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紫鳶在太子再三催促下，終于準(zhǔn)備返回九重天。臨行前，聽聞越青蘇醒，她徑直闖入寢殿。
“既然醒了，“紫鳶一把掀開鮫綃帳，冷眼看著榻上蒼白的女子，“把我哥的內(nèi)丹吐出來。“
越青艱難地支起身子，還未開口，紫鳶已一掌拍在她心口。劇痛之下，瑩白內(nèi)丹從越青唇間浮出，裹挾著絲絲黑氣。紫鳶一把攥住，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
“我...這就離開...“越青的聲音輕若游絲。
紫鳶的腳步突然頓住——余光瞥見榻邊垂落的腳踝上，半截八角魔鈴從被褥間露出。那暗紋她再熟悉不過，那失蹤百年的越青踝上戴的正是此物。
“紫鳶！“紫桓沖進(jìn)殿內(nèi)，唇色因內(nèi)丹離體而蒼白，“你做了什么？“
紫鳶將內(nèi)丹拋還給他，聲音發(fā)顫：“物歸原主罷了?！?p> 紫桓吞回內(nèi)丹，立即為越青掖緊被角。她冰涼的手被他握在掌心，卻只是輕輕搖頭：“我沒事...“
殿外，紫鳶死死攥著袖中的傳訊玉符——那半枚魔鈴的紋路，與百年前天妃足鏈分毫不差。
紫鳶離去后，殿內(nèi)重歸寂靜。紫桓坐在榻邊，指尖輕撫越青額前的碎發(fā)，卻被她偏頭躲開。
“別看...“她將臉埋進(jìn)陰影里，鱗片在月光下泛著青黑的光，“這副模樣...“
紫桓忽然從袖中取出一面水鏡，鏡中映出兩人身影——他竟在自己左臉也幻化出與她相同的鱗紋：“現(xiàn)在，我們一樣了。“
越青怔怔地望著鏡中，紫桓卻已俯身將她擁入懷中。他的體溫透過鱗片傳來，比任何治愈術(shù)都溫暖。
“記得嗎？“他在她耳畔低語，“當(dāng)年你說要替我擋天劫，我說要陪你永生永世?！爸讣鈩澾^她僵硬的脊背，“這誓言，從不是戲言?！?p> 窗外，月亮山的曇花一夜盡放。越青終于伸手回抱住他，掌心觸到他后頸的契約印——那是上古時期，她親手為他烙下的守護(hù)咒。
那些年，越青在云海宮悉心照料過無數(shù)無名小花，卻不知其中哪一株是紫桓的前身。那株承載她善念的靈花，竟在七萬年后化為仙君，前來渡她。在她的記憶里，雪蓮的出現(xiàn)要晚得多——那是萬年前被梧桐派昆侖使者追殺時，她的一口心頭血浸透了那朵昆侖雪蓮?；蛟S，紫桓仙君便是從那一刻起，開始了對她宿命般的追隨。
紫鳶回到九重天時，才知曉天后有孕的消息。然而天君對此不聞不問，天后郁結(jié)于心，胎息不穩(wěn)。醫(yī)神無奈，只得稟報太子。太子心知肚明——那位整日困在書房里的父親，根本不會在意天后如何。于是，他讓紫鳶和小七去陪陪天后。
紫鳶蹙眉，語氣不悅：“天君不是在那兒嗎？”太子沒有解釋，只是看著她，忽然問道：“你似乎有心事。”紫鳶沉默片刻，終究還是開口：“我哥……竟迷上了一只妖怪?！碧右徽骸把?？以他的眼力，不至于看不破吧？”紫鳶嘆了口氣：“等天后安穩(wěn)些，我再回去看看?！?p> 這時，小雨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扯著太子的袖子道：“爹爹！舅舅那兒有個好大的妖怪！”
太子和紫鳶都沒太在意。直到某日，紫鳶去照顧天后，小雨又湊到太子身邊，歪著頭說：“爹爹，舅舅那里的妖怪，腳上還掛著鈴鐺呢。”
太子指尖一頓，隨即提筆勾勒出一串八角魔鈴的紋樣：“雨兒，是這個嗎？”
小雨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這個！一共四只呢！”
“你何時見到的？”
“她光著腳，躺在舅舅床上——就是我和娘親回來的那天?！?p> 太子的心驟然一緊，像是被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半晌說不出話。
