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府這邊,種師極官拜環(huán)慶路安撫副使,登上了甚至比父兄都要高的位置,正是躊躇滿志的時候。
而在另外一邊的劉府,劉延慶雖然如愿外放,即將離開開封城,但在環(huán)慶等著他的卻不是垂涎已久的安撫副使之位,而是種師極的副手,環(huán)慶路副都總管。
在開封時,他為侍衛(wèi)親軍馬軍都虞侯,有侍衛(wèi)親軍馬軍副都指揮使曹評壓在他的頭上,現(xiàn)在他去了環(huán)慶,為環(huán)慶路副都總管,又有安撫副使兼都總管種師極節(jié)制他。
劉延慶的處境始終沒有太好,甚至現(xiàn)在比起之前還要更加不如,因?yàn)樗麆倓傞_罪了自己的頂頭上司種師極。
只看今日種師極的表現(xiàn),大概是對此事是早有準(zhǔn)備的,也就意味著他可能早就知道了此事的前因后果,那種師極又會怎么看他?
種師極本就是將門出身的文臣,現(xiàn)在在官位上又壓了他一頭,再加上種家在西北的勢力,劉延慶這一去環(huán)慶恐怕不好過了。
劉延慶的處境可謂如履薄冰,他一路上思慮解困之策,剛一回府,就憂心忡忡地喚來了次子劉光世。
“二哥來了,坐吧?!眲⒐馐酪贿M(jìn)門,劉延慶臉色晦暗,指著一邊的寬椅,低沉道。
劉光世是心思活絡(luò)的,他一進(jìn)門看見劉延慶的模樣,便覺出了不尋常的地方。原本按照他們的計(jì)劃,今日劉延慶是必要拿下環(huán)慶安撫副使的,劉延慶回府的興致應(yīng)當(dāng)極高才是,萬萬不該是這幅模樣。
劉光世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劉延慶的安撫副使可能出了問題。
劉光世小心地半個屁股坐下,問道:“爹爹尋我可是有事交代?”
劉延慶道:“你準(zhǔn)備一下,隨為父去一趟種府?!?p> 劉光世聞言,不解地問道:“這是為何?咱們以往雖和種家有些往來,但這個時候過去恐怕不合適吧?!?p> 劉家剛剛坑了種師極和種溪一把,現(xiàn)在劉延慶和劉光世就去種家,確實(shí)是不妥,劉光世難免顧慮,但劉延慶卻道:“現(xiàn)在正是時候,如若現(xiàn)在不去,恐怕就遲了?!?p> 劉延慶的話讓劉光世越發(fā)地肯定自己的猜測了。
劉光世問道:“可是今日爹爹上朝事生了什么岔子?”
劉延慶嘆了口氣,道:“咱們做下的事情,人家早有準(zhǔn)備,今日朝堂之上種師極占盡先機(jī),環(huán)慶安撫副使已經(jīng)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劉光世心中猜測恐怕朝會上的事情會不順利,但沒想到竟壞到了這個地步,驚訝道:“這是為何,難道官家和列位相公都信了種師極的解釋?”
劉延慶道:“他非但沒有解釋,還把事情越描越黑,但也偏偏正是如此,雖然臭了種溪的名聲,但種家卻從有罪便成了無罪?!?p> 劉延慶說著,便把種師極在朝堂上的事情又告訴了劉光世。
劉光世聽得劉延慶所言,也是心中一驚,當(dāng)即道:“我同種溪相熟,種師極所言純屬子虛烏有,種溪何曾對一個歌伎動過真情。”
劉延慶道:“此事的真假已不重要,你明知此事是種師極作假,可有甚證據(jù),難不成你還能上朝作證嗎?”
劉光世尤有些不甘,問道:“那曾相公呢,難道曾相公就任由他信口胡言不成?”
