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柳林客棧
一路跋山涉水,從兩淮過鄭州,就感到寒意撲面,到了呂梁,更是凍得手腳都有些伸不開。本想繞道去太原看看,算算時間不富余,在義烏與滁州畢竟耽誤了不少。
從呂梁出發(fā),兩天半的時間,終于到了與榆林府吳堡縣交界的柳林縣。
傅忠停了下來,吩咐傅強他們也改裝,分作三起,跟在后邊,不準(zhǔn)靠得太盡。
他跟朱睿還是帶著劉振和張略,作小商販的打扮開路。
朱睿笑道:“快到任地,你的第一把火是微服私訪吧。
傅忠:”雖然沒有新意,不這樣做聽不到真實情況?!?p> 朱睿:”何不進入榆林再說呢?“
傅忠:”轄地之民,哪里敢說本地長官的實話,要私訪,就從柳林開始。柳林畢竟挨著榆林的吳堡縣?!?p> 找到一家客棧,幾個凍得瑟瑟發(fā)抖的南方人,才感受到一絲暖意。
住下后,看著矮小的房屋,這里的貓冬,與南方有天壤之別。
南方的冬天,屋里屋外一樣冷。首先是房子建的高大,四處漏風(fēng)。其次不燒炕床,只在房屋內(nèi)用土鋪成個一米見方的土塊,上面壘起石頭,用于架鍋燒飯,烤火取暖。
北方的冬天,外面雖冷,屋內(nèi)卻溫暖如春。因為房子建的矮小,密封程度高,加上家家燒著火炕。
洗漱完畢,傅忠向柜臺上掌柜的問道:“店家,本縣都有些什么特色典故,跟我們講講,也好增加點見識?!?p> 掌柜的熱情回答說:“聽口音,你們是南方人吧,可憐見的,先喝點熱水,暖暖身子,聽我跟你慢慢說。
我們本縣沒有什么出名的地方,倒是東邊榆林,有一條無定河,它是黃河一級支流,流經(jīng)定邊、靖邊、米脂、綏德和清澗縣,由清澗縣西北向東南注入黃河?!?p> 傅忠聽到無定河,一下就想起了一句詩,‘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里人’,遙遠的古戰(zhàn)場就在腳下,為了抵御外族入侵,多少忠魂埋骨在此。
他無心聽掌柜的說地理地貌,只想知道官風(fēng)民情,見掌柜的說到榆林,便問道:“我們正準(zhǔn)備去榆林,不知您熟不熟悉那里。”
掌柜的:“榆林離我們比較遠,知道的不是很多。從這里去榆林,要經(jīng)過吳堡縣,雖是兩個府,靠的近,兩邊來往多,倒比我們呂梁府里其他縣更熟悉?!?p> 傅忠:“那您說說吳堡也行?!?p> 掌柜的:“吳堡是榆林最東邊的縣,人口五萬多。我們這里不比你們南方,都是干旱地帶,耕地出息不大,看似縣域廣闊,就收入與人口論,其實是小縣?!?p> “這里的人也不如你們南方人敢闖,多是老實巴交的農(nóng)夫,一輩子埋頭土里,趕上好年成,能混個溫飽?!?p> “這幾年的光景不如從前,旱得更加厲害,地里出息更少,逃荒討飯的事時有發(fā)生,唉!”他嘆息了一聲。
傅忠:“那官府怎么不救濟呢?”
