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爹為何至今都不報仇……”
“孟兒以為,爹斗得過林汝光嗎?”蘇達打斷蘇孟的話,稍作停頓,“林汝光爪牙眾多,勢力極大,就連當今圣上都要給他三分薄面,而我無權無勢,與他斗,無異于以卵擊石?!?p> “可是,咱們就要忍氣吞聲嗎?何況,這種人做一國太師,黎民百姓也不會有好日子可以過呀!”蘇孟臉色焦急,對蘇達的作法并不十分同意。
蘇達淡淡一笑:“忍氣吞聲?是,至少現(xiàn)在,我們還是得忍。今日他出現(xiàn)在平涼鎮(zhèn),我并不意外,被他找到只不過是時間問題,所以,我們隨時都得做好奔波各處搬家的準備。”
“孟兒想問,兩年前在驛站那一晚,錢健學帶著官差來抓采花大盜,是否也是受了林汝光的指使?”
蘇達眼皮不抬,漫不經心開口:“我原以為,錢健學不是林汝光一派??磥砦疫h離官場的這些年里,又有不少官員站到了林汝光那邊?!?p> 語畢,望著蘇孟那張如同花骨朵一般清秀純潔的臉,蘇達向她湊近,低聲說道,
“再等一些時日,等時機成熟了,爹會報仇的。而你,也是我最重要的武器。”
蘇孟知道,當蘇達對她以“你我”相稱時,那她的身份便不再是蘇達的孩子,而是他的棋子。
知曉自己的作用后,蘇孟反倒沒有之前那般因為揣測蘇達的用意而患得患失,她手里有“自己婚事自己做主”這一籌碼,也篤定蘇達不會做出有違天理等茍且之事,便微微伏身,試探性地問:“爹爹可是要孟兒去引誘林汝光之子?”
“引誘?”聽到蘇孟這樣說,蘇達竟笑出聲,“我不會讓你去做這種事兒,我也不屑于做?!?p> 盯著蘇孟的眼睛,蘇達一字一句地說:
“我要你美艷動人不可方物,聰穎絕頂又識大體,多才多藝技壓群燕。我要你讓世上男兒傾心,也讓世上男兒傷心,讓他們愛而不得,抱憾終生。”
煊帝十六年春,北國派一連士兵假扮土匪,在兩國交界處平涼鎮(zhèn)打砸搶燒,殺人無數(shù)。事發(fā)之后,北國皇帝誣蔑此事為南國指使,并以此為由頭,單方面撕毀《互不侵犯守約》,派出十萬精兵,以平涼鎮(zhèn)為起點向南國大舉進攻。南國煊帝早已做好準備,派出隱藏在距離平涼鎮(zhèn)百里處的三萬精騎兵,同時,由大皇子劉熙晟親自率領十萬將士,從南國首都上都出發(fā)前往北方支援,其中,三皇子劉熙垣和六皇子劉熙淮也一同前往,配合大皇子指揮大軍。這場戰(zhàn)爭,先是北國占了上風,南國連連失守三座城池,但在由幾位皇子率領的南國大軍與作戰(zhàn)多時的先遣部隊順利會師后,南國捷報連連,不僅收回三座失守的城池,還將北國軍趕退回國境線以外。北國軍豈會善罷甘休,稍作休整之后,擴充兵力又卷土重來。這場南北之戰(zhàn)從春天打到夏天,膠持三個月都未能結束。
冰天雪地里,將士們浴血奮戰(zhàn),而在溫暖的上都皇宮內,也滿是腥風血雨。
彩霞宮內,皇上的一等太監(jiān)曹公公恭敬地將一圓形托盤放在苓妃面前,拂塵一甩,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得意之色。
看著托盤里的白玉酒壺和一尺白綾,苓妃冷笑一聲,瞥了一眼曹公公:“怎么,陛下當真是信了?本宮有話要對陛下說,本宮不認!”
“誒喲可別呀苓妃娘娘,皇上最近正為這南北之戰(zhàn)發(fā)愁呢,別說是現(xiàn)在沒法證明清白的苓妃娘娘您,就算是梨妃娘娘,皇上都不見呢。此時若是苓妃娘娘要見皇上,怕是連苓妃娘娘的母家,都會受牽連呀?!辈芄捓锸菫檐咤耄捦庵魟t是說她現(xiàn)在有多不受皇上待見,若是魯莽行事,那就不是苓妃一個人的性命可以了結的了。
“好一個梨妃娘娘,好一個無法證明清白……”苓妃用手撐住自己的身子不跌下去,顫顫悠悠地站起來,指著曹公公的鼻子就罵,“現(xiàn)在本宮不得寵了,你們一個個的就把這殺人弒子的罪名安到本宮頭上,一個個都巴不得本宮死!想當初本宮盛寵在身之時,那梨妃算個什么東西,你曹公公又算是個什么東西!你就是條沒有種的狗!”
