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在此,自會悉心護理媽媽,媽媽這腿,怕是得治療些時日了……所需錢財,你無需掛懷,我等自會籌措。你且快去上班,家中還有三個孩兒,著實叫人放心不下?!惫霉谜f道。
爸爸無奈地搖了搖頭,應(yīng)道:“我回去也行?!?p> “正義,保重身子要緊,切莫過于焦慮?!贝蟛竸竦馈?p> “好,待母親出院,便送她回來吧!”
“且等治好再說吧!”
“行,哥哥、姐姐,你們辛苦了。我這便走,你們也多保重?!?p> “好,知曉了,快去吧!”
大伯父見爸爸愣在原地,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心中不禁泛起一陣酸澀,卻又不知該如何言說。
過了片刻,大伯父悶聲說道:“大哥,診斷室還有病人,你回吧……辛苦你了,我先走一步?!?p> “好,你慢些?!卑职钟袣鉄o力地應(yīng)道,言罷,迅速穿好蓑衣,戴上斗笠,拉起木架子車,緩緩走出醫(yī)院大門。
爸爸抬頭仰望天空,只見烏云如墨,滾滾翻騰,似要將半邊天都遮蔽起來,仿佛預(yù)示著這個家庭即將面臨的沉重陰霾。
爸爸與行人擦肩而過,穿過街道,行至大路。
忽然,一陣狂風呼嘯而來,路邊的水冬瓜樹、桉樹與柳枝,皆在風中瘋狂舞動,恰似陷入絕望掙扎的生靈。緊接著,烏云鋪天蓋地壓下,剎那間,大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砸落,仿佛要將世間一切都淹沒。
爸爸頂著暴雨,拉著空架子車,腦中一片混亂,滿心皆是憂愁與煩悶。他邊走邊嘆氣,雙腳沉重地踩在泥濘不堪的地面上,一步一步艱難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兩個時辰后,爸爸終于回到家中。
我正在廚房里忙碌,忽聞大門“吱呀”一聲開啟,趕忙放下手中活計,匆匆跑到門口。
“爸爸,您回來了,奶奶傷勢如何?”我焦急地問道。
爸爸卻并未理會我,徑直去安置架子車。
我心中明白,“撲通”一聲,跪在院子中央,大聲呼喊:“爸爸,爸爸,請您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推倒奶奶的,是奶奶自己不慎滑倒在地的呀!”
爸爸將架子車放好后,徑直走進房間。
我見爸爸對我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心中慌亂至極,趕忙連連磕頭,嘴里不住念叨著:“請爸爸相信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爸爸聽到聲響,滿心難過地從房間走出,眼中滿是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隨后默默轉(zhuǎn)身,朝院門走去。他來到墳地,緩緩蹲下身子,捧起地上的土,輕輕灑向養(yǎng)母墳頭,口中喃喃道:“老婆,老婆,請你告訴我,不是咱大女兒推倒媽媽的,我實在不愿相信,她心地那般善良,怎會做出此等事,對吧?”
恰在此時,雷聲隆隆作響,似要將天地震碎,那滾滾雷聲震撼著他的耳畔。剎那間,爸爸的腦海中如走馬燈般浮現(xiàn)出我在這個家中的種種付出。想著想著,他心中不禁一陣懊悔,意識到自己錯怪了我。他連忙站起身來,大聲喊道:“老婆,我明白了,我這便回去看大女兒……改日再來陪你?!?p> 言罷,爸爸急忙朝著家中奔去。
剛進院門,爸爸一眼便瞧見我渾身濕透,額頭上布滿了大小不一的淤青,心中一陣刺痛,趕忙伸出手,說道:“孩子,快起來吧!”
