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青頭頂?shù)牟綋u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珠玉相擊發(fā)出清脆聲響，襯得她整個人雍容華貴又不失靈動。她就這樣在眾神驚艷的目光中，款款步入九重天。
南天門的守將看得怔住，直到她走近才慌忙行禮，親自引她前往凌霄寶殿。殿內(nèi)正喧鬧非凡，小金龍剛宣布完要與青丘女君蕓晴大婚的消息。眾神還未從這樁喜事中回過神，越青的聲音已清越傳來：
“恭喜天帝，恭喜女君。“
蕓晴驚喜地提起裙擺迎上前：“越青！你終于來了?！八H熱地挽住越青的手臂，卻在觸及她冰涼的手指時微微一怔。
殿內(nèi)頓時又掀起一陣騷動。有仙君低聲感嘆：“三界守衛(wèi)者果然不凡，這般容貌氣度...“
“難怪母神當(dāng)年要她斷情絕愛，這般風(fēng)姿，誰見了不...“
議論聲被云瑯桓打斷：“天帝，如此喜事，當(dāng)好好慶賀一番。“
小金龍含笑點頭，正要宣歌舞助興，越青卻輕抬玉手：“不如讓我為諸位助興?！八菩幕没鲆恢П逃耖L笛，“就當(dāng)是...賀三界同喜。“
話音未落，她已翩然升至殿中央。玉笛橫吹，清越的樂聲如流水般傾瀉而下。九重天的祥云隨之舞動，瑤池金蓮次第綻放，連殿外的仙鶴都駐足聆聽。
小金龍的目光掃過眾人，最終落在云瑯桓身上。只見他并未如其他神仙那般陶醉于這太平盛景，而是專注地望著越青，眼中盛滿化不開的柔情。
曲終時，越青婉拒了眾神的挽留。臨行前，她指尖輕彈，一道只有鳳靈能聽見的傳音沒入他耳中：“天池畔見?！?p> 鳳靈依約來到天河畔時，越青正背對著他站在水邊，紫色華服的裙擺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
“魔尊。“他輕聲喚道。
越青轉(zhuǎn)身，指尖已凝聚起一縷紅光。還不等鳳靈反應(yīng)，那蘊含著殘魂的靈力便直入他眉心。鳳靈只覺神魂一震，眼前發(fā)黑，整個人向后倒去。
“小心！“
一道紫色身影倏然而至，狠狠將越青推開。紫鳶接住昏迷的鳳靈，眼中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越青！你害死他父親不夠，如今連他都不放過？“
越青踉蹌著站穩(wěn)，待看清來人后，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紫鳶...你還好嗎？“
“我好得很！“紫鳶聲音發(fā)顫，“這一萬年來，我每日都在提醒自己——只要你還活著，我就不能死！“
越青望著她猙獰的面容，心頭泛起酸楚：“何必如此...“
“何必？“紫鳶厲聲打斷，“為了殺你！為了讓你魂飛魄散！太子府上下，如今只剩我和鳳靈了！“
“你還在為你兄長的事恨我...“
“不止我兄長！“紫鳶歇斯底里地喊道，“還有我夫君！我女兒小雨！他們都因你而死！你說要怎么原諒你？你告訴我??！“
越青垂下眼眸，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知道你受苦了...待我了結(jié)云翊的事，便去花界找你。若你想要我魂飛魄散...我也認(rèn)了?！?p> “何必等那時！“紫鳶手中突然多出一把淬毒的花刺劍，“今日就做個了斷！“
