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生死幻真

　　文世衡聽曲培嘉陽前面講的光明正大、還冠冕堂皇，心里很不舒服。聽他后面講的遭遇，又覺得他很值得同情。但一想到如果沒辦法破解那個電子圖書館密碼的話，就等于白來一趟，他請了這幾天的假，要扣不少錢，這錢不就白扣了嗎？突然他就想難為難為眼前這個央移拉措所說的很有學(xué)問、很有成就的仁波切。于是合十行禮說：“嘉陽仁波切大師，我也接觸過一些佛教方面的知識，有一個問題一直困擾我，也問過很多高僧大德，但都沒有給過讓我滿意的答案，所以今天能向您請教一下嗎？”

　　曲培嘉陽看他臉色和語氣有些生生硬不善，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稍稍睜大了雙眼，提高了些聲音說：“年輕人，你是不是應(yīng)該拿出辯經(jīng)的架式來向我請教，才顯的更有氣勢?。俊蔽氖篮鈦鞽Z前也做了些功課，知道藏地很多寺廟有辯經(jīng)的傳統(tǒng)，發(fā)問一方身體側(cè)向前方，前腿抬起，雙手拍擊，然后前腿猛的前跨一步落下，同側(cè)的手向?qū)Ψ揭恢?，顯得很是有氣勢。

　　文世衡明白他覺察出了自己為難和考教的意思，臉一紅說：“仁波切大師取笑了，是我魯莽了，不夠尊敬，很抱歉，那我就不給您添麻煩了?！鼻嗉侮栆娝绱嗽谝猓X得自己說話重了，而且也對他的問題感到好奇，便和緩了聲音說：“不魯莽就不叫年輕人了，四平八穩(wěn)的都是老頭子，說說，什么問題。雖然我難聞上法，但也有些學(xué)問，也受過不少詰問，近些年倒是沒有怎么輸過?！痹瓉硭驗殡y聞?wù)?，便發(fā)奮讀經(jīng)，年輕時更是常常故意找人辯論，尤其是找有成就、有學(xué)問的高僧、上師等人論經(jīng)。起初自然是十輸無贏，但中年之后，便大為不同，幾乎縫辯必勝，連平局也很少有。同時文世衡的話也激起了他的爭勝之心。

　　大家也對文世衡的問題感到好奇，尤其是央金卓嘎，圓睜了眼睛盯著他，看他到底能問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問題來。文世衡見大家都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有點不好意思，挺了挺胸說：“仁波切大師，佛教的終極目標(biāo)是什么呢？”曲培嘉陽點點頭說：“嗯，這個問題有些含金量，我也思考過。佛教的終極目的，于世界來說是要度盡眾生，令眾生都得解脫，于個人來說是要明心見性、涅槃了悟。這個答案你還滿意？”

　　文世衡心說：別著急，后面才是大招。于是點點頭說：“這一點上我也是這么想的，只是下一點我就不明白了?！鼻嗉侮枴班蕖绷艘宦晢枺骸澳窍乱稽c是什么呢？”文世衡說：“我想，一切理論都是推理到終極狀態(tài)，才會知道它到底是怎么樣的。你看，我們往終極來推理佛教，就是佛教是要眾生都得解脫，《金剛經(jīng)》不也說嗎，要滅度一切眾生嗎。那所有眾生都得到滅度會怎么樣？首先，如果地球上的人都去專一修行佛法，這應(yīng)該是佛教希望看到的最終結(jié)果吧？如果地球上所有人都信奉佛教，就沒人種地、做工、上班、搞科研……，這個世界不就停滯不發(fā)展了嗎？其次，如果地球上所有的人都出家修行，沒人結(jié)婚，一代之后，人類不就滅絕了嗎？那些還沒有明心見性、得到解脫的人，也無法再輪回到人世間重新修行了。第三，如果眾生都得到解脫了，那地球上不就沒有人類了，地球不也就成為沒有生命的荒漠星球了嗎？”

