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燭“啪“地爆了個燈花，映得小金龍額間龍紋忽明忽暗。他被兩雙眼睛盯得后退半步，龍尾不自覺地纏上了雕花床柱：“這、這是月老親口...“
“小金龍~“蕓晴突然湊近，九條尾巴在身后綻開成扇，“你好像很期待看現(xiàn)場？“她指尖燃起一簇狐火，照得小金龍的龍角泛起緋色。
“噗——“越青剛?cè)肟诘暮蠋劸迫珖娫谙脖簧?，“你?..“她抹著嘴角突然僵住——窗外桃枝輕顫，落英簌簌。
小金龍突然龍鱗倒豎：“不行！你那些業(yè)障...“話音未落就被蕓晴拽著領(lǐng)子拖向門口。
“新娘子要洞房~“蕓晴回頭沖越青眨眨眼，狐火突然照亮窗外樹影，“某些人再不來，可要錯過好戲了。“
“云瑯桓？！“小金龍龍瞳驟縮，“他何時...“
“噓——“蕓晴變出兩壇醉仙釀，塞給他一壇，“從你對著姻緣簿碎碎念時就蹲那兒了?！八蝗粔旱吐曇簦胺判?，有那位在...“
喜房內(nèi)，越青正對著銅鏡慢條斯理地取下最后一支金簪。鏡中映出窗外那道熟悉的身影，她忽然勾起唇角，指尖在嫁衣系帶上打了個死結(jié)。
月色如洗，云瑯桓隱在梧桐樹影中，龍紋劍在鞘中輕顫。他本是聽聞國師大婚前來查探，卻不想真看見越青披著嫁衣的模樣。燭光透過窗紗，將她戴著鳳冠的剪影投在窗欞上，晃得他心頭一陣刺痛。
“吱呀——“房門被推開，顏齊踩著虛浮的步子進來，銀發(fā)間的紅綢隨著動作輕晃。他面頰泛著醺紅，眼中卻閃著精光。
越青自己掀了蓋頭，金線繡的鳳凰隨著她的動作振翅欲飛：“師兄，你來了?！?p> 顏齊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笑得溫柔：“蓋頭該由夫君來揭?！八焓窒肱鲈角嗟哪槪瑓s被她靈巧地避開。
“師兄喝杯茶醒醒酒。“越青遞過青瓷茶盞，指尖微微發(fā)顫。
“還叫師兄？“顏齊突然發(fā)力將她拽入懷中，力道大得驚人。越青聞到他衣領(lǐng)間濃重的麒麟血氣，混著酒氣令人作嘔。
越青掙開他的懷抱：“師兄多順口?！?p> 顏齊不依不饒地追上來，雙臂如鐵箍般將她鎖?。骸半S你。春宵一刻值千金...“
“今日太累了?！霸角嗥^避開他湊近的唇。
“我等了三百年?！邦価R的呼吸噴在她耳畔。
越青被他鉗得生疼：“今日...不太方便?！?p> “哪里不方便？“顏齊瞇起眼。
越青咬了咬唇：“師兄真要與我洞房？“
得到肯定的答復(fù)后，她輕嘆：“我是妖，你介意嗎？“
“不介意?！?p> “是吃人的那種?！霸角喙首鲀春?。
顏齊突然大笑，震得燭火搖曳：“娘子，我早知你是神?！?p> 越青瞳孔驟縮：“那你可知破我仙身會萬劫不復(fù)？“
“知道?！邦価R撫上她心口，“但得了你的金丹，我就能永生了?！?p> 越青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九道捆仙索突然從婚床四角暴起！她認(rèn)出其中三道竟是用龍筋所制，頓時血色盡失。
“你！“她掙扎著看向窗外，梧桐樹影微微晃動?！澳膬簛淼倪@么多捆仙索啊？”
顏齊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衣襟，銀發(fā)在燭光下泛著冷光。他將大紅喜袍的每一道褶皺都撫平，方才在雕花楠木椅上端坐下來。
“今夜暫且作罷?！八讣廨p敲扶手，玄鐵指環(huán)與木料相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你且在此靜思。“
越青掙了掙手腕，寒鐵鎖鏈立即泛起幽藍(lán)光芒，刺骨的寒意順著經(jīng)脈直鉆心竅。她強忍顫抖：“既然早有這般手段，何必演這場戲？“
顏齊的眼神忽然恍惚了一瞬，指節(jié)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半塊玉佩——那上面刻著“青“字的一角。
“初見時...“他聲音突然柔和下來，“我確實想過與你成親度日...“話鋒驟轉(zhuǎn)，“可你竟在合巹酒里下藥！“
“那是醒神的瓊漿！“越青急道，“我連麒麟獸都放了...“
“正是如此！“顏齊突然暴起，一掌拍碎茶幾。碎瓷紛飛中，他掐住越青下巴：“若非你耗盡靈力救那畜生，豈會這般輕易落網(wǎng)？“
越青突然放軟聲調(diào)：“師兄...“她眼尾泛起薄紅，“你松開鎖鏈，我什么都依你，我們立刻洞房...“
顏齊猛地后退三步，像被燙到般甩開手：“這寒陰鏈?？四氵@種...“他喉結(jié)滾動，“南極玄鐵所鑄，最喜吞噬女仙元氣?！?p> 顏齊離開前，似有深情般看了看越青：“你休息一晚，擇日，挖丹。”
房門“砰“地關(guān)閉剎那，越青終于癱軟下來。鎖鏈上的幽藍(lán)紋路如同活物，正順著她手腕蔓延。她望著窗欞外漸白的天色，氣若游絲地喚著：“小...狐...貍...“