“嗯!爸爸,請您一定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推倒奶奶。”我眼中含淚,急切地說道。
爸爸淚眼滂沱,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安慰我。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爸爸相信你,只是你奶奶往后余生……怕是只能在床上度過了?!?p> “??!竟如此嚴重嗎?”我心中一驚,難以置信地問道。
“嗯,嚴重得很?!卑职只卮鸷?,抬頭望向天空,長嘆一口氣,說道:“這雨怎這般大,我還得去上班呢?!?p> “爸爸,吃口飯再走吧,飯已盛好。”說著,我轉(zhuǎn)身從灶臺上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玉米粥。
爸爸摸了摸肚子,確實已饑腸轆轆,趕忙接過碗,狼吞虎咽地喝了起來。不多時,一碗玉米粥便被喝得精光。
“孩子,我吃好了,多謝你!在奶奶這事上,是爸爸對不住你。你快去換身干爽衣服吧!我這便走了?!?p> 未等我回應(yīng),爸爸緊接著又問道:“哦,對了,弟弟妹妹可聽話?”
“聽話,我已送他們?nèi)W(xué)校了。”
“好,這段時日,可要辛苦你了?!?p> “不辛苦,這都是我該做的。爸爸放心,弟弟妹妹我定會照料好,至于奶奶摔倒一事,真不是我所為,請爸爸務(wù)必相信我。”
“爸爸相信你。不說了,我走了,晚上便回。”
爸爸言罷,匆匆朝門外走去。
我點點頭,望著爸爸離去的背影,心中一陣酸楚。養(yǎng)父不過四十出頭,可白發(fā)卻已悄然爬上頭頂,眼周的皺紋愈發(fā)明顯,遠遠望去,兩條深深的法令紋,讓那張臉顯得愈發(fā)蒼老而憔悴。自養(yǎng)母離世后,這些年養(yǎng)父既當?shù)之斈?,含辛茹苦地撫養(yǎng)我們兄妹三人。每至夜幕降臨,我常常能聽到養(yǎng)父在房間里暗自哭泣。
想到此處,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忙摸出手絹擦拭,可淚水卻如斷了線的珠子,怎么也擦不干。我滿心傷心,下意識地撓了撓頭發(fā),自言自語道:“這可如何是好呢?”
思來想去,我覺得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照顧好弟弟妹妹,操持好家中的家務(wù)與農(nóng)活,讓養(yǎng)父能安心工作,唯有如此,才對得起養(yǎng)父養(yǎng)母對我的養(yǎng)育之恩吶!
自奶奶摔倒住進醫(yī)院后,爸爸深受打擊,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而我,每日起早貪黑,將家中里里外外的事務(wù)都安排得妥妥當當,只盼能為養(yǎng)父減輕些負擔。
奶奶在住院期間,百般折騰,時而尋死覓活,時而想法子刁難大伯父和姑姑,每日吵鬧著要回家,把他們折磨得疲憊不堪。
大伯父和姑姑兄妹倆實在不堪其擾,一氣之下,只好用架子車將奶奶拉回了家。
剛一進家門,奶奶便橫眉怒目地看向我,大聲吼道:“你不是想推我嗎?怎的不干脆一掌把我推死?害得我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往后這日子可咋過呀?”
大伯父和姑姑聽了,皆是震驚不已,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我。
姑姑本就因在醫(yī)院照顧奶奶憋了一肚子怨氣,此刻聽聞奶奶此言,更是怒火中燒。她幾步走上前,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我臉上。我還未反應(yīng)過來,緊接著又是一巴掌。
大伯父這才回過神來,趕忙喝道:“于慧,住手!事情尚未查明,怎能僅憑母親的一面之詞行事?”
奶奶見姑姑打我,竟幸災(zāi)樂禍地笑了起來,心中好似舒坦了許多。她摸了摸自己的雙腿,哼哈一聲,自言自語道:“終于有人給我出氣了。”
大伯父急忙走到奶奶跟前,見她一副落井下石的模樣,眼神中滿是不忿,盯著奶奶,沉默良久后,大聲問道:“母親,您且說實話,佳紅當真推您了嗎?”
奶奶低下頭,不敢與大伯父對視,神色有些心虛地說道:“不是她推我,難道我還自己想摔不成?”
姑姑也跟著走進來,說道:“媽媽,是不是佳紅想報復(fù)您,所以才把您推倒在地呀?”
此刻,屋內(nèi)的氣氛緊張得如同拉緊的弓弦,仿佛下一秒便會斷裂。我滿心委屈,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卻又不敢落下,只覺心中一陣悲涼,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而爸爸不在家,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指責與打罵,我頓感孤立無援,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