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玳和陸階的婚禮過后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陸階見了顧蘊都要繞著走。
為此,陸文燕不止一次抱怨顧蘊:“阿蘊,從那日之后,我阿階阿兄最害怕見到的人就是你了,怕你又想出什么法子來捉弄他。”
顧蘊卻一臉鎮(zhèn)定自若:“我表姐還沒見過他就被他娶回了家,是多虧的買賣呀。讓他當著眾人的面說兩句承諾又怎么了?”
陸文燕慨嘆道:“將來誰要是娶阿蓁姐姐,肯定會比我阿階阿兄更慘?!?p> 表姐出嫁顧蘊尚且讓新婿那樣承諾,若是換成了她視作天大的親姐姐顧蘊,又會是怎樣的手段?
哪曾想顧蘊聽到這話,立即瞪大雙眼看向陸文燕,很是鄭重地說道:“我阿姐要永遠和我和父親住在一起,是不會出嫁的?!?p> ……
兩年時光倏忽而過,張玳前不久生下一個玉雪玲瓏的女嬰,一月之后,迎來顧蓁的及笄之禮。
迎賓、開禮之后,顧蓁來到席上,由贊者為其梳頭。顧際常為顧蓁請的贊者,是她的舅母陸氏。
初加。梳頭之后贊者退下,正賓來到顧蓁面前,高聲吟誦祝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維祺,介爾景福。”正賓加笄,贊者正笄。
一拜。顧蓁換上素衣素裙之后,向顧際常行跪拜之禮,以謝父母養(yǎng)育之恩。顧蓁抬頭的瞬間,從她視作天穹的父親眼中看到了淚光。
……
“兒雖不敏,敢不祇承?!?p> 顧際常扶著顧蓁的手讓她起身:“夭夭總算成人了。”
“是的,父親?!鳖欇杼ь^,看著顧際常輕笑。
顧際常心中無限欣慰,比他位列三公那日都要愉悅。他的愛女,自幼天資卓然靈敏穩(wěn)重,是他此生最大的驕傲。
謝過諸位賓客之后,顧蓁的及笄之禮正式結(jié)束。顧際常和幾個同僚到前廳說話,顧蘊和謝文燕來到顧蓁身前,張玳也在陸階的陪同之下走來。
“阿姐好漂亮?!鳖櫶N一臉自豪地看向顧蓁。
一旁的陸文燕笑道:“自你心中,阿蓁姐姐就沒有不好的地方?!?p> “那當然了,我阿姐是天下最好的阿姐?!?p> 聽著顧蘊和陸文燕的對話,張玳樂不可支:“你們兩個也不小了,如今阿蓁的及笄之禮過去,下面就是你們倆了。”
隨后又看向顧蓁:“聽聞,最近一年上門提親的人已經(jīng)將顧府的門檻踏矮了不少?!?p> 從顧蓁十四歲開始,便有人不停地上門提親,其中多為世家出身的公子,也有朝中重臣的兒孫。
但是無論是誰,從顧際常處得到的回應一律是不答應。他剛剛從外面尋回來的女兒,怎能這么快就便宜別家小子。他不舍得,所以一律拒絕。
此舉,倒是極合顧蘊的意。阿姐一輩子不出嫁才好呢,那樣她們就能一輩子住在一起。
“是啊,連我母親也想為兄長求取阿蓁姐姐呢?!标懳难嘟釉挼?。然后看向顧蓁:“阿蓁姐姐,做我嫂嫂好不好?我哥哥也很好看的。”
“不好!”顧蘊搶在顧蓁之前回絕:“休想打我阿姐的主意?!?p> 只要一提到顧蓁的親事,顧蘊就是這副護犢子的模樣,陸文燕和張玳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幾人寒暄了一會兒,陸階帶著張玳和陸文燕返回陸家,顧蓁則帶著顧蘊去往顧際常的書房。
從半年前開始,顧蘊突然要求要和顧蓁一起每日來書房之中聽顧際常的教導。原本顧蓁和顧際常都以為她是一時興起,沒想到居然堅持了下來。
顧蘊突然勤奮起來,讓顧蓁和顧際常都頗感好奇。但是半年下來,他們總算找到了答案。
顧蓁最為感興趣的,是顧際常處理的關(guān)于錢財經(jīng)濟的文書。所以,她想要學的,還是如何賺錢。
往日一直十分安靜的書房,今日姐妹二人走到門口處,卻聽到里面?zhèn)鱽頎幊车穆曇簟?p> 他們的父親是謙謙君子,平時連高聲講話都不曾有過,今日怎會和人發(fā)生爭吵?
顧蓁示意顧蘊噤聲,兩人靜靜地站立在門前。
……
顧際棠打開房門的瞬間看到正走過來的顧蓁顧蘊姐妹,眼神下意識的閃躲。
但姐妹二人卻是十分自然地向他問安:“二叔。”
“阿蓁和阿蘊來找父親嗎?”顧際棠恢復了往常的和煦。
“是。”顧蓁答道:“二叔和父親商議完了?”
“是?!鳖欕H棠笑著點頭。
“夭夭,阿蘊?!鳖欕H常的聲音從房內(nèi)傳來。
顧際棠從門口讓開,讓姐妹二人進入,然后關(guān)門離開。
房內(nèi),顧蘊首先開口:“父親,二叔說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作將阿姐送人?”
