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夢希道:“去年七月,鐵面判官鄧公望鄧老前輩在家中被人害死,兇手據說是如今金國皇帝座下一個神秘組織,好像叫什么武林盟的.去年,鄧老前輩有意聯(lián)盟江湖上各門各派,名義上是為了維持中原武林正道,實則是抱團對付金國蠻族勢力.早在大宋建炎年間,金國便組織了許多關外武林人士來到中原,意圖打壓中原武林,徹底消滅抗金義軍,正好碰上岳少保率領岳家軍北伐中原,那些關外的武林人士便依附在當時的偽齊皇帝劉豫手下,組成了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武林盟.那武林盟專務于刺殺武林正道中人,一時間江湖上腥風血雨,不少江湖好漢死于非命.之后,岳少保設計令金國皇帝廢掉了偽齊劉豫的帝位,那武林盟也跟著消失不見,直到去年夏天,鄧老前輩召開英雄大會前,忽然江湖上傳來消息,說匿跡多年的武林盟懸賞萬金求取鄧老前輩的項上人頭.果然不出一月,鄧老前輩便在家中橫死.原本要召開的英雄大會便就此中止,各路英雄走到一半,便收到鄧大小姐的飛鴿傳書,說鄧老前輩已死,英雄大會暫且押后.直到今年,在鄧大小姐的主持下,英雄大會才重新召開,發(fā)起人便是鄧大小姐和昔年的關中第一劍客陸聰陸大俠.”
鐵娘子問道:“江湖傳聞,鄧大小姐抱病在身,還說她與陸聰關系非比尋常,是真是假?”
周夢希笑道:“方夫人倒是關心這些小道消息.江湖上確有此傳聞:自鄧老前輩過世后,鄧大小姐便身患重病,久治不愈,直到今年方才恢復一些,稍稍能理事了.她召開這場英雄大會,便是要繼承父親遺志,誓要將中原武林聯(lián)合起來.我估摸著是她身體尚未大好,故而才邀請陸聰大俠來到河東府主持大局,至于他二人的關系,外人恐怕不好多加評論罷.”
穎兒道:“周公子是世家貴族,舉手投足間便看出決非凡夫俗子,小妹真是佩服.”
鐵娘子道:“對了,周公子,你可知道這次赴會之人中有一位叫什么子虛公吳友先生的么?”說話間她瞥了穎兒一眼,是在向她確認是否自己念錯了名字.
周夢希低著頭凝思片刻,緩緩搖了搖頭,說道:“子虛……吳友……子虛烏有.這人的名字好生奇怪,周某不曾聽說江湖上有這號人物.”
穎兒忙打岔道:“周公子謙謙君子、書香門第,哪里能認得所有江湖人物?”
周夢希擺擺手,正色道:“小姐此言差矣,周家雖歷代皆是讀書人,務于仕宦,但家父少年時便喜任俠,十分驚訝武功高強的武林豪俠,是以常常在家中設宴款待路徑洛陽的江湖好漢,這些年周某耳濡目染,也聽說過不少江湖掌故.這位吳先生,周某確實平生聞所未聞,恐怕是江湖上新出的年輕后輩英雄罷.”
鐵娘子臉色變得陰沉,抬手抓起穎兒手腕,微一用力,但見穎兒臉上露出痛苦的深情,嘶聲哀叫.葉心傳待要上前阻擋,卻早被鐵娘子左手斜出,點住了胸口穴道.周夢希見眼前突生變故,不由得一驚,急道:“這些年國家多年,不少江湖豪士隱居深山,有一些年齡大的,因常年不在江湖上行走,不為外人所知也是常有的事.或許這位吳友先生便是如此,周某孤陋寡聞,不清楚他的身份,實在是周某無知,方夫人何以遷怒于他們兩個?”
鐵娘子松開了手,又順手解開了葉心傳胸口穴道,沉聲道:“今日暫且放過你們,若要我知道你是在騙我,又或者明日我見不到這個什么子虛公,小心我要你好看!”
穎兒喘著氣,說道:“我……我哪敢騙姐姐?”
鐵娘子道:“這樣最好.”又轉身對葉心傳道:“你身上武功系出名門,非有十年寒暑不能達此境地,這些日子你凈是裝瘋賣傻,以為我真的老糊涂,敲不出來么?我奉勸你,老實一些,你心里想的什么,我一清二楚,你是要救這丫頭,對不對?”
葉心傳一時語塞,竟不知該說什么.
鐵娘子冷笑道:“姐姐我雖非中原武林人士,也從未在江湖上多行走,但為人處事的道理也還是知道一些的.兩個小家伙乳臭未干,便敢來欺瞞我?我待你們和顏悅色,是不愿拆穿你們的把戲,但若是你們做的太過分了,可不要怪我手下無情.”說著雙掌凝力,高高舉起,猛然拍落在桌面上,登時桌板碎裂,木屑紛飛,眾人一見,盡皆錯愕.
周夢希道:“原來方夫人是武林高手,周某失敬.”
鐵娘子轉身拉著穎兒的胳膊,便往房中走去.葉心傳望著他們離開,長嘆一聲,轉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街景.
