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天空永遠泛著暗紫色的光暈，越青躺在玄玉雕花的床榻上，難得地放縱自己睡到了日上三竿。沒有晨起的請安，沒有繁瑣的禮儀，她像只慵懶的貓兒般蜷縮在錦被里，直到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臉上。
“夫人！“靈雀端著銅盆進來，看到還在賴床的越青，眉頭擰成了結(jié)，“您明日可要早些起身。雖不用請安，但功課不能落下，今日的術(shù)法修習(xí)都耽誤了?！?p> 越青懶洋洋地支起身子，青絲如瀑般垂落：“知道了，明日補上便是。“
靈雀抿著嘴不再多言，取來鎏金梳篦為她梳妝。當看到侍女又要往她發(fā)間插滿珠翠時，越青終于忍不?。骸鞍涯侵О子窳髟柒O拿來?！?p> “夫人？“
“就這樣挽個簡單的發(fā)髻?！霸角鄪Z過玉釵，三兩下將長發(fā)挽起，“又不是在梧桐林，何必整日頂著千斤重的頭面?！?p> 靈雀的臉頓時垮了下來：“您在哪里都是梧桐林的王后，這般隨意實在有失威儀！“
越青懶得爭辯，甩袖便往外走。靈雀仗著是鳳靈派來的眼線，亦步亦趨地跟著。行至魔界著名的玄冥瀑布前，越青忽然褪去外袍，只著素白中衣縱身躍入潭中。
“王后！“靈雀的尖叫驚飛了林間的血鴉，“快上來！這成何體統(tǒng)！“
越青充耳不聞，任由冰涼的泉水漫過脖頸。她像尾銀魚般在水中舒展四肢，三千青絲在水中綻開如墨蓮。靈雀急得在岸邊直跺腳，尖利的嗓音引來了巡邏的鴻鵠衛(wèi)隊。
“怎么回事？“饕餮將軍聞聲趕來，腰間懸掛的青銅鈴鐺叮當作響。
靈雀指著潭心：“魔尊沉下去半晌了！快去救人啊！“
饕餮瞥了眼平靜的水面，嗤笑道：“你們怎么不下去？“
“我們是羽族！“靈雀氣得臉色發(fā)青，“沾不得水！“
“原來如此。“饕餮抱臂而立，“那更該閉嘴。魔尊在水里比魚兒還自在，你再嚷嚷，當心她真讓你永遠開不了口。“
靈雀這才噤聲，卻仍不安地絞著衣袖。直到越青終于游盡興了，才慢悠悠地浮出水面。水珠順著她精致的鎖骨滑落，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
“王后，您......“靈雀剛要開口，越青突然抬手掐訣，一道幽藍光芒封住了她的嘴。
“再聒噪一句，“越青輕聲細語，眼底卻泛著寒光，“本座就把你的魂魄抽出來，煉成永不超生的燈芯?！?p> 靈雀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與平日判若兩人的魔尊。越青溫柔地替她理了理衣領(lǐng)，轉(zhuǎn)身離去時，發(fā)梢滴落的水珠在玄石地面上綻開一朵朵暗色的花。
越青終于得了清凈，信步來到魔族練兵場。黑曜石鋪就的演武場上，萬千魔兵正在操練，兵戈相擊之聲震徹云霄。饕餮見她到來，立即上前拱手行禮：“魔尊，自您歸來后，大軍日夜操練未曾停歇?！?p> 越青凝視著遠處操練的方陣，微微頷首：“備戰(zhàn)之事，一刻也不能松懈?！?p> 饕餮濃眉緊鎖，不解道：“魔尊究竟在防備何人？仙魔兩族已太平萬年有余?！?p> 越青沒有立即回答，反而問道：“饕餮，你可還記得窮奇下落？當年我前往佛前時，他是回了鎖妖塔嗎？這一萬年來，可有他的消息？“
饕餮粗獷的面容露出困惑之色：“說來奇怪，確實再未聽聞他的蹤跡?！?p> 越青眸光一沉，繼續(xù)追問：“上古十大兇獸中，白澤被四大神獸鎮(zhèn)壓，你隨我在此，其余四位，如今何在？“
饕餮沉思片刻，突然臉色驟變：“玄門陣中鎮(zhèn)壓的三位，這些年......似乎也銷聲匿跡了。“
“果然?！霸角嘀讣廨p扣腰間佩劍，“若我所料不差，那三位恐怕已被窮奇吞噬。如今他定是藏在某處，正在蓄積元神。“
饕餮聞言大驚，手中巨斧“哐當“一聲砸在地上：“魔尊可有實證？“
越青遙望遠方，眼中閃過一絲憂慮：“我在昆侖山時，便覺那山已失了仙氣。山間隱有兇煞之氣流轉(zhuǎn)，卻尋不到源頭。“
“此事可曾稟報天帝？“饕餮急問。
越青冷笑一聲，袖中手掌緊握成拳：“空口無憑，天帝未必會信。我們只需嚴陣以待，只要他不犯我魔界......“她頓了頓，眼中寒光乍現(xiàn)，“其余諸界存亡，與我何干？“
遠處傳來魔兵操練的號角聲，沉悶悠長，仿佛在預(yù)示著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暴。
血色殘陽下，越青立于魔界最高的斷魂崖上，衣袂翻飛如墨。作為橫跨妖神兩界的彼岸花化身，三界之中但凡大妖異動，都逃不過她的感知。但真正讓她確定猜想的，是那只突然現(xiàn)世的噬魂獸。
“能自由出入冥界，還能驅(qū)使噬魂獸附體......“她輕聲自語，指尖一朵血色曼珠沙華緩緩旋轉(zhuǎn)。這些日子她反復(fù)推演，直到想起那個總是用拙劣演技表現(xiàn)恨意的錦蔚——他憑什么恨她？除非......