原來……這天地間遍尋不見的她，竟斂去仙身，化作妖形。原來……她寧可回到花界，也不愿再面對云翊給予的孤寂。
云舒汻踏入天君殿內(nèi)時，殿中酒香氤氳，琴音散漫。天君倚在玉案旁，指尖隨意撥弄著琴弦，神色倦怠。
“父親，近來可好？“云舒汻輕聲問道。
天君抬了抬眼，又飲下一口酒：“尚可?！?p> “天后有孕在身，父親該多陪陪她?！?p> 天君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琴音卻愈發(fā)凌亂。
云舒汻凝視著父親微醺的側(cè)臉，終是開口：“父親......可還會想她？“
琴聲戛然而止。天君握著酒盞的手微微發(fā)顫，喉間滾動著難言的苦澀。良久，才又撥動琴弦，卻已不成調(diào)子。
“只要三界安穩(wěn)，她離開......未嘗不是件好事?！霸剖鏇R低聲道。
“錚——“琴弦驟然斷裂。天君赤紅著眼按住震顫的琴身：“她欠我一個解釋，欠我一個孩子！什么三界安穩(wěn)......我定要將她抓回來！“
云舒汻苦笑：“若真如此執(zhí)著，父親早該明白，她既已離去，就絕不會回頭。“
天君踉蹌起身，酒盞滾落在地。他似醉似醒地望向殿外云海，聲音沙?。骸爱?dāng)年你祖母造她時就說，彼岸之花，當(dāng)珍之愛之，不可褻玩。所以賜名'彼岸'，任她開遍黃泉，也永不可得......“
“可你我父子，偏要逆天而行。“他慘然一笑，“即便魂飛魄散，也要爭這一世夫妻緣分?！?p> 舒凰攙扶著醉意朦朧的天君回到寢殿，待他沉沉睡去后，才獨自返回自己的宮殿。夜色如墨，九重天的星辰依舊璀璨，卻照不亮他心頭那片晦暗。
太子這般的神祇，生來便享盡三界榮寵——無上的尊位、浩瀚的修為、眾仙的敬畏，這天地間仿佛沒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善角嗄欠輿Q絕的情意，成了他漫長神生中唯一觸不可及的執(zhí)念。
或許正是這份與生俱來的得天獨厚，才讓他對那個寧愿墮魔也不肯回頭的女子，生出這般近乎偏執(zhí)的渴望。
光陰流轉(zhuǎn)，轉(zhuǎn)眼又過了一兩月。紫鳶心中始終記掛著那八角魔鈴之事，見天后有太子妃悉心照料，便借著天宮向花界送禮的由頭，隨著賀喜的仙使一同前往。
花界依舊繁花似錦，紫桓早已將越青小心藏于屏風(fēng)之后。見紫鳶到來，他神色如常地迎上前。
“哥哥，這是天君為賀天后有喜，特意備下的賀禮?！白哮S遞過錦盒，目光卻不經(jīng)意地掃過殿內(nèi)陳設(shè)。
紫桓穩(wěn)穩(wěn)接過：“代我謝過天君恩典。“
“哥哥近來可好？“紫鳶狀似隨意地問道。
“一切安好?！白匣割h首，衣袖下的手指卻不自覺地收緊了。
紫鳶眼尖，瞧見他眉梢眼角掩不住的喜色，不由輕笑：“哥哥這般春風(fēng)滿面，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紫桓神色一滯，連忙擺手：“莫要胡說。倒是你，這次回來可要多住幾日？“
“住幾日便回?！白哮S盈盈一笑，目光卻若有所思地掠過那扇繪著百花圖的屏風(fēng)。
紫桓見狀，只得引她前往從前的閨閣：“你的住處一直有人打掃，我?guī)氵^去?！?p> 越青從屏風(fēng)后緩步走出，獨自坐在案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邊緣。茶煙裊裊間，她忽然覺得有些恍惚——不過離開天界幾百年，天后竟已懷有身孕。
她垂眸望著茶湯中晃動的倒影，想起那個本該屬于自己的孩子。若是當(dāng)年......