劍光襲來時，越青竟真的不閃不避。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金光擋在她身前。云瑯桓衣袖翻飛，將紫鳶的殺招化解于無形。
“花神，“他聲音冷峻，“在九重天行刺魔尊，是想挑起兩界大戰(zhàn)嗎？“
紫鳶還要再辯，鳳靈卻在這時悠悠轉(zhuǎn)醒：“花神？“
“殿下！您感覺如何？“紫鳶慌忙扶住他，“魔尊方才襲擊您...“
鳳靈擺了擺手，眼中似有星辰流轉(zhuǎn)：“無礙...反而像是...找回了遺失已久的東西。“
越青與云瑯桓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紫鳶見鳳靈確實無恙，只得悻悻作罷：“我送殿下回去調(diào)息。“臨走時，她回頭深深看了越青一眼，那目光中的恨意，比天河的水還要深。
待二人離去，云瑯桓才握住越青冰涼的手：“你明知紫鳶恨你入骨，為何還要...“
越青望著紫鳶消失的方向，輕聲道：“她恨得有理...這世間，終究是欠她太多?！耙坏螠I無聲滑落，墜入天河，激起細(xì)微的漣漪。
云瑯桓見她這副求死之態(tài)，心頭火起：“你是三界守護(hù)神！你若死了，這三界眾生怎么辦？！“
越青猛地將他推開，紫袍翻卷如怒濤：“三界與我何干？！“
“母神創(chuàng)造你，就是為了守護(hù)她的心血！“云瑯桓追上前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越青突然停住腳步，渾身發(fā)抖。積蓄萬年的悲憤終于決堤，她轉(zhuǎn)身時淚如雨下，聲嘶力竭：“她的心血與我何干？！我不過是她捏造的傀儡！一只被鎖鏈禁錮的妖！“她指著自己心口，“千萬年來，我有了心，會痛會愛，她卻要我絕情絕欲，替她背負(fù)所有罪孽！“
她揪住云瑯桓的衣襟，指甲幾乎掐進(jìn)他血肉：“若你恢復(fù)云翊的記憶，想起前世如何折磨我...你還有臉要我守護(hù)這所謂的三界？！“
云瑯桓被她眼中的絕望刺痛：“我或許不懂...但求你至少別尋死...“
越青冷然道：“你走吧，不要跟著我了。”
“青青，我承認(rèn)，我過去說想要殺你都是騙你的。我只是生氣你為何不接受我而已。從現(xiàn)在起，我甘愿被你驅(qū)使。我不要做神仙，我只要與你在一起。”
“閉嘴！“越青揚手一記耳光，打得他唇角滲血，“癡心妄想！本尊乃魔界之主，你算什么東西？“她擦去嘴角血跡，“從今往后，魔界不許你踏入半步！“
云瑯桓卻執(zhí)拗地跟上：“隨你怎么打罵，我絕不離開?！?p> “滾！“越青氣得嘔出一口鮮血，玉笛在手中化作斬龍劍，“再跟一步，讓你魂飛魄散！“
南天門的守衛(wèi)被這場沖突驚得目瞪口呆，連忙傳訊稟報天帝。不多時，云金龍攜著小狐貍匆匆趕來。
“越青！你這是做什么？“小狐貍一個箭步上前，奪下她手中的斬龍劍。
小金龍正要開口，云瑯桓卻已單膝跪地：“天帝，小仙今日起愿追隨魔尊，永不再入九重天，懇請成全?！?p> “你！“小金龍驚得龍紋袍袖都在顫動，“這是為何？“
“小仙此生，唯愿守護(hù)魔尊?！?p> 小狐貍震驚地望向越青，卻見魔尊冷若冰霜：“天帝，褻瀆之罪，是你動手還是本尊親自動手？挫骨揚灰的事，本尊最是拿手?！?p> 小金龍深吸一口氣：“二位不如先冷靜。魔尊可否暫居九重天幾日？容朕與這小仙詳談?！?p> “本尊不想見他?！?p> 小狐貍眼珠一轉(zhuǎn)，挽住越青的手臂：“越青，我大婚在即，你幫我設(shè)計嫁衣可好？順便去青丘幫我物色繼位人選？“
