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烽越吳情之二 美人.諜
范蠡回到王宮，已經(jīng)是后半夜。麟德殿燈火通明，越王勾踐及眾臣眼巴巴地等待他歸來。范蠡顧不得困倦，急忙向越王作了稟述。
勾踐陷入沉思，當務(wù)之急，想方設(shè)法消解吳王夫差心中的憤懣！眾臣七嘴八舌，各抒見己。在勾踐看來，皆為不妥！越王看到文仲獨立于側(cè)，于是開口問道：“文卿有何高見？”
文仲不慌不忙道：“微臣愚鈍，所思恐入不得大王眼?！?p> “你且說說！”勾踐道。
“依臣之見，此番不但要消解吳王夫差怒氣，還有消除他對大王的戒備，然后徐增軍力、國力，進而消滅吳國！”文仲緩緩道來。
“文大人，當前最主要的是如何退敵？你所說的，未免太遙遠了吧！”有大臣質(zhì)疑道。
“是啊，是??！”大臣們議論紛紛，皆謂其言過于空泛。
越王仔細斟酌后問道：“寡人當如何做呢？”
“赴吳國，王與后同為仆役！”文仲平靜道。
“什么？”此言一出，舉座皆驚！惟有范蠡附議道：“大王，文大人此計將使大王與王后受苦，但甚合吳王夫差心意！”范蠡道。
眾臣畏懼越王大發(fā)雷霆，謹慎地察顏觀色！出乎諸臣意料，越王勾踐并未動怒，而是認真思慮如何做，才能讓夫差同意此提議！于是，越王讓大家獻計獻策，力求一言一行直入夫差心境。麟德殿的宮燈一直燃到天亮，君臣商議一夜！清早時，文仲受越王所托，再次從王宮出發(fā)，踏進吳國大營。
翌日，吳國大帳內(nèi)，吳王夫差又見文仲，對他去而復(fù)返甚為心奇！伍子胥力諫道：“文仲巧舌如簧，大王勿信其言。老臣請命，率軍殺入會稽，取勾踐人頭，祭獻先王！”
文仲不慌不忙道：“伍大將軍，您別急呀，不勞您動手，大王自然會自行了斷！”
“此話怎講？”一旁的伯嚭開口問道。
“昨日回城，下官將大王態(tài)度向越王作了稟述。越王深知大王不肯饒恕，求生無望，便欲殺死妻兒，焚毀宮闕，然后縱身于熊熊大火之中！越王說了，如若大王定要攻城，得到的，亦不過是一座殘城廢墟！越王讓下官轉(zhuǎn)告大王：攻城之日，就是焚城之時！微臣臨行時，越王已吩咐兵士備下干柴、火油，只待大王鼓聲一響，就開燃城闕！不僅如此，越王在城中要道堆積無數(shù)柴禾，只要您派兵攻入城，定將折損大批兵士！越王說了，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同歸于盡！”文仲不惱不怒，十分鎮(zhèn)定。
“你以為這樣就能嚇唬寡人嗎？”夫差冷笑道，“寡人攻城之前，先殺你祭旗！”寒光一閃，長劍抵在文仲頸部。
文仲神情自若，哈哈一笑道：“下官踏出王城城門，就沒打算活著回去！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夫差緊盯著他，手上一使勁，文仲脖頸處的寶劍又逼進幾分，鋒利的劍刃劃破皮肉，滲出殷殷紅色鮮血。文仲非但不畏，反而挺直胸背，冷峻凜然，絲毫無懼赴死！
“大王，越國王都被吾軍團團圍住，勾踐插翅難飛，如何處置他，全憑大王心意，且聽他有何話說？”危急時刻伯嚭開口勸阻，他收下賄賂，自然要幫忙。
“好！”夫差放下佩劍，插回劍鞘：“說，你們作何打算？”
文仲顧不得頸部傷口，趕緊游說：“昨日微臣回去將大王旨意傳于越王，越王知道陷入絕境，欲率余部五千兵將與大王絕一死戰(zhàn)！被下官極力勸阻。下官知道，吳越交戰(zhàn)，越弱吳強，最終肯定吳國得勝！但越國尚有五千精兵，吳軍想滅他們，勢必亦要付出傷亡代價！所以，這不是一件兩全其美之事！下官提議，越國臣服于吳國，越王聽從大王號令，越國的土地、城池盡歸吳國，年年朝覲，歲歲納貢！越王為表示愧疚，愿將太子興夷遣至吳國為仆，侍奉大王！此即為兩全其美之策，肯請大王納文仲諫言！饒恕吾王！”
“大王，切不可聽信狡辯之言，勾踐乃伺機喘息，待他整頓軍務(wù)、增強國力后，定將大舉反攻！”伍子胥急忙阻止。
“越王誠意懺悔，他真心實意臣服于您，從今往后，惟您馬首是瞻！決無半分虛情假意！”文仲連忙分辨。
“大王，先王可是慘死在長戈之下，千萬不可忘??！您為報仇，苦練三載，無論嚴冰酷暑，從無退怯！如今，咫尺一步，即可大功告成，怎能聽信敵使狡詐之言？而致功虧一簣啊！”伍子胥見文仲花言巧語，十分憤怒，力勸吳王不要上當。
