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烽越吳情之二 美人.諜
最得力的兩位朝臣與王族宗親皆為公子申求情！別的倒也罷了，伍子胥之言著實(shí)讓他醒悟。闔閭雖為一代賢明君主，文治武功皆聞名天下，惟獨(dú)刺殺王僚一事，被世人所詬，如鋒刃四射的寶劍上除之不去的銹跡，令人扼腕嘆惜！
夫差逐漸趨于冷靜，他開始全面考慮其中利益得失！終于，他做出決定，壘作及其屬下，立即處死，著人將他們的人頭扔至楚地！公子申，罷黜公子身份，貶為庶人，禁錮于府中，無詔，任何人不得接近！
伍子胥、濮央、夫鄖長長舒了口氣，三人費(fèi)盡口舌，終于保得申一條性命！
公子申一案，濮央立下大功，夫差在朝堂上敕封他為大司馬兼姑蘇邑令，一時風(fēng)光無倆，伯嚭雖未參與其中，但他因多年來，屢屢獲得楚國消息，忠誠不二，因而深得吳王夫差賞識與信任！
下朝后，夫差特意留下濮央，對他表示感謝，詢問他要何獎賞？
濮央微笑著辭謝，他說，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女兒南萱，吳王王位穩(wěn)固，南萱自然安逸，他只希望吳王與王后，夫妻琴瑟和鳴、伉儷情深！
夫差沉默不語，于他而言，這恰恰是最難辦到的！
濮央加封大司馬，王后雖然身居后宮，但娘家榮耀，她一并得享風(fēng)光！成為后宮中人人傾羨的女子。
三日后，夫差一道王旨，公子申被貶為庶民！軟禁于公子府，并交由侍衛(wèi)看守！這三日，莊太夫人日夜未眠，滴水未進(jìn)，不停地哭求讓她與兒子見上一面。第一日，她還保持著太夫人的儀態(tài)，到了第二、三日，她披頭散發(fā)，不顧體面，只一直喊著求見吳王！看守的侍衛(wèi)不敢做主，只好由頭領(lǐng)稟報于吳王。
莊太夫人心心念念，惦記著兒子，三日水米未進(jìn)的她，唇干眼枯，蜷縮在冰冷的磚石上！“吱呀！”殿門突然被打開，瞬時亮堂的光線，刺得莊太夫人雙目發(fā)眩，她只模糊看見一個男子身影，內(nèi)心渴望進(jìn)來的是兒子——申！可是，當(dāng)她漸漸適應(yīng)亮光后，希望落空了！來得不是公子申，而是吳王夫差！
莊太夫人僅存的惟一希冀全然消散，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終究是發(fā)生了！他的兒子在這場較量中一敗涂地！莊太夫人不顧禮俗，“撲通”一聲跪倒在吳王夫差跟前，苦苦哀求：“大王，行行好，懇請您念在先王情面，讓我見申兒最后一面，好不好？”
吳王輕望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說：“來日方長，莊太夫人不必急于一時！”
“這……這話，什……什么意思?”莊太夫人愣住。
“寡人已經(jīng)下令將他軟禁于公子府，無詔不得外出！”夫差緩緩地說。
“您……您沒有殺他？”莊夫人似不相信。
“寡人確實(shí)想殺他，以泄心頭之憤！可朝臣與宗室數(shù)人為他求情，寡人顧念先王顏面，才赦免他死罪！”夫差仍帶著怒氣道。
“申兒悖逆，的確罪孽深重！多謝……多謝大王網(wǎng)開一面，留他一條性命，幫本宮存留住活下去的念想！”莊太夫人喜極而泣。
“寡人對他不薄，想不通他為何還要勾結(jié)歹人，置寡人于死地？”夫差生氣道。
“是！是！是！千錯萬錯，都是申兒的錯！大王，他并非故意對您發(fā)難，他是誤信挑唆之言，才鑄成大錯！”莊太夫人替兒子承攬下過錯，她又對夫差說道：“天底下，任何一個母親，都會覺得，自己的孩子是最優(yōu)秀的。本宮亦不例外！本宮也認(rèn)為申兒十分出眾，應(yīng)當(dāng)承襲太子之位，所以當(dāng)年，也對大王使過不少絆子！后來，先王突然駕崩，大王繼承王位，本宮仍心存不甘！直到有一天，本宮不經(jīng)意間路過昭德宮，望著先稹拿馬鞭，責(zé)問大王，方才如夢方醒！若是申兒繼承王位，也要日日受這鞭斥之苦，這，是本宮極不愿意見到的！也就從那時起，本宮寧愿申兒不要王位，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做一個富貴公子，足矣！”
夫差靜靜聽著。
莊太夫人繼續(xù)說道：“先稹持先王遺旨，緊緊逼問，日復(fù)一日！大王每每咬牙堅忍！本宮都看在眼里，亦覺不忍！所謂‘欲承王冠，必承其重！’想必說得就是如此。后來，申兒進(jìn)宮，本宮特意帶他在昭德宮外，親歷大王所承的澀苦！那日，大王批閱完奏折，拖著精疲力竭的身子，在殿門被先稹責(zé)難。大王勤理朝政，還要受鞭笞之苦！本宮心中不忍，才在其后幾天，臨近大王出門時，遣人將先稹支喚走，為的，就是想讓您稍歇幾日，將養(yǎng)將養(yǎng)疲憊不堪的身心！本宮時常叮囑申兒勿再起爭權(quán)奪位之念，每次他進(jìn)宮，屢屢提點(diǎn)他安守為臣之道。不承想，背地里，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子不教，母之過！本宮愿領(lǐng)一切責(zé)罰，懇請大王留下他性命！”
