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大姑眼見二伯父匆匆奔去救人,心中惶恐不安,忙在后面高聲喊道:“國民、國民,你可要千萬小心吶!”
二伯父邊跑邊應(yīng)道:“大姐,您放心,定不會有事的。”
大姑慌里慌張、惴惴不安地站在門口,望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雙手合十,不住地祈禱:“老天爺保佑,可千萬不能再有什么閃失?。 ?p> 二伯父心急如焚,腳下如生風(fēng)般疾跑而去。待至堰塘邊,但見塘中水波翻涌,卷起一個個漩渦。他不及多想,當(dāng)即飛身跳入水中,奮力朝著漩渦中心游去。怎奈這堰塘水深,較二十多年前不知深了幾許。二伯父剛游出未遠(yuǎn),那水便已將他頭頂淹沒。然而,救人之心急切,他心中念道:“不行,一定要游過去?!币环謨煞昼娹D(zhuǎn)瞬即逝,剎那間,他瞧見前方似有一人,當(dāng)下說時遲那時快,拼盡全力游了過去。湊近一看,竟是徐隊長。二伯父趕忙伸手摸了摸鼻子,結(jié)結(jié)巴巴地喊道:“徐隊長,您、您這是怎么了?怎、怎么這般想不開呀?”
“徐隊長,您可要堅持住,我這便拖您上去!”
話猶未了,二伯父便被嗆了幾口水,咳嗽幾聲后,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昨日下午與徐隊長的一番對話:
“國民啊,你這兩日可曾見著記工分的小楊?我正尋他對賬,卻不知他去了何處?!?p> “我也在尋他呢!徐隊長切莫著急,不是已有工作隊員介入此事了么?”
“我只怕是經(jīng)不起這番折騰了,你最清楚我的為人,如今我真是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了?!?p> “徐隊長,切莫著急,且慢慢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總會水落石出的?!?p> 徐隊長長嘆一聲:“國民啊,你往后可要好好干。再者,無論如何,要帶好你弟弟的孩子,國華兩口子實在是可憐吶!”
“嗯,徐隊長,多謝您的關(guān)懷?!?p> 二伯父念及此,心中一陣心酸與無奈,趕忙緊緊抓住徐隊長的雙手,奮力朝堰塘上拖去。
拖著拖著,二伯父忽覺自己身體竟緩緩?fù)鲁?,頓時手忙腳亂,趕忙屏著氣,使出渾身力氣拖住徐隊長,奈何卻怎么也拖不動。他只覺體力漸漸不支,不禁自言自語道:“這是怎么啦?難道我……我……快……快不行了么?不行,佳紅還等著我?guī)フ裔t(yī)生看病呢……我得養(yǎng)足精力。”
于是,他拼盡雙手之力,去拉徐隊長的手腕,奮力朝上拖拽。然而,拖著拖著,他再次嗆了口水,心中驚恐萬分,身體瑟瑟發(fā)抖起來。那冰冷的水致使喉頭痙攣,呼吸道梗阻,二伯父心力不足,終究朝著堰塘最深處沉了下去……
且說張大姐,一路急呼呼地奔至大隊,高聲喊道:“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快去救人吶!”
彼時,張興華隊長剛起身,聽聞喊聲,慌急慌忙地從屋內(nèi)跑出家門,問道:“大姐,究竟是誰跳水了?”
“不知是誰呀!您快去看看吧!”
張興華趕忙招呼上其他隊員,箭步如飛地朝著堰塘方向奔去。
那些早上正欲去掙工分的村民,聽聞呼喊,也急匆匆地跑了過去。另有一些不明就里的村民,似乎不愿錯過這熱鬧,一個個你追我趕,不一會兒便到了堰塘邊。眾人探頭探腦,紛紛說道:“這是怎么回事?咦,人呢?怎么不見了?”