窗欞外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云瑯桓翻身入內(nèi)，玄色衣袍掃過滿地碎瓷，在越青跟前投下一片陰影。他屈指輕彈寒陰鏈，鏈身立即泛起刺目藍(lán)光。
“這就是你千挑萬選的良人？“他嘴角噙著冷笑，眼底卻翻涌著暗火。
越青艱難地仰起臉，冷汗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他要的不是我...“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是、是能讓他墮魔的...金丹...“
云瑯桓瞳孔驟縮。他并指為劍，金色龍氣纏繞而上，卻在觸及鎖鏈時被猛地彈開。寒霧順著指尖直侵心脈，凍得他倒退三步。
“沒用的...“越青氣若游絲，“當(dāng)初斬麒麟獸...用的斬龍劍...“
“我上哪去尋——“
“這兒...“越青艱難地動了動身子，嫁衣前襟微微鼓起，“仙樂笛...認(rèn)主...“
云瑯桓的手懸在半空，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當(dāng)他終于觸到那支溫潤的玉笛時，指尖不小心劃過一片柔軟，驚得兩人同時一顫。玉笛突然發(fā)出清越嗡鳴，在寂靜的婚房里格外刺耳。
“誰？！“顏齊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
云瑯桓閃身隱入帷幔后，看著顏齊執(zhí)著一盞青銅燈進來。燈光在那張俊美的臉上投下詭譎陰影，他撫摸著越青的臉頰，聲音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
“為兄算過了，明日子時...“冰涼的手指滑到她丹田處，“取丹最佳。“
越青強忍顫抖：“師兄當(dāng)真...忍心？“
“怎么會不忍心呢？“顏齊突然俯身，在她耳邊輕語，“所以今夜...我們要好好洞房啊?！八χ逼鹕?，“你且養(yǎng)精蓄銳，我去準(zhǔn)備丹爐?！?p> 待腳步聲遠(yuǎn)去，云瑯桓從陰影中邁出，手中玉笛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化作斬龍劍，越青無奈：“回玄門寺，找云浚師父?！?p> 夜色如墨，星河低垂。
蕓晴頭痛欲裂地從云錦軟榻上撐起身子，身側(cè)的小金龍四仰八叉地躺著，龍尾還纏著她的手腕。她揉了揉太陽穴，恍惚想起昨夜與迦諾對飲，竟不知何時醉得不省人事，被帶回了九重天。
“怎么會喝成這樣……”她低聲喃喃，忽然一個激靈，猛地坐直身子，“糟了！越青那邊——”
小金龍被她驚醒，迷迷糊糊地甩了甩腦袋，見她神色慌亂，也瞬間清醒：“怎么了？”
“越青！”蕓晴一把抓住他的龍角，“她不會已經(jīng)被那個顏齊——”
小金龍二話不說，翻爪祭出天地鏡。鏡中水霧氤氳，映出一間紅燭搖曳的喜房，正是夜深人靜時。顏齊一身紅衣，指尖正慢條斯理地挑開越青的衣帶，而越青雙手被縛，掙扎間衣襟半褪，露出雪白的肩頸。
“別看！”蕓晴一把捂住小金龍的雙眼，自己卻氣得尾巴炸毛，“這混蛋——我這就下去！”
她化作一道流光沖下九重天，小金龍悄悄挪開爪子，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鏡中景象，心里暗嘆：“越青這身段……咳，罪過罪過。”
喜房內(nèi)，紅燭高燃，越青被捆仙鏈縛住手腳，掙扎得鬢發(fā)散亂，聲音里帶著哭腔：“你放開我！要金丹我給你便是，別碰我——”
顏齊低笑一聲，指尖撫過她的臉頰：“急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
話音未落，房門“砰”地被人踹開！
蕓晴九尾張揚，眸中寒光凜冽：“顏齊，你這色膽包天的混賬！”
顏齊愕然回頭，還未及反應(yīng)，便見一道狐火迎面劈來！他倉促抬手抵擋，卻被震得踉蹌后退，蕓晴攻勢凌厲，三兩下便將他打暈在地。
越青淚眼婆娑，衣衫凌亂地縮在床角，哭得梨花帶雨：“你怎么才來！我、我都被他扒光了……”
蕓晴手忙腳亂地替她攏好衣襟，又氣又急：“你怎么會被他綁??？這捆仙鏈——”
越青抽噎著道：“這混蛋早察覺我想渡他……故意設(shè)局要挖我金丹！這鏈子……只有斬龍劍能斬斷……”
蕓晴咬牙，九尾在身后怒張：“等我砍了這鏈子，再剁了這色狼的爪子！”
蕓晴看著她，“你臉色很差?，F(xiàn)在怎么辦？斬龍劍呢？”
越青無力地靠在床柱上，捆仙鏈泛著幽幽寒光，勒得她手腕一片青紫。她抽了抽鼻子，聲音發(fā)顫：“斬龍劍我給了云瑯桓……誰知道他有沒有喚出來劍身？要是他明日不來，我怕是等不到顏齊挖丹，就先被這極寒的鏈子凍死了?！?p> 蕓晴蹲下來，指尖凝出一縷暖光，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哎喲，小可憐，你哭什么？你可是彼岸花啊——我祖宗都化成灰?guī)兹f年了，你還活蹦亂跳的呢?！?p> 越青噎住，淚眼朦朧地瞪了她一會兒：“可挖丹……很疼的。“她聲音低下去，像被風(fēng)吹散的蒲公英，“要是真讓他得了手，這世上……就再也沒有彼岸花了?！?p> 蕓晴捏了捏她的臉：“知道啦知道啦，我這就去找云瑯桓?！八酒鹕恚粥止镜?，“實在不行，就把小金龍抓來噴口火，燒了這破鏈子?！?p> 越青忽然一僵，瞳孔微縮：“該不會……云瑯桓拿了我的劍就跑了吧？“她越想越慌，“他要是存心害我，那我豈不是——“