越青沉吟片刻：“也罷?！白闲湟凰?，“待天帝處置完這登徒子，再告知本尊?！?p> 見越青化作流光遠(yuǎn)去，云瑯桓抬腳就要追趕。小金龍一把扣住他肩膀：“你真要去送死？越青說要殺你，就絕不會手軟！“
“我甘之如飴?！霸片樆改抗鈭远?，“縱使她殺我千遍，我也要追隨?！?p> 小金龍扶額：“三界多少仙子任你挑選，為何偏要...“
“陛下不會懂的。“云瑯桓輕笑，眼中似有星河傾落。
小金龍怔了怔，嘆道：“朕確實不懂，也不愿懂?！耙娫片樆赣忠獎由?，他急忙阻攔，“給她些時日，也給你自己時間想想——她究竟值不值得？“
云層之上，越青的紫衣在天風(fēng)中翻飛。
越青隨小狐貍回到青丘后，站在九尾峰上遠(yuǎn)眺。暮色中，遠(yuǎn)處鳳凰族的領(lǐng)地隱約可見，那株通天梧桐在晚霞中泛著金紅色的光暈。
“聽說鳳凰族的梧桐很美?！霸角嗪鋈婚_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的玉笛。
小狐貍正在整理嫁衣，聞言狐耳一豎：“你怎么對鳳凰族這么上心？“
越青收回目光，搖了搖頭：“只是想起前太子妃涅槃重生的消息?！?p> “那位啊...“小狐貍抖開繡著并蒂蓮的喜帕，“涅槃后就像變了個人，整日獨居梧桐山巔，連鳳靈都不常見?！?p> 越青眉頭微蹙：“這不像她。當(dāng)年誅仙陣前，她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下，“她知道我重生的事嗎？“
“你重生那日，正是她涅槃之時?！靶『偼嶂^，“三界皆知的事，她怎會不知？“
越青望向遠(yuǎn)方梧桐的方向，眼中彼岸花紋若隱若現(xiàn)：“該去拜訪這位故人了。“
小狐貍一把拽住她的衣袖：“我的魔尊大人！“她晃著越青的手臂，“你就安心陪我備嫁嘛。人家清修萬年，何苦去打擾？“
越青被她晃得失笑，只好點頭：“好，不去便是。“可轉(zhuǎn)身時，余光仍忍不住瞥向那片被晚霞染紅的梧桐林。夜風(fēng)吹來，帶著若有若無的鳳凰花香，恍惚間似有清越的鳳鳴從遠(yuǎn)方傳來。
越青陪著小狐貍在青丘的芳草地上準(zhǔn)備嫁妝，金色的陽光透過云層灑在兩人身上。小狐貍一邊繡著喜帕上的并蒂蓮，一邊突然問道：
“彼岸花，等我嫁給小金龍后，是不是就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隨時找你玩了？“
越青慵懶地躺在草地上，一片花瓣正巧落在她眉心：“嗯...做了天后，就要被天規(guī)束縛了?！八焓纸幼★h落的花瓣，“九重天的規(guī)矩，可比青丘多得多?！?p> 小狐貍撅起嘴，手中的繡花針頓了頓：“要是小金龍不是天帝就好了...“她低聲嘟囔著，“可我就是喜歡那條傻龍，從他還是條小蛇的時候就...“
越青突然支起身子，神色變得認(rèn)真：“蕓晴，你真的愿意為了他放棄自由？“她指尖凝聚出一本金光閃閃的天規(guī)冊，“九千八百條天規(guī)，連用膳都有定數(shù)。你真的甘心為了一個男人，放棄青丘的逍遙自在？“
小狐貍歪著頭看她，眼中滿是不解：“可是...我喜歡他啊。他是天帝，總不能讓他拋下九重天來青丘吧？“
越青望著遠(yuǎn)處起伏的山巒，幽幽嘆道：“所以說...情之一字，終究是蒙蔽心智的毒?！八纸幼∫黄h落的梧桐葉，葉脈在她掌心化作點點金光消散。
小狐貍歪著頭，九條尾巴在草地上掃出凌亂的痕跡。她忽然換了個話題：“彼岸花，當(dāng)年你為何不選璃光帝君，偏要選天帝呢？“