崖下傳來魔兵操練的號角聲，驚起一群血鴉。越青眸光驟冷，想起那日戰(zhàn)場上的蹊蹺：紫鳶明明已被逼至絕境，錦蔚卻能輕易脫身。當時只當是他運氣好，如今想來，恐怕他與紫鳶一樣，早已成為某個上古大妖的容器。
“藏得真深啊?！八湫σ宦?，手中曼珠沙華化作點點紅光消散。若不是與紫鳶那場生死對決，恐怕至今還被他蒙在鼓里。
此次回魔界，表面上是為躲清靜，實則是要親自下冥界查證。越青望向遠處翻騰的冥河黑霧，眼底閃過一絲血色。若真如她所料，那個看似只有神階的錦蔚體內(nèi)，恐怕藏著比噬魂獸更可怕的東西。
夜風驟起，吹散她束發(fā)的玉簪。三千青絲飛揚間，越青的身影已化作一道血色流光，朝著冥界入口疾馳而去。
血色月光透過窗欞灑在玄玉地磚上，越青已在寢殿內(nèi)閉門不出整整七日。靈雀在門外來回踱步，鎏金裙擺掃過地面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魔尊，該用膳了?！八谌芜淀懙铋T，聲音里帶著壓抑的焦躁。
殿內(nèi)寂靜如死。靈雀正要推門，一只布滿鱗甲的大手突然按住門扉。饕餮猩紅的眼眸在陰影中閃爍：“魔尊不喜打擾?！八统恋穆曇粽鸬昧荷匣覊m簌簌落下，“你若真想她出來，就安靜等著?！?p> 與此同時，冥界幽都門前。
越青一襲墨色長袍立于忘川河畔，腳下血色曼珠沙華隨著她的腳步次第綻放。冥王匆忙迎出，慘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魔尊大駕光臨，不知......“
“噬魂獸?！霸角嘀苯哟驍?，指尖把玩著一朵將謝的彼岸花，“本座用百年囚禁，七百年鎮(zhèn)壓的兇獸，為何會出現(xiàn)在花界？“
冥王額間滲出冷汗：“這...小王實在不知??！十八層地獄的封印完好，況且......“
“況且什么？“越青突然捏碎手中殘花，猩紅汁液順著她蒼白的指尖滴落，“需要本座提醒你，當年是誰在九重天替你求情？“
冥王渾身一顫，腰間懸掛的冥府印鑒叮當作響。他急中生智：“魔尊，不如...不如您將這只噬魂獸煉化？以您的修為......“
“呵?！霸角噍p笑一聲，袖中突然竄出數(shù)道血色藤蔓，將試圖逃竄的冥王纏住，“窮奇本座都吞得，會看得上這種貨色？“
藤蔓收緊，冥王的魂體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越青湊近他扭曲的面容，輕聲道：“不如告訴本座，除了你...還有誰能自由出入十八層地獄？“
“沒...沒有......“冥王掙扎著，“除非...除非擁有與魔尊相當?shù)纳窳?.....“
越青瞇起眼睛，藤蔓驟然松開。冥王癱軟在地，看著那道墨色身影走向地獄入口，衣袂翻飛間傳來冰冷的聲音：
“帶路。本座要親眼看看，是誰在打噬魂獸的主意?！?p> 忘川河水突然沸騰，無數(shù)怨靈在血色月光下發(fā)出凄厲的哀嚎。
冥王躬身引路，玄鐵鬼門在刺耳的摩擦聲中緩緩開啟。初入時尚有微光，像是將熄的炭火般晦暗不明。越青的鎏金靴底踏在灼熱的黑曜石地面上，發(fā)出“嗤嗤“的灼燒聲。
“魔尊當心腳下?！摆ね跏种汹艉雒骱霭?，“前面就是煅魂獄了?！?p> 話音未落，驟然亮起的火光刺痛雙目。無數(shù)赤紅鐵籠懸掛在熔巖之上，里頭的惡鬼被業(yè)火反復(fù)灼燒。他們扭曲的軀體在鐵欄間蠕動，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嚎叫：“饒命啊——“一個只剩半張臉的惡鬼突然撲到籠邊，焦黑的手指抓住越青的衣角，“救救我...“
越青劍光一閃，那截枯骨應(yīng)聲而落。冥王急忙掐訣，前方熔巖突然分開，露出寒冰凝結(jié)的通道。
極寒地獄沒有光。只有鎖鏈拖動的“嘩啦“聲在黑暗中回蕩，偶爾夾雜著牙齒打顫的“咯咯“聲。越青的睫毛很快結(jié)滿冰霜，吐息在面前凝成白霧。她感到靈力正在急速流失，握劍的手開始微微發(fā)抖。
“魔尊...“冥王的聲音在發(fā)抖，“要不要...“
“繼續(xù)走?！霸角嘁粕嗉?，血腥味讓她勉強保持清醒。
最后一層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地獄之火在玄冰上燃燒，極寒與極熱在此形成詭異的平衡。噬魂獸被九重寒鐵鏈貫穿琵琶骨，釘在冰火交織的刑臺上。它察覺到越青的氣息，突然暴起，鐵鏈繃得筆直：
“越！青！“每一聲嚎叫都噴出腥臭的黑霧，“我要撕碎你的神魂！“
越青的劍尖抵在它潰爛的眉心：“誰放你同伙出去的？是不是冥王？“
冥王嚇得魂燈差點脫手：“冤枉??！“
噬魂獸腐爛的嘴角突然扭曲成一個詭異的弧度，鐵鏈隨著它的狂笑劇烈晃動：“你以為這幽冥地獄，當真只有你們這些道貌岸然之輩能來去自如？“它被灼燒得只剩骨架的爪子突然指向越青心口，“你心里明明已經(jīng)猜到了，不是嗎？“
越青的劍鋒突然燃起血色火焰，映得她眉眼如刀：“窮奇。“這兩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借我神力惑亂三界的，除了那條瘋狗還能有誰？“
“哈哈哈——“噬魂獸的笑聲震得四周玄冰簌簌碎裂，“你以為他還是當年那個被你暗算的蠢貨？“它突然壓低聲音，腐肉間鉆出無數(shù)黑色觸須，“白澤的精血，梼杌的骨，混沌的魂...如今都在他體內(nèi)...“
