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青蹙眉盯著云瑯桓的背影，語氣冷硬：“出去，換小妖來伺候。“
云瑯桓身形微頓，終是輕嘆一聲拂袖而去。待殿門合上，越青才捂著心口緩緩吐出一口氣。這金丹之痛來得蹊蹺，就像有什么東西在她體內生根發(fā)芽，卻又尋不到根源。
正思索間，一只青面小妖慌慌張張闖了進來：“魔尊！西北結界有異動！“
“西北？“越青眸光一凜，指節(jié)無意識叩擊著鎏金扶手，“可是大妖現(xiàn)世？“
“是...是饕餮！“小妖聲音發(fā)顫，“那只本該被白澤吞噬的兇獸，竟從云海之巔逃出來了！“
越青猛地站起身，玄色衣袍翻涌如墨：“玄門陣里的東西果然都開始出來了...“她指尖凝聚一點魔光，在虛空劃出兇獸輪廓，“妖王那邊可調得動兵馬？“
小妖撲通跪地：“魔尊明鑒，您離開這一萬年間，妖王早已自立門戶。如今魔界分崩離析，我們...我們只剩魔宮三千守軍了?！?p> “有意思?！霸角嗪鋈惠p笑，眼底卻結起寒霜。她抬手喚出本命魔劍，劍身纏繞的血色魔氣映得她眉間印記愈發(fā)妖冶，“那便讓三界都看看，本尊是如何用這三千魔兵——“
殿外突然傳來云瑯桓清冷的聲音：“加上一個廢仙，夠不夠？“
越青轉頭，見那白衣仙人抱劍倚在朱漆殿柱旁，月光將他身影拉得修長。她紅唇微勾：“上仙這是要叛出九重天？“
云瑯桓劍穗輕晃：“本君只是...不想三百年之約落空?！?p> 魔界西北，血色蒼穹下狂風怒號，卷起漫天猩紅砂礫。越青的玄色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她抬手按住隱隱作痛的心口，發(fā)現(xiàn)那折磨她多日的疼痛竟莫名減輕了幾分。
“這一次，不用你?！八^也不回地說道，聲音比魔界的寒風還要冷上三分。
云瑯桓的白玉發(fā)冠在風中微微晃動，他上前一步，月白長衫上繡著的銀線云紋在暗紅天光下流轉：“我說過要守著你?！八揲L的手指按在劍柄上，“我不想讓別人殺了你?！?p> 越青終于轉過身來，猩紅的眸子里映著云瑯桓固執(zhí)的身影。她忽然輕笑一聲，眼角那顆淚痣顯得格外妖冶：“沒人能殺我?！八终賮硪欢淠г疲澳憔驮谘茉聦m，等我回來。“
但云瑯桓已經踏上了她的魔云：“三百年之約未至，你的命只能由我來取。“
越青冷哼一聲，不再多言。她廣袖一揮，五百魔兵整齊列陣，漆黑的鎧甲上泛著幽幽紫光。魔云騰空而起，載著眾人向西北疾馳而去，在血色天幕下劃出一道暗色軌跡。
饕餮龐大的身軀如山岳般矗立，青銅色的鱗甲在暗紅天光下泛著冰冷光澤。它張開血盆大口，腥臭的氣息撲面而來：
“區(qū)區(qū)五百魔兵？“它低沉的笑聲震得大地顫抖，“還不夠我塞牙縫的?！?p> 越青立于魔云之上，玄色衣袍紋絲不動。她緩緩抬起右手，指尖凝聚一點幽藍魔焰：“恐怕...你一個也吃不到。“聲音輕得像是耳語，卻讓方圓百里的妖魔都不寒而栗，“現(xiàn)在隨我回衍月宮，還能留你一命?！?p> “哈哈哈！“饕餮的笑聲震碎了幾座矮山，“魔尊？就憑你這個黃毛丫頭？“它俯下身，燈籠般的獸瞳里映出越青單薄的身影，“元神穩(wěn)固了嗎？就敢來送死？不如把衍月宮讓給我...“
越青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你...當真知道我是誰？“