越青指尖捻著一朵野花，聞言輕笑：“不是我不選他，是他終于看清...心里裝著的不是我?！?p> “胡說！“小狐貍翻身坐起，“青丘的結(jié)界萬年來只為你一個外人打開過！“
“那算愛么？“越青將野花拋向空中，“他可曾像你一樣，愿拋下青丘隨我遠(yuǎn)走？“
“不該是你嫁到青丘來么？“
越青伸手摘下一枚靈果，在掌心把玩：“我彼岸花此生只認(rèn)一個主人?！肮送蝗辉谒搁g化為齏粉，“不過...若他當(dāng)年執(zhí)意追隨，說不定...“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罷了，都是往事?！?p> 小狐貍忽然湊近：“我聽說你放出白澤是為報復(fù)天君？可姐姐說，她嫁上天宮時你已是天妃...是因為恨天君不愛你么？“
越青指尖一顫。眼前的小狐貍眼神澄澈，卻問出了最殘忍的問題。
“知道了又能怎樣？“越青聲音發(fā)緊。
小狐貍的耳朵垂了下來：“或許...能讓姐姐瞑目?！?p> “你姐姐？“越青瞳孔微縮。
“當(dāng)年天君隨你赴死...“小狐貍的眼淚砸在草葉上，“姐姐就瘋了...親手掐死了九月...現(xiàn)在還在鎖妖塔里...“
越青猛地站起，衣袖帶翻果盤：“你嫁小金龍是為這個？“
“我是真喜歡他！“小狐貍哭喊著，“可我也想救姐姐...但我連她為何發(fā)瘋都不知道...“
越青連退數(shù)步，仿佛被記憶灼傷：“我以為...“她聲音嘶啞，“你當(dāng)我是朋友?！?p> “求你...“小狐貍伸手想拉她衣袖，“我該救姐姐么？“
越青的聲音隨風(fēng)飄散：“這筆債...連我都算不清了...“
越青轉(zhuǎn)身欲走，卻發(fā)現(xiàn)四周已豎起青丘特有的結(jié)界。小狐貍一個閃身攔在她面前，九條狐尾在身后如扇般展開。
“你早就計劃好了？“越青瞇起眼睛，指尖泛起微弱的紅光，卻因靈力不濟(jì)而熄滅。
小狐貍雙手結(jié)印，結(jié)界又厚三分：“你從冥界回來就損耗過半靈力，又強吹《太平引》，現(xiàn)在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越青沉默良久，忽然輕笑：“也罷?！八餍湎囟?，“你想聽，我便說與你聽。“
小狐貍撤去威壓，卻仍維持著結(jié)界，在她對面盤腿坐下。
“我重生那日...“越青的聲音忽然變得飄渺，仿佛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吞噬了云海之巔的混沌之靈，用萬千妖魔精魄煉成八角魔鈴...“
隨著她的敘述，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變幻。小狐貍看見四大神獸在魔音中癲狂，看見云浚夫婦血濺蒼穹，看見太子被煉成活棺...每一個畫面都裹挾著滔天魔氣。
“我在鎖妖塔吞了窮奇...“越青的右臂突然浮現(xiàn)出猙獰獸紋，“從此半人半獸...“她的聲音開始發(fā)抖，“天宮百年，無人問津...“
小狐貍突然打斷：“那九月呢？姐姐的孩子...“
越青猛地抬頭，眼中血色翻涌：“你以為天君為何要尋我？那是他十萬年前的執(zhí)念，他想要我永遠(yuǎn)臣服于他……“
結(jié)界劇烈震蕩，無數(shù)記憶碎片噴涌而出——紫桓被白澤殺死、九月滿月宴上的血色、鎖妖塔中瘋癲的狐族天后...
