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出行
“春先生，怪只怪你聽見了不該聽的話，這就怨不得兄弟們！大人說了，只有死人才不會開口說話！無論你們逃到什么地方，最后的結(jié)果，都是一樣，死！”一個臉上長著橫疤的男人惡狠狠地說。
“大哥，求求你們，求您看在我腹中可憐孩兒的份上，放過我們夫婦一條生路！”婦人看到丈夫受傷，淚流不止，向他們悲戚地哀求。
瘦高男子受了重傷，握劍的手直顫抖，他嘶啞著對妻子說：“沒用的！”
橫疤男人冷然一笑，“春仲，看在你妻子將要臨產(chǎn)的份上，我網(wǎng)開一面。只要你舉劍自盡，就不為難你的妻兒，我呢，在大人面前也能有所交待！”
“當(dāng)真？”春仲將信將疑。
“當(dāng)然，我鐵疤什么時候騙過你？”橫疤男子兇惡的眼里閃過一絲陰色。
春仲猶豫不決，他舍不得妻子與尚未見面的孩子，可他抵不過眼前這么多人的攻擊，再糾纏下去，非但自己丟掉性命，妻兒亦必將受連累！思及此，春仲心一橫，對橫疤男子道：“鐵疤頭，希望你說話算話，放過我的妻兒！”
鐵疤頭眼中的得意一閃而過，嘴裂成笑態(tài)，道：“說話算話！”
春仲望向妻子，悲切地說：“席娘，我很想陪著你和孩子，可你也看到了，只有我死，你們才有活路！等孩子出世，到我的墳前言語一聲！九泉之下，也就心安了！”說完，舉劍往脖頸上抹。
“春哥！”席娘不顧一切，死死地攔住他，緊緊拽著他舉劍的手，哭喊著：“你不能死！”
“聽話！這是惟一能保你們母子的辦法！”春仲流著淚，痛苦地道。
“春哥，你不可以死……”席娘堅決不肯放手。
“春仲，還不動手？再磨磨蹭蹭下去，兄弟可不保證弟妹與大侄子的性命了！”鐵疤頭不奈煩地催促。
一邊是難以舍棄又苦苦哀求的妻子，一邊是躲不掉、逃不走的災(zāi)禍，身受重傷的春仲不知如何抉擇。
“盤算打得好，打得妙！他死了，你們就可以對他柔弱的妻子為所欲為，任你們宰割！”林中突然現(xiàn)出一個冷厲的聲音。
“誰？你是誰？”橫疤四顧無人，不禁驚慌。
“到時，非但大人沒命，胎兒也保不住！一家三口，只能在地下團(tuán)聚！”話音剛落，夫差悄然現(xiàn)在春仲身前。
“鐵疤頭，你……你是不是這么想的？”春仲厲聲喝問。
鐵疤頭未答話，但他的神情一清二楚，顯然是這樣打算的。
春仲恨得咬牙切齒，“這么惡毒的計劃，你真不愧是‘橫刀厲鬼’！”
“要怪只能怪你運(yùn)道背，怨不得他人?！辫F疤頭兇狠狠地嚷道。
“好啊，今天干得過，得一命！干不過，死而無憾！決不會任由你胡為！”說罷，春仲揮動長劍，朝鐵疤頭當(dāng)胸一記斜劈。“當(dāng)！”雙劍相接，擊出灼熱的火花。二人復(fù)又斗得難解解分。
其余眾人則圍向夫差，對他發(fā)動猛烈攻勢。突然，一襲青影從樹林中閃出，劍氣裹挾著寒光，刺向歹徒們。叔雍這一相助，頓時扭轉(zhuǎn)局勢，二人齊心合力，將四個惡人迅速殺死。
春仲受了重傷，又缺吃少喝，體力不濟(jì)，與身強(qiáng)體壯的鐵疤頭對陣，隱隱落于下風(fēng)。夫差拭著劍上的血跡，對叔雍道：“他快不行了，你去了結(jié)吧?！?p> 叔雍快步上前，將對陣中的春仲解救出。鐵疤頭見突然殺出的陌生人武功如此驚人，心下駭然！所以，氣勢上，已然低遜三分。而且，叔雍的劍術(shù)原本就遠(yuǎn)超鐵疤頭，他出神入化的出招，很快就成了鐵疤頭的奪命追魂符。“咚！”粗壯的鐵疤頭重重地倒在草坡上，胸口的鮮血滲進(jìn)草逢泥土中，了無氣息。
“多謝恩人相助！”春仲感激不盡，虛弱的他，全憑護(hù)妻的信念在支撐，當(dāng)危險解除，一口氣松馳，便立即昏死過去。
“夫君，你不能死啊……”席娘悲痛地哭喊。
叔雍探了探他的氣息，又察看了他劍傷的位置，安慰道：“他雖然流了很多血，但傷不及命，夫人寬心！”