茶已涼透。越青擱下茶盞，衣袖拂過案幾時帶起一陣微涼的風(fēng)。她默然起身，化作一道流光往月亮山而去。那里有她這些年來修煉的洞府，也是她唯一能靜心的地方。
紫桓安頓好紫鳶，回到殿內(nèi)不見越青蹤影，心下便了然。他正欲動身去尋，卻忽聞仙侍來報：太子殿下駕臨花界。
“太子殿下?！白匣腹硇卸Y，衣袖下的手指微微收緊。
太子執(zhí)禮相待，手中捧著一方錦盒：“天后有喜，普天同慶。這是天君的一番心意?！?p> 紫桓神色一滯——這夫妻二人，連尋的由頭都如出一轍。他勉強(qiáng)笑道：“多謝太子殿下美意。只是方才側(cè)妃已經(jīng)送過賀禮了。“
太子聞言略顯尷尬，輕咳一聲道：“那側(cè)妃現(xiàn)在何處？本君正好順路來看看她。“
紫桓只得引路。當(dāng)紫鳶與太子四目相對時，二人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待紫桓離去，紫鳶率先開口：“太子殿下此來所為何事？“
太子挑眉：“這話該是本君問你才是?！?p> “我不過是回來看望兄長?！白哮S面不改色。
太子輕笑一聲：“不是擔(dān)心令兄被妖怪迷惑了心智？本君特來替你掌掌眼?！?p> 紫鳶心知肚明，卻也不點破。她確實想知道，為何當(dāng)年那個風(fēng)華絕代的越青上神，如今竟淪落至這般境地——甚至連她們之間的靈契感應(yīng)都消失殆盡。
夫妻二人各懷心思，卻默契地隱去身形，悄然跟隨紫桓往月亮山方向而去。
“青青......我不知紫鳶今日會突然回來?！白匣傅穆曇衾飵е敢?。
越青輕輕搖頭，月光為她蒼白的臉頰鍍上一層柔光：“無妨。在這里......我反而覺得平靜許多?！斑@兩個月來，她眉間的戾氣確實消散了不少。
紫桓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這一次，她沒有躲開。這個細(xì)微的變化讓紫桓心頭一熱。
“青青，聽聞天后有孕......你是不是......“
“嗯。“越青打斷了他，聲音輕得像一陣風(fēng)，“我想起了那個孩子。被白澤親手殺死，而他的父親......卻不肯相信那是他的骨肉。“她的指尖微微發(fā)顫，“就是這份不信任，滋養(yǎng)了我心中的黑暗，給了窮奇可乘之機(jī)?！?p> 紫桓將她冰涼的手握得更緊了些：“別這樣想。天君既已有了新歡，你也該......“
“紫桓！“越青突然抽身后退，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別說......什么都別說。我不需要承諾，也不在乎世人眼光?，F(xiàn)在的我......只求能活得輕松些?！?p> 紫桓凝視著她，目光堅定如初：“好。你既不畏流言，我又豈會在意？只是......委屈你了。“
“委屈？“越青苦笑，“我這般半人半妖的殘軀，你不嫌棄已是恩賜，何來委屈之說？“
“不?！白匣竿蝗簧锨耙徊?，字字鏗鏘，“記住，我生來便是為你而活。從來，都沒有委屈?！?p> 月光下，越青終于不再言語，只是輕輕地將額頭抵在他的肩頭。夜風(fēng)拂過，吹散了她眼角的一滴淚。
夜色漸深，太子與紫鳶默然回到居所。燭火搖曳間，紫鳶終是打破沉默：“你可是......打算將此事稟明天君？“
太子望著跳動的燭焰，神色晦暗不明：“她終究是父君明媒正娶的天妃......“
“數(shù)百年光陰流轉(zhuǎn)，“紫鳶輕撫窗欞，“天君可曾尋過她半分？如今更有天后坐鎮(zhèn)，便是站在眼前，怕也無人能認(rèn)出那位風(fēng)華絕代的越青上神了?！?p> 燭花突然爆響，映得太子眉目間一片黯然：“我只恨......“
“恨當(dāng)年未能力排眾議娶她為妻？“紫鳶轉(zhuǎn)身，裙裾在月光下劃出清冷的弧度，“縱使你如愿以償，又當(dāng)真能化解她命定的孤寂？“
太子聞言怔然，竟一時語塞。紫鳶眼中泛起苦澀：“天君眼中唯有風(fēng)月，殿下心里只裝得下三界。而越青......“她望向窗外如水的月色，“她從來只在乎真心待她之人，不問身份，不計得失?！?p> “她不愿嫁你，一來是因你從未給過她堅定不移的承諾，二來......“紫鳶指尖劃過冰涼的窗欞，“她要還天君千年看護(hù)之恩。所以任憑天君如何傷她，她都甘之如飴?！?p> 燭火噼啪作響，映得太子眉宇間一片黯然：“自她化形那一日起，整整千年光陰，都是我陪在她身邊?？僧?dāng)她初綻人形......“他喉結(jié)滾動，“卻被父君捷足先登。年少懵懂，我竟不知那便是情根深種，只道是知己相伴。待醒悟時......“
