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榮耀

　　“你好，你是徐容同學吧?！?p>　　徐容拉著行李箱，疑惑地看著快懟到自己臉上的兩根話筒，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我是徐容，你們是？”

　　他剛報完到，領(lǐng)了鑰匙，正要去找宿舍，就被倆穿著黑色體恤的青年堵住了。

　　陣仗他似曾相識，可是一時半會兒的卻沒能想起來到底在哪見過。

　　其中一個青年翻了一下自己胸前的工作牌，道：“我是京城娛樂報的記者，你高考考了617，明明可以報一個更好的大學，為什么選擇報了北電呢？”

　　徐容明白了，想了想，才謹慎道：“我覺得演戲讓我很快樂?！?p>　　“僅僅因為這個原因嗎？”

　　徐容看著對方瘋狂眨巴眼睛，猶豫了下，才點了點頭道：“就是因為這個啊，在我的心目中，只有三所學校，清北，以及北電，可不是上不了清北嘛?！?p>　　“我的意思是，你為什么沒有報考中戲上戲以及中傳呢？”

　　“因為我沒有參加他們的藝考啊?！?p>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北電在你心中是最好的藝術(shù)類院校？”

　　徐容好像明白了記者的目的，而且他前腳報完名，后腳就被記者逮到，大約應(yīng)該是校方安排的。

　　他沒敢多說，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道：“我不知道別人是怎么認為的，但是我覺得我的母校就是最好的學校?！?p>　　“好的，謝謝?！?p>　　見兩個記者和攝影師干脆利落的離開，徐容知道，自己的作用已經(jīng)發(fā)揮完了。

　　他帶過來的行李不多，因為估計著不會在宿舍常住。

　　跟許阿姨吃飯的時候，他把學校的事兒都問了個大概。

　　北電是默許甚至鼓勵學生在校期間外出拍戲的，美其名曰理論與實踐相結(jié)合。

　　幾天前，他特地用了一天的時間，制定了第一個五年規(guī)劃。

　　大一大二期間，主要以學習為主。

　　同時接一些戲，維持基本的生活開支，如果有可能，最好能把演技評價提升上去。

　　最好還是跟李又斌多搭幾部戲，自從演技的各項評價全面提升至C級后，他發(fā)現(xiàn)每天獲取的經(jīng)驗值變少了。

　　但是自己瞎琢磨，跟李又斌的一對一輔導，效果簡直是天壤之別。

　　他準備用兩年的時間學完大學的課程，然后從大三開始把重心放在拍戲上。

　　在畢業(yè)之前，爭取把綜合評價全面提升至B或者B+。

　　畢業(yè)之后，開始尋求男一男二的角色。

　　他也明白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畢竟候天來B+的綜合評價依然還在演小配角的例子在，但這些只是一個大概的規(guī)劃。

　　為了這個目的，“一五計劃”的第三年第四年尤為重要，通過一些配角，讓觀眾認識自己，讓制作方、導演了解自己。

　　比如陳佳林，在拍攝下部戲時，應(yīng)當會考慮自己。

　　但是光一個陳佳林還不夠，他要拍戲，要忙后期制作，而且年紀也不小了，也要休息，一年一部戲估計也頂天了。

　　導演也是個很累的工作，場內(nèi)場外的事兒都要操心。

　　如果畢業(yè)后尋求不到好角色，那就繼續(xù)磨練演技。

　　李又斌名氣不大，可是不也主演了幾部戲了，究其原因，還是演技過硬，經(jīng)得起考驗。

　　他就不信，A甚至A+的綜合評價，始終只能當作演藝圈的陪襯。

　　更長遠的，他還沒想到，因為計劃趕不上變化。

　　一年四個月之前，當他在工地上頂著火辣辣的日頭綁鋼筋時，他也沒想過自己會成為一個演員，更沒想到會考入北電。

　　當徐容來到宿舍，其間坐了個和他年齡差不多的白白凈凈的瘦長臉青年。

　　在一旁，還有一對中年男女，中年男子掐著腰，在不大的宿舍里來回走動巡視著，女人正彎著腰收拾著床鋪，應(yīng)當是那個青年的父母。

　　“你好?！?p>　　見徐容對了下床號之后，把行李放在靠門的床邊，男人笑著，道：“你是小冰的舍友吧，叫什么名字??？”