蕓晴嘆了口氣，九條尾巴無奈地晃了晃：“你這是被坑了多少回，看誰都像壞人？“
“小狐貍！“越青突然抓住她的袖口，指尖冰涼，“你幫我這次……往后你要什么我都答應(yīng)?！八蹨I又涌出來，“我不怕死，可我怕疼啊……真的太疼了……“
蕓晴耳朵倏地豎起：“真的什么都答應(yīng)？“
越青拼命點頭：“只要你能讓我少受罪！“
蕓晴瞇起眼睛，尾巴尖愉悅地卷了卷：“那——除了性命，別的都給我？“
“命也給你！“越青崩潰地喊出聲，“只要別讓我清醒著被剖丹！“
“成交！“蕓晴一蹦三尺高，轉(zhuǎn)身就往外沖，“我這就把云瑯桓綁來！“
她的身影剛消失在門外，越青就癱軟下來。余光瞥見地上昏迷的顏齊手指微微一動，頓時毛骨悚然——
這混蛋……快醒了啊。
小金龍盤旋于云海之上，龍爪一探，指向遠(yuǎn)處隱在霧靄中的山峰：“云瑯桓就在玄門山?！?p> 蕓晴急得直跺腳：“那斬龍劍呢？怎么才能祭出來？“
小金龍搖頭，龍須隨著動作輕晃：“這我真不知道。你還是先去找他吧?！?p> 當(dāng)蕓晴趕到玄門山時，已是第二日深夜。山間冷霧彌漫，她一眼就看見云瑯桓立于崖邊，手中握著一支瑩白玉笛，神色凝重。
“云瑯桓！“她飛身落下，“你到底行不行？越青馬上就要被挖丹了！她那人連死都不怕，就怕疼啊——你就不能給她個痛快？“
云瑯桓眉頭緊鎖，指尖摩挲著玉笛：“我試了所有方法，就是喚不出斬龍劍?！?p> 蕓晴一把奪過玉笛，對著笛身低聲道：“仙樂啊仙樂，你的主人就要疼死了，你真忍心見死不救？“
玉笛微光一閃，云浚的身影浮現(xiàn)。他雙手合十，聲音平靜卻透著緊迫：“先去救人，再想辦法。拖延片刻也好。“
二人這才驚覺——再耽擱下去，越青怕是真要遭難了！
喜房·生死時刻
還未進門，就聽見越青帶著哭腔的尖叫：“顏齊！你不是說子時嗎？！現(xiàn)在還沒到子時，你就這么急不可耐？“
“呵，“顏齊冷笑，手中寒光閃爍，“子時正好，我吞丹的時辰。“
“你殺了我再挖！先殺了我！“越青瘋狂掙扎，鎖鏈嘩啦作響，卻紋絲不動，“我的金丹、靈力都給你！求求你殺了我吧——“
顏齊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殺了你？那金丹還有何用？別白費力氣了，沒人會來救你?！?p> 越青徹底絕望了，眼淚混著血跡滑落：“母神……母神我錯了……我再也不見云瑯桓和云浚了……求您收了這個畜生吧……我真的知錯了……“
越青醒來時，身上已無鎖鏈的寒意。她緩緩睜開眼，入目是青丘特有的緋色云霞，而非魔界的晦暗天光。她撐起身子，指尖觸及柔軟的狐絨毯——這不是她的地方。
“蕓晴？“她聲音沙啞。
一直守在榻邊的白狐少女猛地抬頭，九條尾巴無意識地抖了抖：“你總算醒了。“
越青突然伸手抱住她，力道大得驚人。蕓晴僵住，感到肩頭有溫?zé)岬臐褚?。許久，越青才松開手，若無其事地抹了把臉：“我睡了多久？“
“十三年零四個月。“蕓晴遞來一盞桃花蜜，“走走吧，你骨頭該僵了。“
她們沿著落英繽紛的小徑徐行，直到一棵千年桃樹下。越青仰頭接住飄落的花瓣：“那天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蕓晴的尾巴尖輕輕掃過地面：“我們趕到時，顏齊的刀已經(jīng)劃開你心口?！八D了頓，“云瑯桓突然暴怒，玉笛化劍——原來斬龍劍一直藏在仙樂里?！?p> 花瓣無聲墜落。
“昆侖使者和顏齊......都沒逃過那一劍?！笆|晴盯著自己腳尖，“云瑯桓因此被削去八成神力，關(guān)在云海宮百年。小金龍把你帶回九重天時，太白星君說......“她突然哽住。
越青平靜地接話：“說我的金丹裂了，要養(yǎng)千年？“
蕓晴猛地抬頭：“你不恨？“
“恨誰呢？“越青輕笑，“顏齊魂飛魄散，云瑯桓自食其果，昆侖使者......“她撫上心口，“這筆賬，早算不清了?！?p> 她轉(zhuǎn)身往結(jié)界處走：“該回魔界了。“
“等等！“蕓晴一把抓住她袖角，“你答應(yīng)過......要滿足我一個請求。“
越青駐足。青丘的風(fēng)突然急了，吹得滿樹桃花如雪紛飛。
“我去九重天送蟠桃帖那年，“蕓晴聲音發(fā)顫，“小金龍趴在你的冰玉榻前，握著你的手哭......“她攥緊拳頭，“他求了三百二十一次，要拿自己的龍珠換你醒來?！?p> 越青瞳孔微縮。
“嫁給他吧。“蕓晴突然跪下，狐耳緊貼發(fā)絲，“就當(dāng)我求你?！?p> “荒唐！“越青倒退半步，扯得心口傷處滲出血絲，“你明知我——“
“那至少成全他一次！“蕓晴淚如雨下，“萬年來他守著你輪回轉(zhuǎn)世，連你一根頭發(fā)都舍不得碰......“