紫鳶忽而冷笑：“現(xiàn)在說這些，又有何用？“她轉(zhuǎn)身時珠釵輕顫，“我只問殿下，如今可還要將她送回那個傷心地？“
太子望向案上搖曳的燭火，良久方道：“罷了......就讓她在花界，安穩(wěn)度此余生罷。“
或許世事總難盡如人意。太子與紫鳶雖默契地選擇了緘默，紫鳶的態(tài)度卻悄然轉(zhuǎn)變。
“兄長，“紫鳶執(zhí)起茶盞，狀似隨意道，“不如今晚邀那位半妖姑娘共進(jìn)晚膳？就是你先前救下的那位?！?p> 紫桓執(zhí)箸的手驀然一頓：“這......“
太子適時接話：“側(cè)妃常言你對那姑娘格外照拂。既是自家人，總該看看她待你是否真心。“
“真心......又如何？“紫桓眼中透著迷茫。
紫鳶險些摔了茶盞：“我的傻哥哥！“她壓低聲音，“太子的意思是，若你們兩情相悅，何不結(jié)為連理？“
“哐當(dāng)——“紫桓手中的玉杯滾落在地。他倉皇抬首：“結(jié)為......夫妻？“
“自然?！白哮S執(zhí)帕替他擦拭濺落的茶水，“只要你們愿意，我與太子可為你們主婚。“
紫桓耳尖通紅，語不成句：“可、可她未必......“
“今晚請她過來，我替你試探?！白哮S眨眼。
“不！“紫桓急得站起身，“我、我自己去問......“
太子輕笑頷首：“理當(dāng)如此。不過晚膳還是要見的?！八馕⑥D(zhuǎn)，“對了，那位姑娘芳名是？“
“青青?！白匣该摽诙觯S即慌亂解釋，“是我取的名字......為紀(jì)念越青仙子?！?p> 殿內(nèi)霎時寂靜。太子垂眸凝視著茶湯，未發(fā)一言。
紫桓興沖沖地尋到越青：“青青，妹妹和太子邀我們今晚一同用膳。“
越青指尖一頓，抬眸望他：“他們要見我？“見紫桓點頭，她下意識撫上自己斑駁的妖紋，“這般模樣......“
“在我眼里，你始終最美?！白匣肝兆∷鶝龅氖帧?p> 越青眸光微動：“可是......有事相商？或是要試探我身份？“
紫桓深吸一口氣，突然單膝跪地：“青青，我想娶你為妻，你可愿意？“
“什——“越青驚得后退半步，“就在今晚用膳時說這個？“
“不是?！白匣讣鼻械刈飞锨?，“是我真心想與你結(jié)為夫妻，生兒育女，白首不離?！?p> 越青苦笑：“何必執(zhí)著名分？況且......“她撫過腰間魔氣繚繞的鈴鐺，“仙魔殊途，如何能有子嗣？“
“不一樣的！“紫桓眼中燃著熾熱的光，“你我之間，絕非當(dāng)年你與天君那般。只要你點頭......“
越青忽然靜默。許久才輕聲道：“若我告訴你，終有一日會離開呢？“
“天涯海角，生死相隨?！?p> 月光穿過花枝，在越青衣袂上投下細(xì)碎的光斑。她終于緩緩點頭：“好?！敖庀卵g玉笛與鈴鐺放入他掌心，“若我不在了，它們會替我陪著你。“
月華如水，晚宴之上，云舒汻凝視著越青周身纏繞的魔氣，眼底泛起一絲痛色。他如何看不出，那是窮奇留下的蝕骨傷痕——唯有消盡心中怨恨，方能恢復(fù)如初?？伤K究沒有說破，這世間，誰能真正放下？便是他自己，不也輾轉(zhuǎn)難平？
紫鳶執(zhí)盞起身，盈盈一禮：“青青姑娘，往日是我多有得罪，還望海涵。既然兄長認(rèn)定了你，從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嫂嫂。“她眼中泛起溫柔，“惟愿你們白首不離。“
太子輕撫玉杯，溫聲道：“既是一家人，自當(dāng)相互扶持?！?p> 越青低眉淺笑，月光在她睫羽間投下淡淡的影。席間花影搖曳，暗香浮動，仿佛歲月靜好。
紫桓要迎娶半妖的消息，如春風(fēng)般迅速傳遍三界。眾人雖暗自詫異，卻無人阻攔——便是天君也不過淡淡賜下一份賀禮，再未多問。
紫桓整日里喜氣洋洋地籌備婚事，連花界最不起眼的小仙侍都能感受到他的歡喜。這日越青見他又在清點禮單，忍不住問道：“這些時日，你都在忙些什么？“
“自然是要廣邀賓客，辦一場最盛大的婚禮?！白匣该佳坶g盡是掩不住的笑意。
越青輕撫面上妖紋，低聲道：“何必這般鋪張？我這副模樣......“