饕餮猛地噴出一口灼熱鼻息：“萬年前花界一戰(zhàn)，你殺白澤，囚我四兄弟！“它每說一個字，利齒間就迸出火星，“此仇不共戴天！“
“仇人？“越青輕笑出聲，指尖的魔焰突然暴漲，“你也配？“最后兩個字出口的瞬間，她周身爆發(fā)出滔天魔氣，方圓十里的沙石瞬間化為齏粉。
云瑯桓在不遠處瞇起眼睛，看著越青發(fā)梢漸漸染上血色——這是她動真怒時的征兆。
饕餮如山岳般的身軀猛然前沖，四足踏碎大地，激起千丈塵浪。越青眸中寒芒暴漲，纖指輕撥虛空，一陣清越仙樂驟然化作三尺青鋒——斬龍劍出鞘的剎那，天地為之一靜。
劍光如虹！
一道橫貫天地的劍氣橫掃而過，饕餮身后數(shù)千小妖尚未及反應，便如秋收的麥穗般齊刷刷倒下。鮮血還未濺起，就被劍氣蒸騰成猩紅霧氣。
“吼——！“
饕餮怒極狂吼，周身鱗甲片片倒豎，化作一道青銅閃電直撲而來。越青紅裙翻飛，竟是不退反進，斬龍劍與利爪相擊，迸發(fā)出刺目火花。
云瑯桓握劍的手青筋暴起，卻只能勉強自?！丝痰脑角?，每一劍都帶著毀天滅地的威勢。她明明身形纖弱，卻將百丈兇獸逼得節(jié)節(jié)敗退，劍鋒所過之處，饕餮身上不斷增添深可見骨的傷痕。
“降，還是不降？“越青凌空而立，劍尖直指饕餮眉心，聲音冷得能凍結巖漿。
“休想！“饕餮突然人立而起，現(xiàn)出遮天蔽日的真身。它四足猛踏，整個魔界都隨之震顫，帶著同歸于盡的氣勢沖來。
云瑯桓瞳孔驟縮，玉骨折扇脫手而出。卻見越青右手劍挽九朵青蓮，左手掐動上古雷訣——
“轟！“
九天神雷應召而來，化作一條紫電巨龍當頭劈下。饕餮被轟入地底千丈，待煙塵散盡，已是遍體鱗傷的人形。
“你...休想...“它掙扎著吐出鮮血。
越青繡鞋踩在它膝蓋上，輕輕一碾。
“咔嚓！“
骨碎聲清晰可聞。
“啊——！“饕餮的慘叫驚飛百里魔鴉。
越青俯身，用劍身拍打它扭曲的面容：“我啊...“她突然甜甜一笑，“最喜歡殺人?！?p> 說著抬腳又要落下，饕餮終于崩潰：“魔尊饒命！屬下...屬下愿效犬馬之勞！“
越青突然仰天大笑，笑聲中帶著令人膽寒的魔威：“哈哈哈...你當然不必聽命于我?！八康厥兆⌒β?，眼神凌厲如刀，“但若讓我知道你再為禍三界——“指尖凝聚一點猩紅魔光，“我會讓你后悔從云海之巔逃出來?！?p> 饕餮渾身一顫，小心翼翼地問道：“魔尊的意思是...不將我押回云海囚牢了？“
越青背對著他，玄色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怎么？你很懷念那個地方？“語氣輕佻，卻讓饕餮冷汗直流。
“屬下不敢！全憑魔尊吩咐！“饕餮慌忙叩首。
“那便替我守著西北邊境?！霸角鄠冗^半邊臉，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待我解決了妖王那個叛徒...“
饕餮剛松一口氣，卻見越青突然轉身，一掌拍在他天靈蓋上。一道血色魔紋瞬間沒入他眉心，在皮膚下隱隱發(fā)光。
“記住，“越青的聲音輕得像在說情話，“這血印與我的性命相連。除非我死，否則三界無人可解?！八凉M意地看著饕餮驚恐的表情，“當然，若你敢背叛...“
“屬下不敢！恭送魔尊！“饕餮五體投地，再不敢抬頭。
越青翩然躍上魔云，臨走時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頭笑道：“對了，西北的葡萄聽說今年格外香甜？挑幾筐最好的送到衍月宮?！?p> “屬下遵命！“饕餮的聲音從地面?zhèn)鱽恚Ь吹媒跽~媚。