劉光世同種溪同歲,畢竟也還是年輕了些,看事情還是稚嫩,曾布這樣的分量,一言定鼎,若無十分的把握怎會輕易下場為他一個武臣站臺。
劉延慶搖了搖頭道:“曾相公從頭到尾都如老僧坐定,是一言未發(fā)。不過這倒也怪不得曾相公,誰又能想到種師極竟會反其道而行,犧牲了種溪的名聲,反倒洗清了自己?!?p> 劉光世道:“如此說來,種師極倒成了爹爹的上官了?!?p> 劉延慶嘆了口氣道:“他是全掌環(huán)慶邊略的安撫副使,又兼了都總管,我這個副都總管自然是受他轄制的?!?p> 劉延慶的語氣中不只是無奈,更是滿滿的懊悔,從困守開封的都虞侯到環(huán)慶路副都總管,算是平調(diào),若只論官職,劉延慶倒不是不能接受,但他偏偏已經(jīng)開罪了種師極,若是早知是如此,他不去爭那個安撫副使也就罷了。
劉光世看著劉延慶的模樣,心中突然有些不安,問道:“那爹爹要帶我去種府作甚?”
劉延慶回道:“種劉兩家原還是有些交情的,那日種溪受傷,你也在場,但你卻不曾施以援手,咱們在情面上虧了種家,你隨我去一趟種家,給種家父子賠個罪?!?p> “給種溪賠罪?”劉光世的話里已經(jīng)有了些不情愿的意思了。
劉延慶輕嘆了口氣,道:“說是也是,但不盡是,此去種府,我是要借賠罪之名試探種師極對我的態(tài)度。他若能容我,我這一趟西去還能有所可為,就算給他低個頭也無不可,但他若是不能容我,我便要早做準(zhǔn)備了,了不起就稱病推官,在這都虞侯一任上再混三年閑差?!?p> 在劉延慶看來,環(huán)慶路緊鄰西夏,是個建功立業(yè)的所在,但其兇險也不是開封所能比的。
如果種師極能放他一馬,容得下他,那劉延慶以自己的本事,去了環(huán)慶路,在種師極麾下還有建功立業(yè)的機(jī)會,自然好過現(xiàn)在。
但如果種師極容不得他,那他此去環(huán)慶不止和現(xiàn)在一樣難有作為,甚至?xí)行悦畱n,那他還不如就上表稱病,不能遠(yuǎn)行,推了副都總管之任,至少免得折騰了。
劉延慶的想法固然穩(wěn)妥謹(jǐn)慎,但劉光世和種溪相熟,雖然他近來不曾和種溪打過交道,但他卻知道種溪的性情。
那日的事情是劉光世安排的,種溪在花館子里與人生事也是劉光世攛的火,可后面劉光世卻悄悄地溜了,只把種溪一人丟在了那里,險些就丟了性命,種溪對他恐怕正一肚子火呢,劉光世這個時候去見種溪,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嗎?
種溪性子莽撞,此番他又因?yàn)樽约旱木壒食粤诉@么大的虧,他絕不可能好好地饒過自己,當(dāng)面受辱恐怕還是輕的,鬧不好還會落些拳腳在身上。
劉光世的機(jī)靈,但膽子不大,一聽這話就打起了退堂鼓,道:“此事還是再做商議地好,興許種師極原本不曾懷疑到咱們頭上,咱們這一去反倒顯地理虧,受了掛落?!?p> 劉延慶道:“以種師極今日所為,恐怕早就對此事心知肚明了,否則他怎會應(yīng)對地如此從容。”
劉延慶也看出了劉光世的擔(dān)憂,安慰道:“你也不必?fù)?dān)憂,種師極是知曉輕重的,有他在,出不了什么岔子?!?p> 劉光世還是道:“種師極知曉輕重,但種溪卻是個夯的,萬一他認(rèn)了死理,兒受了皮肉之苦是小,若是...”
劉光世話說了一半,抬頭看著劉延慶臉上因?yàn)闈u漸不耐煩而生出的怒意,一下子憋住了嘴。
比起種溪,他更怕動怒的劉延慶,今日的事情不是兒戲,若是劉光世敢忤逆劉延慶的意思,他吃的苦頭只會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