越青如遭雷擊。
“我不要你愛他?！笆|晴額頭抵在越青鞋尖，“只要......只要讓他得償所愿一次......“
“啪！“一記耳光響徹桃林。蕓晴偏著頭，唇角滲血，卻露出解脫般的笑。
越青的手在發(fā)抖：“你竟卑微至此......“她突然拽起蕓晴，將人按在樹干上，“聽著，我越青此生不嫁，但可以教你——“她貼近蕓晴耳畔，聲音淬著毒，“怎么讓那條傻龍，死心塌地愛上你?！?p> 越青回到魔界時，幽冥殿前的彼岸花正開得妖冶。她赤足踏過猩紅的花叢，玄色衣擺掃過處，那些花兒都乖順地俯首。殿內(nèi)一塵不染，連她最厭煩的蛛網(wǎng)都沒見著半張。
“倒是打理得用心?！八币性谛F寶座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扶手。
階下的小妖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了一地，為首的黑鱗妖諂媚道：“魔尊不在的這些時日，咱們?nèi)杖斩及茨囊?guī)矩灑掃。如今投奔的小妖多了三成，都等著您示下呢?！?p> 越青懶懶地抬了抬下巴：“收了罷?！八鋈幌肫鹗裁矗靶⊥米幽?？“
“回魔尊，她去黑霧林采蘑菇了?！?p> 話音剛落，殿外就傳來輕快的腳步聲。白衣少女挎著竹籃蹦跳進來，籃子里堆滿了五彩斑斕的毒蘑菇：“尊上！我找到您最愛吃的血靈芝了！“
越青剛要伸手去接，鼻尖忽然掠過一絲極淡的冷香——像是昆侖雪頂?shù)谋?。她指尖微不可察地頓了頓。
小兔子渾然不覺，正興高采烈地比劃著：“我在枯骨潭邊發(fā)現(xiàn)的，那潭水......“
“過來?！霸角嗤蝗还戳斯词种?。
少女毫無防備地湊近，卻在距離三步時被一道紅光定住。越青的瞳孔泛起血色，神識如刀般刺入對方靈臺——沒有禁制，沒有契約，連最細(xì)微的魂魄波動都純凈如初。
她收回威壓，順手揉了揉小兔子發(fā)頂：“下次別靠枯骨潭那么近?！罢Z氣是自己都沒察覺的溫和。
越青站在懸崖邊眺望九曜大陸。云浚坐鎮(zhèn)后，那些總愛鬧事的精怪都安分了。夜風(fēng)吹起她未束的長發(fā)，她忽然輕笑出聲。
這世間最可笑的就是信任。顏齊信她會度化自己，云瑯桓信她能全身而退，就連蕓晴......那個傻狐貍至今還信著小金龍的癡情。
可那又如何？
她轉(zhuǎn)身走向幽冥殿，身后萬千彼岸花同時綻放。至少此刻，魔界的月亮是她的，這滿山的小妖是她的，連籃子里那些毒蘑菇——
“尊上！“小兔子舉著新采的夜幽蘭追上來，“這個泡酒最養(yǎng)傷啦！“
越青接過那株發(fā)著藍(lán)光的毒花，突然捏住少女下巴：“若有一天我要你的命呢？“
小兔子眨眨眼：“那您現(xiàn)在就要嗎？我馬上去煮蘑菇湯，吃飽了才好上路呀?！?p> 魔尊大笑，袖中暗藏的追魂針悄然收回。
分的雨絲穿過結(jié)界，在魔界的黑曜石地面上洇出深色的痕跡。小兔子赤著腳從殿外跑進來，發(fā)梢還掛著晶瑩的水珠。
“尊上！“她歡快地轉(zhuǎn)了個圈，裙擺揚起沾著泥點的弧度，“人間下雨了！那些埋在土里的筍子肯定在偷偷冒尖呢，等過幾日我去挖些嫩的，給您燉湯喝好不好？“
越青正倚在窗邊看雨，聞言轉(zhuǎn)過頭來。春雨的氣息混著小兔子身上淡淡的青草香飄過來，竟讓她恍惚了一瞬。
“百花也該開了吧？“她伸手接住一滴穿透結(jié)界的雨。
“開啦開啦！“小兔子蹦到她跟前，眼睛亮晶晶的，“我昨日去結(jié)界邊緣瞧見啦，山桃開得可熱鬧了，風(fēng)一吹就像下粉雪似的——“
“陪我去看看?！霸角嗤蝗徽f。
小兔子愣住，隨即笑彎了眼：“我這就去收拾！“
“收拾什么？“
“帶幾件衣裳？人間春寒料峭的......“
越青輕笑：“魔尊還怕冷？“指尖一彈，兩人身上的黑袍頓時化作人間常見的素色羅裙。
“那、那帶件兵器？“小兔子絞著衣角，“聽說玄門山最近不太平......“
越青眸光微動：“你怎知我要去玄門山？“
小兔子突然僵住。一滴雨水從她額角滑落，像是冷汗。
“換個名字吧?！霸角嗪鋈晦D(zhuǎn)移話題，“'小兔子'太扎眼?！?p> “靈...靈兒就好。“她脫口而出，又猛地捂住嘴。
越青撫過腰間突然發(fā)燙的追魂鈴——這是當(dāng)年從昆侖使者身上繳獲的法器，此刻正對“靈兒“二字產(chǎn)生劇烈反應(yīng)。
“好名字?！霸角嗌焓痔嫘⊥米印?，替靈兒理了理她的長發(fā)，“那咱們就去玄門山，看看那位......老朋友?！?p> 最后一字落下時，春雨突然變急。幾片桃花穿過結(jié)界飄進來，落在靈兒突然變得蒼白的臉頰旁，像濺上的血。
門寺的朱漆山門在雨霧中若隱若現(xiàn)，檐角銅鈴被風(fēng)吹得叮當(dāng)作響。靈兒不情不愿地叩響門環(huán)，指節(jié)與青銅相撞的聲音驚飛了檐下一對灰鴿。
“兩位女施主有何貴干？“小沙彌打開側(cè)門，目光在越青額間魔紋上頓了頓，卻仍恭敬合十。
越青抬眸，正對上庭院深處那道雪白身影。云浚手持念珠站在經(jīng)幡下，腕間佛珠突然“咔“地斷了一線，檀木珠子滾了滿地。