“胡說！“紫桓執(zhí)起她的手，“我的妻子，豈能委屈？我要把你不曾擁有的熱鬧，統(tǒng)統(tǒng)補(bǔ)給你?！?p> “可我......“越青望著窗外紛落的花雨，“素來不喜喧鬧。“
紫桓將下巴輕輕擱在她發(fā)頂：“可我鐘愛你笑起來的模樣?！八曇魷厝崴扑?，“就當(dāng)是為了我，可好？“
越青終是妥協(xié)，卻仍不忘叮囑：“那......莫要太過張揚(yáng)。“
花界十里紅妝，繁花織錦，連風(fēng)都染上了喜氣。越青一襲嫁衣如火，頭紗卻格外厚重，將她的面容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她終究不愿讓人瞧見自己如今的妖紋斑駁。
天君未至，只遣人送來賀禮。太子代為主婚，站在高臺之上，看著越青一步一步走向紫桓?；秀遍g，他仿佛又見到當(dāng)年那個站在云海之巔的越青上神——可如今，她走向的是別人。
越青低垂著眼睫，與紫桓共拜天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過往的碎片上。
——她曾在太子面前徘徊不去，是存了私心的。
——她應(yīng)允天君的婚約，是為報千年照拂之恩。
——而今日嫁給紫桓，她希望……是真的能相守一生。
可心底深處，那個冰冷的聲音仍在低語：“越青，你犯下的錯，終究是還不清的?！?p> 洞房內(nèi)，龍鳳喜燭燃得正旺，燭芯偶爾爆出細(xì)碎的火花，在紗帳上投下?lián)u曳的光影。那紅艷艷的燭光映在越青厚重的頭紗上，竟顯出幾分刺目來。
紫桓的手心微微沁著汗，指尖幾不可察地輕顫著。他小心翼翼地握住越青的手，聲音里帶著掩不住的歡喜：“青青，我們終于......“話到嘴邊，又化作一聲滿足的輕嘆。
越青任由他握著，忽然輕聲問道：“這般模樣......你真看得下去？“
紫桓聞言，抬手輕輕撩起她的頭紗。燭光下，那些妖紋如同破碎的彼岸花，蜿蜒在她蒼白的肌膚上。他的指尖溫柔地?fù)徇^那些紋路，眼里盛著化不開的柔情：“怎么就看不下去了？“低頭在她妖紋最盛處落下一吻，“只要是青青，什么樣我都喜歡?！?p> 越青一怔，隨即失笑：“堂堂花界少主，倒學(xué)會油嘴滑舌了?！?p> “這可不是油嘴滑舌?！白匣负鋈粶惤?，帶著幾分狡黠的笑意，“娘子，春宵苦短......“
紅燭高燒，羅帳輕垂。這一夜，紫桓極盡溫柔，像是要把這些年的相思都訴盡。越青閉眼承歡時，恍惚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人這樣珍而重之地待她。只是那時......
更漏聲聲，她終究在紫桓溫暖的懷抱里沉沉睡去。那些前塵舊夢，且留給明日罷。
啟明星剛爬上窗欞，越青便醒了。她睜開眼，正對上紫桓驚愕的目光。那雙總是含笑的眸子此刻瞪得極大，活像見了什么了不得的奇景。
“我怎么了？“她慵懶地支起身子，青絲如水般從肩頭滑落，“你這副模樣，倒像是見鬼了?！?p> 紫桓突然一把將她摟進(jìn)懷里，力道大得幾乎讓她喘不過氣?！扒嗲?..“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你答應(yīng)我，永遠(yuǎn)不離開?！?p> 越青失笑，指尖輕輕戳了戳他的胸口：“我們昨日才拜過天地，我能去哪？“
直到梳妝時，她才明白紫桓為何如此反常。銅鏡里映出的面容光潔如初，那些猙獰的獸麟不知何時已褪得干干凈凈。她心念微動，指尖凝出一縷仙光——竟輕而易舉化出了原形。那襲白衣勝雪的仙姿在鏡中一閃而過，又復(fù)歸人形。
“倒是件喜事?！八龘嶂约夯謴?fù)如初的臉頰，唇角不自覺揚(yáng)起。轉(zhuǎn)頭卻見紫桓站在屏風(fēng)旁，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么？“她挑眉，“怕我恢復(fù)真身就不要你了？“
紫桓耳根一紅，正要辯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臉色一變：“今日...要去九重天謝恩?！?p> 越青了然一笑，隨手將一支玉簪插進(jìn)發(fā)髻：“就說我染了風(fēng)寒。隨便找個仙娥陪你走個過場便是——“她對著鏡子理了理衣襟，嗤笑道，“那位如今眼里只有新歡，哪會細(xì)看？“