　　“叔叔、阿姨好，我叫徐容。”

　　“家哪的?。俊?p>　　“豫省的?！?p>　　“噢噢?！敝心昴凶拥男θ蓥畷r間滯了下，但隨即又恢復了熱情道，“以后你們可要好好相處。”

　　徐容并未忽略中年男子臉上一瞬間的變化，很快的，他便明白了怎么回事，自家出身的地方在外面聲評并不太好。

　　他轉(zhuǎn)過頭，苦笑著將被褥從行李箱里取了出來，同鄉(xiāng)在外的一些行為，他也有所耳聞。

　　過去還未曾有深刻的體會，如今倒是見識到了，可是這也不是他能決定的。

　　而且時間總會證明的。

　　他本以為這是結(jié)束，沒想到卻是開始。

　　甚至在上廁所回來的當口，還聽到了三個舍友的父母對孩子的囑咐：“小心那個徐容，尤其是錢...”

　　他站在門外，只覺得胸口憋屈的慌，抬腳就要沖進去理論。

　　可是最終，又收了回來，理論什么，理論了又怎樣？

　　人家或許會道歉，可那樣一來，只是把關(guān)系鬧的更僵。

　　下樓逛了一圈，各種各樣的社團正在招新，他四處看了看，根本沒有自己擅長的。

　　至于話劇之類的表演類社團，他考慮再三，最終也未決定報名參加，雖然同歸表演，但話劇表演與影視表演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表演風格，甚至電視表演與電影表演之間也有不小的區(qū)別。

　　在短期內(nèi)，他的主攻方向仍然是電視劇方面。

　　話劇、電影，以后等有機會了再嘗試。

　　在宿舍住了一晚，大概三個室友把父母的叮囑都記在了心里，對他似乎都有點防備。

　　他也沒太在意，大家本就不認識，過于熱情反而才奇怪。

　　第二天一大早，徐容洗漱的時候，習慣性的閉著眼查看了下系統(tǒng)。

　　這個東西好像存在他的意識當中，很奇怪，可是平時看的時候又能呈現(xiàn)在他眼前。

　　他也說不上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概掃了一遍，他又習慣性的給關(guān)上了。

　　可是緊接著，他洗漱的動作頓了一下。

　　似乎...有了點變化。

　　演技訓練系統(tǒng)

　　姓名：徐容

　　表情：C

　　臺詞：C

　　肢體：C

　　眼神：C

　　節(jié)奏：B

　　綜合評價：C+

　　經(jīng)驗值：6/100

　　榮耀值：27/100

　　特質(zhì)：無

　　6點的經(jīng)驗值還是在《繼父》劇組獲得的。

　　但是榮耀值卻增加了2點。

　　“這個榮耀值到底怎么來的？”看著冷不丁增加的2點榮耀值，他心頭不由產(chǎn)生了疑惑。

　　到目前為止，系統(tǒng)有兩項他仍然沒半點頭緒，一個是榮耀值，另一個便是特質(zhì)。

　　他仔細捋了捋最近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兒，猜測道：“難道是因為昨天的記者？”

　　“可是也不對啊，接受記者采訪就有榮耀值？”

　　想了一會兒，他心頭隱約有了點猜測，迅速洗漱完畢，回到宿舍，打開手機查了查自己的名字。

　　在搜索的第一條，便是“北電是最好的藝術(shù)類院校，一名高考文化課617分學子的心聲”。

　　他仔細閱讀了新聞，眉頭不由皺起。

　　這幫記者太壞了，通過斷章取義，玩弄文字把戲，明抬北電，暗貶其他三大院校。

　　在新聞中，還附上了他的照片。

　　可是由此，他也隱約猜到了榮耀值的來源，并非接受記者采訪。

　　而是被關(guān)注、被驚嘆，617考入北電，也確實值得驚嘆。

　　簡單來說，就是名氣，或者說知名度？

　　他不太確定，這些只能以后慢慢來證實。

　　......