　　曲培嘉陽聽完之后，哈哈一笑說：“這種情況是不會出現(xiàn)的，不可能地球上所有人都出家修佛。就像上學(xué)一樣，不是所有人都去考大學(xué)的?，F(xiàn)在全世界才有佛教徒多少，才有多少信眾？再說了，就是全人類信佛，不還有在家的居士嗎？他們可以結(jié)婚。另外，藏地的僧人，很多是可以結(jié)婚的?！蔽氖篮鈸u搖頭說：“仁波切大師，你這個說法不能令我信服，我們可是講的終極狀態(tài)。那就是眾生都去奉行佛教的理論，都得到解脫了會是什么結(jié)果？”曲培嘉陽仍然笑著說：“你對佛法沒有堅定不移的信心，所以才會問出這個問題。如果眾生都得解脫了，那就都到極樂佛國去了，還需要住在地球上嗎，還要這個地球做什么呢？退一步說，人類都解脫了，還有天人、阿修羅等另五道眾生，也會輪回成人。至于你要問，沒有人類結(jié)婚生子，他們怎么輪回成人？這就不是你能想象的了。我會告訴你，他們會憑空出現(xiàn)。試問，科學(xué)家說地球有46億年了，最初地球上都是無機物，人類是經(jīng)過漫長的時間進(jìn)化來的。那生命是怎么出現(xiàn)的呢？人類又是怎么從無機物進(jìn)化來的呢？最終不都是空中生法，無中生有嗎？”

　　文世衡聽他講的很有道理，雙手合十之后，又伸出大拇指說：“仁波切大師，你沒聞上法都這么厲害，如果聞了上法，那不立刻就明心見性、了悟成佛了？”曲培嘉陽立刻笑了起來，搖搖手說：“我也就能糊弄糊弄你這樣的年輕人?！毖胍评肼犓麄冎v的熱烈，也來了興致，跟著說道：“小文問的非常好，佛為一大因緣故出現(xiàn)于世，即令眾生開、示、悟、入佛之知見，其實就是解脫生死。剛才小文講到把理論推到終極，其實不只是佛教，世上一切宗教、一切哲學(xué)研究的終極無非一是生與死，另一個就是這個世界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莊周夢蝶、黃粱一夢、南柯太守、黑客帝國，不都是在講世界是真實還是虛幻的嗎？”

　　文世衡聽的一愣：黑客帝國？這是個電影吧，怎么在這兒聽著就像是成語典故？于是問道：“那人死之后到底是消失了，還是輪回轉(zhuǎn)世了？真的有輪回嗎？”曲培嘉陽接過話來說：“人死之后，五蘊分離，四大消散，然后再重新組合。你說是消失了，還是輪回轉(zhuǎn)世了？輪回當(dāng)然是有，不過不一定輪回成人，也許輪回成別的五道眾生。信佛，那就必須要信輪回與因果，這是佛教的核心理論。否則，怎么叫信佛？”文世衡也不太明白，接著又問：“那世界到底是虛幻的還是真實的呢？”曲培嘉陽沒有回答，央移拉措便說：“世界萬事萬物，時刻都在變化遷流之中，不可能永遠(yuǎn)以一種狀態(tài)存在。世上沒有常駐不壞的事物，終將由生到滅。世上任何事物和現(xiàn)象，也不可能單獨存在，要依靠相應(yīng)的條件才能存在，要諸緣具足，要有因才有果。同時，任何事物必須依靠其他事物才能存在，此有則彼有，此滅則彼滅。但此時、此地，我們都在說話、交談，雖然時間在流逝，我們心臟每跳動一下，我們每講一句話，馬上就成為了過去。但我們真切感受著此時、當(dāng)下的天地時空、眾生有情的存在。你說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文世衡眨眨眼說：“那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呢？”

　　眼看已將近中午，張漢群聽到不知誰的肚子“咕咕”叫了兩聲，便說：“不管世界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要到中午了是真實的，有人肚子餓了也是真實的?！弊诖喝粞┡赃叺年栵w白看了她一眼，原來他聽到是春若雪的肚子在叫。春若雪臉色一紅，瞪了他一眼，陽飛白趕緊把頭轉(zhuǎn)開。張漢群又向央移拉措說：“央移大師，我們打攪嘉陽仁波切一上午了。嘉陽仁波切一定很忙，我們就不要再打擾他老人家了，告辭吧?！庇谑茄胍评氡愫颓嗉侮栃卸Y告辭，婉拒了他留吃中午飯的提議，大家也都合十行禮告辭。

