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喬引氣結(jié)。
“好啦,喬兄?!苯鞓用睬蹇?,神態(tài)灑脫,一看年輕時就是一個風(fēng)流種,難怪會養(yǎng)出姜郁那樣的兒子。
他向喬引勸解道:“兒子們大了,就該出門歷練,你老把他圈在家里管什么用?又不是個丫頭。你也別瞎操心了,我拿自己的兒子給你做抵押,讓芳林陪著思歸去查,若有閃失便將芳林賠你,如何?”
“不如何?!眴桃滩蛔⌒α耍澳隳欠剂痔荇[騰,我可消受不起?!?p> 喬念極有眼色,一見他爹已有幾分松動,趕緊便上前捏肩捶腿討好賣乖:“爹?!?p> 喬引還是有些猶豫,摸著胡須又舉棋不定地沉吟了半晌,方才點頭道:“你姜伯伯都拿芳林作保了,爹也不能不給面子,也罷,就讓你出去試試罷。不過這是你第一次獨自出門辦事,切記路上要處處小心,不可莽撞行事,遇事多問芳林,他比你有經(jīng)驗,最重要的是照顧好自己,千萬別受傷……”
“老喬你差不多得了啊?!苯炻牪幌氯チ耍澳懵犅犇阏f的都是些什么話?思歸便真是個女兒,也沒有你這樣養(yǎng)的,那還不得把孩子養(yǎng)廢了?我輩除魔衛(wèi)道行走四方,受點兒傷又算得了什么?思歸別聽你爹瞎說,男子漢大丈夫,該拼的時候就得拼,只記著別把小命拼掉就行了,除死無大事,其余種種盡可放手去做?!?p> “多謝姜伯伯指點?!眴棠畋恍Γ謱桃?,“爹,你就放心罷,我會處處小心的,再說不是還有芳林在嗎?他也會照顧我的,只是追查幾只僵尸而已,又不是要去攻打萬象境,我們能應(yīng)付得來?!?p> “去罷去罷。”姜挽揮手道,“專心辦事,無須掛念家里,有我們兩個老家伙呢?!?p> 姜郁和喬念歡歡喜喜別過父親,興沖沖地走了。
“為什么呀?”次日一早,九旋便撅了個嘴,一臉的不高興,“青蓮會才比了一天,好多熱鬧都還沒看呢,為什么就要走?”
楚回氣悶道:“為什么你不知道嗎?昨日曲寧直那老頭子當(dāng)眾說你來歷不明你沒聽見?”
“曲寧直是哪一個?”九旋眨巴眼,“我來歷不明又關(guān)他什么事?”
楚回吃驚地瞪大眼:“你真沒聽見?你耳力不是好得很嗎?我們說悄悄話你都知道?!?p> 九旋攤手道:“那我也不是什么都聽呀!”
楚回又好氣又好笑:“合著你只愛聽閑話,說到正事反而不聽了?”
“什么是閑話,什么是正事?怎么分?”九旋很好學(xué),“為什么不該聽閑話,該聽正事?”
楚回咽了一下,繼而扶額:“是我的錯,不該和你說這些?!?p> 謝揚一直聽他倆說話,此時突然道:“青蓮會只是小場面,不看便不看,也沒什么可惜的。昨日你沒聽見,各大宗門要在三個月后齊集萬象境呢,去看妖王?!?p> “萬象境?妖王?一聽就好厲害。”九旋的眼睛亮了,“可是不是還有三個月嗎?咱們看完青蓮會再去也不遲啊,別人都沒有走,咱們干嘛這么著急?”
“還不是怪你來歷不明?!敝x揚一臉嚴(yán)肅地道,“萬象境不比浮霞城,規(guī)矩森嚴(yán),來歷不明者不得入內(nèi),曲寧直昨日便是說這個。若不是你楚大哥站出來一力承擔(dān),保證會在三個月內(nèi)查明你的身世,你連著急的機會也還沒有呢,你還抱怨!”
“那,咱們現(xiàn)在是去查我的身世嗎?”九旋急了。
“自然。”謝揚看了看一旁早已瞠目結(jié)舌的楚回,依舊一本正經(jīng)地道,“我和你楚大哥對你怎么樣,你心里難道沒數(shù)?我們會害你嗎?”
