見的、仿佛不屬于魔尊的憂慮:
“罷了……與你發(fā)火也是無用?!彼p輕搖頭,目光投向虛空,仿佛透過重重魔障看到了別的什么,“其實,你們九天能給的條件,我有什么可稀罕的呢?權勢、疆土、靈力……我什么都不想要?!?p> 她的聲音低沉下去,染上一抹難以言喻的悵惘:“若有可能,我只想拋開這一切,跟著我的愛人,去人間尋一處安靜角落,過最普通的日子?!边@話語輕得像一聲嘆息,卻重重砸在藍無印心上。
但下一刻,那絲脆弱如同幻覺般消失,她的眼神再度變得銳利而堅定,周身魔氣翻涌:“可是,不行。還有很多事情,我必須去做完。在此之前,一切免談。”
藍無印急切地上前一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你要做什么?告訴我!或許……或許我可以幫你!”
越青的目光重新落回他臉上,那眼神復雜難辨,有審視,有嘲弄,或許還有一絲極深藏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波動。她并未回答,只是那樣看著他,仿佛在衡量他話語中有幾分真心,又有幾分是九天又一次精心設計的陷阱。
越青的血眸凝視著他,那目光似要穿透他的仙骨,看清魂魄最深處?!八{無印,你如今是藍家那個懵懂的小子,還是九天之上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她的聲音里聽不出情緒,只有一片冰冷的審視。
藍無印迎著她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聲音低沉卻清晰:“在你這里,我永遠只是藍家那個小子?!蹦莻€曾在她于人間最微末時,給予過一方庇護的少年。
“好?!痹角嗨坪踺p笑了一下,極淡,轉瞬即逝,“藍無印,記住你的話。當年人間因果,你庇佑過我。待我三千年花期輪回圓滿,這份恩情,我自會報答你。”這是她身負魔尊職責后,所能給出的、關乎過去的最重承諾。
“三千年太久了?!彼{無印搖頭,眼底翻涌著壓抑已久的情感,“我不想等那么久。青青,你現在就報答我,可好?”
越青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煩躁:“哦?那你想要什么?權勢?地位?還是無窮盡的靈力?”
“我想要你?!?p> 空氣驟然凝固。越青臉色瞬間沉下,周身魔氣不受控制地翻涌,王座周遭的溫度驟降,冰霜迅速蔓延?!胺潘?!”她的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震怒和一絲……被觸及禁忌的慌亂。
藍無印卻像是豁出去了,非但沒有退縮,反而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幾乎要燙傷她:“這不是一時妄言。這是我舍棄凡胎,苦修飛升,成為仙人唯一的目的!青青,我……”
“我與云瑯桓是結發(fā)夫妻?!痹角啾涞卮驍嗨恳粋€字都像冰錐,試圖砸碎他眼中不切實際的幻夢,“天地為證,神魂相系。你告訴我,我如何會與你在一起?”提及那個名字時,她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痛楚的波瀾。
藍無印眼中的光黯淡下去,染上濃重的失落,他低下頭,聲音沙?。骸笆前 悄阌痔崾裁磮蟠??我原本……也從未想過要你報答什么?!彼?,護她,皆因本能,源于心底最深處無法熄滅的火苗。
殿內死寂片刻。
越青緩緩從王座上走下,一步步逼近他,魔尊的威壓稍稍收斂,卻帶來另一種無形的壓力。她停在他面前,極近的距離,能清晰看到彼此眼中復雜的倒影。
“藍無印,”她開口,聲音平靜得近乎詭異,“你幫我恢復花界。待功成之日,我以魔尊與花神雙重神格為誓,許你九天至高無上的上神之位。如何?”
藍無印猛地抬頭,驚愕萬分:“你……你是魔尊!”他無法理解,“為何還要執(zhí)著于花界?”
“魔是我的現在,但花神是我與生俱來的職責和本源?!痹角嗟哪抗獯┩复蟮?,望向虛無,仿佛看到了那片早已焦枯的土地,“我不能讓這人間,從此再無顏色?!边@份深埋于魔性之下的神性執(zhí)著,讓她此刻顯得格外不同。
藍無印被這巨大的反差和請求震住,下意識地問:“你要我怎么做?”
“娶了云瑯桓與牡丹仙子的女兒。”越青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說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那個剛剛化形不久的小花仙。你的力量特殊,唯有與她結合,才能徹底喚醒你沉睡的真身和全部力量?!?p> 藍無印徹底愣住,隨即是一種被荒謬和刺痛席卷的感覺:“為什么……非得是她?不能是你?”他幾乎脫口而出,帶著最后一絲不甘的掙扎。
“因為她是這三界最后誕生的、擁有最純凈花源靈力的花仙,同時,她體內流淌著上古神尊云瑯桓的血脈。”越青冷靜地剖析,如同在安排一枚棋子,“你們的結合,是喚醒昆侖雪蓮真身唯一契合的鑰匙。”
“昆…昆侖雪蓮?我的真身?”藍無印更加困惑,“我不是凡人修煉飛升的嗎?”
“那不過是你無數次輪回中,最接近‘人’的一副皮囊罷了?!痹角嗟难凵駧е环N洞悉一切的淡漠,“你的本源,是昆侖之巔至純至凈的雪蓮。藍無印,這個交易,你可答應?”
信息量過于巨大,藍無印心神劇震。他看著她,試圖從那雙血眸中找出哪怕一絲別樣的情緒,最終卻只看到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潭。他艱難地開口:“那……你呢?你明知我的心意……始終屬于你?!?p> 越青靜靜地看著他,看了很久,那雙總是蘊藏著暴戾與冰冷的眼眸里,竟緩緩滲出一絲難以解讀的悲傷,沉重得令人窒息。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仿佛是最終囑托的意味:
“藍無印,記住我今天的話。將來無論發(fā)生何事,請你務必……念在三界蒼生不易,善待你身邊的人?!庇绕涫悄莻€她親自推到他身邊的、無辜的小花仙。
藍無印心中莫名一緊,隱隱覺得不安,卻又抓不住頭緒,只能點頭:“我會的。我答應你?!彼D了頓,還是抱有一絲希望,“那……你愿意去九重天嗎?與天君和談?”
“不必了?!痹角喔纱嗬涞剞D身,重回她的王座,陰影再次將她籠罩,仿佛剛才那片刻的流露只是幻覺,“戰(zhàn)與和,從來不由一次談話決定。我隨時可以作戰(zhàn)?!?p> 藍無印看著她恢復成那個冰冷不可攀的魔尊模樣,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他最終只能沉默地行禮,轉身離開這壓抑的魔宮。
回到九天,他開始認真考慮成親這件事。天君對此樂見其成,甚至親自催促??僧斔姷侥莻€被精心養(yǎng)護著、不諳世事、眼眸清澈得能倒映出云彩的小花仙時,心里只有一片茫然和抗拒。
他還太年幼,天真爛漫,對即將到來的命運一無所知。
藍無印看著他,實在生不出半點男女之情。
可是,想到越青那雙染著悲傷卻無比堅定的眼睛,想到她恢復花界的執(zhí)念,想到那或許能換來一線和平的可能……他閉上眼。
為了她,這條路,他似乎必須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