“師父?！八p笑，足尖故意踩過一顆佛珠，“這些年在此清修可好？“
云浚垂眼去拾散落的珠子：“勞施主掛念，尚好。“他指尖在觸到被她踩過的那顆時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雨絲突然變密，將越青衣擺上的彼岸花紋浸得愈發(fā)猩紅。她望向后山隱約浮現(xiàn)的玄門法陣金光：“聽聞這些年大兇獸蹤跡全無，師父可知它們?nèi)チ撕翁?？?p> “阿彌陀佛?！霸瓶＝K于直起身，僧袍袖口沾了泥水，“貧僧只度人心，不觀獸蹤?！?p> 越青忽然湊近，帶著血腥氣的吐息拂過他耳畔：“可若那些畜生......“她余光瞥見靈兒突然捂住心口的動作，話鋒一轉(zhuǎn)，“罷了，我尋日，自去神州尋便是。“
轉(zhuǎn)身時九鸞金步搖劃破雨幕，在青石板上濺起一串血珠似的雨滴。
站在觀云臺時，整個九曜大陸都在腳下臣服。越青玄衣翻飛，眼底倒映著萬里山河，那些城池像棋盤，凡人如螻蟻。
她無意識抬起手，掌心凝聚的黑霧驚散了半山云霧。忽然聽見身后“啊呀“一聲——靈兒被藤蔓絆倒，食盒里的糖醋排骨滾落在地，醬汁在雨水中暈開成猙獰的圖案。
“去備膳吧?！霸角嗍掌鹉猓曇糨p得像在嘆息，“我想吃......你上次做的荷葉粥?！?p> 靈兒揉著膝蓋爬起來時，發(fā)現(xiàn)魔尊的背影竟比玄門山的孤松還要寂寥。
廚房，灶火邊，靈兒握著菜刀的手猛地一顫，刀刃在青筍上劃出一道歪斜的痕跡。那個聲音像毒蛇般纏繞在她耳畔，冰冷黏膩：“月圓之夜......舊傷......煙消云散......“
“啪嗒——“
一滴冷汗墜入灶臺的火堆，激起刺啦一聲響。她慌忙回頭四顧，廚房里只有跳動的爐火將她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墻上，仿佛有另一個黑影正貼在她背后獰笑。
“真的要這么做嗎？”她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這雙曾經(jīng)被越青從玄門陣?yán)锢鰜淼氖?，如今卻要親手將她推入深淵？
越青踏著露水歸來時，衣擺沾滿了山間夜曇的香氣。她斜倚在門邊，看著靈兒手忙腳亂地擺碗筷，忽然輕笑：“明晚月圓，我要養(yǎng)傷?！?p> 瓷勺“當(dāng)啷“砸在青石地上。
“到時候......“越青彎腰撿起勺子，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靈兒手腕，“別讓任何人進來?！八n白的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尤其是......昆侖的人?！?p> 靈兒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她看著越青慢條斯理地舀了一碗荷葉粥，氤氳熱氣中，魔尊那雙猩紅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偽裝。
“好、好的?！八犚娮约焊蓾穆曇簦拔?.....我會守好門的。“
窗外，一輪將圓的月亮正爬上玄門山的飛檐，像柄懸在頭頂?shù)膹澋丁?p> 當(dāng)夜半鐘聲響起時，靈兒蜷縮在廂房角落。那個聲音又來了：“你在猶豫什么？她是魔，是妖，千年前，她屠殺昆侖，殺我夫君，你要幫我報仇啊，幫我報仇……“
“記住，明夜子時?！翱罩小斑恰暗亓验_一道縫，“用這個刺她舊傷。“
一把冰晶凝成的小刀從裂縫中掉出，刀柄刻著昆侖雪蓮紋樣。靈兒顫抖著撿了起來。
果然，第二日正值月圓之夜，云浚破天荒地主動前來探望越青。他知曉越青的傷勢未愈，特意帶了一方錦盒。月光如水，在他銀白色的長袍上流淌，襯得他眉目如畫。
“魔尊可安好？“他輕聲問道，聲音里藏著幾分往日不曾有的關(guān)切。
靈兒守在門前，神色復(fù)雜地?fù)u頭：“魔尊正在休憩，吩咐過不許任何人打擾?！?p> 云浚眸光微暗，修長的手指摩挲著錦盒上的云紋，終是遞了過去：“這是西方梵香，能安神止痛。待她醒來，煩請點上?！?p> 靈兒接過香爐，只覺入手溫潤如玉。待云浚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她轉(zhuǎn)身推開雕花木門。屋內(nèi)，越青蜷縮在錦被中，單薄的背影不住顫抖，冷汗浸透了枕畔。靈兒輕手輕腳地將香爐置于案幾上，檀香還未點燃，就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壓抑的悶哼。
“魔尊...“她剛想上前，突然頭痛欲裂。那個蠱惑的聲音又在她耳畔響起：“現(xiàn)在不動手，更待何時？她這般痛苦，不如給她個痛快...“
靈兒踉蹌著退到院中，月光下她的影子扭曲如鬼魅?；秀遍g，她摸到了腰間的短刀。
“殺了她...殺了她你就能名正言順地當(dāng)上神妃...“聲音越來越響，靈兒雙眼漸漸染上血色。