張興華不及細(xì)想,縱身跳入堰塘之中,在水底尋到了徐隊長,先將他打撈了上來。
緊接著,工作隊員們也拼盡全力,在水底尋到了二伯父,眾人傷心難過地將他抬出水面。
張興華望著二人,喃喃自語:“徐隊長,廖國民,你二人就這般帶著遺憾走了,永遠(yuǎn)地離開了愛你們的家人和朋友啊。”
且說大姑正在廚房里忙碌,聽聞此噩耗,只覺腦袋“嗡”的一下,整個人瞬間崩潰,癱倒在地,哭天搶地地喊道:“二弟呀,飯都還沒吃完,你咋就走了呢?早知道這樣,我死活也該把你攔住,不讓你去呀!救什么人吶……二弟、二弟呀,咱們家上輩子究竟造了什么孽喲!”
二伯母聽聞這突如其來的噩耗,當(dāng)場便被驚得懵住,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竟會去跳堰塘。一陣悲慟襲來,她全身抽搐,神情恍惚地朝外跑去,抽抽噎噎地哭喊著:“老廖、老廖呀!你這是怎么了?怎么就這般想不通呢?”眼神空洞,哭得歇斯底里,滿是后悔不迭之色……
恰在此時,大伯母黃云花帶著兒女匆匆趕來,站在門口高聲喊道:“張小英、張小英在家么?”
大伯母話音剛落,轉(zhuǎn)頭便瞧見她在前方邊跑邊哭得撕心裂肺,淚水猶如決堤的洪水,從眼眶中傾瀉而出。
大伯母見狀,也疾步如飛地追了過去……
二伯母如瘋了一般,撲到躺在堰塘邊的二伯父身上,哭得死去活來,聲淚俱下:“你為何如此對我?我這不正在考慮么?怎么就這般等不及了呢?你就這般丟下我們一家老小,不管不顧地走了,往后我們可怎么活呀?”
二伯母正沉浸在悲痛欲絕之中,難以自拔之時,徐隊長的妻兒也傷心流淚地跑了過來,撲在徐隊長身上,肝腸寸斷、痛哭流涕地訴說著。
張興華望著這痛不欲生的場面,傷心難過地說道:“徐隊長,實在對不住啊……您怎么就堅持不下去了呢?為了那一百多塊錢,竟跳堰塘以證清白。如今我們已然查出問題,證明了您的清白??!可無辜的廖國民也跟著您去了,剩下他一家老小,往后的日子可怎么過呀?”
張興華再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悲傷,淚水奪眶而出,悲痛地望著兩具尸體。
正在此時,大隊副書記楊國福身著藍(lán)色中山服外套,下著黑色褲子,腳蹬黑色布鞋,昂著頭,心懷鬼胎,邁著八字步,朝著堰塘走來,裝腔作勢地喊道:“張大隊長,徐隊長他……他們這是怎么了?”
張興華看了他一眼,心中對他的行徑深惡痛絕,并未作答。
恰在這時,晨風(fēng)輕輕拂過堰塘周邊的樹梢,風(fēng)聲如泣如訴,在這一刻,給兩家人都帶來了無盡的痛苦與悲傷,而這一切,已然無法挽回……
堰塘周邊站滿了本生產(chǎn)隊和臨隊的中年婦女,有扎著兩辮子的,也有扎著一根辮子的;有臉上長滿橫肉的,亦有布滿皺紋的老人。她們各自穿著不同顏色的衣褲和布鞋,站在那里觀望。
特別是那些長舌婦們,兩眼發(fā)愣,旋即便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怎么徐隊長竟自殺了呢?莫不是他貪污了大家的血汗錢?”
眾人樂此不疲地議論了一陣,轉(zhuǎn)而又開始議論起我來。
“你們往后可都要離那斷掌的女娃遠(yuǎn)些……知道不?”
“還用說,誰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吶!自然是要離她遠(yuǎn)遠(yuǎ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