看著已經(jīng)激動起來的顧蘊,顧蓁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靜聽父親說話。
“阿蘊為何如此?”顧際常完全沒有將剛才的事放在心上,反而是小女兒的反應讓他有些傷心。他在女兒的心中,就這么不值得信賴嗎?
雖然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大,畢竟還沒有聽到父親的解釋。但是顧蘊卻并不想壓制,她們方才居然聽到二叔跟父親建議將阿姐送人。是“送”而不是“嫁”!
叫她如何能不氣?
看著小女兒仍舊一臉質(zhì)問,顧際常無奈地解釋道:“只不過是你二叔從旁人那里聽來的一個提議,為父又不會答應,你急什么?”
新帝登基之后,朝中局勢越發(fā)不穩(wěn)。而近幾年內(nèi),隨著兵亂四起,越來越多的寒門子弟奪得軍功,可士族正在以不可挽回的趨勢走向衰落。
再加上君主的忌憚,這些烈火烹油已經(jīng)數(shù)百年的簪纓世族,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正在夾縫中“求生”。
顧蓁因為一直跟隨顧際常在書房之中看他處理政事,所以對于如今士族的危機早已有了了解。
現(xiàn)在的世道,有兵權(quán)才有生存的權(quán)利。整個天下的勢力正在從士族向那些擁有大量兵權(quán)的藩王霸主傾斜。
她當日聽完雁翎的身世,曾慨嘆士族已經(jīng)淪落至此。卻沒想到,有一日那樣的局面竟會輪到自己頭上。
不過她比雁翎的母親要幸運的多,她有愛她寵她的父親。只要有顧際常在,即使是顧氏敗落他也不會讓自己的女兒淪為交易的物品為家族謀得一時安穩(wěn)。
顧際棠今日能對顧際常提出這樣的建議,必定是顧氏的家臣合力審時度勢、謀算而得。
士族面臨的局面,難道比她所知道的更加嚴峻?
看著顧蓁的面色,顧際常安慰道:“夭夭不必擔心,一切還有父親。即使真的到了那一步,我們顧氏完全可以退居郢州?!?p> 聞言,顧蓁神色稍緩。是的,他們還有武陵,還有郢州。
幾百年的財富和勢力積累,讓每一個士族在其祖宅所在之地已經(jīng)完全成為霸主。就像朝中藩王有封地和兵權(quán)。他們在郢州,不止有財富和兵權(quán),還有百姓的擁戴。
聽到這里,顧蘊的神色才緩和下來。她走到書案后,伸手輕輕地扯了扯顧際常的衣袖。
“怎么?”顧際常故作生氣地說道。
顧蘊擠出一絲笑容:“父親,阿蘊也是擔心阿姐嘛?!毙」媚锏穆曇籼K蘇軟軟,尾音微微上翹,任人有再大的氣也會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顧蓁看到她一向雅正的父親,此時居然在極力掩飾嘴角的笑容。
但是顧蘊所在的角度,根本看不見顧際常的表情,所以以為他仍舊在生氣。
她繼續(xù)扯了扯手中的衣袖:“父親?父親?父親……”
三聲父親,終于讓顧際常極力的偽裝破裂,嘴角無聲地揚起。
“阿蘊。”顧蓁示意顧蘊看向顧際常的神情。
顧蘊本還疑惑,在偏轉(zhuǎn)身子看到他父親已經(jīng)揚起的嘴角之時,猛地撲進他的懷里:“父親,你捉弄我。”
顧際常將顧蘊從懷里捉出來:“這世上疼惜你阿姐的,不止你一人?!?p> “知道知道,父親自然也極疼阿姐?!鳖櫶N無比乖巧。
顧際常看看顧蘊,之后又轉(zhuǎn)向顧蓁:“我的夭夭,自然要選一個極好的男子才能配得上。
既要有高貴的出身,又要有兼濟天下的胸懷和頂天立地的魄力。此外,還要一生一世都將夭夭捧在手上放在心中。不然,哪能配得上我的女兒?”
聞言,顧蓁輕笑:“父親說的這樣的人,真的存在于世間嗎?”
“若是沒有這樣的人,那就不嫁了,反正顧家又不是養(yǎng)不起你。”顧際常說這話的時候,和顧蘊的神情分毫不差,連語氣都極其相像。
“對對,不嫁了,世上就沒有能配得上阿姐的人?!鳖櫶N抱住顧際常的手臂:“父親,阿蘊也能養(yǎng)得起阿姐?!?p> ……
“阿姐,是阿燕家的帖子。”顧蘊從一打帖子中抽出一張遞給顧蓁。自從阿姐及笄之后,她們收到的帖子是愈發(fā)多了起來。有給阿姐的,也有給她的,更多的是邀請姐妹兩人一起前去。
顧蓁看了看手中的帖子,無非就是一些花會、踏青之類的,去哪家都無甚分別。轉(zhuǎn)頭對顧蘊說道:“挑一家你喜歡的吧。”
“去舅母家吧?!?p> “嗯?不去阿燕家?”顧蓁以為她會想去陸家和陸文燕一起。
“舅母家這兩年栽培了一片桃園,今年只第一次邀請人前去觀看?!鳖櫶N解釋道:“阿姐不是最喜歡桃花了嗎?”
“也好。”
“紅豆,去準備馬車,我們今日去張府。”顧蘊轉(zhuǎn)身吩咐道。
然后,又起身向一旁走去:“我去給舅母挑件禮物帶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