莊太夫人言辭懇切，對公子申犯下的罪過亦是發(fā)自肺腑的痛心！
“你說，那幾日免受的鞭責(zé)，是你刻意這么做的？”夫差緊盯著莊太夫人問道。
“是，是??！”莊太夫人不安地望著夫差，不知他何意！
夫差思忖了會道：“那次，你幫寡人免去三日鞭斥，寡人今日就當(dāng)還你這個恩情。公子申謀反，本欲禁錮一生，念在太夫人昔日情義，寡人禁他三十年！三十年后，還他自由之身！”
“多謝……多謝大王法外開恩！”莊太夫人喜出望外，她原本打算欲澄清實(shí)情，不想竟有如此恩澤。
“別急著謝，申的身子骨向來不那么健朗，能不能經(jīng)得住長久，且看他自己命數(shù)！”夫差平靜道。
“本宮自請降去位份，換申兒能得太醫(yī)院就醫(yī)，萬望大王恩準(zhǔn)！”莊太夫人乞求夫差。
“寡人非心胸狹隘之人，即允諾留下申之命，不會計較這些微許小事！”夫差頓了頓說：“寡人對外只言說他王陵前失儀，禁府思過，一切尊榮、例俸照舊！自然，請醫(yī)問診，寡人亦不會禁止！”夫差大度道。
“多謝大王！”莊太夫人原以為事態(tài)嚴(yán)重，沒想到竟絕處逢生！
夫差見事情言說畢，轉(zhuǎn)身離開。剛走出兩步，突然“咚”的一聲！夫差轉(zhuǎn)身回望，只見莊太夫人跪在地上，飽含熱淚，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喃喃道：“謝大王不殺之恩！”莊太夫人所說皆為肺腑之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夫差朝她微微一笑，才回過身，又聽到“咚”的一聲重響，夫差以為太夫人又在磕頭，想對她勸說，沒想到，竟是太夫人重重地倒在地上！
“太夫人！太夫人！”蓮兒忙扶起，差急地喊叫她。
莊太夫人兩眼緊閉，瘦削的臉頰蒼白無華，夫差上前察看一番后道：“她這是餓昏了，熬些薄粥，給太夫人喂下。另外，去太醫(yī)院，找個太醫(yī)來瞧瞧！”
“是！”蓮兒怯怯地回答。
夫差起身走出南辰宮，心情卻格外舒暢！他本以為，見到莊太夫人會震怒，但當(dāng)見到奄奄一息的太夫人，最先想起的，不是憤怒，而是可憐！公子申雖有爭位之心，卻沒有足夠膽量，此番謀逆，大部分受壘作鼓蠱惑！想到這兒，怨恨之心，頓時輕減許多！
當(dāng)年季子去世，他將一腔怒火發(fā)泄在楚國身上，看到楚軍尸橫遍野，他心中才暢快，方能消解心中仇恨！沒想到，對待公子申一事的寬恕，竟讓他有說不出的滿足與自豪！從南辰宮出來，夫差又去了昭華宮。王后在這件事中，幫了不少忙。他，總要有所表態(tài)。
王后見到夫差，十分欣喜，不停地端茶水、端點(diǎn)心！
“寡人向來獎懲分明！王后此番立下大功，想要寡人如何獎賞！”夫差開門見山問道。
南萱羞赧嬌語：“臣妾做這一切，皆為大王，不求任何賞賜！”
“不愧是父女，你父親也是如此說！”夫差感嘆道。
“臣妾惟一所求，就是希望大王得空時，能夠常來看望臣妾！”王后滿懷期待。
這，正是他所不能給予的！夫差暗自嘆息，“你既不要任何賞賜，寡人就予你一承諾，承諾將來不管發(fā)生何事，你，一直是寡人的王后！”
這，是他惟一能給予的！
“多謝大王！大王，這是臣妾親手做的蜜桃餞，您嘗嘗？”王后熱心地呈遞。
夫差不好拂她情義，隨便吃了一個，南萱便高興不已。夫差與她略說了一會兒閑話，方才起身告辭。在他離開后，南萱一直沉浸在喜悅之中！
回到德陽宮，已是深夜。藤珍給他準(zhǔn)備了蝦仁燕餃，他一邊吃，一邊說：“寡人明日率王軍出城演練，這些日子就不回宮了。你若嫌無聊，自己出宮玩。寡人見你同筠雪玩得挺好，可以邀她入宮作伴！”
“噢！”藤珍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著。筠雪是公子夫鄖之女，嬌俏可愛，愛熱鬧，與藤珍十分要好。
“王兄，當(dāng)真不與公子申計較嗎？”藤珍忐忑不安，“公主從前說過，對誰都可以寬容，惟獨(dú)對王族兄弟，不能心軟！”
夫差沉默片刻，說道：“寡人與申畢竟是手足，撇開先王旨意，幼童時，我們曾經(jīng)有過一段童真情義。那時，我們都很小，寡人與他一道騎馬，一塊爬樹摘桃子，一起折蓮蓬跌落湖里……”夫差平靜道：“寡人已經(jīng)著人看守，禁止他與人接觸，應(yīng)當(dāng)不會再出妖蛾子吧！”
“臣妹只是擔(dān)心公子申不能領(lǐng)會王兄一番苦心！”藤珍道。
“看看再說吧！”夫差很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