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期盼的日子,卻并沒有過的十分漫長,阿月覺得,此時的半落璧同離開之前的半落璧,并沒有什么兩樣,那夜的動靜在兩場夜風(fēng)之后,便全然蓋住,有時候甚至?xí)秀保l(fā)生的事情到底是否為真?但是淳于慕拉著她的手,還有別離的擁抱又那般真實。
真實的還有,心中那根隱約的伏線,似乎即將畫至終點。
淳于慕跟隨淳于弋一道離開之后,時間已經(jīng)過去整整一月。師傅確實又已經(jīng)閉關(guān),只是不在她們常住的這間屋子里,也不是在那塊常坐的石頭上,更不是在半落璧邊停泊的小船中,
而是,在淳于弋之前療傷暫住的房子里。這讓阿月覺得,在淳于弋找過師傅又決然離開之后,師傅有一些不一樣了。但也實屬正常,畢竟于她自己,亦是像是經(jīng)過了許多事情,走過了許多山水,又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縱然容貌不變,但心中多了許多思念,這份思念讓自己常常覺得十分寂寞。
淳于慕離開之時,言之鑿鑿地說,無論他在哪里,無論戰(zhàn)事如何,他會每日以信鴿傳書,給阿月寄來書信,請阿月看到飛過的鳥兒不要輕易地打下來烤掉。
阿月覺得,淳于慕或許對自己有一些誤會。
但是阿月一封信都沒有收到過,半張紙都沒有看到過。在等待的時間里,倒是學(xué)會了精準(zhǔn)打鴿子,往來飛過的鴿子,沒有一只能夠逃過阿月的眼睛,十日之后,往來的任何飛鳥大雁都沒能逃過阿月的眼睛,以至于到后面,這片天空寂寥不少。
自然,阿月也想過去找一找淳于慕,不過,困于不知此時蘇衛(wèi)與莨國戰(zhàn)事進(jìn)展如何,淳于慕又在哪一支軍隊之中。而且,她內(nèi)心有一個聲音,一直告訴她,要留下來,一定要留下來。
阿月不知道這個聲音為什么這樣說,但是那些還沒有結(jié)果的熟悉感,只有待在這里才能夠安穩(wěn),而她也覺得,師傅或許也如她孤單,她想陪著師傅。
說起來,師傅的閉關(guān)其實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師傅只是出來同她說話的時間少了些,但也并不是不出來。有時候她會在特別無聊的時候,師傅突然就出關(guān)了,來到她旁邊,摸一摸她的頭;或者在她釣了一條大魚,有些拉不動的時候,師傅又突然出現(xiàn)幫她一把。
師傅這個樣子,她實在擔(dān)心,但是師傅每一次,都不動聲色地打斷了她的安慰。
除此之外,還有一樁,寂卬。
在淳于慕他們離開的第五日,寂卬那個掛著“玄闕”二字的屋子,就在夜間稀松平常地亮起了一盞燈火。阿月看著月華如水,既然所有事情已經(jīng)真相大白,師傅也除去了,或者說目前是除去了那暗中為禍的海妖妺。那樣說來,自己先前對寂卬那些敵意自然不算數(shù)了,雖然他曾經(jīng)幾次三番地“捉弄”過自己,但終歸還是有一些同住半落璧的友鄰情分在。
故而,阿月將杯盞放下,抖了抖身上的沙塵,撐著那艘小船,晃晃悠悠地去了對岸。
仿似第一次過來那日,阿月心中無端生出一些些忐忑。離開之時,寂卬的樣子一直出現(xiàn)在腦海中,虛弱無力、悲傷之極、充滿莫測。不過,既然有那樣的變幻之能,想來也同師傅一般,不是凡塵俗世之人。那般清瘦非常的寂卬,過了這多時日,他受的傷,好了嗎?