當(dāng)她再次推開門時，越青正艱難地支起身子。四目相對的瞬間，刀光已至眼前！越青本能地抬手格擋，鋒刃割破掌心，鮮血順著銀白的腕子滴落在錦被上，綻開朵朵紅梅。
“靈兒...“越青氣若游絲，蒼白的唇瓣顫抖著，“再給我三日...待我收了人間那些...“
“來不及了！“靈兒淚如雨下，刀尖又逼近一寸，“上神答應(yīng)我，只要取你性命，就許我正妃之位！我們的孩兒...不能沒有名分??！“
越青瞳孔驟縮：“孩兒？你與誰...“話未說完，劇痛席卷全身。她最后看見的，是靈兒扭曲的面容和窗外那輪血月。
靈兒跌跌撞撞沖出寢殿，裙裾沾滿血跡。她一路奔回花界，紫鳶與錦蔚早已在琉璃亭等候多時。
“得手了？“紫鳶指尖的茶盞微微傾斜，濺出幾滴琥珀色的茶水。
靈兒重重跪倒在地，喉間擠出破碎的字句：“魔尊...已歿...“
霎時間，整個花界響起此起彼伏的歡呼。錦蔚撫掌大笑，命人取來珍藏千年的百花釀。唯有靈兒怔怔望著自己染血的雙手，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越青的溫度。
晨露未晞時分，云浚踏著沾濕的袍角匆匆趕來。推開雕花木門的瞬間，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他素來沉靜的面容驟然失色。
越青靜靜躺在凌亂的床榻上，面色慘白如紙，胸前衣襟浸透暗紅。云浚踉蹌著跪在榻前，玉白的手指顫抖著探向她的鼻息——氣息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像一縷將散的游絲。
“怎么會...“他聲音嘶啞，修長的手指撫上她冰涼的臉頰。昨夜還鮮活的人兒，此刻卻像一株凋零的彼岸花。他猛地將人打橫抱起，越青衣袂垂落，一滴血珠墜在地上，綻開刺目的紅。
九重蓮臺之上，佛光普照。云浚跪在佛主面前，懷中人兒的血染紅了他雪白的衣襟。佛主垂眸看著那朵枯萎的彼岸花，金色瞳孔中泛起悲憫的漣漪。
“唉...“一聲長嘆回蕩在蓮臺之間，驚起幾只停駐的白鶴，“上天有好生之德?！?p> 云浚抬頭，眼中竟有晶瑩閃動：“求佛主慈悲！“
佛主指尖輕點，一朵金蓮自池中升起：“將她放入蓮池，你需守在這里誦經(jīng)九九八十一天，不可間斷?！邦D了頓，又意味深長道：“待她痊愈后...去留由她自行抉擇。我佛慈悲，不再強求緣法?！?p> 云浚重重叩首，額間觸及冰冷的蓮臺：“弟子...謹(jǐn)遵法旨?！?p> 他小心翼翼地將越青放入蓮池。金蓮緩緩合攏，將她輕柔包裹。池水泛起漣漪，映照著云浚憔悴的面容。
“去吧?！胺鹬鲹]袖，轉(zhuǎn)身時袈裟掠過盛開的蓮瓣，“記住，情之一字，最是劫數(shù)。“
云浚盤坐在蓮池邊，手中佛珠一粒粒捻過。晨光中，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卻又透著說不出的孤寂。池水倒映著天光云影，也映照著他始終未移開的目光。
小狐貍踏遍三界每一個角落，卻始終找不到越青的蹤影。她站在玄門寺前，看著滿地飄零的落葉，一個小和尚正低頭清掃著石階。見她來了，小和尚停下動作，雙手合十道：“施主可是來尋那位受傷的姑娘？“
“你知道她去哪了？“小狐貍急切地上前兩步，裙擺帶起幾片枯葉。
小和尚搖搖頭：“那日住持抱著她離開時，她渾身是血，氣息微弱。后來...就再沒回來過?！八D了頓，又補充道：“住持走得很急，連袈裟都沒來得及換?！?p> 小狐貍的心猛地一沉，指甲不自覺地掐進掌心。她勉強道了聲謝，轉(zhuǎn)身化作一道流光直上九重天。
云海之上，小金龍正倚在白玉欄桿邊出神。見小狐貍急匆匆地趕來，他眉頭微蹙：“怎么慌慌張張的？“
“越青不見了！“小狐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知不知道她現(xiàn)在在哪？“
小金龍沉默片刻，輕輕拂開她的手：“我知道?！八穆曇艉芷届o，卻帶著幾分凝重，“但我已經(jīng)感應(yīng)不到她的氣息了?！?p> “那我們就去找?。 靶『偟穆曇舨蛔杂X地拔高，眼圈微微發(fā)紅，“總不能...總不能就這樣不管她了吧？“
“找？“小金龍忽然轉(zhuǎn)頭直視著她，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色，“你什么時候和她這么要好了？“
小狐貍一怔，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目光，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她...她還欠我一樣?xùn)|西?！?p> 小金龍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最終只是輕嘆一聲：“放心，她沒那么容易死?！八D了頓，語氣緩和下來，“要不要在九重天等消息？這里靈氣充沛，對你修行有益?！?p> “我要去找她?！靶『偺痤^，眼神堅定得讓小金龍心頭一顫。