冥王手中的魂燈“啪“地炸裂。越青卻突然輕笑出聲，指尖撫過劍身上浮現(xiàn)的古老銘文：“正好?！八鄣赘‖F(xiàn)出饕餮虛影，“上次吞他時，鎖妖塔的封印確實幫了大忙?！皠γ⒈q間，噬魂獸的觸須齊齊斷裂，“這次，我要讓他親眼看著——“
“做你的春秋大夢！“噬魂獸突然暴起，貫穿它胸口的寒鐵鏈寸寸崩裂，“他很快就會來找你了……“
越青蒼白的指尖按在唇上，沾了沾嘴角溢出的金色神血。她望向虛空的眼神，仿佛穿透九重天看到了那座正在被煞氣侵蝕的圣山。
跨出冥府大門時，越青突然踉蹌扶住玄鐵門柱，一口金紅色的鮮血噴在刻滿符咒的門扉上。冥王驚得手中判官筆掉落在地，墨汁濺在猩紅的地毯上暈開朵朵詭譎的花。
“魔尊！您這是——“
越青抹去唇邊血跡，指尖金光流轉(zhuǎn)間勉強穩(wěn)住氣息：“無妨。“她低頭看著掌心漸漸暗淡的光芒，“這具轉(zhuǎn)世之軀...終究抵不過幽冥深處的蝕骨寒氣?！?p> 冥王這才注意到她發(fā)間那支白玉簪已經(jīng)布滿裂痕，顯然在十八層地獄時就已經(jīng)開始崩壞。越青突然輕笑一聲，染血的衣袖拂過冥王案頭的生死簿：“一千年的修為，折了三百年...倒是比預(yù)想的劃算?！?p> “可那噬魂獸說的窮奇...“冥王欲言又止，袖中鬼火不安地跳動。
越青望向魔界方向，眼中血色漸濃：“它偷學(xué)了我的噬魂之術(shù)?！八蝗豢人云饋?，指縫間滲出的血珠落地竟化作燃燒的曼珠沙華，“這一萬年...倒是青出于藍了。“
冥王手中突然現(xiàn)出一盞青玉燈：“讓鬼差抬冥轎送您...“
“不必。“越青直起身子，破碎的衣袍無風自動，“冥王，備戰(zhàn)吧?！八こ龅谝徊綍r，腳下盛開的血色蓮花托起搖搖欲墜的身形.
最后那個字還在殿內(nèi)回蕩，她的身影已化作漫天飄零的彼岸花瓣。冥王望著空空如也的殿門，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些花瓣落處，青石地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朽崩裂。
靈雀在越青的寢殿外守了整整六天。起初，她還能耐著性子在門外踱步，可到了第三天，她終于按捺不住，想要強行破門而入。然而，饕餮如山般擋在門前，猩紅的眼眸冷冷掃視著她：“再進一步，我就把你扔進魔淵喂兇獸?！?p> 靈雀咬牙，抬手召來了鴻鵠小分隊。銀甲衛(wèi)隊齊刷刷地圍住院落，可饕餮只是嗤笑一聲，巨斧往地上一砸，震得整座宮殿都在顫抖：“就憑你們這群鳥人，也配在魔尊殿前放肆？“
雙方僵持不下，靈雀最終忍無可忍，趁著鴻鵠衛(wèi)隊再次與饕餮對峙時，化作一道流光飛回梧桐林。
“王上！王后失蹤了！饕餮那廝攔著不讓查！“
鳳靈聞言，面色驟變，當即撕裂空間，直奔魔界。
——而就在他踏入魔界的同一刻，越青也從幽冥深淵歸來。
她渾身氣息內(nèi)斂，面色如常，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體內(nèi)的靈力正在緩慢修復(fù)著幽冥寒氣帶來的侵蝕。她抬眸，恰好對上鳳靈焦急的目光，唇角微揚，露出一抹淡笑：“夫君，你來了？“
院內(nèi)的氣氛驟然一松。鴻鵠衛(wèi)隊迅速退下，饕餮冷哼一聲，扛著斧頭站回原位，仿佛方才的劍拔弩張從未發(fā)生。
鳳靈眸光微閃，壓下眼底的疑慮，溫聲道：“母親說想你了，我來接你回去。“
越青差點笑出聲——綺林會想她？怕是巴不得她永遠別回梧桐林。但她面上不顯，只是輕輕頷首：“好，今日我歇一晚，明日一早便啟程?！?p> 鳳靈凝視著她，似乎想從她平靜的神情中看出什么端倪?？稍角嘀皇寝D(zhuǎn)身走向?qū)嫷?，背影如常，唯有袖中指尖微微發(fā)顫，泄露了一絲勉強壓制的虛弱。
鳳靈眸光一沉，修長的手指在案幾上輕輕叩擊三下。殿內(nèi)頓時鴉雀無聲，只剩下靈雀急促的呼吸聲。
“靈雀。“鳳靈的聲音不怒自威，“將事情始末，細細道來?！?p> 靈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回稟王上，十日前王后說要閉關(guān)調(diào)息，奴婢便一直在殿外守候。起初...“她咽了咽口水，“起初王后還會應(yīng)聲，可第二日晌午過后，殿內(nèi)就再無聲響。奴婢擔心...“
“所以你就擅作主張要硬闖？“鳳靈指尖一頓。
“奴婢該死！“靈雀額頭抵地，“可那饕餮將軍突然出現(xiàn)，說什么也不讓奴婢進去查看。奴婢實在擔心王后安危，這才...“
鳳靈眼中寒光一閃：“你的意思是，王后離開了十日？“
“奴、奴婢不敢妄言...“
“退下吧?！?p> 與此同時，魔尊寢殿內(nèi)。
越青倚在軟榻上，指尖的金色靈力忽明忽暗?！镑吟?，“她聲音虛弱卻不容置疑，“這幾日魔界可有異樣？“
饕餮單膝跪地，鎧甲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回稟魔尊，除了那群鳳凰族的鳥人鬧著要見您，其他一切如常?！?p> “加緊練兵?！霸角嗤蝗粍×铱人云饋恚缚p間滲出點點金血，“窮奇...比我們想象的更難對付。“
“當真是那廝？“饕餮銅鈴般的眼睛瞪得老大。
