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衍整個下午都抱著《末代皇帝》的劇本,從第一幕到第五幕,其實從第二幕才有他的戲份,第一幕的萬年皇帝其實很少,就為了點出溥儀幼年所受到的教育,從不解皇帝二字到他真正接受了皇帝,想要為大清做事,這一幕其實是一切的基礎(chǔ),到后來的皇朝挽歌,刀妃革命,偽滿洲,以至于最后故宮,蘇衍一人撐起四幕,其實壓力很大,畢竟觀眾都是看的你一個人,特別還是話劇,他琢磨劇本至少有幾個月時間,走位站臺也花了不少時間,可他心底還是沒有底。
難??!
蘇衍搖著頭站了起來,背挺的筆直,負手,眼神在一瞬間變化,帶著淡然,如何表演讓觀眾相信你就是溥儀,這是蘇衍遇到的第一個難題,溥儀從三歲起便是皇帝,每個人都怕他,畏他,他沒有一點城府,懦弱中夾雜著一定的暴躁,就像那堵困了他十幾年的城墻,在眾人的高呼聲中,他終究沒有出去,所以第二幕中他的聲音還是以清澈為主,而儀態(tài),蘇衍是為追求最為優(yōu)雅的動作,沒有刻意,就像是骨子里的氣質(zhì)一般。
他對待一切都極為好奇,正因為他的內(nèi)心依舊是那個在皇宮中玩耍的孩子,他所知的一切都是別人所說,別人說皇上應(yīng)該如何做,他就如何做,第二幕中的溥儀其實還是一個孩子,就像他想要的玩伴溥杰,以及他的奶媽。
動作很輕的在家里踱步,蘇衍突然停住,清澈的眼神中滿是疑惑:“聽說很多人被砍了頭,這是真的嗎?莊士敦?!?p> 臺詞很飽滿,輕重點聽著很分明,自然聽著很舒服,這就是話劇演員,他們的臺詞你聽著,永遠會覺得舒服,他們會盡量的貼近角色的實際。
而蘇衍這一句充滿了少年的清澈與困惑。
一句臺詞足以窺見蘇衍對于溥儀這個角色的把握,至少是青年溥儀的把握。
等待了兩三秒,他才轉(zhuǎn)變了眼神,很是贊同:“學(xué)生們憤怒是有道理的,我也很氣憤?!?p> 突然間,他低著頭,憋著一股氣走來走去:“可人們不許我離開紫禁城!”
他一腳踢在桌角:“嘶!”
蘇衍抱著自己腳:“這桌角這么硬?”
眼角還有淚花泛起,他只在心底對自己說了一個字。
.....
晚上沒有娛樂活動,荒廢了好幾天,先熟悉熟悉臺詞,嗯,形體暫時就不用了,他看著略微活動的腳趾,一遍又一遍的臺詞,雖然很枯燥,但這就是話劇演員的日常,世上哪有不勞而獲的事情,眨眨眼就可以表演好一出話劇?就算可以,蘇衍依舊覺得心很慌,練臺詞的過程中倒是接到了謝晚晚和張雪音的視頻電話,聊聊十幾分鐘,倒是讓蘇衍對這個制作《歡樂頌》,也是同樣制作了《瑯琊榜》都這個公司有了新的了解,如果有好的劇本,他倒是想要合作一次。
本來蘇衍的娛樂活動就少,吃完晚飯,也就只有琢磨臺詞。
....
27號一大早,他就接到了程鹿,也就是小鹿的電話,九點,準(zhǔn)時同司機王叔來到他的小區(qū)外,今天蘇衍頭上還戴著一頂灰色棒球帽,至于身上則是穿著很簡約的灰衣黑色短褲,腳下一雙拖鞋。
黑色的保姆車很好認,等到蘇衍上了車,程鹿坐在蘇衍的旁邊,通過上一次的簡短聊天他也知道程鹿是一個剛剛走出校園的大學(xué)生,當(dāng)上了自己的助理也只是一時好奇向浣花投了自己的簡歷,但就何珂所言還是培訓(xùn)了一段時間的,也在浣花實習(xí)過。
而蘇衍呢?也沒有什么大架子,一上車,程鹿便有些疑惑:“衍哥,你平時就穿這?。俊?p> “怎么?”蘇衍稍微瞇著眼睛,“跟你想象的明星不一樣!”
