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信之卒于十九歲生辰之后的一個月。
幽都來了一位新的招魂使。
這位招魂使最初的記憶開始于奈何橋,孟婆告訴他,他從前的名字叫崔信之。
“人界的名字不能在幽都使用,你給自己取個新的吧。”
孟婆看著他,目光有些奇怪。
崔信之一片茫然,他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醒來,沒有前塵,不知來日。
似乎是他呆愣的表情引起了孟婆的不耐煩,她執(zhí)著手里已經(jīng)枯萎的彼岸花,指了指他的右手。
崔信之不明所以。
“自己看?!?p> 崔信之展開手心,見上面寫了一個紅色的字——昔。
“昔?”
念出這個字的時候,忽然生出了若有若無的感覺,熟悉又陌生,很奇怪。
“這是什么?”他問孟婆,“誰寫的?”
孟婆卻把方才的彼岸花重新插回發(fā)間,拿起湯勺,低頭攪弄著鍋中沸騰的湯汁。
“這個字,和我有關(guān)聯(lián)嗎?”
孟婆只專心煮湯,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
崔信之想了想,說:“往?!?p> 孟婆抬頭看過來。
他重復(fù)道:“往。”
“我的名字。”
……
時光不斷流轉(zhuǎn),一千三百年的光陰逝去之后,人界和幽都同時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年輕的招魂使往不斷晉升,總統(tǒng)領(lǐng)的位置觸手可及。
還剩下最后一個任務(wù),似乎有些棘手,因為往用了數(shù)年,才將其完成。
新任總統(tǒng)領(lǐng)有些奇怪,不用再外出招魂的他卻常常往外跑,幽都很少能見到他的身影。忽然有一日,他發(fā)瘋似地跑到了奈何橋頭,縱身跳入了河中。
消息傳出之后,引得幽都百姓爭相觀看。不過半日的時間,忘川河畔就站滿了人。
“統(tǒng)領(lǐng)大人為什么忽然跳了進去?”
“忘川河是散靈待的地方,換成人界那就是亂葬崗、火化場,大人去這里面干什么?”
“不是說跳進去了嗎?為什么不見人浮出頭換個氣?”
“難道是遇到了什么想不開的事情,要自殺?”
“大人新官上任,能有什么想不開的事?”
……
河畔的人議論紛紛,對于新官上任的總統(tǒng)領(lǐng)跳下忘川河一事有無數(shù)猜想。
有幾個小孩兒圍到了孟婆身邊:“姐姐一直守在這奈何橋頭,你看到統(tǒng)領(lǐng)大人跳進去了嗎?”
“是啊,別人都說大人跳進去了,但是我望著河面找了好久,都沒有看到人影兒。”
“跳進去了。”孟婆也望著河面,“我親眼看著他跳下去的?!?p> “哇!”
幾個小孩兒一陣驚呼。
“姐姐姐姐,你知不知道他為什么跳下去呀?”
“我母親說忘川河里都是怨氣,不小心碰到里面的水身體會長瘡然后爛掉,怎么大人還敢往下跳呀?”
小孩兒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發(fā)表著自己的看法。
“大人是大人,修為高深,和普通人當然是不一樣的?!?p> “修為高的人不會受傷嗎?”
“修為再高的人,也會受傷?!泵掀耪纠哿耍碜诹伺_階上。
“你們的爹娘說的對,忘川河里的水,不能隨便沾染。像你們這樣沒有修為護體的,沾上便是非死即傷。”
幾個小孩兒聞言立刻乖巧地點頭,陪著她一起坐到了臺階上。
“姐姐,那大人要是受傷了會怎么樣?會散靈嗎?”
小孩子稚嫩的語調(diào),說起散靈的時候,更多的是好奇。
“會。”
“如果在修為耗盡前,他還沒能做成他想做的事……”
“那會怎么樣?”
“靈體腐爛,靈散于河?!?p> “啊!”
又是一聲驚呼。一個小孩兒捂著嘴、瞪著眼問道:“那姐姐,大人能撐多久?”
孟婆轉(zhuǎn)頭,透過欄桿看橋下湍流不息地河水。
“不知道?!?p> ……
一天。
兩天。
三天……
一連一個月過去了,忘川河畔看熱鬧的人少了很多。從一開始的熙熙攘攘,變成后來的稀稀落落。
助手從充滿希望到完全絕望,看著雖然流動著卻一片死寂的河面,一股悲傷從胸中涌起,難以自抑。
“大人!”
他跪在河畔,嚎啕大哭起來。
“砰!”
一聲巨響,從河中帶出了一面巨大的水柱。
“啪!”
水柱砸回水面,砸出高高的水墻。
“啊啊??!快跑?。 ?p> 岸邊的人大叫著逃竄。
血紅的河水像漲潮一樣涌到了岸上。
那里面可都是千百年未能聚起來的散靈,水里到處都是怨氣和詛咒。沾上之后就算傷能痊愈,那詛咒和霉運說不定會持續(xù)多久呢。
這熱鬧沒看成,不會要把自己搭進去吧。
“雙生法!”
人們爭相逃竄的時候,聽到一個驚呼聲。
“速速后退!”
長長的紅綢自奈何橋頭飛出,擋在了河水和人群中間,阻止了它繼續(xù)前涌。紅綢像是一面會動的墻,趕著涌到岸邊的河水往回走。
“河里有人!”
“什么是雙生法?”
“雙生法是什么?”
危機被阻隔了,人群又駐足觀看,他們看到忘川河正中央,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水球,水球里包裹著兩個人影。
孟婆把上涌的河水驅(qū)趕回河里,才看清河上的景象。
她大驚,大喜!
和助手一樣眼淚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