越青微微頷首，正要開口，突然“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猩紅的血漬在玄色地毯上暈開，觸目驚心。
“魔尊！“饕餮嚇得魂飛魄散。
“無妨...“越青用袖口擦了擦嘴角，“不過是幽冥濁氣入體?！八龔姄沃酒鹕?，“記住，若不能重整魔軍，待窮奇攻來...“
話未說完，她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待饕餮退下后，越青踉蹌著走向浴池。溫熱的水流沖刷著她蒼白的肌膚，卻怎么也洗不去深入骨髓的寒意。
朦朧中，似乎有人輕輕撫上她的臉頰。越青倏然睜眼，正對上鳳靈近在咫尺的俊顏。他修長的手指還停留在她額間，帶著熟悉的龍涎香氣息。
“醒了？“鳳靈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越青下意識往錦被里縮了縮：“我...只是太累了?！?p> 鳳靈忽然俯身，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畔：“本君...甚是思念夫人。“
翌日清晨，鳳靈親自為越青披上羽衣。回梧桐林的云輦上，越青昏昏欲睡地靠在他肩頭。鳳靈凝視著她蒼白的側(cè)顏，指尖不著痕跡地搭在她腕間——那微弱的脈搏讓他眸色漸深。
而在他們身后，魔界上空的血色云霧漸漸凝聚，宛如一只緩緩睜開的獸瞳。
青的傷勢尚未痊愈，蕓晴卻傳來喜訊——她懷上了龍嗣。越青強撐著備了厚禮，親自登上九重天道賀。
瑤池畔，蕓晴一見她便蹙起眉頭：“你怎么又瘦了？“她拉住越青冰涼的手，“在梧桐林過得不好？“
越青淺笑著搖頭：“很好?！澳抗饴湓谑|晴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倒是你，雖是仙胎，也要仔細調(diào)養(yǎng)。我讓人備了些安神的靈藥，還有......“
“青青?！笆|晴突然伸手輕掩她的唇，眼中盈滿心疼，“若你不快活，我去求天帝，讓他做主解了你與鳳靈的姻緣。“
越青將她的手輕輕拿下，嘆息道：“我真的無礙，你不必憂心?！?p> 蕓晴盯著她看了半晌，忽然挽住她的手臂：“那好，你留下來陪我住些時日。“她撇嘴抱怨，“這群仙娥整日圍著我轉(zhuǎn)，都快悶死了?！?p> 越青無奈，只得修書一封送往梧桐林。
鳳靈接到信箋時，掌心燃起一簇赤焰，險些將信紙焚毀。成婚以來，越青總有千百種理由不在梧桐林——不是去魔界練兵，便是往青丘探望云瑯桓，再不然就是與母親爭執(zhí)。夫妻二人真正相處的時日，除了新婚那寥寥數(shù)月，竟屈指可數(shù)。
有時他甚至要苦等數(shù)月，才能換來她一個敷衍的擁抱。如今倒好，一紙書信便又要數(shù)月不歸。鳳靈盯著信上清雋的字跡，突然冷笑出聲：“好一個...魔尊夫人?！?p> 云霞繚繞的仙宮中，越青倚在軟榻上，望著蕓晴被眾仙娥簇擁的模樣，不自覺地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曾被幽冥寒氣侵蝕，至今靈力滯澀。
“在想什么？“蕓晴揮退仙娥，挨著她坐下。
越青收回思緒，輕聲道：“在想...你腹中的孩兒，定會是個活潑的小龍君?！?p> 蕓晴忽然壓低聲音：“青青，其實我......“
靈獨坐梧桐殿中已一月有余，案頭那封越青寄來的信箋早已被他摩挲得起了毛邊。窗外梧桐葉落了又長，卻始終不見第二封書信的影子。這日清晨，他終是按捺不住，披上繡著金鳳紋的朝服就要出門。
“靈兒這是要去何處？“
綺林的聲音從廊下傳來，鳳紋裙裾掃過青玉階，發(fā)出細微的沙響。鳳靈轉(zhuǎn)身行禮，卻見母親眼中含著幾分憐惜。
“兒臣想去九重天......“他話未說完，綺林便輕嘆著搖頭。
“那丫頭既在天后跟前，你且寬心?！熬_林抬手為他理了理衣襟，“倒是鳳夏今日涅槃出關(guān)，你該去看看。如今鳳凰一族，就剩你二人靈力相當了?！?p> 鳳靈指尖微顫。羽族凋零，這千年來新生的鳳凰不過五指之數(shù)。他望著母親殷切的目光，終是垂首應(yīng)道：“兒臣明白，羽族存亡事大?！?p> 轉(zhuǎn)身時，他最后望了眼九重天的方向。云霞深處，仿佛還能看見那人倚在瑤池畔的慵懶身影。
鳳夏涅槃重生的那一刻，整片梧桐林都為之震顫。她舒展的羽翼如同燃燒的晚霞，每一片翎羽都流轉(zhuǎn)著鎏金般的光澤，在陽光下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視。綺林望著這一幕，眼底泛起欣慰的淚光——鳳凰一族的血脈傳承，終究是后繼有人了。
當光華漸斂，鳳夏化作人形翩然落地。她一襲緋色廣袖流仙裙，襯得肌膚如雪，雖身形略顯單薄，卻自有一段清雅出塵的氣質(zhì)。與越青那種渾然天成的嫵媚不同，鳳夏的美帶著與生俱來的矜貴，宛如九天之上的流云，可望而不可即。
“姑母，王上?！八掳?，聲音清越如珠玉落盤。
綺林慈愛地執(zhí)起她的手：“涅槃之后，可還適應(yīng)？“
“多謝姑母掛念?！傍P夏淺笑嫣然，“涅槃之火淬煉過的身軀，比從前更輕盈通透了呢?！罢f話間，眼波不經(jīng)意地掠過鳳靈。
鳳靈望著這位兒時的玩伴，恍惚憶起當年在梧桐樹下追逐嬉戲的時光。他溫和一笑：“是該好好調(diào)養(yǎng)，你這身子...“