“現(xiàn)在你明白了？“越青的聲音突然冷靜下來，“這筆糊涂賬里，誰的手是干凈的？“
小狐貍的爪子不自覺地揪緊了衣角，聲音微微發(fā)顫：“所以...你對天帝，從未動過心？“
越青的手指輕輕描摹著心口那道猙獰的疤痕，眼神飄向遠(yuǎn)方：“那一百年...我在云海宮日夜承受窮奇反噬之苦，每一寸骨頭都在尖叫...“她忽然扯出一抹慘淡的笑，“而他，正沉醉在你姐姐的溫柔鄉(xiāng)里。你說，這樣的情分，還值得留戀么？“
“那你...恨我姐姐嗎？“小狐貍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恨？“越青搖搖頭，眼尾的彼岸花紋路泛起微光，“我可憐她。直到...“她的聲音突然凝滯，“直到紫桓為救天君而隕落?！?p> 一滴血淚從越青眼角滑落，在草地上灼出青煙。
“他是最后一個...肯真心待我的人?！霸角嗟闹讣咨钌钕萑胝菩模八援?dāng)云?；貧w魔界，當(dāng)我被天界圍困花界，當(dāng)你姐姐做好八十一道天雷劫...“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四周的空氣開始扭曲，云層中隱約傳來悶雷聲。小狐貍的九條尾巴全部炸開，她看見越青身后浮現(xiàn)出八十一道血色雷紋，每一道都閃爍著刺目的光芒。
“知道嗎？“越青突然平靜下來，這平靜比先前的激動更令人心驚，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被至愛之人丟下的滋味，一定很痛吧。“
小狐貍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原來如此...你從未將她視作對手，也從未真正將她放在眼里?！?p> 越青沉默不語，只是指尖輕輕一挑，纏繞在小狐貍周身的束縛便如煙消散。小狐貍驚愕地睜大雙眼：“你竟能...“
“我是這天地間最矛盾的存?！霸角嗟穆曇羲茝暮苓h(yuǎn)的地方傳來，“既是至邪之妖，亦是至圣之神。八角魔鈴可惑眾生，仙樂能凈萬物。你的術(shù)法...“她輕輕搖頭，“困得住妖魔，卻縛不住我這亦正亦邪的存在。“
轉(zhuǎn)身欲走時，小狐貍顫抖的聲音再次響起：“紫桓...是你永遠(yuǎn)無法忘卻的人嗎？“
越青的腳步微微一頓。暮色中，她的側(cè)臉被最后一縷夕陽描出金色的輪廓：“他是...“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墮魔后...最后一點人性?！?p> 夜風(fēng)驟起，卷起滿地落花。待小狐貍再抬頭時，那道身影已化作漫天飛舞的彼岸花瓣，唯有一縷若有似無的嘆息縈繞耳畔：
“所以他永遠(yuǎn)...活在我心里最干凈的地方。“
越青回到魔界，獨自來到萬年不變的飛瀑前。水聲轟鳴，卻沖不散她心頭翻涌的思緒。那些本以為早已深埋的記憶，被小狐貍生生扯出——原來每個人都在掙扎，都在為至親之人痛苦。
她難過的從來不是天后。讓她心口發(fā)疼的，是紫桓溫柔的笑靨，是紫鳶刻骨的恨意。那個在她最丑陋時依然堅定站在她身邊的男子，如今只剩記憶里一抹溫潤的剪影。
“呃...“越青突然捂住心口，金丹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離開云瑯桓后，這痛楚便如影隨形。她蜷縮在岸邊，任由冰冷的潭水打濕裙擺，直到月色西沉才勉強起身。
回到魔宮，她斜倚在王座上，聲音里透著倦意：“拿酒來?！?p> “是！“小妖忙不迭應(yīng)聲。
“去人間尋些舞姬?！八讣廨p敲扶手，“要最會跳《霓裳》的?！?p> “遵命！“
“再備一桌...“她頓了頓，“長安城御廚做的酒席。“
小妖領(lǐng)命而去，殿內(nèi)重歸寂靜。
舊時光，留下來的東西，多半都不是美好的?；貞涍@種東西，向來都是不怎么討人喜歡。越青的靈力的確耗費了不少，加上若水給她造成的傷害，就很容易醉了。越青醉眼朦朧地走在魔界的小徑上，手中酒瓶晃蕩，灑出的瓊漿染濕了她的衣袖?；秀遍g，她仿佛看見滿園的櫻花都開了，粉白的花瓣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怎么...都開花了...“她喃喃自語，伸手去接飄落的花瓣，卻一個踉蹌撞進(jìn)一個溫暖的懷抱。