“不會不會?!本判杨^搖成了撥浪鼓,“楚大哥和謝大哥是世上對我最好的人?!?p> “知道就好?!敝x揚一套接一套,“咱們先去江夏,從你醒來的那間破廟開始查,再問問駱姑娘那邊有沒有消息。為免耽誤時間,這一路上你可要聽話,不可惹事,要努力找線索,你的身世終歸還得從你身上突破。你若再如來時那般四處打鬧,三個月后身世未查明,進不了萬象境,看不到妖王,我可預(yù)先跟你說好了,我和你楚大哥是半點兒辦法也沒有的,只能丟開你自己去了?!?p> “不要丟開我。”九旋嚇得不輕,只恨不能把心掏出來表誠意,連連許諾道,“我一定聽話,絕不惹事?!?p> “如此便好?!敝x揚下巴頦兒一揚,“還不好好趕路!”
九旋聞聲而動,步履如飛,轉(zhuǎn)眼便跑出老遠。謝揚得意地一笑,抬腳跟了上去,留下楚回站在原地,呆若木雞。
九旋不再滋事,三人返回江夏的腳程比離開時快了不少,第十天上便已進城。
楚回道:“咱們第一次見面那家館子飯菜其實不錯,只可惜被小流氓攪和了,未能吃得盡興,要不今日再去試試?”
謝揚和九旋俱無異議。
三人找到館子,楚回還特意挑了自己上次那張桌子坐下。
他點好了菜,舉目四顧,見上次被砸爛的門窗桌椅皆已復(fù)原,一應(yīng)陳設(shè)俱如往昔,再無半絲痕跡,不由感慨道:“人事幾番新,風(fēng)物一如故。知遙你看,咱們之前那場大鬧像不像是一場夢?”
謝揚自顧自坐著,雙目平視,恍若未聞。
楚回看他幾眼,忽又笑道:“不過若不是那小流氓生事,我也沒機緣認(rèn)識你,如此一想好像又有些感激他了。唉,果真是世事無常啊?!?p> “怎么,你也學(xué)人傷春悲秋?”謝揚睨他一眼,忍不住出言譏誚,“楚公子年少風(fēng)流,花間名重,正是金樽對月,得意盡歡的時候,又何必為賦新詞強說愁?”
“我風(fēng)流,我花間名重?”楚回笑道,“若是之前,我倒有幾分自負,如今卻不敢當(dāng)了,日前見了知遙哄人的功夫,我方才知何謂真人不露相?。“?,知遙,也幸得你輕易不肯出手,否則只憑這副玲瓏心思和如簧巧舌,便不知要禍害多少小姑娘了?!?p> “什么小姑娘!”謝揚朝他使個眼色,示意九旋尚在,“孩子面前,你說話謹(jǐn)慎些?!?p> 楚回哈哈大笑:“別的孩子倒也罷了,這個孩子卻不妨事。人家之前不是說了嘛,不是什么話都聽,何況這,她聽了也不懂。”
“你又怎知她沒聽,聽了也不懂?”
“問問不就知道了。”楚回扭頭喊,“丫頭。”
謝揚想要阻止,卻晚了一步,九旋從一盤竹筍中抬起頭來:“?。俊?p> 楚回給了謝揚一個“你放心”的眼神:“方才我和你謝大哥說話,你聽見了嗎?”
“沒,我吃飯呢,你們說什么?”
“我說罷?!背爻x揚擠擠眼,十分得意,“我早留意到了,她一吃飯便心無旁騖。”
他得意忘形,故意又道:“那你可知何謂‘風(fēng)流’?”
“知道?!本判人靡猓熬褪窍残聟捙f?!?p> “什么?”楚回和謝揚大吃一驚,“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
“青蘿姐姐和紫蘇姐姐。她們帶我去看戲,說有個穿白袍子的風(fēng)流,喜新厭舊?!?p> 謝揚恨恨望著楚回,眼中仿佛要射出小刀子。
楚回自知理虧,連忙打岔道:“這筍好吃嗎?”
“還行。”九旋抹抹嘴,下一句話更讓二人如遭雷擊,“不過我覺得喜新厭舊也還行?!?p> “為,為什么?”楚回顫聲道,不敢看謝揚的眼睛。
“不糟蹋東西嘛?!本判溃芭f東西厭了就會被扔掉,別人撿去還能接著用,若是遇到那喜新不厭舊的,都攥在手里白擱著,便可惜了。”
“好有道理。”楚回松了口氣:看來還是沒懂。也幸好不懂,否則自己只怕要歷劫。
他生恐九旋再出驚人之語,趕緊給她夾菜:“別說話了,你多吃些,吃飽好辦事。”
“楚公子,謝公子,九旋!”一個聲音忽然在楚回身后響起,“你們不是去嶺南參加青蓮會了嗎?怎的會在這里?”