　　崔新琴今年55歲，按照社保的相關(guān)規(guī)定，今年12月就可以正式退休，從此開啟游覽名山大川、人文古跡的悠閑生活。

　　但她從未把“教師”當成一份職業(yè)或者謀生的手段，而是一項熱愛并認為富有成就感的事業(yè)。

　　年初藝考時發(fā)現(xiàn)了兩個好苗子后，經(jīng)過多番思量，她最終決定再親自帶一屆本科班。

　　對二人的未來，她心中已有明確的規(guī)劃，一人性格活潑，形象可愛，是上好的花旦胚子，而另外一人形象端莊、身材高挑，可以往大青衣的方向培養(yǎng)。

　　藝考的確是如外界傳聞一般“看臉”，但實質(zhì)上評判的標準卻不是絕對的美丑，而是是否有培養(yǎng)價值。

　　當今影視行業(yè)旦角中花旦作為主流，那么學校在挑選考生時會著重挑選花旦的苗子，正旦次之，至于彩旦則是可有可無。

　　需求決定供給。

　　只是當崔新琴滿懷信心地走進教室，瞥見教室內(nèi)學生的座次，心頭不由一黯。

　　教室的后半部分坐滿了人，而前兩排的座位幾乎全空著。

　　只第二排正中間的位置坐了一個男生。

　　她仍盡可能溫和地笑著，走到了教室前方：“同學們好，歡迎你們來到北電，我是崔新琴，也是你們接下來大學四年的班主任，你們可以喊我崔老師，也可以喊我崔媽，平時無論學習上還是生活上有什么問題、困難，都可以來找我，另外，我對你們也有幾點要求，首先就是千萬千萬不要逃課......希望未來四年大學你們能夠過的愉悅、充實，并且成為你們受用一生的財富?！?p>　　在學生們自我介紹完畢之后，崔新琴望著臺下的一眾學生，道：“同學們，在正式開始我們的學習之前，我想問大家一個問題，你們認為，表演是什么？”

　　楊蜜“唰”地舉起了手。

　　“這位同學請講?！?p>　　楊蜜將椅子向后推了推，站起來認真地道：“根據(jù)劇本塑造有血有肉的角色。”

　　“嗯，很好。”崔新琴點了點頭，視線在教室內(nèi)環(huán)顧了一圈，“還有其他不同的看法嗎？”

　　她說著，看向和楊蜜隔著一個座位的女學生。

　　只不過令她失望的是，那個學生一臉認同地望著楊蜜，一副“我也這么想！”的模樣。

　　視線流轉(zhuǎn)，當看到坐在第二排正中的徐容舉起了手，道：“這位同學請講?！?p>　　徐容立起了身子，道：“裝龍像龍，裝虎像虎，裝農(nóng)像農(nóng)，裝賈像賈。”

　　崔新琴露出了個禮貌而不失優(yōu)雅的微笑：“這位同學說的，非常好?！?p>　　對于此類業(yè)界泰斗的原話，她也不好做其他的評價。

　　崔新琴看再沒人舉手，道：“在探究表演是什么之前，我們先把這個問題放在一邊，先弄明白表演的創(chuàng)作任務(wù)，或者說，我們表演的目的是什么？”

　　她說著再次停頓了下來，兩只有神的大眼睛來回在教室內(nèi)掃射著：“有哪位同學知道嗎？”

　　徐容這下知道昨天晚上室友討論的“拷問式教學”什么意思了，也理解了為什么那么多同學拼了命的往后邊坐的緣由。

　　看著如同風吹麥浪一般低下的腦袋，崔新琴倒是沒再點名，道：“英國著名表演藝術(shù)家亨利·歐文曾說：‘這種藝術(shù)體現(xiàn)詩人的創(chuàng)作并賦予詩人的創(chuàng)造以血肉，它使劇里扣人心弦的形象活躍在舞臺上’，這里的詩人指的就是編劇，不難看出，我們表演的任務(wù)是根據(jù)劇本創(chuàng)造出有血有肉的人物......”

　　“......”