紫桓望著她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忽然覺得心頭大石落地。他的青青啊，終究是選擇留在了他身邊。
天君果然連眼皮都未抬，隨手一揮便打發(fā)他們離去。紫桓走出凌霄殿時，掌心還沁著薄汗，待回到花界，見越青正在桃樹下煮茶。春風(fēng)拂過，落英繽紛，她抬眸一笑的剎那——仿佛這數(shù)百年的苦難都成了過眼云煙。
自此，花界少主的寢殿常?？罩谩Ｈ碎g倒多了對神仙眷侶，春日折花，夏夜觀星，秋來賞月，冬至煮酒。
“紫桓，我想去人間住段時日?！斑@日越青倚在窗前，指尖繞著新買的紅繩手鏈。
紫桓從身后擁住她，下巴輕蹭她發(fā)頂：“正巧趕上廟會，帶你去吃糖畫、看皮影?！耙娝劬σ涣?，又笑道，“七夕還能放河燈，冬至包餃子，四時八節(jié)都陪你過一遍?！?p> 越青轉(zhuǎn)身環(huán)住他的腰，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歡喜：“那豈不是要在人間安家了？“
“你喜歡就好?！白匣肝橇宋撬夹?，“從前錯過的煙火氣，往后都要補(bǔ)給你?！?p> 暮色漸濃時，長安城的街巷亮起盞盞花燈。紫桓牽著越青走在熙攘人群里，看她舉著糖人笑得像個少女。這一刻他突然明白，原來最動人的不是九重天的云霞，而是她眼里映著人間燈火的模樣。
夜風(fēng)輕拂，越青靠在紫桓肩頭，望著滿天星子閃爍。她忽然覺得眼眶微熱——縱然知曉這般幸福或許終會化作心頭一道褪色的疤，但此刻的溫暖卻是真真切切的。
紫桓在京都西郊置了座三進(jìn)的宅院。青磚黛瓦間，越青第一次體會到了何為“家“的滋味。
“明日便是廟會了?！白匣赴淹嬷囊豢|青絲。
越青仰頭望著星河：“不如今夜就先看夠星星?！?p> 兩人相依在石榴樹下，夜露沾濕了衣擺也不在意。越青忽然問道：“你可曾羨慕過九重天上那些神仙？“
紫桓低笑出聲：“凡人求長生，神仙慕紅塵?！八罅四笏谋羌猓拔疫@般的神仙啊，只盼能與你做幾十年凡間夫妻，便勝過千年寂寞仙途。“
“是啊...“越青望著遠(yuǎn)處村落點點燈火，“那千萬年的光陰里，即便每一世都痛徹心扉，可人間這一草一木，花鳥蟲魚，卻比仙界更鮮活生動?！?p> 紫桓突然握住她的手：“若你愿意，我們就永遠(yuǎn)留在人間可好？“
“好啊?！八鸬酶纱?，眼角卻劃過一滴淚，悄無聲息地沒入夜色。
七夕那日，長安城燈火如晝。他們混在人群中，看凡人們虔誠地祭拜各路神仙。紫桓悄悄在越青耳邊道：“你說他們?nèi)糁獣陨裣烧龜D在人群里買巧果，會作何感想？“
越青咬了口糖葫蘆，笑得眉眼彎彎：“那定要說我們是不正經(jīng)的神仙?！?p> 夜風(fēng)送來遠(yuǎn)處乞巧少女們的歌聲，河燈順流而下，載著無數(shù)凡人的心愿。紫桓忽然將一枚紅豆手繩系在她腕上：“在人間，這就叫'結(jié)發(fā)'。“
越青望著手腕上那抹艷紅，忽然覺得，這人間煙火，當(dāng)真比瓊漿玉液更醉人。
華燈初上，紫桓牽著越青穿梭在熙攘的街巷中。“今日可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他指著天上璀璨的銀河，“人間的有情人都會互訴衷腸?！?p> 越青聞言輕笑出聲：“那個小仙娥倒會折騰。母神也是，這般棒打鴛鴦。“她的目光掃過河畔放燈的青年男女，忽然促狹道：“不過這人間的少年郎，倒是個個俊俏?！?p> 紫桓頓時板起臉：“都是照著父神的模樣捏的泥人兒，能俊俏到哪去？“
“是是是，“越青笑著捏了捏他的臉頰，“我們紫桓最好看?！?p> 夜風(fēng)拂過，紫桓突然正色道：“那青青說實話，是云浚好看，還是我好看？“
越青挑眉：“怎么不算上云翊？“
“我知道你不愿提他?！白匣傅闹讣廨p輕摩挲著她的掌心，“但云浚......我曉得你心里是念著的?！?p> “傻瓜?！霸角嗫吭谒珙^，“在我眼里，你最好看。“
紫桓卻不依不饒：“天界都說云翊容貌最盛，可母神最滿意的還是云浚的模樣?！?p> “那是天界的說法。“越青忽然轉(zhuǎn)身，仰頭望進(jìn)他眼底，“那你說，我美嗎？“
長街的燈火映在她眸中，紫桓一時看得癡了?！氨税痘ㄩ_，九州星耀......“他輕聲吟道，指尖撫過她的眉眼，“三界萬物，都不及你半分顏色。“