“官府”,掌柜的往門口望了望,小聲說道:“別提了?!罢f完就沒了下文?!?p> 傅忠含笑鼓勵道:“您放心,我們是生意人,并不認識吳堡官場之人是貓是狗?!?p> 見到傅忠這么說,掌柜的放了心。也是生意不景氣,整個客棧,就只有傅忠?guī)淼膸讉€人。
“聽說吳堡胡縣令就是榆林府最大的貪官。霸占私田,壟斷官司,逼得百姓賣兒賣女,妻離子散?!?p> “一個五萬人的小縣,地皮刮得足有三寸,搞得民不聊生,投親逃難的絡(luò)繹不絕?!?p> “我們縣里就有不少。要不然,我也不能知道這么多。”
“客官,您聽聽就成,可別說是我說的。”
他嘆息了一下,接著說道:“那還是一年前的事,老東西五十多了,為老不尊,看上了人家十幾歲的小姑娘,那是許了人家,快要成親的?!?p> “他找個岔子,命手下人將小伙子打成重傷,以為這就能威懾姑娘及其家人?!?p> “姑娘的父親是個忠厚之人,姑娘本人也是個專情剛烈之人,抵死不肯松口?!?p> “胡縣令惱羞成怒,讓人假扮土匪,趁夜搶了小伙家,殺了那個小伙子。姑娘投告無門,懸梁自盡,落了個一案兩尸的慘劇。”
聽到這里,傅忠血脈賁張,拍桌說道:“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
“天理、王法!”掌柜的癟癟嘴,“你看他是官,我看不如匪。出事后,衙門緝盜裝模作樣看了看,本就是他們做的,還能怎么樣,案子由他們說了算。我們柳林與吳堡的人都怕官,不比綏德的人彪悍,即使餓死,除了逃難,誰敢為匪,縣里就這樣稀里糊涂結(jié)了案?!?p> 傅忠:“怎么不告到府里去?!?p> 掌柜的:“怎么沒告,縣里已辦成鐵案,榆林衛(wèi)剛剛從延綏府分出來,武將初管行政,怎么是那些貪官猾吏的對手,就這樣稀里糊涂,不了了之?!?p> 劉振和張略一起罵道:“他馬的,世上竟有如此狠毒之人,死也難贖其罪?!?p> 傅忠自思,多日的琢磨,就從這里著手,來個烏龍擺尾。
回到客房,他對劉振、張略說道:“明天不去榆林,先到吳堡,你們?nèi)ネㄖ凳澹裢砭妥≡谶@里,一起商量怎么辦?!?p> 倆人走后,朱睿問道:”大人準(zhǔn)備怎么動手。“
傅忠沒說動手的事,反問道:”以你的醫(yī)術(shù),知不知道,有什么藥物,能讓人昏迷幾個時辰,又不影響他的身體健康?!?p> 朱睿訝異地問道:“這都是江湖中下三濫賊人所使的手段,我們要這個東西做什么?!?p> 傅忠:“你先不管這個?!?p> 朱睿尷尬地笑道:“配成這樣的東西不難,師叔祖告訴了我不少這樣的配方?!?p> 傅忠:“能不能做出既有霧劑,又有水劑的迷昏藥呢?”
朱睿肯定地說道:“我都能做好,獨特的配方,能使藥物見效快,無后患,且可以掌握昏迷時間?!?p> 傅忠大喜,說道:“你趕緊把它弄出來,我這是不得已而為之,不會用來做傷天害理的事,這點我可以跟你保證?!?p> 朱睿心里不愿,他是堂堂名醫(yī),救人好說,怎肯做此大差之事。
傅忠見狀,開口道:”神醫(yī)你說說,怎么讓一府之民,無論窮富,都能活得心安理得,從容自在。“
朱睿連連搖頭,”大人此說,何其艱難。此上古堯舜風(fēng)傳之事,聽聽而已。”
傅忠前世,是信息大爆炸的年代,各路英豪把皇權(quán)社會研究了個底掉,他呵呵笑道:”治理一地,要想海晏河清,就得讓老百姓有盼頭?!?p> “以前朝廷與士大夫共有天下,他們驅(qū)動士大夫以名利。如今我主政榆林,就算能拿出錢和官位,也不愿他們飽食終日,尸位素餐。”
“百代以來,驅(qū)民以愚,這是商鞅的搞法,我很鄙視。領(lǐng)著一群文盲,只讓朝廷和士大夫得利,殘刻之事,莫過如此,是個人都不為之。”
“于士大夫,我要他們甘心情愿拿出多余的土地?!?p> “于老百姓,我要興學(xué)掃盲,慢慢培養(yǎng)百姓的血勇之氣?!?p> 朱睿歷盡磨難,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天才,他連連搖頭:“甘心情愿拿出他們多余的土地?土地乃是人家的命根子,誰會昏了頭拿出來?!?p> “興學(xué)掃盲,百姓倒是愿意,可錢從哪里來。他們吃都吃不飽?!?p> 傅忠一笑,“我翻遍歷史,終于讓我找到了一個辦法。接下來,我要把它實踐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