　　一節(jié)令人心驚膽顫的課程后，崔新琴望著教室內(nèi)的一眾學生，問道：“大家有沒有不理解的地方？”

　　徐容立刻舉起了手，在崔新琴示意后問道：“老師，你剛才講松弛是表演的基礎(chǔ)，但是實際拍攝的時候身邊往往會圍著一堆人，外圈還有好多工作人員、群眾演員，更遠一些還有圍觀的群眾，這種情況下怎么才可以保證自身不受影響呢？”

　　崔新琴訝異地望著徐容，當初藝考的時候她對這個學生有點印象，但也僅此而已，直到剛才自我介紹的時候，她才給予了一定的重視。

　　無他，高考617分。

　　這意味著這個學生如果不把精力分散在藝考方面，大概率會進入清北。

　　智商遠超其他人，意味著更容易在其感興趣的行業(yè)取得更高的成就。

　　而徐容提出的問題并不罕見，這是所有的演員在實踐過程中都會遇到的一個門檻，當眾孤獨。

　　對于心理素質(zhì)不夠強大的演員而言，甚至將會是伴隨整個職業(yè)生涯的噩夢。

　　因為表演的基礎(chǔ)是松弛，而當眾孤獨恰恰會造成演員心理或者生理上的緊張。

　　崔新琴沉吟了一瞬，道：“在實際拍攝或者表演過程中生理或者心理上的緊張很常見，原因也很多，不僅僅是你說的這種情況，比如藝術(shù)虛構(gòu)帶來的困難、創(chuàng)作上缺乏自信、批評以及各種各樣的私心雜念等等，排除創(chuàng)作過程中不必要的緊張，涉及到許多方面，比如思想和專業(yè)素質(zhì)的鍛煉，創(chuàng)作技能創(chuàng)作方法的掌握等等?！?p>　　徐容恍然，問道：“您的意思是建立基于能力的自信嗎？”

　　“這是一方面的原因，另外一方面也是培養(yǎng)良好的創(chuàng)作素質(zhì)，也就是聲臺行表，并且形成習慣......”

　　崔新琴敏銳地發(fā)現(xiàn)這個學生與過往學生不同的一點，他對于現(xiàn)象背后的本質(zhì)有著近乎本能的探索欲。

　　徐容終于明白了老話講的“臺下十年功”的真實目的，并不僅僅是以防用到，建立自信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是提高自身的創(chuàng)作素質(zhì)，他趁機問道：“老師，我還有個問題，沒有天賦，真的一定不能成為優(yōu)秀的演員嗎？”

　　隨著徐容的問題，整個教室立刻安靜的落針可聞。

　　除極個別人外，本屆表演班大多數(shù)學生的天賦都算不上出眾。

　　崔新琴望著一眾神情忐忑的學生，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至關(guān)重要，斟酌了幾秒鐘，道：“我個人認為，天賦和能不能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演員，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p>　　“什么是天賦？”她習慣性的問了一句，見徐容的眉頭漸漸皺起，沒再遲疑，“你們以前經(jīng)常背課文，可能也發(fā)現(xiàn)了一點不同，一篇課文，有的同學只用默讀兩三遍就能背下來，有的同學要兩三天，甚至有的同學要一周才行，這就是天賦，并不是說你天賦沒人家好就一定不能做這件事，只不過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

　　徐容心頭豁然開朗，自己當初不就是朗讀了三遍就背下了《蜀道難》、《長恨歌》！

　　遺憾的是，在演戲這行，他似乎并不具備那令一眾同學感到不可思議的天賦。

　　“叮鈴鈴。”

　　徐容還想再問問關(guān)于表演天賦相關(guān)的問題，下課鈴聲卻陡然響起，他壓下了心中的疑惑，坐了下來，心中卻打定了主意，等中午的課結(jié)束了一定要好好問問。

　　表演的天賦到底都是什么？

　　他背課文背的快并非因為純粹的記憶力好，而是有方法的，他相信，如果掌握了最正確的方法，即使天賦差一點，也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然后掙大錢，娶美女！

