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慕佳憐頓了頓,才繼續(xù)開口:“作畫的手法看著像,再者,三皇子習慣在畫的右下角作上標記。瞧,便是那個?!?p> 慕傾音聞言看向畫面,只見畫的右下角用墨隨意勾勒了幾筆,若不是知曉含義,只會以為是不小心蹭上的墨跡。
說起墨驍澤,給人的印象便是溫潤君子,談吐不俗。腹有詩書也精通兵法謀略,頗受百姓愛戴,在朝堂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是太子之位的一大候選人。
這畫以及這標記,連慕佳憐這個閨閣女子都能知曉,可見私下的流傳極為方便。
就在這時,一張卷起的信紙掉落在地,聲響很輕,或許說沒有聲響,只有紙張蹭過趙詩雅指尖帶來的細微癢意,卻足矣讓人心尖一顫。
玉軸底端不知何時打開了個口子,信紙正是從中掉出的。
趙詩雅不動聲色地撿起,用衣袖作擋,緩緩展開,待看清上面內容后,她的瞳孔一縮,臉上一瞬顯出幾分慌亂,盡管幾息間就做好了表情管理,但仔細看面色依舊有些蒼白。不過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畫上,基本無人察覺。
她勉強擠出微笑,開口:“詩雅鮮少準備宴席,竟一時間緊張取錯了畫,還請諸位多多擔待。若是父親知道詩雅出了如此紕漏,可是要責怪的?!?p> “詩雅寬心,戶部尚書為人寬厚,不會同你計較的?!?p> “是啊。詩雅記得替我們同戶部尚書問安?!?p> 有人出言安慰,有人但笑不語,思量著取錯畫是否是有心之舉,刻意強調。
出了這一變故,眾人在接下來的時間中明顯有些心不在焉,賞花宴便這般匆匆結束。
臨走前,慕傾音招來茯苓:“我方才有只珍珠耳墜掉了,你讓人去找找?!?p> 茯苓自然聽懂了其中深意,她正欲應聲,就聽慕傾音用只能二人聽到的音量輕聲補充:“不必強求,以全身而退為要?!边@消息當下并無用處,沒必要大張旗鼓。
……
待送走了客人,趙詩雅第一時間便來到戶部尚書趙旭峰的書房門前。
“進去告知父親一聲,我有要事,務必讓我見他一面。”趙詩雅語速有些急地同侍衛(wèi)道。
侍衛(wèi)點頭,轉身入書房向趙旭峰稟告。
不久,趙詩雅便收到回復進入書房。書房這等地方,趙旭峰向來防得緊,哪怕因為她的聰穎,是父親親自教導,最為信任的女兒,也鮮少有踏入書房的機會。
“父親。”她向趙旭峰行禮。
“嗯?!壁w旭峰淡淡應聲,寫完了手頭的最后一句話,長舒一口氣,抬頭看向趙詩雅,“何事?”
趙詩雅將畫遞給趙旭峰:“畫被調換了?!?p> 趙旭峰臉上神情又嚴肅了幾分,接過畫一瞧,也不由暗自倒吸一口涼氣。
這標記,他自然曉得??梢哉f,朝中能被記住名字的,對于那幾位有望繼承大統(tǒng)的皇子都有一定了解。何況這樣明顯的習慣,三皇子也無意隱藏。
儲君之位的爭斗可謂血雨腥風,各勢力自成一派,其中就包括像戶部尚書這樣的中立派,只效忠皇帝,不站隊任何一位皇子。不過中立派的人越來越少,戶部尚書自然也受到了拉攏,但他都委婉推拒了。
這樣的人說好聽是清高自持,說難聽可就是不識好歹了。畢竟不站隊可就意味著隨時可能站在對立面,尤其是身居要職的官員,更受重視。
他不由地回想起早朝結束時,三皇子回頭對自己溫和的笑。
“這畫的內容,她們可都看到了?”良久,他終于再次開口。
趙詩雅抿了抿唇:“都看到了,不過識得這標記的應當沒幾個?!?p> 趙旭峰心中又是一聲嘆息。別說沒幾個,即便是只有一個,這消息也能在眨眼間擴散開來。
趙詩雅深吸了一口氣,穩(wěn)了穩(wěn)心神,繼續(xù)道:“還有,左邊玉軸是空心的,里面放有信紙。詩雅看到內容后因太過驚訝,面色有異,恐怕被旁人察覺……”
趙旭峰聞言立刻打開玉軸,拿出信紙查看。那一字一句仿佛刀子,深深嵌入他的眼睛。他面上不顯,拿著紙的手還是不可避免的顫抖了下。
“內容可有旁人知道?”
趙詩雅立即搖頭,肯定地說道:“詩雅看到時候有刻意遮擋,必然沒有第二個人知曉。”
“罷了,回去吧。此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弊詈笠痪湓捳Z氣格外重。
“詩雅明白?!壁w詩雅自然清楚其中利害,稍有不慎,即使萬劫不復。
房門輕輕關上,室內安靜,仿佛無人來過。趙旭峰的視線也重新回到信紙上。
戶部尚書趙旭峰,藐視皇權,不敬君主,貪污腐敗,私自改動燕城財資分配,與敵國勾結,有多封書信往來,賄賂官員,私放罪犯......罪不容誅。
“荒謬!簡直荒謬!”他終是忍不住低呵出聲,但又不敢讓旁人聽見,只壓在喉間。
那些個子虛烏有的罪名怎不讓人心生怒火?趙旭峰拿著信紙的手微微攥緊,直把它捏出了深深的褶皺才猛然放開。
其他都好說,麻煩的便是這第一條。當時形勢所迫,他一時大意竟做出來如此魯莽的舉措。
燕城窮苦,再加上當年天災影響,百姓苦不堪言。但燕城遙遠,若非他與燕城知州是舊相識,也不會了解到當?shù)氐那闆r。
當時皇帝為了彰顯其賢明,對偏遠地區(qū)進行撥款修繕。上級官員恐燕城狀況被知曉而受到責問,擔憂官職不保將一道又一道的文書壓下,在言辭中加以“修飾”,因此導致了那點撥款如杯水車薪,無甚作用,甚至遠不如修筑用來享樂的靜園之金額。
他不忍舊事憂愁,更不愿看見燕城百姓處于痛苦之中,便挪了些修建靜園的錢救濟百姓,自己也送了不少救濟糧過去。百姓得以度過災難,靜園也如期修好。
此事做得隱蔽,吩咐的心腹都是機靈謹慎的人。再者那些個有權有勢,眼高于頂?shù)募一飰焊豢赡苡虚e心去那等偏遠地區(qū)的一個小園林游玩。
即便是去了,那該有山的地方有山,該有樹的地方有樹,不過是避免了名貴品種,取用了極為相似的,不仔細瞧不出來。
那又是如何被人知曉的?趙旭峰百思不得其解。
一旦被發(fā)現(xiàn)了手腳,那錢動了多少,用去做什么了,便不是他說了算了。并且有這一案在先,即便說其他的罪名并不屬實,即便所謂的“證據(jù)”錯漏百出,也不會有人相信他。
此番下來,遭殃的不僅是自己,更是整個家族。下一任戶部尚書的人品不得而知,就按如今狀況來看,不會是什么好貨色,那些真正的忠臣壓根沒有機會上位。這樣一來,百姓又該如何呢?
他看著末尾一行字,靜默了好一會兒。
“特請尚書大人到醉仙樓一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