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出行
在季子細(xì)心陪護(hù)下,經(jīng)過二位太醫(yī)的精心醫(yī)治,很快,屈老夫人身體康復(fù),她掂記著屋旁的桃樹與屋后的梨林,天天拿著小鐵鏟鋤草、松土。季子讓她歇息,不肯。二位太醫(yī)也說,老夫人做這些活兒有助松泛筋骨,利于精氣神,只要不是太過勞累,無礙身子。太醫(yī)即如此說,季子便由著她?,F(xiàn)下,老夫人無須照拂,太湖邊的景色又如此奇麗,季子只同于夫差盡情賞玩。
一日,夫差進(jìn)安陽城見邑令琚原,查問城防及民生。季子則獨自坐湖畔,望著碧波清漾的湖水,怔怔出神。天氣晴好,澄藍(lán)穹頂下云堆如雪,湖面落滿桃花,靜靜的湖水散淡閑適。季子看到桃影下一楫木舟,一時興起,就想坐到舟中。她搖搖晃晃地爬進(jìn)去,木舟顛波不平,差點將季子顛進(jìn)湖里,她慌張卻并不膽怯,急忙坐下,以讓木舟平穩(wěn)。好一會兒,木舟才趨于安穩(wěn),季子便慢慢解下繩纜,輕輕地倚靠在舟沿。
湖風(fēng)適意,所掠之處捎下朵朵桃花,落在季子身上,也掉落在木舟里。春日的暖風(fēng)和輕輕搖晃的湖面,木舟似一只飄于湖水上的搖籃,舒適愜意!午后的困意,不知不覺悄悄加重,季子只感眼皮沉沉,恍恍惚惚中竟睡著了。飄下的桃花繼續(xù)落于她的身上,似覆了一床絕世獨有的桃花衾!
就算是晴好的天氣,太湖的風(fēng)浪亦是變幻無窮,時而靜如緞面,時而浪頭微涌,季子躺著的木舟隨風(fēng)逐浪,悄然飄離湖岸。這個時候,婧云與少瑛正在做午后的茶點,所以,對季子所乘木舟一事,杳然無覺,根本不知道她飄飄然然,早已不在岸邊。
安陽邑令琚原得力能干,邑城治理得井井有條,軍事防務(wù)亦十分嚴(yán)整,夫差見他做得出色,十分賞識,夸贊一番后,就早早地回來了。聽婧云說季子在湖邊賞桃花,就來尋她。夫差沿著湖岸找了一遍,不見季子蹤影,又細(xì)細(xì)遙望,還是不見她人!夫差心慌了,不知她去了何處?抬頭向湖面望去,這一望不得了,驚得夫差大驚失色!原來,湖面上遠(yuǎn)遠(yuǎn)飄著一葉木舟,舟上似乎有一個人,從衣著看,正是季子今早穿的顏色,而她一動不動地躺于舟中。
夫差顧不得多想,“砰”,躍入湖中,拼命向她游去。湖面被擊打出陣陣?yán)嘶?,夫差健碩的雙臂在水中劈波斬浪,他恨不得立刻到達(dá)她身邊。夫差奮力往前游,兩丈、一丈、十尺、五尺……終于,他游到木舟跟前,急爭地查看季子情況,只見她眼眸輕合,呼吸平勻,睡得正香甜。原來,她只是睡著了,并無性命之憂,夫差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無比慶幸!
夫差繞到木舟另一頭,將它往回推。他一手劃水,一手推著木舟,快到湖岸時,季子幽幽醒來,以為自己仍然在原地,揉揉惺松雙眼,撐著兩側(cè)舟板坐起來,看到湖中一個側(cè)影,回頭望見夫差在湖中,驚奇地問:“夫君,為何在湖里?”
夫啞然失笑,“你是不是覺得,木舟一直停留在這兒?”
“難道不是嗎?”季子懵然地問。
“若不是我把你推回來,不知會飄到哪個角落?”夫差指了指找到她的方向。
“有這么遠(yuǎn)嗎?”季子十分納悶。
“你說呢?”夫差沒好氣地回道。
“哦。”季子仍不以為意。
夫差被季子淡淡然然的反應(yīng)氣得無話可說,撇過頭不理會她。
“謝謝夫君把我從那么遠(yuǎn)的湖面救回來!”季子見夫差生氣,趕緊甜甜哄勸,伸手去撫夫差的臉頰,她這一側(cè)身,木舟失去平衡。
“別動!”夫差急忙制止。
話音剛落,木舟傾斜,連人帶舟翻覆。季子落入水中,不識水性的她在涼涼的湖水里上下?lián)潋v。夫差趕緊游到她身后,拽住她的腰身,往上托。好在就在岸邊,夫差很快就將她救上岸。
腳踏在石地,季子驚慌的心方才安定。夫差也松了口氣,“不會水,就多帶個人?!彼娂咀踊艁y的神情,不忍多責(zé),但還是細(xì)心地叮囑。
“知道了?!奔咀咏?jīng)此一嚇,長了記性,明白湖水看似綿柔,卻也會噬人于無形。
“趕緊回去換衣裳!”夫差擔(dān)心她著涼,連忙拉著她往梨林走去。
屈老夫人所在的地方,前湖后林,不遠(yuǎn)處便是翠疊山戀,處處皆渾然美景,太子與夫人樂賞其中。而路、桑二位太醫(yī),在屈老夫人康復(fù)后,趁著難得的閑適天氣,相伴到山中采藥,相比在王宮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們更喜歡淳樸淡然的日子。
又過了半月,桃、梨的花蕊盡落,漸繁的枝葉中,結(jié)著小小的果子,湖畔一片綠蔭。夫差與季子到安陽的各處地方游覽。雖然還是仲春,正午的日頭已經(jīng)有些焦熱,他們看到路邊有一處山棧,便進(jìn)去歇一歇,以避避熱氣。山棧位于驛道旁,往來的行人客商常常在此逗留,或飲一壺茶水,解解路途中的疲乏;或食幾道小菜,填填早已轆轆的饑腸。已是午飯時分,夫差挑了店家拿手的特色菜,等菜的過程中,讓掌柜沏上一壺茶,此間用的是山間采摘的野茶,香味雖沒有宮里的悠長,倒也醇厚樸拙,品著別有一番韻味。
不多久,菜上齊,時鮮野蔬、農(nóng)家臘味、與家養(yǎng)的雞鴨,做法雖然粗樸,味道倒還可口。大家正吃著飯,突然屋外傳來一聲悲切的哀求:“大兄弟,行行好,給一口湯粥吧!我家娘子一天沒進(jìn)食了,求求您發(fā)發(fā)善心,給點兒吃的吧!”