云瑯桓在一旁冷眼旁觀，手中的玉骨折扇不知何時已出現(xiàn)數(shù)道裂痕。他望著越青遠去的背影，眼神復雜難明。
越青回到魔宮后，當即揮毫潑墨，一封燙金戰(zhàn)帖化作火鳳直飛妖王殿。三日后，回信卻只有潦草幾字：“事務繁忙，改日再敘?！?p> “呵?！霸角嘀讣馊计鹩乃{魔焰，將信箋燒成灰燼。她轉頭看向正在擦拭玉骨折扇的云瑯桓：“在人間時，這般回帖...是不是就意味著該殺？“
云瑯桓手中動作一頓，扇骨上的裂痕在燭火下格外明顯：“人間的事...“他垂下眼簾，“我已經記不清了?！?p> “記不清好啊?！霸角嗔嗥鹎嘤窬茐匮鲱^痛飲，琥珀色的酒液順著她雪白的脖頸滑落，“就不用在乎什么生離死別了?！?p> 云瑯桓眉頭微蹙，卻終究沒有出聲。他看著越青一壺接一壺，直到醉倒在鎏金案幾上。夜半時分，她突然驚醒，金丹處傳來的劇痛讓她蜷縮成一團。
魔界寒冰池畔，越青赤足站在池邊。池水泛著幽藍寒光，連空氣都凝結出霜花。她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下，刺骨的寒意瞬間侵入四肢百骸。可這鉆心之痛，也只能暫時掩蓋金丹的灼燒感。
當她濕淋淋地爬出冰池時，玄色紗衣已結滿冰碴。推開寢殿門扉的瞬間，一件雪白披風迎面罩下。云瑯桓修長的手指正在系帶，指尖不經意擦過她冰涼的下頜。
“你...“越青瞳孔微縮，發(fā)梢的水珠滴落在兩人之間的地面上。
云瑯桓轉身斟了杯熱茶：“我說過，不想你死?！安桁F氤氳中，他的輪廓格外柔和。
越青攥緊披風邊緣：“我要更衣。“語氣生硬得像在驅逐敵人。
待房門再次開啟時，云瑯桓仍立在廊下。月光將他身影拉得很長，他忽然開口：“若你卸下魔尊之位...我們的決斗可以作罷?！?p> 越青系腰帶的手頓了頓，紅衣上的金線鳳凰在燭火下振翅欲飛：“魔尊之位我非坐不可?！八ы币曉片樆?，“三百年之約，也絕不會取消?！?p> 望著那道漸行漸遠的白色身影，越青按住心口。金丹處的疼痛依舊撕心裂肺，可奇怪的是，她竟開始習慣這種痛楚——就像習慣每個沒有星光的魔界長夜。
經過幾日休整，越青命人送去一封鎏金戰(zhàn)帖，朱砂封印上赫然印著魔尊令徽。妖王殿內，戴著青銅面具的妖王捏著信箋冷笑：“區(qū)區(qū)一個小丫頭，也想讓萬妖臣服？“
當越青一襲紅衣踏入妖王殿時，群妖嘩然——她身后竟跟著九重天的云瑯桓。白衣仙君手持玉骨折扇，扇面上“天理昭昭“四個字在妖氣中泛著金光。
“魔尊別來無恙?！把鯎崦踝系纳咝畏鍪?，聲音沙啞如磨砂。
越青指尖輕叩腰間斬龍劍：“聽說這一萬年，妖王麾下已有十萬妖眾？“她紅唇微勾，“連魔界的召妖令都敢置之不理了？“
妖王面具下的眼睛瞇成一條縫：“謠言止于智者。魔尊的真身，三界誰人不知？當年白澤...“
“夠了?！霸角嗤蝗惶?，一道劍氣將王座旁的青銅燈柱斬為兩段，“我要的是誠意，不是廢話?！八彶缴锨?，每一步都在玉石地面上留下燃燒的腳印，“否則這妖界...換個人來管也不錯。“
妖王喉結滾動：“老夫...自當慎重考慮?！?p> 回程途中，云瑯桓望著魔界血月突然開口：“你以為他會乖乖歸順？“
越青衣袂翻飛如血蝶：“一個妖王，哪來的膽子驅使饕餮？“她指尖掠過路邊枯死的曼珠沙華，“等我找到那幾個叛逃的大妖，自然能揪出幕后之人?！?p> 云瑯桓折扇“唰“地展開：“包括...那只兔妖？“