　　來到寺外，央金卓嘎看著文世衡“嘻嘻”一笑說：“小文哥，仁波切大師是什么意思？”文世衡不明所以，不解的問：“怎么？我稱呼的不對么？”央金卓嘎點著頭說：“對，太對了。不是有首古詩說嗎？半夜三更子時歸，關(guān)門閉戶掩柴扉。內(nèi)人妻子老婆問，你是哪個何人誰？這兩個只稱呼一個就好了，兩個都稱呼，是羅嗦和重復(fù)的了?！蔽氖篮膺@才明白，雙手合十行禮說：“多謝央金妹子大師指教，在下不勝感謝?！毖虢鹱扛旅嫔⒓t，小臉一沉說：“我看你的感謝毫無誠意，你這是在取笑我嗎？”文世衡連忙擺手說：“沒有、沒有，我是真心感謝的?！毖虢鹱扛逻@才轉(zhuǎn)嗔為喜，仰起臉看著他說：“你要真感謝的話，等我假期了，到內(nèi)地去游玩，你可要當(dāng)免費的導(dǎo)游?！蔽氖篮庹f：“那要我在的城市才行，我不在的城市就沒辦了法?！毖虢鹱扛乱晦D(zhuǎn)臉“哼”了聲說：“大騙子，一看就是不想答應(yīng)，是不是嫌我麻煩？”文世衡忙說：“沒有，沒有，這么漂亮的妹子，怎么會嫌麻煩呢？”央金卓嘎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說：“別的城市你也要陪著做導(dǎo)游，而且必須是免費的。你別想找借口，更別想拒絕?！闭f完小跑了幾步，又回頭說：“說定了，你可要認(rèn)真，我可不是說著玩的?！闭f完跑著去追前面的人了。

　　一行人到達(dá)縣城，還來到昨天吃晚飯的藏餐館，張漢群給點完餐之后，大家喝著酥油茶聊天。張漢群說：“端木教授，你拿出電子圖書館來我看看?！倍四救饟衲贸霾及瑥睦锩嫣统鲆粋€移動硬盤遞給他。張漢群端詳著移動硬盤，自言自語的說：“這密碼根本就無法破解，打不開電子圖書館，這次不就是瞎子點燈，白費油一場了?！蔽氖篮庹f：“楠子道長一定有辦法?！睆垵h群看看文世衡，又看看楠子道長，問：“噢，楠子道長有什么辦法？”楠子道長奇怪的說：“我哪有什么辦法?！庇謫栁氖篮猓骸拔沂裁磿r候說過我有辦法？我都不知道我有辦法，你怎么知道？”文世衡喝口茶故做深沉的說：“楠子道長，你就不要謙虛了。你是高道，修為高深，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載。掐指一算，不就知道了。要不你運起神通，來個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重現(xiàn)一下，把當(dāng)時他們設(shè)置密碼的場景重現(xiàn)出來，注目觀瞧，不就看見密碼了?！?p>　　楠子道長瞪了他一眼說：“凈瞎配，我要有神通，就先收了你?！蔽氖篮饷φ酒饋砩舷罗勰ㄋ男乜谡f：“道長，不要生氣嗎。大家累了一午了，開個玩笑放松一下。你看，你還認(rèn)真了?？煜麣??！睆垵h群見他們在瞎逗，也就不再理會。陽飛白說：“張?zhí)?，我覺得不一定非要破解密碼?！睆垵h群聽完兩眼一亮，忙問：“你說說，有什么好的辦法?！标栵w白說：“我對計算機不是太懂，但我一個朋友是黑客高手，經(jīng)常破解各種程序，還入侵過別人的電腦。有一次我的一個設(shè)了密碼的文件，因為時間太長，怎么也想不起密碼了。便找他幫忙，沒想到他幾下就把文件打開了。他給我說，不用破解密碼，直接繞過密碼就可以。你們單位一定有更高的高手，肯定知道怎么繞過密碼打開電子圖書館?！?p>　　張漢群忽然有種醍醐灌頂?shù)母杏X，興奮的一拍桌子說：“對呀，我們直接繞過密碼不就得了。排不了雷，我們就繞道抄后路。解不開死結(jié)，就直接剁了。陽春白雪的這個提醒很不錯，這要是能喝酒，咱們非要干一杯?！贝喝粞┘t著臉看了陽飛白一眼，心說：我又沒有提想法，怎么還把我也帶上了？端木瑞擇卻感覺應(yīng)該不會這么簡單，但是看張漢群興致正高，不想敗了他的興，也就沒有往出說。

　　文世衡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央金卓嘎說：“好像說這十多萬經(jīng)書的目錄，光看一遍，也要百十年。怎么有人兩天就看完了？”央金卓嘎瞪著他說：“我看的只是每本經(jīng)書的名字，大約有幾十萬字。我是詳細(xì)認(rèn)真看的，所以看了兩天。如果走馬觀花，一天就看完了。一百年，說的是要看每本書里的目錄。你不知道，就不要瞎說?！闭f完還“哼”了一聲。央移拉措伸出手指點了一下她的腦袋說：“斤斤計較?！?p>　　飯菜上桌，張漢群招呼大家吃飯，文世衡伸手去拿湯勺盛湯，央金卓嘎看見他的手心一道鮮紅的印痕，睜大眼睛故做吃驚的說：“小文哥，你手上是被巴姆做的標(biāo)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