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溫荊此言,沈江流冷笑道:“掌印此言,今日便是定要阻我青虹了?”
溫荊微微一笑:“奉旨辦事,怎談得上阻吶?!?p> 場面一度僵持。溫荊尚未下令,百名暗衛(wèi)圍而不攻;沈江流亦未授意,青虹眾人亦獨立不動。
沈江流深度吐息,強壓下怒意。烏櫪已死,秘術(shù)已不可得;而如今日情形,倘若溫荊命暗衛(wèi)軍同青虹相斗,青虹亦絕占不得一絲便宜。
“好。”沈江流轉(zhuǎn)過身,再度朝向翟青師徒的方向,從袖中抽出莫棋仙那白澤環(huán)佩。
翟青見狀,下意識護在莫棋仙身前,見那沈江流用內(nèi)力將那白澤環(huán)佩震成玉粉。
“青虹門人聽令!”沈江流冷喝,青虹諸人應和。
沈江流攥拳,將那玉粉攢于掌心。迎著夜風,攤開掌心,那玉粉頃刻被風吹散。
“自今夜起,削去翟青師徒青虹弟子身份?!鄙蚪髂咳艉?,沉聲朗道:“此二人,為我青虹戴罪叛徒。今后若有門人再遇,自當除之。”
沈江流說罷,不待諸人反應,揚手令青虹諸君撤退。一眨眼的功夫,青虹諸人已然消失在眼前,恍若從未出現(xiàn)一般。
溫荊騎著馬,向翟青莫棋仙二人走去,暗衛(wèi)軍為他開了條道。
“今日之事,多謝內(nèi)相?!钡郧嘞驕厍G一抱拳。溫荊聽他此話,嘆道:“謝從何來?”
“你是圣上點名要護的上賓,又是阿白的師父,力所能及之事,自當盡力。至于阿白的師姐么……”溫荊道,下馬立于翟青身前。
翟青和莫棋仙聽他一頓,不由相視一眼。
“韓邰無德,縱巫行亂;國君已死,國師已亡?!睖厍G出言間,見翟青二人對視,才惡劣地繼續(xù)道:
“臣只見過翟青之徒。至于什么仙姬鬼姬,不過巫族詭亂之說罷了,未有其人,更無從得見?!?p> 聽聞此言,翟青才算是放下了心。他對溫荊抱拳,就要行大禮,卻被溫荊拉起:
“翟青義士,您是圣上的上賓,莫要再折煞臣。若真要謝,便跟著臣一道返還正朝,親自面圣罷。”
翟青頷首,朗聲笑道:“自然,自然。自當見見圣上了。”
溫荊亦揚了唇角,知此事已然辦妥,便對諸人道:
“已快破曉,不若臣帶諸位修整安憩,明后二日再預備迎將軍入城。”
此刻仍未破曉,卻也將行欲曙,此行才算是到了階段。
溫荊安排過那諸多事宜,黎棠二人納了韓縉、烏櫪首級于箱,今夜算是過了去。
安月白被暗衛(wèi)軍醫(yī)包扎好后,便去了古婧靈處再為她細療傷勢。正療得入神,卻見翟青主動帶著莫棋仙進了來,說此事因莫棋仙而起,自應讓莫棋仙負責。
“是?!蹦逑赏铝诉@一字后,再未看安月白一眼,便無言去為古婧靈療傷。
莫棋仙應罷,又聽翟青對安月白道:“白兒,你出來,為師有話同你說?!?p> 安月白抬眸看了眼翟青,又余光瞟了眼莫棋仙,似是怕師姐再起怨懟。翟青卻是不耐,直接來推了小徒弟出屋。
白兒白兒,又是這安月白。莫棋仙腹誹,為古婧靈包扎的手不由用力稍猛,扯得古婧靈不由嘶了出聲。
“喲。仙姬姐姐,你輕點能如何???”古婧靈微撇嘴角。方才打斗間,她左肩幾乎被莫棋仙刺穿,五臟六腑也有震傷。
莫棋仙聞言,抬眸看了古婧靈一眼,再次沉默。
“喂!是你弄傷的我,現(xiàn)在還死人臉?!惫沛红`不爽,“明明是老相識了,怎的過了這么久,你還是那個悶葫蘆,冷冰塊!”
古婧靈這般孩子氣地直言,倒顯得莫棋仙愈發(fā)冷情無心了。
古婧靈對莫棋仙翻了個白眼,看來這死冰塊是要對她一冷到底了。
她剛不抱希望,就聽得莫棋仙極輕開口:“抱歉?!?p> “啥?”古婧靈戲謔心起,“你說啥,我聽不見?!?p> 莫棋仙抬眸望了古婧靈一眼,咬斷了紗布,替古婧靈綁好,又移開了視線:“為了師父,我必須保住烏櫪?!?p> “是為著從他那邊學會解除詛咒之法?”古婧靈冷笑,“那烏老鬼只會下咒,從不會解咒?!?p> 莫棋仙一怔,身子止不住開始顫抖——她原想著,此次入韓邰,既已再歸巫族,便學到巫族的解咒之法,用來破除翟青身上的詛咒。
“我猜你就是為了你那師父。”古婧靈閑道,“可你自個兒顯然中咒更深,再想報答他,也應先解開自己的咒罷?”
莫棋仙臉上難得溢出一抹苦笑,苦澀滿口,道:
“我本就是短命之人,生死有命??晌蚁朐谒乐?,解開他身上的咒,也算不負師徒一場。”
她的藍瞳,是煉毒過深所致,雖也是毒與巫相扛的結(jié)果。
莫棋仙自幼被巫族全族詛咒,成為巫物容器,作為巫妖兒存在。
巫妖是巫族的活祭品,沒有巫妖能活過十歲。在她九歲時,她自知命不久矣,卻遇見了十四歲的翟青。
那時的翟青還并非日后的毒圣,不過是一少年毒醫(yī)。
他用醫(yī)者身份麻痹了巫族,救自己出了巫族,又幫蠻族抵御了巫族的侵害,卻被巫族眾人下了詛咒。
莫棋仙目睹師父的眼瞳由黑轉(zhuǎn)紅,只覺是自己害得師父如此。
她自知活不過十歲,見翟青一心鉆研醫(yī)術(shù),便自愿做師父的藥人,供他試藥。
莫棋仙從來不知自己哪日身死,卻只知她想永遠伴著師父,略償他情義。
可有一天,翟青同她說,“今日不讓仙兒試藥了,仙兒替為師試毒如何?”
她活不過十歲,這條命都是師父給的,有何不可。莫棋仙當自個兒是活死人,應了翟青,便日日在翟青手下經(jīng)受萬毒。
初次受毒時,莫棋仙險些以為自個兒要死了過去。連皮帶骨,無一處不疼,痛如萬蟻噬心,竟一夜間白了發(fā)。
再之后,日日在翟青手下受毒,終成毒體。悄無聲息間,莫棋仙竟熬過了十歲。
記著她十歲生辰時,翟青問她,“仙兒,你可愿做我的徒兒么?”
那時的翟青十五歲,不過是一不羈少年,雖資質(zhì)卓然,但仍不足以依靠。
莫棋仙望著翟青血紅的瞳孔,人生初次想要活下去,只為他此刻眼底鄭重。
莫棋仙開口,恍若用盡了畢生力氣,對翟青說出個“好”字。
翟青牽過了她的手,血色的眼瞳澄澈堅毅,望著她輕道:
“仙兒乖,師父會護著仙兒,此生唯有仙兒一個徒弟?!?p> 字字認真,虔誠若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