“靈兒哥哥還是這般體貼。“鳳夏掩唇輕笑，“夏兒記下了?！?p> 綺林見狀，順勢道：“既如此，不如隨我回鳳凰宮小??？這些年來...“
“鳳夏求之不得！“她歡喜地挽住綺林的手臂，忽又想起什么似的，眼波流轉(zhuǎn)間瞥向鳳靈，“只是姑母方才還說，我都一萬歲了...“
綺林失笑：“你這丫頭，倒會挑話說。你靈兒哥哥他...“話到嘴邊，想起越青那個不省心的兒媳，只得轉(zhuǎn)口道：“這些事，咱們回宮慢慢說?！?p> 鳳靈站在原地，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袖中的手無意識摩挲著越青留下的玉玨。一陣清風拂過，梧桐葉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著無人知曉的心事。
鳳夏敏銳地察覺到鳳靈眼神中的閃躲，心中已然猜到了幾分?；氐进P凰宮時，三人圍坐在梧桐木雕花的茶案前，茶香裊裊間，鳳夏終是按捺不住：
“姑母，您方才要同我說什么？“
綺林與鳳靈交換了一個眼神。鳳靈輕咳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夏兒，母親是想告訴你...我已娶了王后?！?p> “啪嗒“一聲，鳳夏手中的玉盞跌落在地，碎成幾瓣。她整個人如遭雷擊，臉色瞬間煞白，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殿內(nèi)靜得可怕，只能聽見她急促的心跳聲。
“哥哥...娶妻了？“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指尖深深掐進掌心，“我還以為...以為哥哥會等我涅槃歸來...“說到最后，語聲已帶上幾分哽咽。
綺林心疼地握住她顫抖的手：“夏兒，靈兒他是不得已才娶的那女子。你別...“
鳳夏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希冀：“所以...哥哥并非心甘情愿？“她強撐著扯出一個笑容，“那夏兒以后常來陪哥哥解悶。只是...怎么不見王后娘娘？“
鳳靈望著茶湯中自己的倒影，低聲道：“天后召見，她去九重天了?！?p> “原來如此?！傍P夏整理好衣袖，端莊地坐直身子，“待王后回宮，夏兒定當親自拜見?！八鬼谌パ鄣椎陌涤?，唯有緊攥的羅帕泄露了內(nèi)心的波瀾。
鳳靈沉默不語，眼下這般情形，他實在不敢再去九重天接越青回來添亂。鳳夏生性熱烈奔放，即便知曉他已娶了王后，對他的態(tài)度卻愈發(fā)親昵。鳳夏敏銳地察覺到這位王后常年不在宮中，與鳳靈的關(guān)系更是撲朔迷離，宮中上下都說不清二人感情究竟如何。這反倒激起了鳳夏骨子里的勝負欲，她開始光明正大地對鳳靈展開攻勢。
“王上哥哥，你都練功三個時辰了。“鳳夏捧著鎏金玉碗款款走來，碗中甜湯氤氳著熱氣，“這是我用千年雪蓮熬的甜湯，最是滋補?！?p> 鳳靈確實疲憊不堪，額間沁出細密的汗珠。他接過玉碗一飲而盡，并未多想。鳳夏見狀，取出繡著金鳳的絲帕，自然而然地為他拭去額間汗水。她的動作輕柔熟稔，仿佛已經(jīng)這樣做過千百次。
“王上哥哥的衣衫都濕透了。“鳳夏的指尖若有似無地拂過他的衣襟，“我已在偏殿備好溫泉水，不如讓我...“
鳳靈猛然驚醒，后退半步：“不必了?！?p> 鳳夏卻不依不饒地拉住他的衣袖：“那些粗使丫頭哪懂得伺候人？王后姐姐不在，就讓我...“她說著，竟掏出另一塊絲帕，輕輕擦拭鳳靈唇邊的湯漬。
“夏兒！“鳳靈握住她不安分的手腕，語氣難得嚴厲，“便是王后在時，這些瑣事也都是我自己來。你且在殿外等候?！?p> 既然那個所謂的王后不懂珍惜，那就別怪她趁虛而入了。
鳳夏的眼眶突然泛起紅暈，晶瑩的淚珠在燭光下閃爍：“王上哥哥，是不是因為我這兩百年涅槃不在，你才與我這般生分？記得小時候，我們常在梧桐樹下追逐嬉戲，你還總摘鳳凰花給我簪發(fā)...“
鳳靈不自覺地后退半步，衣袖拂過案幾上的青玉香爐：“那時我們都還年幼。如今我已娶妻，男女有別，實在不該...“
“我知道！“鳳夏突然提高聲調(diào)，又急忙壓低，“聽說你娶妻時，我心碎一地...“她纖細的手指緊緊攥住衣襟，“后來知曉你是被迫的，我更...更心疼了?！皽I珠終于滾落，在緋色裙裾上暈開深色的痕跡，“她既不盡妻子之責，你卻還這般維護，我...“
鳳靈望著她顫抖的肩膀，心頭掠過一絲不忍：“夏兒，你只需好生照顧母親。其他的...“
“我明白。“鳳夏突然抬頭，淚眼婆娑中閃過一絲決絕，“我會等?！?p> 待鳳靈沐浴完畢，推開屏風卻見鳳夏捧著嶄新的錦袍候在門外。她纖細的手指為他系衣帶時，指尖似有若無地劃過他的胸膛。鳳靈渾身一僵，卻見她神色如常，倒像是自己多心了。
是夜，鳳靈輾轉(zhuǎn)難眠。窗外梧桐影婆娑，恍惚間仿佛看見越青衣袂飄飄立在月下。他猛地坐起，決定明日就去九重天接人。
誰知翌日清晨，鳳夏匆匆來報：“姑母昨夜突發(fā)心絞痛，醫(yī)官說是憂思過度...“她咬著唇遞上一封書信，“這是姑母讓我轉(zhuǎn)交的。“
鳳靈展開信箋，只見上面寥寥數(shù)語：“靈兒，為娘夢見先祖責問鳳凰血脈凋零...“他長嘆一聲，望向九重天的方向，手中的玉玨被握得發(fā)燙。