“哎喲苓妃娘娘,您罵奴才奴才是半句怨言都沒有,但是可別把梨妃娘娘一并罵上,小心呀,”曹公公一臉陰險地湊近說道,“小心隔墻有耳。您自個兒歿了倒無所謂,可憐您膝下的六皇子,他往后在這宮里頭可怎么過呀?!?p> 聽到曹公公提起六皇子,苓妃身子明顯顫抖了一下,臉上兇惡的表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驚慌無助。
曹公公看著苓妃表情發(fā)生的變化,趕緊又加了一句:“依奴才看,苓妃娘娘索性認了罪,痛快了結自個兒性命,皇上也看在多年夫妻情誼,以及您為皇室生兒育女的份兒上,賜您一個全尸,對外宣稱您是病死的,這也不影響六皇子的未來,皇上滿意,您名聲也好聽,豈不兩全其美?”
“皇上滿意?“苓妃因為憤怒而導致聲音顫抖,她紅著眼睛瞪著曹公公,眼神仿佛要剜掉他身上的肉一般,”本宮看是某些人滿意才對吧?本宮貴為后宮三大嬪妃之首,六皇子熙淮頗受皇上賞識,怎么可能會因為嫉妒對那身懷龍種的宮女下手!本宮沒那么蠢!這種不著邊際的謊言,皇上怎么會相信!”
眼瞧著苓妃抵死不認,曹公公的耐心也快要被消磨殆盡,他撇撇嘴,下了最后通牒:“苓妃娘娘,不管您怎么說,您的貼身宮女夏荷可是把什么都招了,珠答應房里也找到您逃跑時遺落的耳環(huán),人證物證具在,您呢,就認了吧,再這樣鬧下去,奴才只能親自動手了?!?p> 自知無力回天的苓妃頹然坐下,她抬起頭,看著曹公公:“本宮心已死,不認罪,但認命,只求皇上可以念及本宮陪伴他多年的情誼,好好待熙淮,他日熙淮出人頭地,本宮泉下有知,也算是能瞑目了。曹公公,你出去吧,叫我丫鬟春蘭進來伺候本宮?!?p> “這……”曹公公面露為難,“行吧,苓妃娘娘看著點時間,奴才呀,就在外面守著,最多一炷香時間,奴才就要進來。苓妃娘娘,人之將死,您也別為難奴才了。奴才會在每年二月二十三日,給您燒紙錢的?!?p> “你的紙錢,本宮不稀罕,留著燒給那些賤人吧?!避咤贫疾磺撇芄瑩]揮手,將他打發(fā)出去了。
房門很快被打開,一個被打得臉上滿是血痕的女子被推了進來,一看到苓妃,女子立馬爬過來,抱著苓妃小腿就哭。
“好了,春蘭,別哭了,本身傷口就深,你眼淚一淌上去,更疼。”苓妃輕撫春蘭的頭,寬慰她。
“娘娘,娘娘,春蘭沒用,春蘭救不了娘娘?!贝禾m泣不成聲,不愿抬頭。
“不是春蘭沒用,是本宮沒用,不得寵,被那些賤人欺負,還連累你挨打。是本宮沒用啊?!?p> “娘娘,娘娘千萬不要這么說,春蘭挨打沒事。娘娘,咱們給六皇子寫信吧,讓他知道宮里發(fā)生的一切,讓他回來為您求情,皇上肯定會看在六皇子的面上饒了娘娘的!”春蘭搖搖頭,仍不肯放棄。
“算了吧。北地路遙,等他收到信再回來,怕是三個月之后的事兒了,那個時候,一切都已塵埃落定了,他再求情,怕是只會遭陛下嫌惡。本宮這個做娘親的,生時不能給他多少幫助,死,就不要再拖累他了?!?p> 望著桌上那一壺毒酒,苓妃閉上眼,流下一行眼淚,
“權當,本宮和他,今生母子緣分盡了?!?p> 南北之戰(zhàn)的第五個月,氣溫驟增,天氣異常炎熱,北國軍因不習慣這炎熱的天氣,突發(fā)痢疾,體力不支,最終大敗于南國將士。煊帝十六年秋,南北兩國在平涼鎮(zhèn)重新簽訂《互不侵犯守約》,以北國割讓平涼鎮(zhèn)周邊兩塊屬地給到南國結束這場歷時半年的戰(zhàn)爭。南國為這場戰(zhàn)爭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犧牲了五萬將士的性命,同時,大皇子劉熙晟也在南北之戰(zhàn)中壯烈犧牲。煊帝追封劉熙晟為護國大將軍,葬入皇家陵墓,責令天下為其著縞素一個月,三月內禁止一切娛樂活動。一同參戰(zhàn)的三皇子劉熙垣也受到天子嘉獎,賜封為“常勝王”,成年后可出宮,搬至獨立的常勝王府邸居住。
但另一位皇子劉熙淮,卻仿佛沒有參戰(zhàn)一般,從未被煊帝提起。