而且當(dāng)初自己離開時,他說什么自己不會回來了,現(xiàn)在看來,他也是在胡說八道。這樣算來,他就算不是凡塵俗世之人,那修行道行且不如師傅高深。
推門而入,除卻此時是晚上,其余一切同初次前來,沒有差別。屋中寂靜,塌前帷幔垂下,寂卬卻坐在地上,斜靠著床塌邊緣,床榻旁邊放著炭火盆,此時明火已無,火光寂寂。他手中翻看著什么,不大的一卷,見阿月進(jìn)來,又不慌不忙的,將手中的一小卷布條樣的東西,輕輕扔進(jìn)了炭火盆中。一簇火苗竄出,明暗只是一瞬,將寂卬的側(cè)臉照亮一剎那,又剎那陰暗下去。
那一剎那,寂卬的眼神似乎是不屑,又似是輕蔑。
此時雖在夜中,涼意悠柔,但是這個季節(jié),饒是沙漠之地,又有師傅結(jié)界庇護(hù),尚還不需要烤火取暖,但是這個屋子,還是太冷了些。一盞燈火,微不足道,阿月不知道寂卬上次傷重,此時已經(jīng)如何?但在燈燭搖晃中,寂卬不像往日那般,帶著那股子對阿月沒來由的熱情迎上來。此時任由來人推門,隔著那道帷幔卻只是坐在地上,看都沒有看阿月一眼,只是盯著火盆之中,火苗滅后,燒的東西成了灰燼。
門口對著的案幾之上,靈牌祭祀之位,一根獨(dú)香灰燃了半截。但阿月覺得,此處的寂卬,其實也并沒有回來的比她們早多少。曾經(jīng)他分析時局頭頭是道,想來如今天下興亡大事,自然也一清二楚。
況且,他也是最早對自己說起,背后莨國陰謀之人。
阿月推門后,見寂卬沒有起身,阿月的問題更不知從何問起。阿月站了一陣,又想了一陣,興許寂卬并不想要她過來,這個時辰也不算個好時辰。于是又準(zhǔn)備關(guān)上門退出去,誰知步子才退了一半,本還在地上坐著的寂卬,就晃身立在了她身后,扶住了她的腰身。
阿月愣了一下,又猛的跳開。
“做什么?”阿月的無名火起來,扭頭問道。
“月兒。”寂卬那雙眼眸,多著許多不知何處而來的哀愁,甚至應(yīng)當(dāng)說是怨憤,像是被阿月這樣的舉動傷到心中隱秘,看著阿月,緩緩道,“你來這里,是想我了嗎?”
話同以前說的,也差不離,但是,語調(diào)卻不如當(dāng)初。
“我……遠(yuǎn)行一趟回來了,看你這里亮著燈,不知你的傷好些沒有,就過來瞧一瞧。”阿月眼中充滿著警惕,保持著這樣的一步之遙。
寂卬的衣襟沒有收拾規(guī)整妥帖,領(lǐng)口松散,顯得他更加如浪蕩子,也襯托的他更加身形單薄。他低頭一些,想要拉起阿月的手,卻被阿月如此充滿防備的面色擊退,便又換到了背后,固執(zhí)道:“那就是想我了!”
阿月不解,也便不想理睬?;剡^頭,向著小舟而去,邊走邊道:“我回來了,就是給你打個招呼!你不是說我不會回來,這不就回來了?既然大好了,那我們便當(dāng)好鄰居,近些日子我?guī)煾敌那椴惶?,你不要再做什么,類似于讓自己房子燒起來的事情,擾了師傅的清修。”阿月嘀嘀咕咕說著,還沒有走到泊舟之處,又被寂卬使了花樣,拉回到他身旁。
“你那次,定是很擔(dān)心我的,對不對?你擔(dān)心我受傷,又在大火中殞命,對不對?所以急著跑過來想要救我,還在這里待了一整晚,雖然陪著你的那個人我不喜歡,但是月,你終歸還是并沒有,當(dāng)我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對不對?”寂卬的眼眸多了光點,問了一串問題,定定的看著阿月,然后等一個答案,又突然眸光更亮,補(bǔ)充道:“你跳舞很好看,穿紅衣,也好看,能再跳一次嗎?”
阿月看著寂卬這般急切地說出一大段問句,想了想那樣一個特別的夜晚,自然也想到與淳于慕對飲的時光,心中頗有慰藉,但是,阿月道:“既然你無事,為什么弄出那樣的動靜,讓我擔(dān)心一場?還在暗中看著我們?yōu)橹饶阒?,是為了什么??p> 寂卬看著阿月這般慍怒的樣子,眉頭舒展,似乎有心中不忿盡數(shù)消解,笑了開來。但是看懂了阿月眼睛明滅之間所想到的場景,又再次垂下眼眸,“我就是為了讓阿月?lián)膿?dān)心我,況且,我不喜歡那個人,自然不想出來?!?p> 說這一番并沒有什么用,看到寂卬到底還是好好地站在這里,阿月便也不想再多停留,再次轉(zhuǎn)身欲離開,忽地想起什么,轉(zhuǎn)過頭來疑惑道:“那日,真的是你?”
