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芷是沈嘉柔外婆家的奴婢,身契并不在沈家,所以幸好還有她陪著。到了家廟,天已經(jīng)全黑了,沈家當時為了祭祀時候休息在這里蓋了個三進的院子,平時只有一個老仆沈義守著,一應(yīng)家具用具齊全,每次過來之前只要讓人打掃,然后帶隨身用具和衣物就好,幾個人下車,叫開了門,因為當時為了全家祭祀休息使用,所以院子很是寬敞,房間也很多,侯爺夫婦經(jīng)歷了這次變故,人有點糊涂了,只是站在院子門口四顧茫然,不知道要做什么,還是沈嘉柔叫青芷和沈義一起,收拾出幾間屋子來。沈嘉柔自己提著裙子準備去廚下看看有什么可吃的,卻突然覺得暮色里有毛茸茸的東西湊過來,沈嘉柔嚇了一大跳,退后一步仔細看看,“紅豆?”那毛球馬上撲進她懷里,吱吱亂叫,沈嘉柔俯身抱著它眼淚要掉下來,“你這小精怪是怎么跟了來的?”想想老得走不動的酥糖,心里又是一陣難過,看紅豆?jié)M身塵土,沈嘉柔擼著它的脊背柔聲安慰,沈嘉燁看到紅豆,跑來逗它,滿院子都是他的笑聲,倒讓一家人心頭松了松,沈嘉柔在廚房找到些糙米,煮了一大鍋薄粥,一家人吃了,分了一點給紅豆,它湊過來聞了聞,氣惱地跑開去,沈嘉柔沒辦法,抱著它哄了半天,紅豆也實在是餓了,才勉強吃了幾口。大家看看也沒有多余的被褥,沈義要拿出自己的給沈侯爺夫婦用,他們堅決不要,也只能各自在房里胡亂睡了。
沈嘉燁不肯睡,鬧著要找奶娘,陸夫人費了好大力氣也哄不住他,一貫溫和的沈侯爺抬手給了他一巴掌,沈嘉燁放聲大哭,后來許是哭累了,漸漸睡著了。沈嘉嵐和沈嘉柔睡在一張榻上,青芷在臨窗的坐榻上合衣湊合著睡了,沈嘉柔讓她別的屋子去睡,她卻不肯,說是要伺候她,青芷素日習武,所以睡得很快,呼吸平穩(wěn),沈嘉柔本就有擇席的毛病,白天這天塌下來的局勢,更是睡不著了。秋蟲呢喃,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這些平日里從來不會關(guān)注的細小的聲音,此時卻凌亂地撥動著她的心弦。她輕手輕腳起來,看向外面,月色如水,小院中負手站著一個人,微微佝僂著背,抬頭看著天,昏暗里神色不辨。
她輕輕推門出去,走過去問:“爹爹,你怎么不睡?”
沈侯爺仿佛一下子老了,他緩緩轉(zhuǎn)過身,啞著喉嚨說:“爹睡不著,出來看看月色?!?p> 沈嘉柔伸手挽著沈侯爺手臂,安慰他:“爹爹,不要太難過,這日子富有富的過法,窮有窮的過法,只要咱們一家人在一起,有粥吃粥有飯吃飯,總會好的。”
沈侯爺握住她的手,“好孩子,委屈你了,若不是出了這事,本該今年辦了你的親事,風風光光送你出門。你不要擔心,等過幾日,這事冷一冷,我就去找徐大人,好歹你嫁進徐家,陸夫人一直甚是喜愛你,疼愛有加,承玉更是和你是青梅竹馬,總比和我們一起在這里挨苦日子強些。不是滿京城都說生子當如徐承玉,娶妻只愿沈嘉柔么?我的柔丫頭配的上他們家。徐大人對我們家有大恩,你在他們夫婦跟前,好好伺候,也算我們一點報答,我們家破敗到這步田地,我還真不知道如何報答徐景業(yè)的恩情?!?p> 沈嘉柔苦笑,只覺得心酸,這一世的爹爹對自己愛護有加,可是卻是有點天真,徐陸氏對自己的喜愛是有條件的,那個條件就是候爺?shù)木粑缓腿f貫家財,徐大人肯在朝堂上拔刀相助已經(jīng)是難得的情分,難道還指望他娶個破落戶家的姑娘做媳婦?咱們家覺得伺候他夫婦是報答,可是人家估計未必這么想。
“爹爹,從來彩云易散琉璃脆,不必強求,我總和爹娘在一處的。”
好好安慰了一番看著沈侯爺回房,沈嘉柔才回去睡了,嘉嵐和青芷依然熟睡,沈嘉柔嘆氣,因為練武,青芷平時最是警醒,今天也是累了。她卻不知道,青芷待她睡著,才睜開眼看了看,確認一切安好,才又睡了。
天剛剛亮,沈嘉柔和青芷就起身,沈嘉柔示意不要吵著沈嘉嵐,她從貼身衣袋里拿出兩根赤金鑲寶石的頭釵,悄低聲說:“青芷,這是我昨天悄悄藏在身上的,咱們?nèi)ギ斄耍I被褥、糧食用?!鼻嘬葡仁抢懔讼?,也從懷里摸出一把金錁子還有一只碧玉的小豬,“小姐,這是你平時賞我的,還有重新打絡(luò)子收在柜子里的小豬,我想著是您的心愛之物也帶了出來。”沈嘉柔和她相視一笑,心里卻發(fā)酸眼淚落下來了,拉著她的手:“好姐姐,謝謝你一片真心,大恩不言謝,若是有好過的一日,我一定報答?!?p> 兩人就著水盆胡亂洗了把臉漱了口,聽著隔壁似乎也醒了,想跟侯爺夫婦稟告一聲就出門去,就到隔壁房里來。