有傳聞說,是因為他的母妃苓妃娘娘并非如對外宣稱那樣病逝的,而是殺害懷上龍種的宮女被皇上賜死的,皇上因為他那狠毒的母妃而不喜他,無視他在戰(zhàn)爭中的表現(xiàn),甚至在收到為六皇子鳴不平的折子后氣得砸了一只極為名貴的花瓶。
蘇孟倒對南國宮里發(fā)生的事兒沒有太大的興趣,她反而比較關注一條有關北國的傳聞,說是北國的飛熊大將軍因為幫助一戶南國的人家逃離,被北國皇帝罰俸祿一年,名號雖然沒有被收回,但是本次卻不被允許上場做主帥,有人說,北國這次戰(zhàn)敗,和飛熊大將軍沒有上場有關。這一說法無人可證真假,但蘇孟聽到時還是覺得心中暢爽,汪聚名和汪立青到底還是救了田氏一家,這份友情,還是有那么重的份量。
考慮到瑟爾是北國人,蘇孟從不在他面前提起和南北戰(zhàn)爭相關的話題,瑟爾察覺到蘇孟的用意,竟主動告知蘇孟無需太刻意,自己雖為北國人,但是出生時就被父母拋棄,是由一對南國夫婦養(yǎng)大,相比于自己的原生國,將他養(yǎng)大成人的南國他感情更深。得知瑟爾的過去后,蘇孟表示同情,同時也很開心瑟爾愿意為她敞開心扉,于是乎,只要閑下來,她都會找瑟爾聊會天,聽他說一些南北兩國的奇聞趣事。
蘇達一行人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叫做岱山鎮(zhèn),是一個四面環(huán)山的小鎮(zhèn),位于南國西南部,植被茂密,氣候宜人,蘇孟一到這地,就聯(lián)想到西雙版納。
九條得知蘇孟在平涼鎮(zhèn)和一群混混打架差點受傷之后,每日給蘇孟訓練的強度加大,除了九節(jié)鞭之外,還教她一些劍法,甚至還鼓勵她攜帶暗器在身上,總之,不管遇到任何人,哪怕是做一些小人之舉,都確保要全身而退。陳嬤嬤還是按照原來的模式教導蘇孟禮儀和琴棋書畫,不過她也告知蘇孟,只需要選出一樣才藝作為主攻,做到精益求精,其他的只需要學會便可,蘇孟選了箏琴,每日便練習兩個時辰。而蘇達也越發(fā)嚴厲,要求蘇孟在看完一章節(jié)古籍后,說出此章節(jié)的主要內容,時不時還會抽選一些片段來考察蘇孟是否記住,有了汪立青這個教訓,蘇孟也不敢怠慢學習,每一次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對待,出錯的頻率越來越低。而瑟爾,則是為蘇孟買了一個小丫鬟,本來蘇孟是要拒絕的,因為她并不習慣被人伺候,陳嬤嬤基本上也不管她生活起居,只管教授她禮儀和才藝,現(xiàn)在要她雇傭“童工”來伺候自己,實在是無法接受,但是這叫小桃的小丫頭卻不愿離開,稱自己無父無母,離開蘇家就會死在路上,一番苦苦哀求,蘇孟終于心軟答應,和小桃相處時間一久,再加上她聰明伶俐做事妥帖,蘇孟很快就離不得她了,心里還不由得感慨,瑟爾選人的眼光真是毒到。
時間彈指而過,一晃眼,就是六年過去了。蘇孟也從最開始不適應這個時代而畏手畏腳的六歲孩童,成長為一位深思熟慮寵辱不驚的妙齡少女,她將鋒芒完全內斂,看著和普通人家的女兒無差,連衣服顏色也多以老成深色為主,只為用這不合年齡的笨重將自己保護起來。
一日,蘇孟正好練習完箏琴,剛踏出涼亭,便看到小桃火急火燎地跑過來。
“小姐,家里來客人了,老爺讓你趕緊去正廳和客人打招呼呢!”
蘇孟眉頭輕蹙,拍拍小桃的背:“說了多少次了,不要這么慌里慌張的,小心磕著絆著。”
“是是是,奴婢再也不敢了!”小桃做了個鬼臉。
“又說奴婢,不是說好了你以后自稱小桃就行,不需要說奴婢嗎?”蘇孟這回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好,小桃知道了。小姐快去正廳吧,客人等著呢?!毙√覕v著蘇孟,快步來到正廳。
還未到正廳,便聽見里面?zhèn)鱽硭实男β暫透呗曊勗捖?,蘇孟原本疾馳的步伐停了下來,停在原地琢磨。
躲在荒村的葉臨風,怎么突然來這個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