寂卬說跳舞,那不是在興堯城時國師府中?當(dāng)時自己以為是幻象,竟然是真的?難道寂卬一直跟隨著自己?為何師傅從來不曾察覺?
阿月本來對寂卬已經(jīng)放下的懷疑,不禁又升了起來。但寂卬看到阿月眼中毫不掩飾的懷疑,反倒是又笑了起來,同那日窗外一般的笑意,想到曾經(jīng)從不曾見過那個樣子,嫵媚柔和又搖曳生姿的女人,原來是另一番動人,眼中的哀怨之意再次散去,又道:“是我,他應(yīng)當(dāng)沒有看過你跳舞的樣子吧!”
他?哦,說的是淳于慕,看過或是沒有看過又如何?阿月沒有理他,轉(zhuǎn)身便飛身跳上了小舟,今夜,就在這片湖中央小舟之上對付一個晚上吧!阿月心想。
此后一月間,阿月便再沒有過來找過寂卬,好在寂卬也真的沒有打擾她們。但是,阿月還是忍不住觀察這寂卬這方,雖在沒有見到人,但是阿月能夠清楚感知到,白天他定是不在的,晚上無論有沒有燈燭光亮,夜起之時,屋內(nèi)總是會如那夜一般,竄起火光,一瞬又熄滅。
師傅的修行,阿月不知道順利不順利,但是好幾次師傅對著她欲言又止,想來修行的道路,對于師傅這樣厲害的神女來說,也是極為不易。
而且,近些時日以來,她總是會有莫名其妙的夢境,與之前那些熟悉畫面還更加不同一些。夢境之中出現(xiàn)的人或場景,她這一路不曾見過,而那些人面貌不詳,做的事情以及同自己的對話交流,總是指向著另一個世界,一個與當(dāng)初被海妖妺的分身攫取記憶之時,自己陷入的那個世界,極為相似。
這日,阿月仍然百無聊賴地在師傅常坐的石頭上,學(xué)著師傅的樣子感悟天地萬物變化的玄妙,手中摘了一些水草輕軟的葉子,隨心所欲地編著東西。心中想起淳于慕騎馬而來,一聲聲馬鳴之聲,還有馬兒風(fēng)羽鬃毛飛揚(yáng)的身姿,不禁臉上漾起笑意,手中的水草也仿著馬兒的樣子編了起來。
看著手中青草的馬兒,阿月很是得意地?fù)P起來對著前方沙丘,欣賞著自己的手藝。突然,在沙棘外側(cè)的沙丘頂端,穿著一身鎧甲的淳于慕就出現(xiàn)了,他也看到了阿月,阿月拿開了草編小馬,有些不可置信,只聽見淳于慕大聲呼喊道:“阿月?!?p> 笛音清越,似真似幻。
淳于慕騎馬而來,到了近前,翻身下馬,看著阿月從石頭慢慢走了下來,滿臉不確定般看著他,呼吸急促,風(fēng)塵仆仆,這是阿月之前不曾看到的樣子。
淳于慕一把將阿月?lián)砣霊阎校瑑尚呐榕?,道:“阿月,近來好嗎??p> 阿月沒有說話,淳于慕奔波不安的心穩(wěn)住,聽見阿月的呼吸有些緩慢,又問道:“阿月?”
“你,這個盔甲有點硬,硌到我了?!卑⒃碌?。
淳于慕愣了片刻,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慢慢將阿月放開。阿月看著一臉沙塵的淳于慕,同往日所見清朗俊逸的模樣不同,風(fēng)霜多了一些。想來這段時日,戰(zhàn)事膠著不易,便問道:“打完了?贏了沒有?”
“阿月,沒有看到我給的傳書嗎?”淳于慕甚為奇怪,想到自己每日一封,雖總是三言兩語不算長信,但也寫明了自己的境況。二十余天前,信中明言,戰(zhàn)線推移到蘇衛(wèi)邊境處,莨國遣使到蘇衛(wèi)王都,商議和談之事。此后,淳于弋整軍,除了鎮(zhèn)守邊防重鎮(zhèn)的將士之外,淳于弋已經(jīng)帶著親隨回到了王都之中。
阿月見淳于慕此問,只茫然地?fù)u了搖頭。

霂十五的小小
寂卬暗中搞事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