那日清晨，越青獨自立在瑤池畔的九曲回廊上，望著池中盛放的七彩蓮華出神。晨霧繚繞間，她纖細的身影仿佛要融進這片朦朧景致里。
“青青！“蕓晴清亮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小金龍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已有身孕的妻子，朝陽為他們鍍上一層溫柔的金邊。
小金龍溫潤如玉的聲音響起：“三日后西方要舉辦禮佛節(jié)，越青若有興致，不妨同往。“
越青轉(zhuǎn)身時，裙裾掃過廊下的露珠，在晨光中劃出一道晶瑩的弧線。她望向蕓晴，眼中帶著詢問。
蕓晴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莞爾一笑：“我也要去的。天帝說，多聽聽佛法對胎兒好?！?p> “如此...“越青垂下眼簾，長睫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那便同去吧?！?p> 禮佛節(jié)原是人間盛事，后來天界眾神見其莊嚴殊勝，便也沿襲此節(jié)。說是論經(jīng)說法，實則也是各路仙家難得的聚會。越青心里明白，此去或許會遇見那個人——那個已經(jīng)將她遺忘的人。
啟程那日，天帝的九龍沉香輦?cè)A光萬丈，九匹天龍馬昂首嘶鳴，鬃毛間流轉(zhuǎn)著七彩祥云。越青扶著蕓晴登上玉輦，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腕間的梧桐子手串。
“青青。“蕓晴突然握住她冰涼的手，聲音輕得只有她們能聽見，“記住你的身份?！?p> 越青望著云海中若隱若現(xiàn)的靈山，輕輕點頭。她會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追尋那道身影，會努力忘記那些前塵往事，會努力做好梧桐林的王后...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玉輦劃過云海時，越青望著自己的倒影在云鏡中漸漸模糊。她忽然想起臨行前鳳靈托青鳥送來的那枝鳳凰花，此刻正靜靜別在她的衣襟上，散發(fā)著淡淡的幽香。
禮佛節(jié)的靈山祥云繚繞，眾神佛齊聚的盛況讓整座山峰都籠罩在金色佛光之中。越青站在遠處的白玉欄桿旁，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超凡脫俗的身影——云浚一襲素白袈裟，眉心的金色佛印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舉手投足間盡是出塵之姿。
小金龍作為天帝，自然要去與這位佛尊兄長敘話。越青望著他們交談的身影，只覺得云浚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牽動著她心底最柔軟的弦。他的微笑依然如記憶中風華絕代，只是那雙眼眸中，再也不見對她的半分情意。
為了平復(fù)心緒，她獨自來到后山的荷花池畔。池中青蓮綻放，讓她想起當年在魔界時，云浚曾為她栽種的那一池白蓮。
“仙尊好雅興?！?p> 清潤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越青渾身一顫，手中的錦帕飄落池中。云浚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后三步之遙，眉目間是她熟悉的溫潤，卻又帶著陌生的疏離。
“佛尊?！八龔娮枣?zhèn)定，卻控制不住眼中翻涌的情緒，“別來無恙?！?p> “貧僧一切安好?！霸瓶５哪抗饴舆^她微微發(fā)顫的指尖，“仙尊為何不去前殿與眾人論道？“
“我...“越青轉(zhuǎn)身望向滿池蓮花，“更愛這里的清凈?！?p> 云浚忽然輕嘆一聲：“說來奇怪，每次來到這荷花池，貧僧總覺莫名親切?！?p> 越青苦笑：“它確實親切，卻又陌生...“她抬眸直視他的眼睛，“就像佛尊待我一般，是不是？“
“阿彌陀佛?！霸瓶：鲜卸Y，“是貧僧唐突了。仙尊請自便?！?p>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越青攥緊了欄桿。她早該知道，這場重逢只會讓傷口再次撕裂。
神仙界的消息總是傳得飛快。越青與云浚在荷花池的對話，不過半日就傳到了梧桐林。
“砰！“
鳳靈一掌擊碎了案幾，赤紅的鳳凰真火在周身流轉(zhuǎn)。侍從們嚇得跪伏在地，連頭都不敢抬。
“好一個禮佛節(jié)！“他咬牙切齒地念著傳訊玉簡上的內(nèi)容，每一字都像刀子扎在心上。若非母親病中需要照料，他恨不得立刻飛去靈山將人抓回來問個明白。
強壓怒火，他揮筆寫下一封簡信：“母妃病重，速歸?！?p> 越青接到傳訊時，正在瑤池邊發(fā)呆。蕓晴挺著肚子過來送別，見她神色黯然，柔聲安慰道：“梧桐林離青丘近，悶了就去看看云瑯桓?！?p> “嗯?！霸角嗝銖姵冻鲆粋€笑容，轉(zhuǎn)身踏上云輦時，衣襟上那枝鳳凰花不知何時已經(jīng)枯萎。
云輦穿過層層云霧，越青望著手中鳳靈字跡凌厲的信箋，忽然覺得疲憊不堪。這一場情劫，究竟還要折磨他們到何時？