看著沈嘉柔的頭釵,沈侯爺先是吃驚,“我的傻丫頭,你若是被發(fā)覺,弄得要搜身或是獲罪可怎么好?咱們沒有銀子,可以賣幾畝地,你擔這么大的干系,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對得起你娘?”說完似乎發(fā)覺自己失言,沈侯爺看看一邊的陸夫人,尷尬的咳嗽了幾聲。
沈嘉柔嘴上告罪心里卻笑老爹迂腐,盧大人是有交情,并沒有特別嚴苛,這種無傷大雅的事,他肯定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自己上一世在職場不知道看了多少這樣的事,自己的老爹卻這么古板,沒有這頭釵,侯府被查抄的萬貫家財絲毫不受影響,可沒有這兩根頭釵,全家豈不要餓肚子?雖然有祭田,可是也禁不住今天賣明天賣的。
陸夫人幫腔說,“柔丫頭是個聰敏的,以前再拿出幾百根頭釵,對咱們家也是小事,可是如今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柴米都沒找落,可就只好靠這些了?!?p> 沈侯爺卻瞪起眼來,“早知道,你該把我們房中匣子里趁手的金銀多帶些出來?!?p> 陸夫人大囧,囁嚅起來:“府里出了這等大事,我早就慌了神,還要顧著照看嘉燁,哪里還顧得這些?何況我不是害怕被搜出來么?”
沈嘉柔擔心他們夫婦吵起來,連忙插話,“爹娘,我和青芷早點出門吧,路途有點遠,我們也早去早回,“說著施禮就準備出來。
沈侯爺站起身來,嘴里說著,“怎么能讓你一個姑娘干這個,我去吧。“身子卻一晃,險些摔倒。陸夫人和沈嘉柔一眾人搶過來扶他躺下,沈嘉柔這才發(fā)現(xiàn)沈侯爺渾身滾燙,面色潮紅,再一摸額頭更是燙的嚇人。陸夫人竟然是慌得不知道怎么辦好,只管看看沈嘉柔。
沈嘉柔沒辦法只好叫青芷,“青芷你讓義伯給請個大夫來看看,還有你雇個車去城里典當,拿了錢買點被褥日用之物,自己也買點吃的,一路小心注意安全?!?p> 轉(zhuǎn)頭又安慰陸夫人:“娘,辛苦你照顧爹爹,我把嘉嵐叫起來看著嘉燁,我去燒點熱水給爹爹喝,再煮點粥,大家吃點?!?p> 陸夫人看著指揮如宜的沈嘉柔有點發(fā)愣,隨即就點頭應(yīng)了。
過了半個多時辰,沈義帶了醫(yī)生來,陸夫人讓兩姐妹帶著沈嘉燁去旁邊屋子,自己陪著,沈嘉柔拿出青芷留給她的金錁子給陸夫人付診金,醫(yī)生只說是生氣又著涼,所以發(fā)熱,吃幾劑疏散疏散就好了,開了藥,讓去拿藥回來煎服。送走了醫(yī)生,待抓了藥回來,沈嘉柔一邊在廚下煎藥一邊聽著門口,不知道青芷是否順利。
送走了醫(yī)生,待抓了藥回來,沈嘉柔一邊在廚下煎藥一邊聽著門口,不知道青芷是否順利,快到傍晚,才聽著門口的車馬聲音,出來一看,青芷跟著一輛馬車回來,喊著沈義幫忙搬東西,車上是被褥、日用品連刷牙的牙粉都買了,還給每人買了套替換的衣裳,雖然面料做工跟過去的沈家不能比,好在能穿。
青芷進來跟沈嘉柔回復(fù),總共當了40兩,買這些東西加雇車用了17兩多,留下的小姐收好。
沈嘉柔有點吃驚,她雖然沒怎么機會去當鋪,可是灶上幫手的幾個婆子卻愛閑話,聊起過當鋪的狠厲,她輕聲說:”怎么會這么多?這兩根頭釵若是平時,沒有100兩是買不到的,可是若是進了當鋪只怕15兩已經(jīng)是多的了?!?p> 青芷沒想到這位侯府千金連當鋪的行情也這么熟悉,有點愣住了,忙說:“我運氣好,去了的那家比較公道。小姐,我還買了點蔬菜和2斤肉,我去廚房收拾收拾?羊肉要60文一斤,我沒舍得買,買了豬肉?!?p> “有肉吃呀?嘉燁該開心了?!鄙蚣稳狳c點頭,不再多說什么。
沈嘉柔本想把銀子交給陸夫人收著,她卻不肯,說沈嘉柔很妥帖讓她收好,沈嘉柔只好放在自己臥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