“胡扯，“越青笑著搖頭，“那說的是我的真身。“
紫桓將她攬入懷中，在喧囂的人聲中低語：“無論是傲立云端的越青上神，還是如今我懷里的青青，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模樣?！?p> 河燈順流而下，帶著凡人的祈愿飄向遠(yuǎn)方。紫桓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支并蒂蓮釵，輕輕簪在她發(fā)間：“在人間，這就叫'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p> 越青望著水中相依的倒影，忽然覺得，這七夕的燈火，竟比九重天的星河還要璀璨。
細(xì)雪簌簌，為青瓦覆上素裹。越青倚在窗邊，呵出的白霧在窗欞上凝成霜花。紫桓從身后擁住她，下巴輕蹭她發(fā)頂：“青青，下雪了?！?p> 院外早已銀裝素裹，幾個孩童正在堆雪人，紅撲撲的臉蛋映著雪光。越青眸中漾起漣漪，拉著紫桓便往外跑。雪團(tuán)在空中劃出弧線，驚起陣陣歡笑。她與孩童們嬉戲的身影，在雪地里綻開朵朵紅梅——那是她緋色斗篷翻飛的痕跡。
晌午時分，各家炊煙裊裊。越青從袖中掏出油紙包的飴糖，給每個孩子都分了一塊。歸途上，她望著那些小小的背影，眼中浮起淡淡的霧氣。
紫桓握緊她微涼的手：“青青，可是想要個孩子？“
越青搖頭，發(fā)間落雪簌簌：“只是想起......那個沒能出世的孩子。“
“都過去了。“紫桓拂去她眉間雪粒，溫?zé)岬恼菩馁N在她小腹，“我們會有孩子的，像你一樣漂亮的孩子?！?p> 見她仍有些黯然，紫桓忽然湊近她耳畔：“才成親一年，為夫還沒過夠二人世界呢。“
越青耳尖倏地染上緋色，輕捶他胸口：“那你...可要多多努力?！?p> “遵命，娘子。“紫桓突然打橫抱起她，驚得越青慌忙環(huán)住他脖頸。雪地上兩行腳印漸漸重疊，通往升起暖爐的廂房。窗外，雪落無聲；窗內(nèi)，春意正濃。
不禁莞爾：“你可還記得當(dāng)年追的那只小狐貍？“
紫桓眸中泛起溫柔：“自然記得，倒要謝她成全。“
“那與我講講，“越青攏了攏狐裘，眼中閃著狡黠的光，“你為何會遇上她？“
“這話可就長了?！白匣笀?zhí)起她的手呵著熱氣。
“長夜漫漫，你慢慢說?！?p> “那時你在花界，總是不施粉黛?！白匣竿h(yuǎn)處雪山，聲音輕得像飄落的雪，“我看得出你心里苦，就...就偷偷藏了你那支白玉蘭簪?！八馕⒓t，“想著若你走了，我還有個念想。“
“誰知天君一來，你真就隨他去了。我想見你，又尋不到由頭，便想著去還簪子。“紫桓搖頭輕笑，“誰知在青城山下撞見只偷吃供果的小狐貍，為救她打碎了簪子。我氣得說要打回她原形...“
越青忽然打斷：“你可是...早就對我動了心思？“
紫桓望進(jìn)她眼底，坦蕩道：“自你隨紫鳶初來花界那日，我便想著...要你做我的花后?！八讣鈸徇^她眉間，“可妹妹一心想讓你嫁太子，后來你又成了天妃...“
“若你早些表明心跡...“越青輕嘆。
“現(xiàn)在也不遲。“紫桓將她冰涼的手貼在胸口，“能娶到你，已是三生有幸?！?p> 越青眼中泛起水光：“紫桓，我...可委屈了你？“
“胡說什么。“紫桓低頭吻去她眼角淚珠，“你我可是太子主婚的夫妻?！?p> 夜雪漸密，兩只小狐貍不知何時又溜了回來，蹲在不遠(yuǎn)處歪頭瞧著這對璧人。紫桓忽然笑道：“你看，像不像當(dāng)年那只？“
越青望著狐貍靈動的眼眸，忽然覺得，這世間的緣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終究會回到該去的地方。
生活終究是細(xì)水長流的相守最真實。
每個夜晚，越青都會在紫桓溫暖的懷抱中安睡。她曾孤獨了太久——千萬年來，她始終固執(zhí)地認(rèn)定自己的一切都屬于云浚。那個用鮮血滋養(yǎng)她化形的神君，讓她輪回百世仍執(zhí)迷不悟，每一次相愛都痛徹心扉。
嫁給云翊，原是為了報恩，也為了斬斷執(zhí)念?？赡莻€口口聲聲說愛她的天君，終究和云浚一樣，將誓言化作利刃。
她是真的倦了。
或許算不上大徹大悟，但她終于懂得珍惜眼前人。紫桓眼中那份毫不掩飾的寵溺，比任何虛無縹緲的承諾都珍貴。