　　可惜的是他的計劃落空了，等他把中午的課上完，崔老師哪還找的到人，無奈之下，只能和小張同學去食堂吃飯。

　　“你這樣不好，營養(yǎng)不均衡?！?p>　　食堂當中，徐容見小張默默地把肉夾到自己碗里，皺著眉頭說道。

　　對此他并不奇怪，以前在她家吃飯時，小張同學總是會把肉夾給王阿姨。

　　小張同學挑出最后一塊，放到他碗里，認真地道：“可是我要保持身材的，太胖了當不了演員?！?p>　　徐容眨巴眨巴眼睛，也沒法再說什么，正常情況下，胖人不上鏡，而且眼下大眾的審美就是如此，除非特殊角色，一般女演員都偏瘦一些。

　　“你的室友怎么樣，都還挺好的吧？”

　　“挺好看的啊。”小張扒拉一口飯，抬起頭來說道，“徐老師，你覺得我好看嗎？”

　　徐容躊躇了下，在兩個小時之前，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以后不說謊的。

　　可是看著小張同學那副我肯定好看的模樣，他又實在不忍心打擊她，低下了頭，迅速往嘴里扒著米粒，含糊道：“你以后一定會很紅的?！?p>　　“哈哈，我就知道，徐老師你是個有眼光的人?！毙埻瑢W沖著他的頭頂露出了個贊許的表情，“可是，雖然你眼光很好，不過我覺得咱們班長的最帥的還是你那個舍友，叫李小冰的，真的好好看呀，感覺哪怕徐老師你跟他比都差了一點兒?！?p>　　徐容的動作產(chǎn)生了一剎那的凝滯，緩緩抬起頭來，這還是有生以來當面有人說他長的不如其他人。

　　以前街坊鄰里見了，哪個不是說：“哎呦，這孩子長的可真俊?！?p>　　十多年來，他向來對此深信不疑。

　　看著沒事兒人似的小張同學，徐容眉頭漸漸蹙起。

　　我都夸了你，你夸回來又掉不了一塊肉去，花花轎子人抬人懂不懂？

　　李小冰那妖媚的比女孩兒還妖的臉，他自問的確在某些女生眼里要矮一頭去，可是，我這坐當面呢，你哪怕真那么想，憋著不說難道會死？

　　“對了，徐老師，你覺得咱們班哪個女生最好看??？”

　　“都不好看！”

　　“楊蜜呢？”

　　“她還不如你呢！”

　　徐容吃完了，見小張同學還磨磨唧唧地吃著，背上書包道：“我還有點事兒，先走啦?！?p>　　小張同學“哦”了一聲，徐老師剛才竟然說她不好看？！

　　簡直豈有此理！

　　徐容并沒有回宿舍休息，死后自會長眠。

　　況且，沒錢，活著也很痛苦。

　　他準備去辦公樓蹲班主任崔新琴。

　　她除了擔任本屆本科班的辦主任之外，還是表演學院副院長，有自己單獨的辦公室。

　　辦公樓的一側(cè)的椅子上，徐容翻看著剛拿到?jīng)]幾天的嶄新的《表演基礎(chǔ)》，其實著重在看書中介紹的各種基礎(chǔ)練習，如傳遞鬼臉游戲、信任練習、吹牛練習、身體的緊張與放松練習、木偶練習等等，這些都是最基礎(chǔ)的練習，但卻是前人總結(jié)的最有效、最基礎(chǔ)的鍛煉生理和心理控制力的練習。

　　在椅子上坐了差不多有半個小時，望見崔新琴和一個三十來歲的女教師從教職工餐廳出來，徐容將書塞進書包，拿起早就準備好的黑色筆記本跑了過去。

　　“崔老師。”

　　崔新琴顯然記住了徐容，笑著道：“徐容啊，有什么事情嗎？”

　　“老師，我有個問題想請教您?！?p>　　崔新琴愣了下，問道：“你剛才一直在那邊等我？”

　　徐容點了點頭。

　　崔新琴突然有種夢回二十年前的欣慰，像徐容這樣的學生，她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見過了，于是和藹地對道：“什么問題？”

