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偉志的辦公室在三樓西邊,由原來一間小會議室改造而成,之所以選在這里,是因為李鐵和石宗勤的辦公室都在二樓的東邊,他不愿意在二樓辦公,搬到三樓又不能在這兩人頭上,這間小會議室成了最佳選擇,盡管面積有點超標,但是沒人計較這些,李鐵這幾天每天去看牙,根本不操心這些閑事,石宗勤也一樣見不著。
辦公室的裝修倒也能提現(xiàn)出程偉志的品味,基本風格于簡潔明快處見匠心,靠墻一排書柜,每一個轉(zhuǎn)角都多了幾根蝕刻的線條,而且厚度剛好可以放進去一整套馬恩列斯的著作選集,本本精裝硬殼書,是出版社專門出版給需要用作陳列而不是用來閱讀的客戶的。
沙發(fā)對面有一個水族箱,有水卻沒有魚,這里面的講究不便與人道,水在中國傳統(tǒng)中占據(jù)很重要的地位,基本都與風水、財運等等相關(guān),一汪空置的水有其寓意,水中魚則又有一種說法,此外在房間中的擺放位置也大有講究。
魚缸旁邊有一博古架,上面并未陳列瓷器,只放著一盆文竹,恰恰是這一盆廉價的植物,反而襯托出辦公室環(huán)境里的點點生趣。
對這盆文竹大加贊賞的第一個人是劉元貴。
面對廠里驟然發(fā)生的巨變,工會主席劉元貴心里也如翻江倒海一般,在他眼里,自我感覺比程偉志強了不是一點半點,但是自己連想都不敢想的事,程偉志不但敢去想,還做成了。
在劉元貴眼里,程偉志這顆迅速升起的新星太過耀眼,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既然看到自己的缺點,就應該快速彌補,打定主意后,劉元貴很快調(diào)整自身角色,變成了程偉志身邊的拎包小助手。
只是對程偉志的稱呼,他一開始是叫程書記的,但發(fā)現(xiàn)每次叫的時候程偉志都故作沒有聽到,才恍然改口叫了廠長,不過還是把副字吃掉了。
假如沒有石宗勤從中作梗,程偉志還是很愿意別人稱呼一聲程書記的。
一想到石宗勤這三個字,程偉志心里就升起煩膩,好似一桌珍饈,卻被蒼蠅踩了幾腳,如果沒有方書記再三敲打,他恐怕早就向石總工開火了。
“時刻要注意保持基本素質(zhì)和修養(yǎng),尤其是對石總工,過去十二分的態(tài)度,今后要放大到一百分!”方振杰背著雙手,來回踱著步:“哦,我說的是尊敬的態(tài)度,不要理解錯了!”
對這位遠房妻弟,他幾乎是手把手傳幫帶,此刻要說不后悔也是假的,他怎么也沒想到石宗勤竟然會強烈反對。
“石總工對你目前持什么態(tài)度?”方振杰問道。
“我還沒見到他……”程偉志心里結(jié)了疙瘩,他繞不過去。
“怎么不主動去見見呢?”方振杰一聽有點上火,言辭中就帶了責備。
“去了一次,沒在辦公室。”
“辦公室不在,就去家里嘛,做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何況是拜訪老領(lǐng)導?!?p> “這……我回去準備一下就去?!?p> “暫且不必了,老石去BJ看望他的老學長了,等回來再說吧?!?p> 方振杰嘆了口氣,他沒想到石宗勤把書記這個位置看的如此重要,他也曾詢問過程偉志是不是個人方面得罪過石宗勤,程偉志堅決否認了。
由此方振杰懷疑,也許任何一個人受命書記一職,都會激起石宗勤的強烈反彈。
這么一想,諸多困惑都迎刃而解,拿掉書記這個職務,他就只剩下光桿副廠長,這放在誰頭上都難以接受啊。
那么,主動跟李鐵提出,向總公司發(fā)出請示增補書記的建議,就是以退為進了。
“簡簡單單的事情,偏偏搞的如此復雜,”方振杰長嘆一聲,看著程偉志,嚴肅的說道:“你在任上,一定要吸取這次教訓,踏踏實實搞好本職工作,積極配合李鐵廠長,不要把精力都浪費在內(nèi)耗上面,明白嗎?”
又過了大概一個星期,石宗勤回來了,耐人尋味的是,他上班的第一天,李鐵的牙也治好了,石宗勤聽說后,搖著頭苦笑幾聲,這個李鐵,本來還想跟他交代幾句,現(xiàn)在看來不必了。
石宗勤環(huán)視了一圈自己的辦公室,在這里前前后后差不多兩年,從連軋廠還是一片荒草坡開始,他就跟隨建設(shè)指揮部來到這里,那時每天的工作,都在樓后那間簡易排房中進行。
后來辦公樓蓋好,自己選擇了這個房間作為辦公室,因為站在窗前,能直接看到連軋廠的主體車間。
這趟去BJ,終于得到了部里的明確答復,考慮到石總工這些年在冶金戰(zhàn)線做出的卓越貢獻,以及個人請求,決定派遣他代表并鋼,去海南東方市,參加為期半年的重要培訓。
石宗勤拿到培訓函后,本打算跟李鐵說一下,當聽說李鐵已經(jīng)不再看牙時,他知道,這家伙一定也找到了化解心法,將壓在心里的石頭化掉了。
到底還是年輕啊,花樣比我這樣的老家伙多一些,石總工笑著搖搖頭,對門口喊了一聲:“小寧過來一下?!?p> 隨著一聲答應,寧向東快步走了進來。
“來,你看看,有什么你需要的東西嗎?有需要就拿走?!?p> 寧向東看著石總工的辦公室,往日的有條不紊,此刻已被些許凌亂打破,他有點吃驚的看著石宗勤。
“我這幾天就要離開并原了,你抽空去航空預售處給我訂張機票吧。”
當?shù)弥偣ひズD蠉u時,寧向東更加吃驚的問道:“這算什么結(jié)果?”
“結(jié)果?為什么會認為是結(jié)果呢?”石宗勤啞然失笑道。
“……”
寧向東沒有說話,這句問話本就不需要他的答案,只是開篇的一個楔子罷了,他望著石宗勤,等待著。
“其實,一切才剛剛開始,”石宗勤指著窗外連軋廠的主體車間說道:“這棵樹是我親手種下去的,現(xiàn)在看,似乎結(jié)了果,然而,果子甜不甜,還沒有人親口嘗一嘗,單看表面的艷麗成色,誰會搶著吃下去?”
“既沒有成熟,也不知其味,”石宗勤走到窗前,似乎自語般繼續(xù)說道:“李鐵都去看牙了,這個果子,沒有一般的胃口,誰能消化掉呢……”
“可是,畢竟您年紀大了,海南又那么遠,萬一水土不服……”
“革命人永遠都年輕,好比那大松樹冬夏長青,”石宗勤微笑著,眼角的魚尾紋絲絲綻放:“試問嶺南應不好,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半閑半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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