他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聲音低沉：“為什么對她這么執(zhí)著？“指尖傳來的溫度讓小狐貍心跳漏了一拍，“你難道不明白，有些緣分強求不得？“
小狐貍怔怔地望著他，忽然露出一抹苦笑：“我就是因為明白...才更要去。“她輕聲道，“有人很喜歡她，而越青欠我一個人情...我想成全他們?！?p> 小金龍的手微微一僵，隨即緩緩松開。他轉(zhuǎn)過身去，望著遠(yuǎn)處翻涌的云海，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去吧?！?p> 小狐貍最后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際。
小金龍站在原地久久未動，直到那片衣角徹底消失在視線里。他低頭看著方才握住她手腕的掌心，輕聲自語：“可曾有人告訴過你，成全別人的時候...也該看看自己的心？“
小金龍望著小狐貍離去的背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他當(dāng)然知道，最愛越青的人是云瑯桓——那個未曾覺醒神識的大殿下，眉目如畫的仙君?？伤趺匆蚕氩幻靼祝『偸鞘裁磿r候?qū)υ片樆竸恿诵摹?p> “那你去忙吧。“他聽見自己這樣說，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直到那道火紅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云海盡頭，小金龍才緩緩收回目光。他低頭看著掌心，那里還殘留著一絲小狐貍衣袖上的暖意。
書房里，鎏金香爐升起裊裊青煙。小金龍坐在案前，隨手翻開一本古籍，墨字卻怎么都入不了眼。窗外傳來仙鶴的清唳，更顯得室內(nèi)寂靜得可怕。
“卻原來，所有人都不愛我?！八猿暗匦α诵?，指尖輕輕劃過書頁。這句話說得極輕，卻重重地砸在自己心上。
案上的銅鏡映出他此刻的模樣——依舊是那副清貴疏離的九天真龍模樣，可眼底的落寞卻怎么也藏不住。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小狐貍曾笑嘻嘻地說他“像塊冷冰冰的玉“，當(dāng)時他只當(dāng)是玩笑，如今想來，或許在旁人眼里，他從來都是這般無趣。
窗外忽然下起了細(xì)雨，打在琉璃瓦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小金龍伸手接住幾滴雨水，看著它們在掌心匯聚成一個小小的水洼。就像他此刻的心情，明明只是幾許惆悵，卻不知怎的，漸漸漫成了汪洋。
八十一天的靈山，人間已是八十一年。
蓮池水波微漾，金蓮緩緩綻開，越青從漫長的沉睡中蘇醒。她睜開眼，入目是熟悉的靈山云霧，佛光普照，恍如隔世。
“我……又回來了？“她輕聲呢喃，嗓音沙啞，像是許久未曾開口。
云浚的誦經(jīng)聲戛然而止。他緩緩睜開眼，看向她，目光溫柔而克制：“佛主慈悲，許你蓮池養(yǎng)傷，如今……你的傷已痊愈。“
越青怔怔地望著他，許久，一滴淚無聲滑落。她抬手擦去，卻又有新的淚水涌出。她忽然笑了，笑得凄涼：“云浚，我們……再也不見了。從今往后，我不會再糾纏你。“
云浚心口猛地一痛，指尖微微發(fā)顫，卻終究合掌垂眸，聲音平靜：“施主請便，貧僧……不送。“
越青轉(zhuǎn)身，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她的腳步很輕，卻像是踏在云浚的心上，每一步都沉重如千斤。云浚站在原地，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這十萬年來與她的所有糾葛——初見時她笑靨如花；后來她為他奮不顧身，背棄諾言；再后來，她一次次追逐，他一次次推開……
她的每一步，都像是從他記憶里抽離一段過往。她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他的記憶也隨之模糊，直至徹底消散。
云浚忽然捂住心口，喉間涌上一股腥甜。鮮血從唇角溢出，滴落在雪白的僧袍上，如紅梅綻開。
——這就是救她的代價。
從此以后，相見不相識。
這……不正是她所求的嗎？
越青不敢回頭。她怕一回頭，就會崩潰，就會讓云浚這八十一天的守護功虧一簣。她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她卻感覺不到疼。
——我的愛人，從今往后，這世間再也沒有你的溫柔，再也沒有你的深情……我該如何活下去？
十萬年了，彼岸花終于遂了母神的愿，放過了她的兒子。
可是……誰又放過彼岸花？
她本就不該來這世間的，不是嗎？
