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個時辰左右,觀臺漸漸擠滿了江湖豪士,后來者只得立在擂臺前,不一會兒便里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這時便見長條形高臺上走出兩人:一位是中年女子,圓臉大眼,鼻寬最大,體型頗為豐滿,姿色實屬尋常,面顯蠟黃,有如病容,聽旁人說,那便是鄧家大小姐鄧正敏,跟著便是一男子坐在輪椅之上,由兩名年紀(jì)稍輕的道士推著走上高臺,正是泰山派清止觀素心道人門下大弟子靜明,亦即江湖上人稱關(guān)中第一劍客的陸聰,跟在他身后的便是靜處、靜心.
葉心傳見到三人,不覺心中一喜,當(dāng)著鐵娘子之面,卻不好表現(xiàn)出來.
只聽得陸聰朗聲叫道:“諸位英雄暫且安靜!”聲如洪鐘,中氣十足,傳入眾人耳中,十分通透響亮,一時間便令眾人齊齊肅靜,一同望向高臺.
鐵娘子低聲贊道:“自入江湖,見武功卓絕者不在少數(shù),當(dāng)以此人內(nèi)功最為深厚,只是他雙腿已廢,怕于武學(xué)一道,達(dá)此境界,已是終極了.喂,小子,你年紀(jì)輕輕,內(nèi)功卻可與他一較高下,只是你這小子隱藏太深,老娘都試不出你的底細(xì).”
周夢希在一旁聽到鐵娘子稱贊葉心傳內(nèi)功與陸聰比肩,不由得側(cè)臉望去,只見葉心傳年歲比自己還稍小一些,且在客棧時輕易便被鐵娘子制服,武功能有多高,料想是他們自相推重、空口大話罷了.殊不知,那一日葉心傳被鐵娘子點住穴道,一則是因鐵娘子及時準(zhǔn)備,出手極快,令葉心傳無從反應(yīng),二則是因她在天竺時從未學(xué)過點穴法,是在隨方若昀回赤焰島之后才跟著方若昀學(xué)打穴之法,只是方若昀耐心不足,總是教不到半個時辰便拋開自己練功去了,使得鐵娘子不得已用家傳武功融合大穴手法,創(chuàng)出一門武功,實則是中西結(jié)合的產(chǎn)物,自入江湖多次使用竟然奏效,但這門打穴武功其實并非高深,只是她出招怪異,令對手初次見到不及防備,若她此時再以此功出手對付葉心傳,恐怕就難以輕易得手了.
待群豪安靜下來,鄧正敏上前一步,拱手道:“各位豪杰光臨敝府,實在令敝府蓬蓽生輝,小女子在這里恭迎各位大駕!”
群豪應(yīng)道:“好說!鄧小姐太客氣了!”
“鐵面判官鄧家有請,誰敢不來!”
一些江湖人士性格急躁,便叫道:“鄧大小姐不必客氣了,快說一說此次召開英雄大會的用意罷!”
鄧正敏笑道:“各位前輩,有不少是正敏的叔叔伯伯,家父再世時,曾多次囑咐我,若有難事不能處決,盡可以向各位叔叔伯伯求援.所幸,家父亡故后,鄧府這一年相安無事,正敏十分思念各位叔伯,于是邀請?zhí)┥脚申懧斚壬c我一同發(fā)出英雄帖,邀請諸位來敝府一會,目的便是要說三件事.”
離高臺最近的觀臺上一張棕黑色太師椅上,坐著一人,徐徐立起身.只見他年歲雖大,臉上皺紋縱橫,精神卻十分矍鑠,說話也中氣十足:“侄女,你何必那么客氣.我與公望是過命的交情,鄧府有什么事,我姓霍的自當(dāng)全力協(xié)助.”
周夢希悄聲道:“方夫人,這位是丐幫霍英杰霍長老,今年八十六歲,應(yīng)是當(dāng)時英豪中資歷最老、威望最高的前輩.他這些年退出江湖,獨居在洛陽丐幫分舵,想不到鄧大小姐竟有面子請他過來.”
鄧正敏拱手道:“有霍老伯在此壓陣,侄女安心多了.”
霍英杰朗聲道:“侄女,你剛才說哪三件事?”
鄧正敏道:“第一件事,便是近兩年橫行江湖、為非作歹的金釵刺客,我們一已聯(lián)絡(luò)各方英雄,查到了他一些消息,特來告知諸位.”
在座諸人有不少人的親眷、朋友死在金釵刺客手中,一聽到鄧正敏說已查到了金釵刺客的身份,登時群情激憤,朗聲叫罵不斷:“龜兒子敢做不敢當(dāng),看我找到他不拔了他的皮!”“鄧小姐,這王八蛋是何人?”“大家一伙兒宰了他!”
鄧正敏抬一抬手,示意各位安靜下來,接著說道:“據(jù)江湖朋友說,此人來自西域天山一帶,在長靈山拜師學(xué)藝,道號云惠.”
葉心傳皺了皺眉,想道:“之前聽顧兄弟說云惠道長便是金釵刺客,我還不信,此番鄧大小姐也證實了道長就是金釵刺客,難道是真的?只是那時候他提到道宗七位前輩為民族大義,不惜一死以對抗金人是何等英雄氣概,怎會妄造殺戮,殘害武林同道?”想著想著便搖了搖頭.
鐵娘子見他神色怪異,便問道:“小子,你怎么了?”
葉心傳忙道:“沒事,剛才想到一位朋友.”
鐵娘子笑罵道:“誰愿意和你這癲子做朋友?”