“我不會再犯傻了?！霸角喑３＿@樣想著，將紫桓的手握得更緊些。
他們默契地避談未來，只是珍惜當(dāng)下的朝朝暮暮。從花界到人間，再從人間到花界，轉(zhuǎn)眼便是數(shù)十載春秋。
只是越青的腹中，始終沒有傳來新生命的悸動。
桓從身后環(huán)住她，下巴輕蹭她發(fā)頂：“不如，我們?nèi)めt(yī)神瞧瞧？“
“九重天？“越青轉(zhuǎn)身，眼中閃過一絲遲疑。
“放心?！白匣笓崞剿奸g褶皺，“那位如今眼里只有新歡，哪會注意我們？“
南天門的云霞依舊絢爛。越青戴著素紗帷帽，忽然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竟是當(dāng)年那只小狐貍，如今已化作仙娥模樣。小狐貍疑惑地望來，似覺熟悉卻又想不起。
“見過天后。“紫桓執(zhí)禮。
天后慵懶地抬眸：“花神此來何事？“
“攜內(nèi)子求見醫(yī)神?！白匣刚Z氣恭敬，“成婚多年，膝下猶虛......“
天后擺擺手打斷：“去吧?！稗D(zhuǎn)身時珠釵輕晃，“愿花神早得麟兒。“
醫(yī)神殿前，紫桓突然握緊越青的手。殿內(nèi)飄出的藥香，混著她身上淡淡的彼岸花香。
小狐貍回到碧霞宮，指尖不自覺地絞著衣帶。那襲素紗下的身影總在眼前晃悠——青丘的姐妹前些日子分明說過，在人間見過天妃。
她對著銅鏡出神。越青上神的容貌，但凡見過便再難忘卻。青丘狐族最是眼毒，斷不會認(rèn)錯。可如今連天君都尋不到的人，自己若貿(mào)然聲張......
“不行。“她突然站起身，裙裾掃落案上茶盞。若那真是越青上神......
醫(yī)神殿外藥香繚繞。小狐貍趕到時，殿內(nèi)早已人去樓空，只余幾縷未散的彼岸花香。
“上神...“她望著人間方向喃喃自語，“您可千萬...別回來啊?！?p> 小狐貍眸光一凜，指尖不自覺地扣緊了案幾：“醫(yī)神，花神夫人身子可有大礙？“
醫(yī)神手中藥秤微微一頓：“這...病患私隱，不便透露?！?p> “放肆！“小狐貍袖中突然甩出一道霞光，天后印信在案上灼灼生輝，“本宮問話，你也敢搪塞？“
醫(yī)神額角沁出細(xì)汗：“回天后，那位夫人...似曾受過極重的傷，又中過奇毒，胞宮受損...“
“可開了方子？“小狐貍不自覺地前傾身子。
“只給了些溫養(yǎng)的丹藥?！搬t(yī)神擦拭著鏡片，忽然壓低聲音，“說來奇怪，花神執(zhí)意不讓看診，說夫人因妖紋覆面...“
小狐貍霍然起身，裙擺帶翻了藥盞。碎瓷聲中，她盯著醫(yī)神鏡片上殘留的一縷彼岸花香，突然明白了什么。
小狐貍回到寢殿，指尖無意識地絞著錦繡床幔。銅鏡映出她緊蹙的眉頭——醫(yī)神殿里那縷若有似無的彼岸花香，此刻仿佛仍縈繞在鼻尖。
“不行......“她突然將玉枕掃落在地，驚得侍奉的仙娥們慌忙退下。
鎏金香爐吐著裊裊青煙，小狐貍盯著那變幻的煙紋出神。自越青上神墮魔離去，天君雖立她為后，卻日漸冷淡。若那人真的回來了......
她猛地攥緊胸前衣襟，仿佛這樣就能壓住狂跳的心。
“既然天君都尋不到......“她突然對著空蕩蕩的宮殿輕笑出聲，指尖凝出一朵狐火，“那本宮何必多事？“
火光照亮她半明半昧的面容，映出眼底復(fù)雜的情緒。
花界的月色總是格外清冷。越青倚在廊柱旁，望著滿庭凋零的荼蘼出神。紫桓從身后輕輕環(huán)住她，指尖撫過她微涼的腕間：“青青，即便此生無子，于我亦是圓滿?！?p> 越青睫羽輕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我并非執(zhí)著子嗣......“她的聲音輕得像落花，“只是覺得虧欠。你待我如珠如寶，我卻連個念想都不能給你?！?p> 紫桓忽然捧起她的臉，月光流淌在兩人之間：“你看這滿園花草——“他指向夜色中搖曳的植株，“沒有哪朵花是為了結(jié)果才綻放的?！?p> “可......“
“你在我身邊笑一笑，“他低頭抵住她的額心，“便是三界予我最大的饋贈。“
越青望著他眸中倒映的星河，忽然覺得喉間酸澀。她勉強(qiáng)揚(yáng)起嘴角，卻有一滴淚不受控制地滑落，正落在紫桓手背，燙得他心頭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