熟悉的松木香讓她心頭一顫，抬頭正對上云瑯桓深邃的眼眸。他奪過她手中的酒瓶，她立刻伸手去搶：“誰準(zhǔn)你...來魔界的...“
話音未落，她已被打橫抱起。越青在他懷里掙扎，繡著金線的衣襟被扯得凌亂：“放我下來！本尊沒允許你...“
云瑯桓將她輕輕放在床榻上，雙手撐在她身側(cè)：“你需要休息。“
“你...“越青正要發(fā)作，卻在對上他目光的瞬間怔住。那雙眼睛里盛著太多情緒，讓她一時忘了掙扎。
“松手...“她的聲音弱了幾分，“你壓得我疼...“
云瑯桓突然俯身，溫?zé)岬拇桨甓伦×怂幢M的話語。越青狠狠咬了他一口，趁他吃痛掙脫開來：“再碰我就...“
一記飛踢被他輕易避開。云瑯桓抹去唇角的血漬，不僅不退，反而更進(jìn)一步：“從今日起，就算你拿斬龍劍趕我，我也不會走。“
越青氣得眼前發(fā)黑，最后一絲清明也被醉意吞沒?；杳郧?，她恍惚聽見云瑯桓在耳邊輕嘆：“這次...換我來守著你...“
越青猛地坐起身，錦被從肩頭滑落。晨光中，云瑯桓正含笑望著她，那溫柔的目光讓她心頭一顫。她慌忙低頭檢查衣衫——還好，整整齊齊。
“你...“她赤足跳下床榻，墨發(fā)垂落腰間，“是不是得了失心瘋？本尊何時答應(yīng)過...“
云瑯桓不緊不慢地從袖中取出一支發(fā)釵，正是那日星月髻上墜著的魔鈴釵：“你醉得厲害時，我問了三遍?！八麑l(fā)釵在指尖轉(zhuǎn)了個圈，“每次你都點頭，還說...以此為證。“
越青盯著那支發(fā)釵，腦海中一片混沌。醉酒后的記憶如煙似霧，怎么也抓不住。她抿緊嘴唇，袖中的手悄悄掐訣——竟真在發(fā)釵上感應(yīng)到自己殘留的法印。
“我...“向來伶牙俐齒的魔尊竟語塞了。窗外櫻花被風(fēng)吹進(jìn)屋內(nèi)，一片花瓣正落在云瑯桓肩頭，那畫面莫名讓她心頭一軟。
云瑯桓忽然起身，驚得她后退半步。他卻只是俯身拾起她掉落的繡鞋，單膝跪地輕聲道：“魔尊一諾千金，莫非...要反悔？“
越青看著這個曾讓她恨之入骨的男人，此刻竟覺得他眼底的星光格外刺眼。
越青的神識如同被濃霧籠罩，時間的流逝在她這里變得模糊不清。自從從弱水歸來，她的記憶就開始出現(xiàn)斷層，仿佛有人用刀子將她的過往切成碎片，又隨意拼湊。
“又是幾日了...“她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袖上的彼岸花紋。青丘的記憶像是隔了一層紗，她只記得小狐貍哭紅的雙眼，卻想不起她們究竟說了什么。這種混沌感讓她恐懼——就像當(dāng)年被白澤蠱惑時一樣，分不清真實與虛幻。
云瑯桓牽著她的手在衍月宮漫步，他的手掌溫暖干燥，卻讓她莫名心悸。
“我打算在這里掛滿紅燈籠，“他指著回廊，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還有天燈，寫上你和我的名字，讓三界都知道...“
越青猛地抽回手，一陣尖銳的疼痛從太陽穴傳來。她不懂這個男人為何突然如此熱絡(luò)，更不懂自己心底那股莫名的抗拒從何而來。
“你在我魔界搞什么天燈？掛什么紅燈籠？“她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云瑯桓的笑容僵在臉上：“青青，成親自然要熱鬧些...“
“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她突然煩躁起來，“回你的天庭去，讓我安靜幾天！整天看著你就煩！“
云瑯桓的眼中閃過一絲受傷，他上前一步想握住她的手：“青青，我...“
“是不是非要我陪你上床才肯走？“越青突然扯開衣領(lǐng)，露出雪白的肩頸，“現(xiàn)在就去寢殿，完事了你立刻滾！“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她腦海中突然閃過幾個破碎的畫面——昏暗的寢殿，交纏的身影，還有...云瑯桓在她耳邊的低語。但這些畫面轉(zhuǎn)瞬即逝，快得讓她以為是幻覺。