越青猛地停步，發(fā)間金步搖叮咚作響：“前幾日誰說記不清人間事了？“她似笑非笑地瞥著云瑯桓瞬間僵住的背影，“看來仙君的記性...時好時壞啊?！?p> 云瑯桓的神情又深了幾分，沉默著跟上她消失在血色迷霧中。
越青在書房中仔細盤點兵力，指尖劃過三界版圖上的每一處疆域。燭火搖曳間，她將代表各方勢力的玉棋子一一排開：仙界的青丘白子、花界紅子、龍族金鱗棋；魔界的玄鐵黑子代表人馬，唯獨妖界的墨玉棋子被她捏在掌心反復摩挲。
“花界羽族向來中立，龍族、青丘自詡清高...“她突然將墨玉棋子重重按在青丘與魔界交界處，“能說動妖王的，到底是哪一方?“
心頭煩悶難解，她推門而出。夜風送來一縷琴音，如清泉流過焦土。越青不自覺地循聲而去，卻在轉角處驀然駐足——
皎潔月華下，云瑯桓白衣勝雪，修長十指在七弦琴上翻飛。這一幕與萬年前九重天的記憶重疊：那時麗華殿的瓊花樹下，他也是這般撫琴，而她總愛臥在麗華殿中央，任琴聲帶著花瓣落滿衣襟。
金丹處的灼痛忽然減輕，越青下意識按住心口。就在她抬腳欲前時，靈山訣別的畫面驟然浮現(xiàn)。她猛地轉身，發(fā)間玉簪劃過決絕的弧度。隨著這個動作，金丹突然爆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劇痛，疼得她眼前發(fā)黑。
她不知道的是，身后琴聲戛然而止。云瑯桓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指尖被琴弦割出血痕。
瑤琴上“長相思“三個字漸漸被血珠浸染。云瑯桓苦笑著想，這世間最痛的，莫過于明知她心里裝著別人，卻還是忍不住想溫暖她。
越青在魔宮休憩不過數(shù)日，一封鎏金信箋便由金龍銜來。她展開信紙時，指尖不自覺泛起一絲魔焰，將信紙邊緣灼出焦痕。
“出了什么事？“云瑯桓放下茶盞，注意到她驟然繃緊的下頜線。
越青掌心燃起幽藍火焰，將信箋焚為灰燼：“小狐貍三個月前來尋我，至今下落不明?！八曇羝届o，但案幾上的琉璃盞突然炸裂，瓊漿玉液濺在猩紅地毯上，像一灘鮮血。
云瑯桓手中折扇“唰“地合攏：“需要請?zhí)斓?..“
“不必?！霸角嗷羧黄鹕恚g斬龍劍發(fā)出嗡鳴，“我的狐貍，我自己找?！?p> 她徑直來到青丘結界前，指尖輕觸那道透明屏障。結界泛起漣漪，竟對她毫無阻礙——正如小狐貍曾說，這里藏著她的發(fā)絲。狐貍洞中積灰已厚，顯然許久未有生靈居住。
“這般尋找無異于大海撈針。“云瑯桓望著她檢查每一處蛛絲馬跡的背影。
越青突然拔出佩劍，寒光閃過，一縷青絲飄落掌心。她將發(fā)絲拋向空中，劍鋒如蝶舞紛飛，轉眼間萬千發(fā)絲化作星雨灑向八方。隨著她掐訣念咒，那些發(fā)絲竟化作幽藍流光，向四面八方疾射而去。
“這是......“云瑯桓瞳孔微縮。
“青丘與我血脈相連?！霸角嚅]目感應，長發(fā)無風自動，“凡沾染過我氣息的，都逃不過這'千里追魂'之術?！?p> 云瑯桓喉結滾動：“你究竟還會多少這等......“
“邪術？“越青睜開眼，眸中血色翻涌，唇角勾起妖異的笑，“本尊生于混沌，長于魔淵，會這些不是很正常？“云瑯桓望著滿地斷發(fā)，突然想起古籍記載：上古大妖以發(fā)為引，每用此術必損百年修為。