“快！將他抬到馬車上！”夫差與叔雍合力，把春仲往密林處挪，季子隱于林中，聽著激烈的打斗，一直緊懸著心，見到二人平安，揪著的心方才放下?？吹剿麄兲Я巳藖?，急忙與婧云上前幫忙，掀起車簾，將軟枕放平，好讓春仲不被堅硬的木柱磕碰到。席娘擔(dān)憂夫君安危，哭紅了眼，季子連忙扶她上車，雖然她身懷有孕，但此時此刻，惟有讓她陪在丈夫身邊，才能讓她安心。
時間緊迫，叔雍迅速揚(yáng)鞭，夫差與季子同乘一騎，急急忙忙地往屈老夫人的住處趕去。
太子、夫人外出游玩，卻突然帶回一個渾身是血的傷者，大家震驚萬分。夫差來不及解釋，著急吩咐：“快去叫太醫(yī)！”
路太醫(yī)、桑太醫(yī)聞訊匆匆趕來，“路太醫(yī)、桑太醫(yī)，你們趕緊醫(yī)治！”夫差連忙吩咐。
“是！”二位太醫(yī)不敢怠慢，急忙給傷者清理創(chuàng)口，緊張卻紊絲不慌。
季子陪著席娘等在外屋，不停地安慰，“大嫂，兩位太醫(yī)，醫(yī)術(shù)精湛，春大哥不會有事的?！?p> “謝謝！謝謝你們救我的夫君！”席娘流淚跪下，感謝他們的救命之恩。
季子連忙扶起她，“大嫂身子重，還是坐著等吧?！彼屔夔脕碥浾恚屜锟恐?。
“謝謝夫人！”席娘看到那么多人對季子畢恭畢敬，又見她衣飾華麗，猜測她是貴胄之家的夫人，因此，她也不敢少禮。
“婧云，去給大嫂倒杯水來?！奔咀忧葡镒彀透闪眩惴愿赖?。
“是，夫人。”婧云端來水，席娘捧著杯子，手仍不住發(fā)抖，可見她驚嚇得不輕。喝了水，席娘稍稍平靜些，靠著軟枕等候太醫(yī)的診斷。
太醫(yī)忙活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出來，“如何？”夫差急切地問。
“回殿下，雖然失血頗多，好在未傷及緊要腑臟。微臣已經(jīng)給他止血上藥，大概再過一個時辰，便會蘇醒。”路太醫(yī)稟道。
“這里有桑太醫(yī)照料，微臣去配些去瘍止膿的藥，防止傷口惡化！”路太醫(yī)道。
“去吧。”
路太醫(yī)走后，季子安慰道：“大嫂，醫(yī)士說無礙，你可以放心了吧！”
席娘心下頓寬，對夫差道：“殿下、夫人身份尊貴，今日之事，驚擾了二位，真是惶恐！”
“本宮剛好路過，舉手之事，大嫂不必掛心！”夫差和言道，“對方乃窮兇極惡之人，春大哥被一路追殺，莫非得罪了什么人？”
“回殿下，我們夫婦是齊國人，夫君在大夫府的一名書倌，他辦事也算盡心，便被差去經(jīng)辦一些重要的差事。原本以為，得遇貴人，前途無量。沒想到一次往大夫府呈送文書，無意中撞見大夫與權(quán)臣共謀，意圖纂逆。夫君十分害怕，當(dāng)即表態(tài)守口如瓶！可大夫還是不肯放過，他以宴請之名，在飯菜中下毒，僥幸逃過后，便派人追殺！我懷著身孕，一路躲躲藏藏。打斗中，銀錢丟失，只好乞討裹腹，棲身于荒效野外，即便如此，他們還是要趕盡殺絕！幸好今日遇到二位恩人，否則，只怕我夫婦二人葬身于荒野！”說罷，席娘再一次向夫差叩拜。
“快免禮！”夫差連忙道，“歹人已被誅滅，以后你們安心生活便是?！?p> “是，天神護(hù)佑，我二人方能遇到貴人！”席娘眼含熱淚，感激不盡。
傍晚時，春仲蘇醒，他一睜眼便急著找席娘，見妻子安然無恙，方放下心。自然的，他對夫差又是千恩萬謝。
春仲年輕，身體底子健壯，在太醫(yī)醫(yī)治下，才短短半個多月，便十之痊愈八九。白日里，他陪著妻子，有時到湖邊走動。屈老夫人對他們的遭遇深表同情，不但讓他們安心住著屋子，還非常惦記有孕的席娘，以過來人的身份，提點(diǎn)她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席娘呢，與屈老夫人也十分投緣，經(jīng)常陪著她說話解悶，十分地親近。
席娘的肚子越發(fā)大了，算算日子，再過半個月，就要臨盆了。屈老夫人吩咐少壘進(jìn)城采買產(chǎn)婦與嬰兒的一應(yīng)用品。少壘剛把所需東西置辦齊，當(dāng)天晚上，席娘就開始腹痛，請?zhí)t(yī)來診斷，說是要生了！這下可不得了，剛躺床榻的屈老夫人迅即起身，守在席娘床前，連連安慰她不要害怕！