云瑯桓的臉色瞬間蒼白，他踉蹌著后退一步：“青青...我不是那種人...“
“不是？不是？“越青冷笑，“那就快走！永遠(yuǎn)別回來！“
云瑯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的傷痛讓越青心頭莫名一顫。他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塊溫潤的靈玉：“雖然遺憾...但能陪你這些時日，我很高興。這個...留給你。“
“報酬？“越青氣極反笑，一把抓過靈玉，“好，兩清了！以后別再讓我看見你！“
當(dāng)云瑯桓的身影消失在宮門外，越青突然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捏碎靈玉的瞬間，無數(shù)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來——
青丘、還有...那夜她主動環(huán)住云瑯桓脖頸時，在他耳邊說的“別走“。
“為什么...“她跌跌撞撞地沖向瀑布，縱身躍入冰冷的潭水。刺骨的寒意中，她終于痛哭失聲。百年后，她才知道，那些被若水侵蝕的記憶，那些她以為的幻覺，原來都是真實發(fā)生過的溫暖。
越青帶著一身寒氣回到魔宮大殿，水珠順著她的長發(fā)滴落在玄晶地面上。還未等她坐下，幾個小妖就慌慌張張地跑來稟報：
“尊上，那些人間抓來的舞女...她們...“小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她們帶著捉妖師在魔界邊境設(shè)伏，已經(jīng)傷了我們十幾個兄弟了！“
“什么？“越青眼中血色驟現(xiàn)，魔氣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區(qū)區(qū)凡人，也敢犯我魔界？“
她化作一道紅光直沖邊境森林。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一群身著昆侖服飾的捉妖師正在布陣，地上還躺著幾個受傷的小妖。越青怒極反笑，廣袖一揮，所有捉妖師都被無形的力量聚攏到一起。
“好大的膽子！“她的聲音如同寒冰，“擅闖魔界者，死！“
就在她準(zhǔn)備動手時，忽然在人群中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個看似柔弱的女子，正瑟瑟發(fā)抖地躲在最后方。
“兔妖？“越青瞇起眼睛，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本尊倒是小瞧你了，竟敢?guī)е窖龓焷矸肝夷Ы?？?p> 那兔妖聞言渾身一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魔尊明鑒！小妖不是來作亂的，是來...來求您的！“
“求我？“越青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抬手隔空掐住兔妖的脖子將她提起，“帶著昆侖的捉妖師來求我？“
兔妖在空中痛苦地掙扎，斷斷續(xù)續(xù)地解釋：“他們...他們是來抓我的...我逃到魔界...是想...“
越青冷哼一聲，隨手將她扔在地上：“本尊沒興趣聽你狡辯。昆侖傷我子民，這筆賬我自會去討！“
她正要轉(zhuǎn)身離去，那兔妖卻突然撲上來抱住她的腿：“魔尊！求您救我！“她哭得撕心裂肺，“我知道當(dāng)年偷襲您是我不對，但我現(xiàn)在真的走投無路了...“
越青低頭看著這個曾經(jīng)背叛過自己的小妖，她渾身是傷，眼中滿是絕望。不知為何，越青忽然想起自己當(dāng)年被三界追殺時的模樣。
“滾開?！八渎暤?，卻收了幾分力道。
兔妖死死抱住不放：“昆侖...昆侖上神，抓了我的孩子……他們還要殺我滅口.“她的哭聲戛然而止，因為越青突然蹲下身，捏住了她的下巴。
“說清楚，“越青眼中血色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