云瑯桓隨她回到魔宮，一盞清茶尚未飲盡，越青便獨自去了斷魂崖。血色瀑布如綢緞垂落，她卸下戰(zhàn)甲赤足踏入寒潭，任憑冰冷的水流沖刷著身體。金丹處的疼痛如影隨形，卻早已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
突然，一道幽藍流光劃破天際，在她掌心化作一片狐毛。越青眸光驟冷，瞬間披甲執(zhí)劍，斬龍劍發(fā)出嗜血的嗡鳴。云瑯桓的茶盞還未放下，就見一道紅影已掠出殿外。
妖王殿前，青銅巨門緩緩開啟。妖王撫摸著面具上的裂痕，聲音沙啞如舊：“魔尊大駕光臨，老夫...“
“本尊今日不為收服之事?！霸角鄤廨p點地面，一道裂痕直逼王座，“三個月前，有只青丘狐妖在此失蹤?！八终故灸瞧褐{光的狐毛，“它帶著本尊的發(fā)絲。“
妖王面具下的眼珠轉了轉：“青丘的小狐貍？老夫確實...“
“你最好想清楚再說。“云瑯桓突然出聲，玉骨折扇展開時，十二根扇骨皆泛起金光，“魔尊的頭發(fā)，可是會說話的證物?！?p> 妖王扶在王座上的手微微發(fā)顫，卻仍強撐著笑道：“兩位莫非是要強加罪名...“
越青突然笑了，那笑容讓殿中所有燭火瞬間變成幽藍色：“本尊最后問一次——“斬龍劍緩緩出鞘三寸，整個妖王殿開始震顫，“是你主動交出來，還是我拆了這妖王殿，一塊塊磚瓦翻找？“
越青凌空而立，血色長裙在風中獵獵作響。她朝云瑯桓伸出手，聲音冷得像淬了冰：“發(fā)釵給我?！?p> 云瑯桓下意識按住腰間玉簪：“或許另有隱情...“
“隱情？“越青突然笑了，眼底卻結著寒霜，“他囚禁上仙時，可曾想過隱情？“話音未落，她指尖一勾，那支白玉發(fā)釵已飛入掌心。
發(fā)釵在她手中泛起幽光，轉眼化作八角魔鈴。越青俯身將它系在腳踝，鈴鐺上古老魔紋次第亮起：“退后些。“她輕聲道，“今日讓三界都看看，何為魔尊之怒?！?p> “?！?p> 第一聲鈴響，妖王殿的琉璃瓦片齊齊炸裂。
“?！?p> 第二聲鈴響，千萬隱匿的妖物現(xiàn)出原形，哀嚎著跪伏在地。
“叮——“
第三聲鈴響，妖王的面具轟然粉碎，露出灰白的狼首。
“結陣！快結陣！“妖王歇斯底里地咆哮，卻發(fā)現(xiàn)所有妖兵都顫抖著向他亮出獠牙。
越青踏著虛空一步步走近，每步都帶著催魂魔音：“你也配稱王？“她抬手掐訣，妖王龐大的身軀開始扭曲萎縮，“本尊沉睡萬年，倒叫你們忘了規(guī)矩?！?p> 云瑯桓抱著昏迷的小狐貍，看著她雪白皮毛上遍布的傷痕，突然出聲：“越青，夠了?！?p> “夠？“越青指尖一頓，轉頭時發(fā)間金步搖叮咚作響，“這才剛開始呢。“她揮手將化作灰狼的妖王拋向饕餮，“賞你了?！?p> 撕咬聲與哀嚎響徹云霄。越青俯視著戰(zhàn)栗的眾妖，魔鈴輕晃：“即日起，妖界重歸魔域。誰有異議？“
回應她的是山呼海嘯般的叩拜聲。花界的紫鳶手中茶盞突然炸裂，濺濕了錦繡裙裾。她望著妖界方向喃喃道：“那個瘋子...比萬年前更可怕了...“
回程途中，云瑯桓看著越青腳踝上漸漸隱去的魔鈴，突然發(fā)現(xiàn)她指尖在微微發(fā)抖。他這才注意到，她的雙腳不知何時已布滿裂痕——每次催動這等禁術，都是在燃燒本源。
“值得嗎？“他輕聲問。
越青望著懷中漸漸蘇醒的小狐貍，沒有回答。但云瑯桓分明看見，當她撫摸狐貍耳朵時，眼底那抹血色稍稍褪去，露出幾分久違的溫柔。
昆侖山的雪終年不化，那只白兔精蜷縮在冰窟里，懷中緊緊摟著熟睡的嬰孩。當妖王被饕餮分食的消息隨風雪傳來時，她渾身絨毛都炸了起來，三瓣嘴不住顫抖。
