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晉東南的澤州古城,素有“中原咽喉”之稱,是女媧補天、愚公移山等神話的發(fā)源地,自古為兵家必爭之所。
出城北行三十里,有一座玉盤山,端的是風(fēng)景秀美、草木春深。澤州百姓自發(fā)為一字齊肩王——沈君浩修建的“將軍廟”就坐落在此處。
提起沈君浩,那真是天下之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二十二年前,他在波瀾江畔救下陳朝三皇子,也就是當(dāng)今圣上楊文新,力挽狂瀾扶社稷之將傾;
十六年前,他北上抗燕,力退強敵,不但粉碎了北燕南侵的計劃,還在孤峰口斬殺北燕太子白梓安,一度使燕國陷入亡國之危。
他是戰(zhàn)場上攻無不克的戰(zhàn)神,又是朝堂上德高望重的宰輔,陳朝在他的輔助下,百姓安居樂業(yè),國家太平昌盛,無處不煥發(fā)著勃勃生機。
只可惜,好景不長,就是這樣一位功高蓋世、愛民如子的大圣人,居然在十四年前征西回程的途中死于非命。
原來當(dāng)年周亡以后,天下一分為三,陳朝既已打敗北燕,只要再降服西部的羽回,便可保祖宗基業(yè)萬年長青。啟元二年,也就是孤峰口一役兩年后,羽回一國侵擾邊境,沈君浩便又領(lǐng)了皇命,西出關(guān)外平敵。戰(zhàn)爭進行的很順利,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他居然在回程途中遭人截殺,身首異處。
國之棟梁,一朝薨逝,朝野震動,百姓驚惶。一時間,關(guān)于他的死因眾說紛紜,有說是燕人復(fù)仇的,有說是羽回偷襲的,也有說是匪盜作亂的,種種猜測,不一而足,卻始終沒有任何一種拿得出證據(jù),陳朝皇帝楊文新痛失肱骨,命人徹查數(shù)月,終于無功而返,最后也只好不了了之了。
可南陳百姓卻始終忘不了一字齊肩王的好處,沒有沈君浩,他們?nèi)绾文苓^上這衣食無憂的太平日子呢?于是,百姓們紛紛自發(fā)修起廟宇,紀(jì)念這位愛民如子的齊肩王。一時間,這樣的將軍廟,在陳之一境,竟也建了幾十座。澤州的這一處,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小廟修好以后,著實熱鬧了幾年。每逢初一、十五,那些引車賣漿的小商販們就在左近的山道上辦起廟會,賣瓜果梨桃的、售胭脂水粉的,乃至耍把式賣藝、算命卜卦的,真是應(yīng)有盡有。
可任誰也不會想到,自沈君浩去世以后,不出三五年,南陳國力江河日下,竟一日不如一日。這在公侯之家或許還不甚明顯,但似澤州這樣的邊陲小鎮(zhèn),卻漸漸露出了十二分的疲態(tài)。
這一日恰逢十五,將軍廟的廟會又稀稀拉拉的辦起來。雖然熱鬧繁華不似從前,但十幾年的慣例延續(xù)下來,也吸引來不少左近鄉(xiāng)民。
人群中,一名清新俊逸的白衣男子猶如鶴立雞群,顯得格外扎眼。他不過二十歲年紀(jì),頭上束著冠,劍眉星目、面如珠玉,更為難得的是,他雖為武人,卻談吐不俗,行止間透出一股溫文爾雅的氣質(zhì)。
澤州城的人都知道,他就是“天下第一鏢”鎮(zhèn)遠鏢局中總鏢頭方定山的嫡傳大弟子——沈云飛。
這會兒,他正被師父的獨生女兒、自己的小師妹方紫凡拉扯著,一起看花布呢。
“大師兄,我穿這塊翠綠的好不好?這匹湖藍的呢?哪塊好嘛?大師兄?”
“唔,都好。”沈云飛轉(zhuǎn)過頭來應(yīng)了一聲,隨即望一眼隨行在不遠處的幾位師弟,道:“師妹,你們先在這里轉(zhuǎn)轉(zhuǎn),我到上面的將軍廟去祭拜一下,稍后再來同你們匯合?”
方紫凡聽了這話,伸手攀住沈云飛的衣袖:“大師兄,你答應(yīng)了陪我逛的?!?p> 沈云飛便陪笑道:“咱們不是逛了這半日了?已經(jīng)到了這里,沒有不進廟的道理,師父說了,叫我常去拜祭沈?qū)④娔亍!?p> “哼?!狈阶戏踩滩蛔“研∽煲秽剑鱿铝搜劬?。
沈云飛歪過頭,瞧一瞧她的臉色:“怎么,生氣了?三師弟、四師弟、七師弟都在,有他們陪著你,還不是一樣的?!?p> “那怎么一樣呢?!狈阶戏操€氣背過身去:“他們又不曉得什么東西好,什么花色新?!?p> 沈云飛見她著惱,不慌不忙的勾起嘴唇一笑。他轉(zhuǎn)過身,揀起攤子上的一塊花布,似是自語的道:“他們干嘛要曉得什么花色好呢?咱們的小師妹呀,天生麗質(zhì),穿什么還不都是一樣的。老板,這兩塊我都要了,您給包起來吧?!?p> 方紫凡在一旁聽了,立刻轉(zhuǎn)嗔為喜,回過頭來沖著沈云飛一嘻:“大師兄,你就會說假話哄我?!?p> 沈云飛只笑一笑,將買來的花布遞到她手中:“師妹,過午不進廟,時候不早了,我真的要上山走一趟?!?p> 方紫凡見他認了真,只得答應(yīng)著:“那好,不過你只去半個時辰就來?!?p> “好。稍后我在山道邊的涼亭里等你們?!?p> 沈云飛說完,又同幾位師弟打過招呼,囑咐他們好好照看師妹、不要惹是生非,便獨自一人往山上的將軍廟走去。
說起來,澤州城附近也有好幾座名山古剎,可不知為何,師父方定山卻獨獨對將軍廟青睞有加,逢年過節(jié)總要帶著鎮(zhèn)遠鏢局的師兄弟們前來拜祭。尤其沈云飛,是每行必不可少的角色。甚至于每次出鏢前夕、回程以后,方定山也要囑咐他上山磕個頭。
許是同為武人,英雄相惜的緣故吧。沈云飛一邊想著,一邊踏入山門,他在沈君浩的塑像前進了香,又在四周的連廊上看了一會兒刻畫齊肩王功績的壁畫,然后就信步往后殿走去。那里有一處放生池,是沈云飛小時候來廟里進香時最喜歡的去處。
放生池一丈見方,底下有暗渠與山泉相連,香客們將小魚小龜投入池中放生,取一個“慈悲為懷,體念眾生”的意思。
既然來了,沈云飛便仿著舊時慣例,從小廟知客那里取來兩尾鯉魚,正擬將它們投入池中,忽聽背后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魚兒本來在水里游的好好的,無端被知客捉了來,一兩銀子一條賣給香客,香客再把它放回水里。早知如此,當(dāng)初捉人家來做什么呢?若不是為了請香客們積德,魚兒也可少受這一遭罪。如此看來,這到底是行善呢,還是作惡呢?大哥,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