路太醫(yī)與桑太醫(yī)雖然此行中未料到有孕婦生產(chǎn)一事，但他們都是王宮的太醫(yī)，因此沉穩(wěn)不亂。席娘之前歷經(jīng)波折，但太醫(yī)告訴她，產(chǎn)況一切正常，這給了她莫大的信心，雖然她已經(jīng)被臨產(chǎn)的陣痛折磨得死去活來！
產(chǎn)房外，春仲等得心焦，但生孩子這樣的事，惟有席娘獨(dú)自面對，他在旁邊無可奈何。所以，除了著急還是著急。
“哇！”一聲響亮的嬰兒哭聲，讓所有擔(dān)心的人，心安定下來。春仲重重地舒了一口氣，跌坐在窗下。
夫差與季子也非常高興，這個小生命，跨過重重難關(guān)，終天降落到世界。屈老夫人抱著剛出生的小嬰兒，走到春仲跟前，歡喜道：“是個兒子，跟你十分相像！”
“多謝老夫人！多謝大家！”春仲感激地說，這個錚錚漢子，又喜悅又激動，眼里泛著隱隱淚花。
“孩子我來照顧，你去看看席娘！”屈老夫人樂呵呵地說：“她才是你的大功臣?！?p> “是是！有勞老夫人，我這就去看席娘?！贝褐偌贝掖铱戳藘鹤右谎?，便著急地進(jìn)屋看望妻子。
“孩子長得白白凈凈，將來啊，一定是個英俊的公子。”屈老夫人喜滋滋地說道。
“是啊，這孩子長得真好看!”季子夸贊道。
“好看吧！”屈老夫人十分高興，“喲，睡著了！”老夫人依依不舍地抱回房中，讓他睡在母親的身邊。
季子望著神情愉悅的屈老夫人，若有所思。
過了一個月，孩子滿月，夫差于春仲一家有救命之恩，特地請他為孩子賜名。夫差想到他們一家經(jīng)重重磨難，孩子降生十分不易，如玉般珍貴，給孩子取名“明瑜”，也寓意他們從此光明惠達(dá)。
“明瑜，這個名字好，一聽就有溫文爾雅、謙謙君子的風(fēng)采！”席娘高興地說。
這一個月，屈老夫人對席娘關(guān)懷備至，對明瑜更是貼心呵護(hù)，可以說容光煥發(fā)。春仲一家逃命至此，無家可歸。他身無分文，又添了幼小的兒子，生計舉步維艱。而屈老夫人雖然有仆人服侍，說到底也是孤獨(dú)冷清，夫差與季子既便陪伴，亦只能短暫停留。若是能二者合一，就能解決雙方的難題。
于是，在滿月禮之后，夫差、季子正式對屈老夫人與春仲提出他們的想法。屈老夫人自然歡喜樂意，春仲席娘得知屈老夫人身份之后，略微猶豫，他們擔(dān)心自己擔(dān)待不起。夫差、季子與他們一番暢談之后，打消了二們的顧慮，愿意接受太子的提議，認(rèn)屈老夫人為義母，侍奉她，照顧她。
這件事情一舉兩得，夫差讓邑令琚原挑選吉日，春仲、席娘正式認(rèn)屈老夫人為義母。禮成之后，夫差考慮到將來孩子長大，在現(xiàn)在的地方居住不便，在征得屈老夫人同意后，在安陽城內(nèi)，擇良址為屈老夫人一家，另蓋宅院，好讓他們以后的生活舒適便捷。
夫差、季子出宮數(shù)月，即然解了屈老夫人的后顧之憂，他們也該啟程返回蘇姑，畢竟，夫差不能在外久留，趁著天氣尚未十分炎熱，及早動身。臨別之日，屈老夫人對季子十分不舍，約定來年，再來太湖畔泛舟賞桃！
夫差回到王宮，將屈老夫人情形向父王作了稟報。吳王對他促成屈老夫人認(rèn)義子一事贊賞有加，老夫人有了著落，他的心也就安定了。十多年來，吳王闔閭揮毫如灑，氣吞萬江，給子民帶去福澤，國力蒸蒸日上，他享受著臣民無上的贊譽(yù)?？稍跇s耀背后，夜色沉靜的闔閭，偶爾亦會想起十多年前那激烈的場面，對專諸深懷愧意，對屈老夫人深懷不安！
吳王站在東殿窗前，靜望著庭院碧翠的柳枝，緩緩?fù)鲁鲆痪湓挘骸安顑?，你幫父王卸掉了沉厚枷鎖！”
“兒臣有愧，長久未能了解父王心中背負(fù)，讓您難過了這么多年！”夫差不安地道。
“這個位置，不是大家想像中的舒坦！你也是，將來斷不可隨心所欲！”闔閭望著兒子，意味深長。
“兒臣定恪守父王教誨，凡事皆為國為民！”夫差惶恐地表態(tài)。
“父王相信你斂心修性，將來有一番大作為！”吳王目光變得慈愛，對他兒子寄予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