鳳靈遠遠望見越青的云輦落下，正欲上前，卻被鳳夏一句話生生釘在原地。
“王后娘娘可算回來了，“鳳夏的聲音帶著刻意的關(guān)切，“姑母病了這些時日，不知娘娘是有什么要緊事耽擱了？“
越青緩步走下云輦，漫不經(jīng)心地掃了她一眼：“你是？“
“我是王上的知己，“鳳夏挺直腰桿，緋色裙裾在風中輕揚，“太子妃是我姑母?！?p> “哦？“越青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本宮還當是王上新納的妃嬪?！八舛溉晦D(zhuǎn)厲，“既知身份，見了本宮為何不行禮？誰給你的膽子這般質(zhì)問本宮的去向？“
鳳夏臉色一白，正要反駁，鳳靈已沉著臉走上前：“既回來了，先去給母親請安?！?p> 越青目不斜視地從鳳夏身邊掠過，帶起的風拂落了她鬢邊一支金鳳釵。
寢殿內(nèi)，鳳凰一見越青便劇烈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越青靜立片刻，輕聲道：“要不我去昆侖采株萬年雪蓮？“
“不必了，“鳳凰順了順氣，聲音虛弱卻尖銳，“你既為梧桐林王后，當好生伺候靈兒才是?！?p> “兒媳這不是想著先孝順您嘛，“越青瞥了眼鳳靈僵硬的背影，“您說，要我怎么做？“
鳳凰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天后比你晚嫁，如今都懷了龍嗣。你呢？“
越青忽然笑了：“原來母親找這么個姑娘來膈應(yīng)我，就為逼我生孩子？“
“越青！“鳳靈猛地轉(zhuǎn)身，眼中怒火灼灼，“你怎敢這樣同母親說話！“
越青深吸一口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是兒媳失禮了。母親放心，我會盡快...與王上生育子嗣。“
鳳凰卻不依不饒：“你要立誓，不得再擅自離開梧桐林超過十日?！?p> 望著老人病容，越青終是點頭：“好?！?p> “還有，“鳳凰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不得為難鳳夏?！?p> 越青難以置信地挑眉：“我才見她一面，母親就認定我會欺負她？“
“你方才的態(tài)度...“鳳靈低聲道。
“好，“越青掙開鳳凰的手，袖中曼珠沙華無聲凋零，“我答應(yīng)?！?p> 鳳凰這才長舒一口氣，疲憊地闔上眼：“都退下吧?！?p> 殿外，鳳夏正捧著湯藥等候。見越青出來，她故意將藥碗往鳳靈手中遞去，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他的手背。越青視若無睹，徑直走向自己的寢殿，身后傳來鳳夏嬌柔的聲音：
“王上哥哥，姑母的藥...“
鳳靈一路追著越青回到寢殿，在長廊拐角處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將她拽進內(nèi)室。雕花木門“砰“地一聲合上，震落了窗欞上幾片梧桐葉。
“你做什么？“越青蹙眉，試圖掙脫他的鉗制，“我才剛回來...“
“鳳夏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傍P靈聲音低沉，指尖不自覺地收緊。
越青冷笑一聲，腕間突然燃起一簇幽藍火焰逼他松手：“我管她是什么身份?！八餍滢D(zhuǎn)身，裙擺掃過地上的梧桐葉，“敢在我面前放肆，折了她的翅膀都是輕的?！?p> 鳳靈望著她凜然的背影，心頭突然涌起一陣悸動：“你...是在吃醋？“
越青身形微頓。她本想說不過是厭惡被人冒犯，可回頭看見鳳靈眼中閃爍的期待，終究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那你...“鳳靈上前一步，呼吸變得急促，“是不是不愿我與旁人親近？“
越青垂下眼簾，又點了點頭。這個動作似乎取悅了鳳靈，他伸手想要擁她入懷，卻被越青側(cè)身避開：“我...需要休息?！?p> 空氣中彌漫著尷尬的沉默。鳳靈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柔情漸漸冷卻：“你躲我？“
“只是累了?！霸角嘧呦虼查?，卻在下一刻被猛地拽回。鳳靈的手像烙鐵般灼熱，掐得她生疼。
“禮佛節(jié)上，你又見了云浚?！斑@不是疑問，而是控訴。
越青掙了掙，無果：“那是偶遇?！?p> “偶遇？“鳳靈冷笑，“你明知他會在那里！“
“那你想要我怎樣？“越青終于惱了，“承認專程去見他你生氣，說是偶遇你又不信。鳳靈，你到底想聽什么？“
“我要你認錯！“鳳靈突然暴喝，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越青甩開他的手，傲然坐在床沿：“我錯在何處？嫁給你就連與故人說句話都是罪過？“
鳳靈背過身去，肩背繃得筆直：“越青，別仗著我的愛肆無忌憚。你是梧桐林的王后，與別的男人相見就該避嫌！每次鬧得三界皆知，我的臉往哪擱？“
“所以...“越青聲音發(fā)顫，“你要殺我？“
話音未落，忽覺腕間一涼。她低頭看去，九重玄鐵打造的鎖鏈已纏上四肢，另一端深深釘入床柱。越青奮力掙扎，鎖鏈嘩啦作響卻紋絲不動。