“不行...得去找花神...“她將孩兒裹進貼身的暖玉襁褓，踏著晨露直奔花界。沿途每一片落葉飄響都讓她驚跳，仿佛隨時會沖出那個紅衣魔尊。
花界的琉璃宮門前，紫鳶正在修剪一株血色曼陀羅。見白兔精跌跌撞撞跑來，她金剪刀“咔嚓“剪斷花莖：“這不是我們的大功臣嗎？“
“花神救命！“白兔精撲通跪倒，懷中嬰孩被驚醒哇哇大哭，“求您讓殿下接我們回花界吧，越青她、她連妖王都...“
紫鳶用剪刀尖挑起她下巴，看著她紅眼睛里滾落的淚珠，忽然輕笑：“怕什么？那瘋子又沒找上門?！凹舻侗鶝龅娜锌趧澾^喉管，“還是說...你背著我們做了別的虧心事？“
“我發(fā)誓沒有！“白兔精哆嗦著解開衣襟，露出心口一道金色契約印，“您看，這是殿下親手烙下的守護咒，我若說謊立刻魂飛魄散...“她突然捂住孩子的耳朵，“只是...只是孩子還小...“
紫鳶盯著契約印上熟悉的神紋，剪刀“當啷“掉在琉璃磚上。她彎腰湊近白兔精耳畔：“明日辰時，拿著這個去昆侖鏡?！耙幻短一⑶臒o聲息滑入對方袖中，“記住，若敢透露半個字...“
“多謝花神！多謝花神！“白兔精叩首時，沒看見紫鳶眼中閃過的寒光。待那抹雪白身影消失在水晶回廊盡頭，紫鳶轉身對暗處道：“去告訴殿下，兔子要逃了?！?p> 暗處的錦蔚現(xiàn)出身形，指尖把玩著一枚留影珠：“母親，真要兒接這賤婢？“
紫鳶拾起剪刀，慢條斯理剪下一朵將開未開的優(yōu)曇花，她紅唇輕啟，吹散花瓣，“本宮只是給魔尊...送份大禮。“
越青踏入九重天的玉清宮時，殿內的琉璃燈映著她一襲紅衣。小金龍正坐在床邊，掌心凝聚著金色仙力，緩緩渡入小狐貍體內。隨著仙力流轉，小狐貍的狐耳漸漸褪去，化作了人形。
“小金龍...“小狐貍睜開眼，淚水瞬間奪眶而出，撲進他懷里，“你怎么才來？那匹狼...那匹狼差點吃了我...“
小金龍輕拍她的背，聲音溫柔：“沒事了，都過去了?！八ь^看向越青，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迦諾快步走來，低聲道：“天帝，魔尊到了?！?p> 小狐貍猛地從小金龍懷中抬頭，眼中迸發(fā)出驚喜：“越青回來了？“
“回來多時了?！靶〗瘕堓p聲道，“是她從妖王手中救了你?！?p> 小狐貍掙扎著下床，赤足踩在冰涼的白玉地面上：“彼岸花...你真的回來了...“
越青伸手扶住她搖晃的身子，嘴角微揚：“彼岸花永生不滅，怎會輕易死去？倒是你...“她指尖輕觸小狐貍手腕處的傷痕，“受苦了?！?p> 小狐貍突然抓緊越青的衣袖，偷瞄了一眼小金龍，壓低聲音道：“你還記得答應過我的事嗎？“
越青神色一凝，搖頭道：“那件事，我不能答應?！?p> “彼岸花！“小狐貍急得聲音都變了調，“你是三界守護者，一諾千金，怎能...“
小金龍疑惑地皺眉：“小狐貍，你要她做什么？“
小狐貍望著小金龍，眼中柔情似水，半晌才低下頭：“她...她曾答應我一件事...“
晶瑩的淚珠砸在地面上，越青無奈嘆息：“小金龍，可否讓我們單獨說會兒話？“
待殿門關上，小狐貍抬起淚眼：“你當真不答應？你看他眉間的皺紋...這一萬年來，他過得多孤獨啊...我卻...“
越青用指腹輕輕拭去她的淚水：“剛醒就想著別人？先把身子養(yǎng)好再說。“
“那你到底答不答應？“小狐貍執(zhí)拗地追問。
越青沉默良久，終是妥協(xié)：“好，我答應。但若他拒絕...“