離開靈山后，她回到了魔界。這一次，她的元神真正穩(wěn)固，這天地間再無人能成為她的羈絆。收回那些大獸后，她便要永居魔界，不再出世。這是她給自己許下的美好愿景，甚至連靈兒刺殺之仇都已放下。此刻的心境如此通透澄明，她喜歡這樣的自己——畢竟能讓她在乎的人，已經(jīng)沒有了。至少此刻，她是這樣認(rèn)為的。
她召來值守的小妖：“這三月可有異樣？“
小妖們紛紛搖頭。越青微微頷首：“甚好。魔界也該有些煙火氣息了?！罢f罷，她取出玉笛，吹奏起真正的仙樂。雖要耗費些許靈力，但她就是想吹，想讓這世間如云浚所愿那般美好祥和。
清越的笛聲穿透三界，九重天上，小金龍正倚欄遠(yuǎn)眺。聽到樂聲，他眼中泛起笑意：“小狐貍也該聽見了...“
剛從禁閉中出來的云瑯桓循聲駐足，忙問身旁仙君：“這是何人所奏？如此動聽祥和?！?p> 仙君們笑道：“你新來不知，此乃守護者所奏仙樂。此樂可凈化三界，醒神明心。仙樂一起，三界皆聞?！?p> “守護者是誰？“
小金龍現(xiàn)身答道：“守護者，是彼岸花，亦是魔尊。一念可護蒼生，一念可毀天地。只要仙樂還在，三界便得安寧?！?p> 云瑯桓詫異道：“魔尊不是越青嗎？她不過是個...“
“小妖？“小金龍輕笑打斷，“是啊，就是個可怕的小妖?！?p> 云瑯桓下意識摸了摸懷中的發(fā)釵，沉吟道：“天帝，我想去趟魔界。“
小金龍深深看他良久，終是點頭：“去吧。你功力盡失需重修，切記...莫再造殺孽?！?p> 云瑯桓踏著魔界的暗紅色霧氣來到魔宮前。越青剛停下仙樂，胸口便傳來一陣刺痛。她扶著玉笛輕喘，額間滲出細(xì)密的汗珠——元神雖已穩(wěn)固，但靈兒留下的傷終究未愈。
“魔尊！天界來人了！“小妖慌亂的呼喊打斷了她的調(diào)息。越青蹙眉起身，玄色衣袍在身后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
殿外，云瑯桓一襲月白長衫立在階下，見她現(xiàn)身，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越青冷笑：“上仙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三百年的戰(zhàn)約，“云瑯桓握緊袖中的拳頭，“可否提前？“
越青打量著他近乎透明的仙力，嗤笑道：“連騰云都勉強的上仙，也配與我談戰(zhàn)約？“
云瑯桓突然逼近，劍眉下的眼眸燃著執(zhí)念：“法力盡失又如何？我云氏一族的劍法，未必斬不得魔尊?！?p> “可笑?！霸角鄰V袖一拂，魔氣在兩人之間劃出界限，“三百年之約，一日都不會少。上仙若閑來無事，不如回去好生修煉兩百年?！?p> “那我便跟著你?！霸片樆竿蝗坏溃皟砂倌晷逕?，兩百年守約?！?p> 越青怔住，紅瞳微微睜大：“你當(dāng)本尊會食言而逃？“
“上次你在人間險些喪命。“云瑯桓嗓音低沉，“三百年后，我要的是堂堂正正的對手，不是一具枯骨?！?p> 魔界的風(fēng)卷起兩人衣袂，越青忽然輕笑出聲：“隨你。只是——“她轉(zhuǎn)身時發(fā)梢掃過云瑯桓的指尖，“別妨礙本尊除妖。“
云瑯桓當(dāng)真就這樣守在了魔界。魔宮上下的小妖們竊竊私語，時不時偷瞄著那位在魔尊寶座旁打坐的白衣仙人。
“魔尊，“一只小妖壯著膽子進言，“這位上仙整日在此，弟兄們都提心吊膽的...“
越青斜倚在鎏金寶座上，晃了晃手中的琉璃盞，余光瞥見身旁閉目調(diào)息的云瑯桓，輕笑道：“怕什么？有本尊在，便是九重天的神仙來了，也得乖乖盤著。“
那夜她飲得酩酊，踉踉蹌蹌地回到寢殿，幾乎是摔進了錦被里。胸口的疼痛愈發(fā)劇烈，仿佛有千萬根銀針在金丹處翻攪。待云瑯桓掩門離去，她才掙扎著爬起來，顫抖著給自己斟了杯冷茶。
“怎么會...“她扯開衣襟，瑩白的肌膚上早已不見傷痕，可金丹處的痛楚卻撕心裂肺。指尖觸及心口的剎那，一段被封印的記憶突然閃現(xiàn)——那是靈山蓮池邊，云浚為她療傷時，悄悄將半顆佛心渡給了她。
越青還未來得及細(xì)想，便疼得昏死過去。翌日清晨，小妖的尖叫聲驚動了整個魔宮。
“讓開?！霸片樆笓]退眾妖，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觸手的冰涼讓他心頭一顫。
熱毛巾換了三遍，粥水溫了又溫。越青蘇醒時，正看見云瑯桓擰眉為她拭汗的手頓了頓。
“你...“她猛地坐起，錦被滑落肩頭。
云瑯桓收回手，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談?wù)撎鞖猓骸拔抑滥闾?。“他轉(zhuǎn)身去端藥碗，背影挺拔如松，“在人間時你就說過，寧可魂飛魄散也不要忍受疼痛?！?p> 窗外的魔界永夜中，一縷金光自越青心口隱隱透出，那是連她自己都尚未察覺的，來自靈山的牽掛，還是來自金龍的深愛。她或許永遠(yuǎn)都不會懷疑，云瑯桓失去修為被困云海宮的原因，也永遠(yuǎn)不會懷疑，那顆金丹的主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