　　徐容翻開了筆記本，找到了自己預習課本時遇到的問題：“老師，書上講‘七力’、‘四感’是演員必須具備的基本素質(zhì)，但是這些又是可以鍛煉、發(fā)展的，那它們和天賦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崔新琴道：“咱們班一共30個人，你知道咱們班有多少個男生多少個女生嗎？你知道他們各自的高矮胖瘦以及名字嗎？你了解他們各自的性格嗎？”

　　徐容迷惘地望著崔新琴，對于她的“拷問式教學”有了更加深刻的感受。

　　“但我知道。”崔新琴見徐容搖頭，“你可以說是天賦，也可以說是有意為之，以觀察力而言，絕大多數(shù)普通人對于眼前的經(jīng)過的人、事只有大概的印象，而一小部分人有相對細致的印象，只有極個別人，他們不僅看到事物的表象，還能由表象觀察更深層次的內(nèi)容?！?p>　　“這就是觀察力天賦的不同，當年，童超老先生為準備《茶館》的龐太監(jiān)一角，去接觸太監(jiān)這一群體，他由太監(jiān)娶老婆這一現(xiàn)象觀察出了太監(jiān)這一群體內(nèi)心渴望‘證明’自身正常的心理特征，并由此取得了巨大成功?！?p>　　崔新琴想了想，道：“七力四感每個人都有，只不過多少不一樣，我個人的理解是，所謂的天賦好，其實就是七力四感天生就比大多數(shù)人強很多。”

　　徐容再次對比自身立刻明白了崔新琴的話，就像目前一些培訓機構(gòu)聲稱掌握了能夠提升記憶力的鍛煉方法。

　　但是他很懷疑這些所謂的方法能否讓一個人將背誦《長恨歌》的時間由一周縮短至半個小時。

　　徐容點了點頭，問出了困擾自身已久的一個問題：“老師，那有的演員有‘靈’，又是什么意思？”

　　崔新琴看了看旁邊等著的女老師，笑著指了指辦公樓，道：“去辦公室說吧?！?p>　　一邊走，她一邊解釋道：“在生活中，人們常說‘你有來言，我有去語’、‘隨機應(yīng)變’，這里的‘去語’、‘應(yīng)變’說的就是適應(yīng)力，在表演時，同樣也有一個適應(yīng)的問題，因為你要時時刻刻適應(yīng)規(guī)定情境、對手所給與的刺激，并且通過靈敏而細膩的適應(yīng)去展現(xiàn)人物的思想和情感，當一個人的適應(yīng)力非常靈敏、非常細膩，并且還有著相當不錯注意力、感受力、想象力、判斷力和表現(xiàn)力時，當然，這些本來就是相互為基礎(chǔ)的，那么外在表現(xiàn)上就是這個人很有‘靈性’。”

　　“也就是說，其實七力四感并非孤立存在的？”徐容把話說了一半，因為按照崔新琴的說法，天賦好的是人是全面的好，差的人是全面的差，沒有所謂的長板短板之說。

　　“不絕對，但基本上可以這么理解?！?p>　　一邊上著樓梯，徐容想起先前沉浸于“張寶金”的感受，問道：“老師，那如果我有了真摯的體驗，那么是不是七力四感就沒有必要？因為這個時候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應(yīng)該都是最符合人物的?！?p>　　崔新琴笑著拷問道：“你能用嗩吶吹出最動聽的肖邦嗎？”

　　徐容點著頭，以詢問的口吻問道：“您的意思是，我是我，人物是人物，比如要表達憤怒的情緒，不同的人物要適應(yīng)最合適的表現(xiàn)形式，不然只是在演我自己？！”

　　崔新琴推開了辦公室的門，瞥了一眼恍然的徐容，她對這個學生的聰明又有了新的理解，學東西真的太快了。

　　她看的出來，徐容的表演天賦一般，但是這份聰明絕非無用武之地。

　　她準備再觀察觀察，如果能夠持之以恒，等他畢業(yè)時就讓他留校任教。

　　半個月后，崔新琴改變了自身的想法，她不想留徐容留校任教了。

　　她甚至不想再見到徐容。

　　勤奮好學的學生是老師的心頭好，但當一個學生好學到瘋魔的地步，就是老師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