“伍大將軍此言差矣，當年先王兵臨城下，越王亦是無奈之舉！況且，傷害先王的靈姑浮大將軍，已死于棠風(fēng)將軍之劍下，以命抵過，若論仇恨，已然報了！”文仲辨解道。
夫差想到三年來自己承受的痛苦與責斥，心中怒緒難消，決意進攻會稽城，殺死勾踐，以安先王在天之靈。伍子胥見吳王心意打定，放下心來，對文仲怒目而視。
文仲苦苦哀求，再三請求吳王收兵。夫差態(tài)度堅決，不為所動。
這時，太宰伯嚭開口道：“大王，您立志中原，若與越國激戰(zhàn)到底，兩軍交兵，難免會有一番損傷，于大王宏愿相悖！適才文仲言道，越國歲歲朝貢，這不但能使兵將免于死傷，每年還可以多出銀兩，府廩充盈，于大王定鼎中原大有好處！至于勾踐，讓他俯首聽命，掠至姑蘇為奴仆，要殺要留，一切全在大王掌控之中！一旦越國風(fēng)吹草動，取其性命，易如反掌！”
伯嚭一席話，說到夫差心坎！俗話說，窮寇勿追！久歷沙場的夫差深知，士兵的意志起到多大威力！會稽是越國都城，將士們肯定誓死守衛(wèi)，這種背水一戰(zhàn)所激發(fā)的戰(zhàn)斗力是驚人的！如果執(zhí)意與越國一戰(zhàn)到底，最后定能取勝，但付出的代價亦是相當?shù)拇?！而且一直以來，把控天下大局的，皆是中原大國！他心中有個愿望，就是在中原大地上，讓世人聆聽吳國聲音。天下諸國，比拼的就是軍力，能避免傷亡，盡量避免。這，是夫差心里的盤算！另一個重要原因，夫差在這三年，心志備受折磨，如此一劍砍殺勾踐，實在太便宜他，他欲留著他狠狠地加以折磨，讓他嘗嘗灼心的痛苦！
夫差默不作聲，伍子胥大感不妙，極力阻止。于是，伍子胥與伯嚭在帳內(nèi)激烈地爭辯，一個說直抵越都，一舉攻滅起國！另一個說扣留越太子興夷，以壓制越國！兩人吵得不可開交！
“好了！”夫差聽得心煩意亂，“寡人心意已定，暫且留勾踐性命，不過，寡人不要越太子興夷到吳國為奴，而是要越王勾踐與王后親自到姑蘇為仆！文仲大人，你可接受？”
吳王此言，正中文仲心念，但他卻假意為難道：“越王畢竟是一國之主，越后母儀國中，身份尊貴，讓他們做奴仆，不……不太合適吧?”
“怎么？難道想他現(xiàn)在就死于寡人兵將之手？”吳王夫差威嚇道。
“不不不！”文仲慌忙否認，他裝出一幅感恩之態(tài)道：“微臣謝大王不殺越王之恩！越王及越國上下，都會感念您的寬宏大度！下官這就回去稟明君上，稍做料理后，即刻啟程，隨侍大王！”
文仲一席話，說得吳王夫差心花怒放，他叫文仲回稟勾踐，三日后，讓他趕來吳營。文仲千恩萬謝地回去復(fù)命。文仲離開后，老將伍子胥黯然退下。伯嚭見他悶悶不樂離開，對吳王說：“伍大將軍年紀大，大抵不理解大王所思，微臣出去勸勸他！”說完向吳王告退，尾隨而去。
“伍大將軍！伍大將軍！”伯嚭高聲喚道：“請留步！”
“你不跟著文仲，跑來跟老夫作甚？”伍子胥惱怒道。
“大將軍，您誤會下官啦！”伯嚭陪著笑臉道：“下官知道，大將軍一時接受不了這樣的安排。但您想想，把勾踐抓到姑蘇后，若想反悔，取其性命，還不是須臾之間？您說是不是？”
“哼！”伍子胥性情忠耿，他認為只有殺了勾踐，徹底地斬草除根，才能讓吳國居于安泰！
“大將軍，您說得沒錯，先王之仇，確實該報！但您了解大王心里想得是什么嗎？”伯嚭問道。
“老夫盡所有，助大王復(fù)仇！揣測他心思做什么？”伍子胥道。
“大將軍啊，您的才能，舉國盡知，先王視您為輔臣大將，對您言聽計從！但現(xiàn)在是新王承襲，行事迥然不同，咱們是不是也得隨新王心意??？大王志在北方，您成全他不就行了？何必給他設(shè)置障礙呢？”伯嚭勸道。
“老夫不管先王、新王！只要于國事不利，定不能同流合污！”伍子胥堅定拒絕。
“這您就不懂了吧？這臣子，不就討王上歡心嗎？何必耿耿于懷？”伯嚭不以為然。
“太宰大人此言差矣！身居正位，當謀正事，決不能是非不分，黑白不辨！”說完，伍子胥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這時，周圍的將士見他們爭吵，不知發(fā)生何事，紛紛駐足觀望。伯嚭大熱臉，遭了個冷眼！眾目睽睽之下，弄得伯嚭很沒面子，心里一肚子火，卻又不好發(fā)作。自己一心討好，反落得個不留情面，不由地心生怒意，見士兵們竊竊私語，怒斥道：“不去巡邏，呆這兒看什么？散了，散了！”
士兵們見挨了一頓訓(xùn)，趕緊四下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