小鹿還是很憨直的點頭。
前面的王叔瞧見也是稍微一笑。
“小鹿啊,我現(xiàn)在都沒有影視作品,只有幾出戲劇,根本沒有多少的粉絲,所以我不需要打扮自己,何況我本來也不喜歡打扮自己,還是為別人打扮自己,再再再說了,今天是排練,等會還要化妝,上服,很累的,穿的越簡單越好?!碧K衍說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坐直了身子看著小鹿,“那個微博賬號要交給你?”
程鹿瞧著突然很認真的蘇衍還以為是什么大事不由得心一緊,直到聽到蘇衍的話語才定下心來:“不用了,衍哥?!?p> “公司說一切照你的意愿來,既然你想要自己用,但還是要在以后注意一些什么點贊,還有不要有過激的話語。”
蘇衍笑著點頭,網(wǎng)絡(luò)上經(jīng)常有點錯贊的明星,他呢?不想知道也不敢問啊。
“還有沒有什么?”蘇衍看著窗外飛馳的景象詢問道。
小鹿扳著手指回憶,倒是說出來好幾條,連前面的王叔也說出了好幾個小鹿差點忘記的囑咐,蘇衍將這些都記在心里,第一次還是很謹(jǐn)慎。
帝都經(jīng)常堵車,就算他的住處離國劇院不算遠,還是花了一個小時才到國劇院,在地下停車位停了車以后,蘇衍想著還是對小鹿和王叔說了自己的想法,他看了看小鹿又看了看王叔:“王叔,你就不用在這等我,小鹿,你也不用跟我上去了,大家都是話劇演員,也沒有什么自己帶著助理的,都是自給自足,再說我現(xiàn)在連一個小演員都算不上,這些日子排練話劇還有巡演,你們來接送就行了?!?p> 小鹿還想著說什么,王叔就已經(jīng)開口了:“行,小衍,那就聽你的。”
在蘇衍下車的時候,王叔突然很認真的叫住了蘇衍:“小衍,以后別說什么連小演員都算不上,我以前看過你演的話劇,這個!”
他豎起了自己的大拇指,“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大演員的。”
“謝謝王叔吉言了。”
蘇衍撂下一句話就趕忙走向電梯,言語的力量就體現(xiàn)在這樣的時候,有一個人相信自己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車上小鹿看著王叔很是不解:“到底是為什么???王叔,萬一衍哥有什么需要呢?”
“小鹿啊,你衍哥說的對,現(xiàn)在跟他一起排戲的都是前輩,帶著助理算什么?還是先回公司和何哥說一下吧!”
...
蘇衍坐著電梯來到一樓。
“蘇哥,來了???幾天不見了?”
蘇衍瞧見工作人員也是回話:“來了,來了,這不是導(dǎo)演愛我,想讓我休息幾天嘛!”
“蘇哥!”
“小蘇來了???”
“蘇哥,導(dǎo)演他們都在臺上呢?”
....
蘇衍沒有去化妝室,反而是先去了舞臺,上面站著好幾人,周長紅導(dǎo)演那略微發(fā)福的身子還是很顯眼的,旁邊還有這出話劇的幾個A角,婉容的扮演者朱曼,刀妃文繡的扮演者陳琳,兩人都是正當(dāng)紅的話劇女演員,畢竟也有十年的話劇經(jīng)歷,這兩人也幫助了蘇衍不少初期排練的小問題,而后旁邊還站著幾人,有藝術(shù)總監(jiān),也有話劇監(jiān)制,還有就是這出話劇是另外一些男演員,都是現(xiàn)在話劇界較為年輕的演員,當(dāng)然年輕也是相對而言,都是上了三十歲的。
“周導(dǎo),朱姐,陳姐.....”蘇衍一個又一個的打招呼。
看著狀態(tài)似乎不錯的蘇衍,朱曼嘴角微翹:“看來我們的皇上這幾日休息的不錯,倒是讓我和文繡兩個人獨守后宮呢?”
