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少有奇人異事,進到域界,千言直呼終于回來。我從車窗探出腦袋觀看,才知白域與我想的大不相同,我以為域中荒蕪,確是滿眼白沙細水,潺潺涓涓,縱橫交錯,裊裊婷婷,宛如閨房的姑娘溫潤如棉,用最通俗的詞語描述非“舒服”不能論述。顯示出巨大的柔和質感,與白域多年攻打他域的惡劣行徑完全不符。入了城才發(fā)現(xiàn)街景也是淳樸的很,只是街上寥寥數(shù)人,對于我們的出現(xiàn)并未表現(xiàn)出訝異。
回來的路上千言早已囑人好好休整了已經千百年無人居住的白無牙房間,打開府宅院門一股幽淡的香氣慢慢鉆到口鼻中,如白域的細沙軟土。
白無牙的房間居然是雅致和簡單,與她似是浮躁的性子全然不相應。房間里除了一些生活必須家居擺設外無有其他,純原木色,上了清漆,色調呈現(xiàn)淡黃色,光潤無比。
垂在窗邊的細紗隨風輕擺,撩動煩人心。
院中的細沙比城外的更白潔無暇,某種熟悉的感覺從心底升起。
我記得那是在與肖讀盛相見的夢中,在我的第二故鄉(xiāng)村部,那里也有一片像這般美好的細沙,輕柔美好,滲進肌膚,與膚相親。
肖讀盛抱著還是幼孩身體的我,我們?yōu)槌院缺济Γ疫€能任性。
現(xiàn)在再想起,心中只剩惋惜。美好的時間稍縱即逝,痛苦卻長久的留在心中,這是天上的神在創(chuàng)造世界時故意而為之吧,想通過此來告誡我們世上沒有永恒的快樂,只有冗長的苦難。
快樂是虛無的,痛苦才是真實的...
古雕給我的關于白無牙的記憶中沒有任何一點是對眼前的宅院的,所以整整一夜,因為不是真的能信任這里所有的人和事,我睡的并不好。早起來時因為早餐的紅米粥沒有放糖就計較著不吃,
叫來千言讓他領著我去看那棵曾經白無牙用來戲耍他,要同時埋他入坑洞的古樹。
因為在離開千河的前一夜我對他發(fā)怒生氣,他在酒醒后應是明石告知了那天夜里在我氈房的事,接連幾天他都是遠遠地囑咐旁人照顧我的周全。
金炔說千言許是覺得怕我對他生出嫌隙,所以暫時躲著我。
今天聽我主動找他,很是高興,殷勤的低聲訴說關于古樹的事。古樹就在府宅后面青山的背面,因為道路有些崎嶇,千言在我身后牢牢護著,我被他束縛著手腳很是不便,叫他離我遠一些,這老頭就又露出一副可憐樣貌。
不過,裝作可憐和真的可憐不同,我只當沒看見。
從府宅后的一條小路直直的上到半山腰,才沿著山體與地面平行的半徑小路繞到山體后方,古樹就在半山腰向前突出的山土平臺上。
樹之大已經占據了整個約百十多平米的平臺,因為沒有人修剪,古樹不是直入云天,枝杈到處亂長,整個大樹猶如愛迪生最出名的那張吐舌照片中的發(fā)型。
這棵古樹看起來一點都不自我,若是放在景區(qū),怕是賣不了幾張門票。
好在樹下的草叢像極了扎實緊湊的毛毯,踩上去松軟舒適,讓人對這古樹添了一絲好感。
拿著折疊躺椅的人趕忙選了一處地方放下來展開,我雖仍是不太習慣這種侍奉,但也在坐下來后才叫其他人都離開,包括千言,省的
他在旁邊又開始喋喋不休。
這里軟風帶著濃重的松香,的確舒適,怪不得白無牙喜歡。
同樣的,我也想一個人靜一靜,感受陌生和可能的熟悉帶給我的感受。
這古樹形似國槐,卻是松香撲鼻,除了生的夸張的大以外沒其他特別之處。沒有開花亦沒有結果,樹干顯著經久的風霜,有些已經枯死的枝杈落在地上的草叢,給人一種從生到死又到生的輪回錯覺。
半山的風很輕,白域的氣候有點類似昆明,搖曳生姿,不張揚不謙卑。
快天黑時千言才從山體與平臺拐角的遮掩處走出來,我知道他一直叫人守著,如果不是怕天完全黑透下山比較麻煩,我估計一時半會兒的他也不會出現(xiàn),而是由著我的性子來。
“掌人,天馬上要黑,不如我們先回府宅,您要是喜歡這里,我們明天再來?”