三人抬頭一看,卻是駱徽音。月余不見,她看起來消瘦了許多,此時站在三人面前,竟似有些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眉宇間還帶著幾分焦愁。她身邊還跟了一名青年男子,楚回和謝揚一眼瞥見,頓時吃了一驚——竟是吹雪谷的二弟子駱南溪。
青蓮會方才結(jié)束,他怎會出現(xiàn)在江夏?難不成也提前離開了?二人想起在嶺南時與曲寧直和陸聞敏的兩件官司,臉上不由得有些訕訕的,還好駱南溪兩次都沒有露臉,否則如今仇人相見,可當(dāng)真尷尬了。
楚回看著駱徽音,驚訝地道:“數(shù)日不見,駱姑娘怎清減至此?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駱徽音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低聲道:“些許家事,不敢勞楚公子過問。倒是你們怎會一起來了江夏?難不成是送九旋來找我的?”
九旋搶著道:“駱姐姐,楚大哥和謝大哥是帶我回來查探身世的,他們還說要請你幫忙呢!”
“九旋?!背刂x揚異口同聲喝止住她。
這小丫頭也太沒眼力見兒了,駱徽音一看便有麻煩纏身,就算二人之前的確打算請她幫忙,如今也不好開口了,九旋這般大聲嚷嚷出來,豈不是令人尷尬為難?
駱徽音卻很仗義,毫不猶豫便道:“且不說三位于徽音有恩,便是沒有這層關(guān)系,我與九旋一見如故,她的事我也義不容辭?!?p> 她扭頭看向身邊男子:“小哥,這三位都是我的朋友,既然有事用得著我,不如咱們先坐下來再說?”
說完她又向三人介紹:“這位姓駱名南溪,是我的堂哥,他也是玄門中人,師承吹雪谷曲寧直曲宗主。小哥前幾日也去了青蓮會,不知楚公子和謝公子可有見過?”
“……”楚回和謝揚在那一刻默契空前:求人竟求到對頭頭上,此情此景,真是何其令人難堪!
他二人面面相覷,只拿眼神推諉,都不肯出頭應(yīng)答。駱徽音等了片刻不見二人開口,又見二人神色微妙,不由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下一刻,倒是駱南溪打破了僵局:“駱某修為淺陋,法力低微,只是一個無名小卒,青蓮會上英才濟濟,楚、謝二位公子哪有余暇來看我?徽音,你這么問可是為難人了?!?p> “不過?!辈淮娙舜鹪?,他又話鋒一轉(zhuǎn)道,“駱某對楚、謝二位公子以及九旋姑娘,倒是均有聽聞?!?p> 廢話!先揭發(fā)你師兄,又喝斥你師父,你能沒聽聞嗎?只怕自青蓮會首日至今,三人的名字都要被吹雪谷徒眾罵爛了。
駱徽音不明就里,習(xí)慣性地捧場道:“如此說來,他們定是技藝出眾,一鳴驚人啰?”
駱南溪皮笑肉不笑:“極其出眾!何止一鳴驚人,簡直天下皆聞,尤其是這位九旋姑娘,如今放眼各大宗門,若還有人不知道的,那除非是個聾子。”
“九旋?”駱徽音不敢置信,“你竟有這樣的本事?”
你若真這么能耐,當(dāng)初怎會被小流氓逼得走投無路?這后半句她沒好意思說,但神色間已表露無遺。
楚回看看謝揚,見他一副裝死到底的樣子,又看看九旋,卻是一副“你說什么我完全不懂”的樣子。
他長嘆一聲,不得不忍辱負重地站出來挑起了大梁:“駱兄過譽了,左不過是年少氣盛,輕率冒進。還是駱兄澹泊沉穩(wěn),神氣沖和,不愧師出名門。”
“楚公子和小哥不必自謙,你們名師出高徒,都是少年英豪?!瘪樆找舻?,“既然大家已經(jīng)認(rèn)識,我便不多介紹,咱們說正事罷?!?p> 五人整理入座,楚回率先道:“九旋之事,駱姑娘已盡知的,我們也沒什么頭緒,只能先帶她去破廟看看。我們之前原是盤算著,駱姑娘在江夏人面兒廣,可以幫忙打聽打聽,有沒有人家丟了閨女什么的,其實也都是死馬當(dāng)做活馬醫(yī),沒抱多大希望,駱姑娘若有不便,亦無須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