“母親說得對。“鳳靈站在逆光處，輪廓模糊不清，“是該要個孩子了?！?p> “我答應(yīng)過的事自會做到！“越青扯動鎖鏈，“放開我！“
鳳靈俯身捏住她的下巴，指尖冰涼：“等你懷上麟兒，我自會解禁?！?p> 越青試著催動體內(nèi)殘存的靈力，卻發(fā)現(xiàn)經(jīng)脈中空空如也。她這才驚覺鳳靈不僅收走了她的玉笛，還在笛身上下了禁制結(jié)界。那支通體瑩白的玉笛此刻正靜靜躺在案幾上，流轉(zhuǎn)著淡金色的封印光芒。
“鳳靈...“越青聲音發(fā)顫，鎖鏈隨著她的動作嘩啦作響，“我這一世修為尚淺，闖冥界又折損了五百年道行。沒有玉笛，我連你宮里的侍女都敵不過...“她艱難地挪到床沿，“你鎖著仙樂就夠了，何必鎖我？我答應(yīng)你，現(xiàn)在就...“
“閉嘴！“鳳靈猛地轉(zhuǎn)身，眼中怒火灼灼，“你以為我稀罕用這種手段？“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酒壺，琥珀色的液體灑了滿桌，“今晚我沒興致。“
越青突然笑了，笑得凄然：“那你去找鳳夏??！“鎖鏈勒進腕間，滲出絲絲血跡，“只要解開這鏈子，你想怎樣都行...“
鳳靈摔門而去，震得殿內(nèi)燭火劇烈搖晃。越青望著晃動的光影，突然想起當年在鎖妖塔的日子——云翊用玄鐵鏈將她釘在墻上，天后用縛仙索將她困在誅仙臺...如今，竟連口口聲聲說愛她的人也是如此。
“鳳靈——！“她突然發(fā)瘋似的掙扎起來，鎖鏈深深勒進皮肉，“你放開我！我發(fā)誓再也不見他了！我聽話...我什么都聽你的...“凄厲的哭喊聲穿透殿門，在梧桐林中回蕩。
鳳凰宮中，綺林被這哭聲驚醒。她撐起身子，皺眉問道：“外面怎么回事？“
貼身侍女低聲道：“回太子妃，王上...用鎖妖鏈囚了王后。還收走了她的本命法器?！?p> 綺林一怔：“就這？那丫頭怎會...“話未說完，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傳來，驚得窗外鳳凰花落了一地。
“王上現(xiàn)在何處？“
“在...在凌霄閣飲酒。鳳夏姑娘陪著...“
綺林長嘆一聲，在侍女攙扶下起身。廊下的宮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太子妃，“侍女小心翼翼地問，“您方才說'這回是真的'...是什么意思？“
綺林望著遠處搖晃的樹影，輕聲道：“鎖妖鏈鎖不住魔尊，但能鎖住...動了真情的傻子?！?p> 綺林踏著月色來到鳳樺宮時，殿內(nèi)紅燭搖曳，隱約傳來曖昧的聲響。她腳步一頓，透過半掩的紗帳，看見鳳靈正將鳳夏壓在玉案上，金翅在燭光下流轉(zhuǎn)著迷離的光暈。
鳳凰別過臉去，廣袖一拂悄然退開。她腳步無聲地穿過回廊，來到越青的寢殿深處那間被下了禁制的廂房前。指尖輕點，結(jié)界泛起漣漪般的金光。
“鳳凰！“越青猛地從玄鐵鎖鏈中抬頭，凌亂的黑發(fā)間露出一雙猩紅的眼，“你兒子這是什么意思？“鎖鏈隨著她的動作嘩啦作響，“先是說要與我孕育子嗣，現(xiàn)在又把我鎖在這里！“
鳳凰慢條斯理地執(zhí)起案上的青玉茶盞，氤氳熱氣模糊了她眉間的朱砂。“小聲些，“她輕啜一口瓊漿，“鳳靈今日飲了太多瑤池仙釀，許是認錯了人......“
“認錯？“越青突然低笑起來，腕間鎖鏈寸寸結(jié)出冰霜，“他分明是看見我與云浚說話，故意找鳳夏來氣我。“她抬起蒼白的臉，“三萬年了，你們鳳凰一族還是這般幼稚?！?p> “你還敢見云浚？“茶盞重重落在案上，濺出幾滴琥珀色的液體。鳳凰廣袖下的手指微微發(fā)抖，“為了娶你，鳳靈連族規(guī)都不顧了，你竟這般踐踏他的真心？“
越青忽然安靜下來。她凝視著窗欞間漏下的月光，輕聲道：“綺林，先放開我?！?p> 鳳凰閉目調(diào)息，眉心金紋明滅不定。再睜眼時，已換上循循善誘的語氣：“越青，你可曾想過，鳳靈的金羽與你上古神血結(jié)合，或許能孕育出超越三界的強者？“
“試過了?！霸角嗥v地靠在玄冰柱上，鎖骨處的妖紋泛著詭異的紫光，“我的妖性會吞噬他的精血，根本無法結(jié)胎?！八嘈χ聪蜃约翰紳M咒紋的手臂，“除非......我能擺脫這身妖骨?！?p> “你本是母神座下神女！“鳳凰突然激動起來，金釵上的流蘇劇烈晃動，“為何非要自甘墮落成妖？“
殿外忽然傳來鳳靈沙啞的喘息聲。越青眼神一暗，低聲道：“綺林，我知道你恨我。當年太子之事......“她抬起被鎖鏈磨出血痕的手腕，“我此番擅闖冥界，從噬魂獸口中得知，窮奇似乎正在蓄積靈力……?！?p> 鳳凰瞳孔驟縮：“你去了冥界？“
“所以現(xiàn)在連鳳靈都能輕易囚禁我?！霸角鄳K白的臉上浮現(xiàn)青灰死氣，“三百年修為，換來的就是這個真相?！八蝗粍×铱人云饋?，唇角滲出血絲，“殺了我吧，這樣我就不必再為三界奔波，不必再辜負鳳靈，也不必......愧對云瑯桓了?！?p> 鳳凰指尖凝聚的金光忽明忽暗。最終她收回手，冷冷道：“鳳靈的事，我不會插手?！?p> “那就讓他和鳳夏好好在一起?！霸角嗤巴饧m纏的身影，聲音輕得仿佛嘆息，“畢竟......“她撫上小腹尚未消退的金色咒紋，“我們注定不會有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