我起身伸個懶腰道:“沒什么要緊的正事干嗎?還來?你來還是我來?要是沒我什么事,明日我去城區(qū)里逛一逛?!?p> “有正事,但無需您親自處理,交給金炔就可?!彼φf,“您很久沒回來了,我想著您應該好好休息一番,再熟悉一下白域的每一方,明天您想去城區(qū),那我就叫明石陪您去。不過因為戰(zhàn)事耗時長,又死傷了不少,所以可能白域不同前些年繁茂了,要是我能早點找到您,您一定能看到白域最好的時候?!?p> “既然沒我什么事,你就別放心思在我身上,明天也不用叫明石陪我,我想自己轉一轉,看看他們口中的白域民風究竟如何?!?p> 說話間我已經略過山體拐角,回身一看,才發(fā)現(xiàn)跟千言來的人真的不少。幾個男羌人正舉著單人座椅等我坐上去,就那種泰山過道上的人力椅,我有點哭笑不得。千言怕不是覺得我手不能提腳不能走才如此這般。
我擺擺手叫他日后無需如此,畢竟我才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不必他們像對待老太太一般。
千言跟在身后說著好,很聽話,我卻覺得沒意思。
因為山上的碎石很少,跟陰山不同,所以即便天完全黑下來,下山時也不會叫人覺得困難,再加上隨時有羌人作為路途中的攙扶物,很快就下山。
回到房間,桌上已經擺著飯菜,除卻烤肉,我喜歡吃涼一點的米飯和湯,千言才七八日就已經掌握這一點,細心地命人按我的喜好準備餐食。若不是因為他濫殺無辜還沾沾自喜,這個老頭確實不錯。
可惜的是沒有故人陪我,這飯吃的也沒多大意思。本來還想著金炔能來與我平等些的交談,千言說因為離家太久,金炔的家人很是掛念,所以就告了假回家看看父母妻兒。不過要是我要求金炔來,那他就派人叫金炔盡快進府宅來,路途也不遠,十幾分鐘差不多。我連忙告訴他不必,那樣也太不近人情。
“千言,這宅子大得很,可我看住在宅子里的人卻很少,為什么?”
“您先前雖喜熱鬧,但是在家中卻是要求事事清靜,所以能在宅子里長待的人不多。”
“哦,現(xiàn)在在這里的羌人有多少?”
“共二十?!?p> “所有?”
“是的。”
“最年長的是誰?”
“最年長是一位廚姨,您喜歡吃她做的菜。”
“她多少歲?”
“我未詢問過,反正在我剛來府宅時她就是中年的樣子。”
“現(xiàn)在呢?看起來有你老嗎?”
千言臉上抽搐一下。
“沒有,還是千百年前的樣子?!?p> “那為什么你會老?”
千言訕笑一下掩飾尷尬說道:“可能是因為我的雜事多一點?!?p> “所以你是在抱怨你操勞過度?”
“沒有,掌人,我只是...”
“我開玩笑的,不用當真,那你成過婚嗎?”
千言似是完全沒想到我會問這樣的問題,驚異了一下又回答道:“沒有。”
“為何?”
“您不允。”
這句話一下激起我的好奇心和迷惑。
“我為什么不允許?”
千言猶豫了一下才說:“一次您醉酒,說天下的女人沒有一個能相知相交,所以您不許我婚配,我便記著您的話。”
我無比驚詫!
“只因為酒后胡言亂語,你便可以千百年孤身一人?”
人可以忠誠至此?我不信。
“掌人的話我肯定會聽?!?p> “那生理需求呢?”
千言瞬間憋紅臉,“自是有...有...有解決的方式?!?p> “哦,就說嘛,妻子不要是不愛被管束,若是連女人都不碰一下,那可真是位仙人了?!?p> 見千言老臉窘迫,我也不再戲耍他,畢竟于情于理他仍是一位看起來年紀很大的老頭子,我這樣說的多了算是不敬。
“掌人,我...”
“可以理解,大家都是人,哦,是羌人,都有需求的,說點其他事吧.”
因為我的話很誠懇,他也沒再解釋。
“掌人,魏家早就聽說您要回歸白域,所以還未及我們回來,就托人告知想要見您一面,您眼下對白域的記憶還沒恢復,所以我想著您是不是再等等,之后再決定要不要與魏家相見?”
“什么情況?你具體說一下?!?p> 千言站在旁邊,我叫他坐下。他叫人把飯菜撤下去,正準備開口,一個年紀不大的女人端著水果進來,千言停下說話。白色的盤子里五顏六色的擺著整齊的切好的水果,閃著好吃的光澤。
我伸手就要拿起,誰料那女人用手輕輕地將我伸出的手擋了一下。
“等一下再吃?!甭曇籼鸬哪伻?。
我抬頭看向女人問她:“為什么?”
女人沒有直接回答,從餐桌對面繞到我身邊,端起茶壺到了一杯溫熱的茶水遞給我。
“這些果實還沒醒,吃了傷胃?!?p> “那你為什么不等它們省了之后再端來?”
“我想看看千言口中的你究竟是不是白掌人?!?p> 哎...看來除了千言,白域的其他人各個不卑不亢振振有詞,可偏就千言當著管家。
“看出來了嗎?”我又問她。
女人輕抿著嘴,似是壓抑了激動,又似是充滿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