“不會的！“小狐貍破涕為笑，乖乖躺回床上，“那我安心養(yǎng)傷了?！?p> 越青遞過一杯瓊漿：“好好休息，等你痊愈，我就去辦。“
走出殿門，小金龍立即迎上來：“小狐貍求你做什么？“
越青忽然展顏一笑，格外明艷：“你真想知道？“
見小金龍點頭，越青卻不急著回答：“我今晚住哪兒？“
“這...“小金龍一時語塞，“你喜歡哪個宮殿？“
“九重天上...“越青環(huán)顧四周，紅唇輕啟，“沒有一處合我心意的?！?p> “那...委屈魔尊暫住月華殿吧?！?p> “甚好。“越青轉身欲走，衣袖卻被拉住。
小金龍眼中帶著少見的急切：“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越青回眸一笑，眼中似有星辰流轉：“待她傷好，選個月明之夜，來月華殿...“她壓低聲音，“我親自說與你聽?！?p> 小金龍耳尖微紅，松開了手：“那...不打擾魔尊休息了?！?p> 越青踏著月色離去，紅衣在夜風中翩躚，宛如一朵盛開的彼岸花。小金龍望著她的背影，不自覺地撫上心口，那里似乎有什么在輕輕顫動。
越青踏著月色在九重天漫步，不知不覺又走到了誅仙臺。夜風獵獵，吹動她血色的衣袂，仿佛萬年前那場天罰重現(xiàn)。
她緩步走上高臺，指尖撫過斑駁的石柱。眼前出現(xiàn)了萬年前自己被眾神圍困在誅仙陣里，被八十一道天雷劈的場景。越青忽然冷笑：“懺悔萬年，恨我的人反倒更多了?！?p> 誅仙臺下云海翻涌，她抱膝而坐，望著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天界。生于斯，死于斯，輪回往復，她與這九重天的孽緣，怕是永遠也斬不斷了。
突然，一聲刺耳的嘶吼劃破夜空。越青還未來得及回頭，一只翼龍獸已張開血盆大口朝她撲來。她側身閃避，玄色衣袖仍被利爪撕開一道口子。
“真是...“她自嘲地勾起嘴角，“什么體質？走哪都能招來殺身之禍?！?p> 翼龍獸再次襲來，越青猶豫著沒有召出斬龍劍——剛收復妖界耗損過大，在九重天貿然動用魔器更是不智。她輕盈地騰挪閃躲，想找機會脫身。
但這上古兇獸豈是凡間妖物可比？第三輪撲擊時，翼龍獸巨翅橫掃，越青被重重拍在石柱上，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模糊的視線中，一道寒光直取她咽喉——
“鐺！“
金屬碰撞聲震耳欲聾。云瑯桓手持玉骨折扇擋在她身前，扇面已現(xiàn)裂痕。他回頭急道：“還能動嗎？“
越青抹去唇邊血跡，還未答話，就見小金龍從天而降，龍吟劍出鞘的瞬間，整座誅仙臺都為之震顫。翼龍獸被劍氣所懾，不甘地嘶吼著退后。
“你...“越青望著擋在身前的兩道背影，突然笑了，“來得真是時候?！?p> 云瑯桓沒有回頭，聲音卻帶著前所未有的緊繃：“魔尊還是先擔心自己吧?！?p> 小金龍劍指兇獸，龍威浩蕩：“誅仙臺乃天界禁地，何方妖孽膽敢在此作亂？“
越青撐著石柱站起身，望著翼龍獸猩紅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按住劇痛的金丹，輕聲道：“這不是妖...是有人養(yǎng)的獵犬。“
夜風吹散她未盡的話語，也吹開了翼龍獸頸間若隱若現(xiàn)的——那道屬于花界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