“大哥,我只是個打雜的,做不了主哇!”小二為難地說。
“春哥,我還撐得住……”耳畔傳來一個女子極虛的弱音。
女子面容蒼白,唇色干枯,瘦得臉頰深深凹塌,十分可憐,更讓人不安的是,她的腹部高高隆起,與她的面容猶為不合宜。女子澀黃的眼睛藏著卑微的懇求,那般情切,見慣形形色色行人驛客的小二,看他們?nèi)绱似D難,不禁動了惻隱之心。他讓二人在棧外候等,自己則進(jìn)屋與掌柜說情。掌柜不茍言笑,小二有些懼怕,忐忑不安地立于柱子旁。掌柜聽完后,一聲不吭,緩步走到棧外,夫婦二人衣衫沾著塵土、污漬,想來許久沒有換洗。而觀婦人的身形,看上去有八九個月,她這樣的月份,在山中行走,很容易因疲累引發(fā)早產(chǎn)。但他們不顧危險,仍然游走于異鄉(xiāng)荒野,他們除了窮苦,肯定還有不為人知的隱情。其情形如何,外人無法過問。乞討的夫婦十分凄苦,但丈夫依然緊緊護(hù)著妻子,可見夫妻情深。掌柜暗暗嘆息,讓小二將他們領(lǐng)進(jìn)山棧,吩咐伙房給二人各煮一碗面食,夫婦倆千恩萬謝。面上桌后,高瘦男子將碗中的面條大部分撈出瀝干,盛到隨身攜帶的木碗,蓋上碗蓋,裝入包袱。碗里只留下些微面湯,“呼拉”幾口下肚,可見,也是餓壞了。
男子的一舉一動,對面的妻子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眼睛泛酸,淚水直在眼眶打轉(zhuǎn),她下意識地?fù)崦L圓的肚子,硬生生地將眼淚咽下,索然無味地嚼著口中的面條。男子的衣服好幾處破洞,顏色也已褪卻,自己尚未裹腹,卻一心護(hù)妻。夫差心有所動,屬意叔雍將尚未動過筷的一盆悶雞,給他們端過去。
妻子懷著身孕,正需補(bǔ)養(yǎng),男子十分感激,不住地對著夫差所在的方向躬身致謝。男子挑出幾塊肉多骨少的雞塊,夾到妻子碗中,然后將剩余的依樣倒進(jìn)裝面條的木碗。這么大一盆悶雞,一碗裝不下,男子便將肉塊夾出,找出一塊絹帕,那絹帕本來是洗臉用的,眼下顧不得了,以它來裝多出的雞肉,盆里還剩下些湯,舍不得棄,男子小心翼翼地喂給妻子喝下。
妻子吃完面,喝了湯,面色緩和了許多。男子稍稍寬心,但他神思警惕,似乎擔(dān)憂著什么?他向掌柜、夫差作揖道謝后,扶著妻子離開山棧,向南而行。他們走后,山棧恢復(fù)如常,填飽肚腹的行客們陸續(xù)離開,繼續(xù)各自的行程。
夫差與季子也按照既定的計劃,準(zhǔn)備登覽龍山。這個時節(jié),山中多蜂蝶,婧云給公主披戴上云籠面紗,以防飛蟲叮咬。季子與婧云登上馬車,叔雍趕車,夫差則騎馬隨行。
龍山濱臨太湖,山挺峰疊,奇峰兀石,樹木蔥郁籠翠。站在山上,遙望浩渺太湖,水天一色,猶置身于仙境。夫差、季子玩得興意十足,方才下山往回返。剛轉(zhuǎn)過一道彎梁,就聽得兵刃相交的擊打聲。夫差、叔雍立即警神,他們緊握手中佩劍,目光炯炯地盯著前方。馬車速度緩下來,二人屏息凝神,審視著四周。兵戈聲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激烈,還伴隨著女人的尖叫。
當(dāng)馬車拐過彎道,出現(xiàn)一個谷口,一群人正在交手。夫差急忙觀察,其中二人竟是中午在山棧碰到的那對夫妻。女子跌倒在地,在她跟前,四、五個男人圍攻那個高瘦男子,他們試圖沖向女子,身單勢孤的丈夫拼死相抵,以期擋住妻子的危險。
其中一名歹徒,沖破男人的攻擊,直奔向女子。眼看她就要被抓走,男子不顧一切,飛身撲向前,舉劍砍向要抓他妻子的歹徒。歹徒感受到背后嘯厲的劍氣,急忙回退。女子暫時射過一劫,但她的夫君卻沒有這么幸運,后背被劍刺中?!皳?!”長劍拔出后,鮮血亦隨之浸漫衣裳。高瘦男子強(qiáng)忍疼痛,怒斥道:“我從沒有透露過一字,你們?yōu)楹稳绱吮破??非要置人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