周夢希見場面尷尬,也無可奈何,便帶著手下僮仆走出客棧,自去外面游逛去了,半夜方回,見堂中破碎桌椅均已收拾干凈,鐵娘子與穎兒、葉心傳所住房間也沒有異常動靜,一時間只覺百無聊賴,自回房中休息去了,直到第二日方才醒來.第二日,一行二三十人在周夢希帶領下,“浩浩蕩蕩”往鄧府走去.鐵娘子跟在葉心傳與穎兒身后,走在隊列末端.這一天風和日麗,天光明媚,隨行諸人心情大好.周夢希見自己排場遠遠大過其余幫會眾人,心情也是大好,走起路來不免趾高氣揚,引得諸多行人與江湖人士側臉觀看.
一些人禁不住說道:“咦,那不是洛陽第一富豪周家大公子?”
旁人附和道:“此次英雄大會,可謂近三十年來中原武林第一盛會,周家雖是書香門第,先祖也算是武林世家,如此盛會,怎會缺席?”
周夢希手下一個僮仆向來了解自家公子脾性,便悄悄湊到那些人背后,低聲道:“聽說周公子不僅文采出眾,武功也是江湖一流.”那僮仆知情識趣,專挑大家伙安靜的時候冷不丁說出這句話,雖然聲音極輕,眾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這時便有一些跟著說:“那還用說?你們不見周公子腳步輕靈,如踏清波,又如飛鴻踏雪,就這門功夫,江湖上有幾人能有?”
那僮仆跟著便道:“這是自然,只怕這次英雄大會,武林盟主這一位子便著落在周公子身上.”
忽有一人冷冷說道:“我瞧各位拍馬屁的功夫倒是舉世無雙,只是嘴上放冷屁,不知管用不管用.你說是不是,陳兄?”
旁邊一人哼哼一聲,回道:“陶兄,何謂嘴上放冷屁?”
那姓陳的漢子笑道:“高處不勝寒吶!”兩人長聲呼嘯,跨著大步向鄧府走去.
葉心傳斜眼望去,見那兩人正是城外背后談論鄧大小姐與大師哥的陶明侃與陳老六,又聽二人言語輕狂,直有一股子酸酸的醋意,心中不免惱恨,對穎兒說道:“穎兒,你聽他們兩個呼嘯之聲,雜而不正,時有破音,一聽便知內功不純,還敢去英雄大會獻丑.”
穎兒正要答話,忽聽得鐵娘子道:“你小子內功倒是不錯,竟聽得出他們內功不純.喂,你真名叫什么,難道真叫周顛么?”
葉心傳回頭一笑,說道:“全憑姐姐喜歡,姐姐喜歡叫周顛,就叫周顛,姐姐喜歡叫小子,便是小子.”
鐵娘子冷冷說道:“沒出息的傻小子!”
穎兒道:“葉……周哥哥他很厲害的.”
鐵娘子道:“你剛才說葉什么?周哥哥,你是說武功天下第一的周哥哥,還是瘋癲天下第一的周哥哥?”
行近鄧府,武林人士漸多,頗多奇異人士,相互拱手招呼,甚是熱鬧.到了鄧府,葉心傳見朱門兩側各立一人,迎候各路英豪,其中一人便是鄧正清,便害怕鄧正清認出他,不免與鐵娘子發(fā)生糾紛,便蹲下身,在地上抓了些泥土,沾在衣服和臉上.
穎兒見他行為奇怪,知他必有目的,只是在一旁強忍著笑意.他與鄧正清原本有過數面之緣,只是見得匆忙,早已忘卻了.
鐵娘子問道:“喂,小子,你搞什么鬼?”
葉心傳吱唔道:“我怕見這么多生人.”
鐵娘子道:“少見多怪.”其實過年數年,她獨居在赤焰島中,莫說見這么多生日,就是見到一兩個圣人也是難事,竟日里唯有鳥雀呼鳴聊以慰藉心中愁悶,這時忽然見到許多人喧囂吵嚷,也不由得心里惱火.
鄧正清見他們三個跟在周夢希身后,自然以為也是周家人,又見鐵娘子樣貌古怪,一見即知非中原人士,便問周夢希道:“這三位也是周府家人?”
周夢?;仡^,笑道:“他們三位是周某在路上認識的朋友,也是來見識這次英雄大會的.”
鄧正清道:“這位小兄弟,何以如此狼狽,敝府后有客房,可先隨家仆去換一身衣物.”
鐵娘子道:“他自幼癩皮慣了,沒事.”
鄧正清道:“這位姑娘如何尊稱?”
鐵娘子道:“你也像他叫我方夫人好了.”
鄧正清見她說話毫無禮數,想到她是外族人,倒也不以為忤,恭恭敬敬地清他們入府就坐.周夢希等跟隨著府中仆役向后院走去,轉過幾道回廊,便是一處數十丈見方的庭院,當中一座擂臺,正北也有一處長條形高臺,上設兩張座椅,目前空無一人,兩旁各設觀臺,此時已有不少江湖豪士落座,正相互拱手行禮、招呼不已,甚是喧鬧.周夢希令手下仆從候在觀臺旁邊,自帶著鐵娘子三人坐在上首,登時便有許多人瞧見他,上前見禮.周夢希手搖折扇,面帶微笑,不時地點一點頭,算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