鄧正敏繼續(xù)轉(zhuǎn)身問霍英杰道:“霍老伯,您江湖閱歷多,且丐幫遍布天下,消息靈通,可曾聽說過一個西域門派叫做長靈教?”
霍英杰沉思片刻,方才說道:“恕霍某孤陋寡聞,從未聽說過這一門派.”
其余江湖中人面面相覷,均是沉默.
鄧正敏道:“去年我派了府中兄弟去西域查探消息,只可惜幾撥人出了函谷關(guān)便無影無蹤,生死不明,料想是這對頭人與鄧府作對,殺害了府中兄弟.此人陰險歹毒,且躲在暗處,為避免無謂的傷亡,這一年我便不敢再派人趕赴西域,原計劃今年三月親自出關(guān)查探消息,只可惜暮春時大病一場,纏綿病榻,至于今日.不過這兩個月,我忽然收到一封匿名來信,信中說明了這個金釵刺客的真實身份,只是此信對長靈教依然是諱莫如深,因此慚愧得很,我們對敵人的來頭依然是一無所知.”
霍英杰道:“信中還說了什么?”
鄧正敏道:“信中還說,此人武功高強,目前江湖之中除華山派靖元道長之外無人能敵,只是靖元道長隱居深山,閉關(guān)修行,已有十多年不曾在江湖上走動,半個月前,我特地去華山拜見靖元道長,華山掌教無花道長只是說,靖元道長已閉關(guān)多年,絕不見外人.我盤桓幾日,只得返回.信中還說道,若要對抗此人,必須中原武林聯(lián)為一體,俗話說,聚如磐石,散如流沙,唯有中原武林不分你我,結(jié)成聯(lián)盟,方可對付這大對頭.”
霍英杰道:“著啊!二十年前,忠義社梁興梁大俠奉岳少保之軍令來中原聯(lián)絡(luò)群豪,那時候大家在岳少保統(tǒng)領(lǐng)下同仇敵愾,對抗番邦,是何等的豪邁!只可惜岳少保慘死后,梁大俠也戰(zhàn)死沙場,中原武林便散作一片流沙,任誰來了都能攪個天翻地覆.正敏,你這提議甚合我心,我丐幫第一個答應(yīng)!”
鄧正敏道:“多謝霍老伯支持.這便是我所說的第二件事.此次英雄大會,主要目的便是要齊集各路英豪,組成同盟,以此對抗江湖邪派勢力,維護(hù)武林安定.去年七月份,曾經(jīng)惡名昭彰的武林盟據(jù)說在金國皇帝支持下重出江湖,剛一出現(xiàn)便發(fā)出懸賞令,害死了家父,因此鄧府與武林盟之間,既有私仇,在公義上,也當(dāng)詩誓死與之抗?fàn)?”忽有一人叫道:“鄧大小姐既說武林盟有朝廷的支持,咱們又憑什么與之抗?fàn)?”
眾人望去,便見一個高瘦男子,手持雙股劍,面色發(fā)青,眼大鼻窄,下巴上兩撮胡須,形貌甚是怪異.
鄧正敏道:“原來是黃沙幫馬幫主.小妹對此自是別有計較:當(dāng)年偽齊朝廷尚在時,武林盟便是作為江湖門派而自立,遵行的自然是江湖上的規(guī)矩,朝廷是不予干預(yù)的.如今武林盟雖在金國皇帝扶持下得以重新成立,但總歸是一個江湖門派,且近來武林盟都是借助江湖力量殘害武林正道眾人,此事眾所周知,無需再論,金國皇帝除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韙,斷然不會以朝廷力量鎮(zhèn)壓咱們,所以只要咱們依照江湖規(guī)矩,就算公然與武林盟作對,也不必?fù)?dān)心.”
周夢希在高臺上輕聲解釋道:“所謂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一天十二個時辰總讓貼身護(hù)衛(wèi)守著自己,因此他斷然不會借重朝廷力量對抗武林中人,否則哪一個武林高手一怒之下闖入皇宮、殺掉皇帝也是極難防備的.”
穎兒道:“原來如此.”
葉心傳道:“但若是朝廷借助武林中人之間的矛盾,借刀殺人,這又如何?”
周夢希道:“這就沒辦法了.若有人依照江湖規(guī)矩向你發(fā)出挑戰(zhàn),你無論如何是得接下來的,否則就得學(xué)淮陰侯忍受胯下之辱了,尋常人誰能忍得了?”
馬幫主道:“若是武林盟真的遵守咱們江湖規(guī)矩,那姓馬的還怕他個鳥!就怕他暗箭傷人,讓人措手不及.”
鄧正敏道:“此言不錯,我們組織聯(lián)盟的用意正在于此,團(tuán)結(jié)各路豪杰,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如今武林盟有朝廷支持,在錢財上可說是予取予求,若要單獨對付某一個門派,可說是易如反掌,但若是咱們結(jié)成聯(lián)盟,便是凝成了一股繩,任他力氣再大,也休想一下子全部扯斷.”
馬幫主道:“如此甚好,我姓馬的支持你!”
一時間無數(shù)豪杰群起呼應(yīng).
過了一會兒,鄧正敏又道:“還有一事,與在座各位武林同道有關(guān).”
眾人見她神色疑慮,似有難言之隱,不禁大惑,齊聲問道:“莫非是挑選武林盟主一事?”
鄧正敏搖了搖頭,說道:“挑選武林盟主一事,我們過會兒再說.我所說的第三件事,便是為一個新進(jìn)興起的江湖門派正名.”
霍英杰緩緩站起身,捋了捋胡須,沉聲道:“鄧侄女所說的,莫非就是青衣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