語氣之纏綿,眼神之魅,蘇衍干脆站到了導(dǎo)演身旁,一臉正氣的瞧著:“朱姐,可別,大家都瞧著呢?”
“喲,喲,喲!”朱曼看向一旁看好戲的陳琳,兩位都是話劇界的大美女,本來電影里還有溥儀他們?nèi)说挠H熱戲,可話劇沒有,他心底里倒是緩了一口氣,他打心底里沒有一點想法,平時受到一些調(diào)戲也是敬而遠之,但朱曼可沒有繞過蘇衍,“陳琳,你瞧,咱們這皇帝的意思是沒有人就行了?!?p> 說完,還朝著蘇衍眨了眨眼睛,倒是一旁的陳琳只是淺笑,蘇衍眼觀鼻,一副什么都沒有聽見的模樣,周圍好幾人都是本著看熱鬧的心情瞧著,朱曼從第一天看見蘇衍便經(jīng)常調(diào)戲,不止朱曼,組里的一些比蘇衍大的女孩們都喜歡逗一逗他,因為蘇衍真的很直男,說出一些啼笑皆非的話來。
最后還是周導(dǎo)發(fā)話了:“好了,知道大家對于我放小蘇去休息有點怨氣,還有我也離開組幾天,都有怨氣,發(fā)一發(fā),今天請大家吃一頓飯,離開演沒有幾天,大家心里的焦急,我都明白,可一出好的話劇總要經(jīng)過一些波折的,至少現(xiàn)在已經(jīng)解決好了。”
“今天就準(zhǔn)備完整的來一次?。 ?p> 聽到周導(dǎo)發(fā)話了,大家也都收上了臉上的笑容,很是嚴(yán)肅,對待話劇,大家都是很認真的。
周長紅帶著蘇衍去了邊上,臉上掛著笑容,沒辦法,他很喜歡蘇衍,他就是為表演而生的,本來以為還需要自己的提點,沒想到他竟然自己就想到了:“怎么想到的?”
“和我哥看著《末代皇帝》,突然間就懂了,感覺就是那種情緒?!碧K衍仔細的回憶了一下當(dāng)時的情況。
“不錯。”周導(dǎo)笑的很開心,幾日的郁悶一下就都全掃空了,他瞧了瞧有些躍躍欲試的蘇衍:“懂了可不代表能夠表演出來???”
“我可以?!?p> 蘇衍的眼底似乎有火焰在燃燒。
....
“清場,清場,準(zhǔn)備啊!”
舞臺上工作人員正在清場并準(zhǔn)備,坐在化妝室中的蘇衍聽著這聲,微微放空,這是他演戲前的習(xí)慣,放空自己,好填充,什么體驗,表現(xiàn),方法,只有適合自己才是最好的,化妝師正在為他化妝,這出話劇,他有三個妝容,第二幕還是青年,第三四幕則是中年,第五幕則是老年,所以蘇衍的化妝師就有三個,前面兩個還不費事,但最后一個才是真的費事這才是需要三個化妝師的根本原因。
化妝放空算是大家都知道的事,畢竟哪一個演員沒有一點自己的方法呢?
見怪不怪嘛!
十一點,準(zhǔn)時開始。
五幕話劇,四個多小時。
當(dāng)最后一幕,老年溥儀的身影蜷縮著坐在龍椅上,光逐漸消失,隨之報幕的聲音響起:“這是太和殿,中國最后一個皇帝愛新覺羅·溥儀在這里登基,那時他才三,1967年他在BJ....”
蘇衍坐在龍椅上舒展著身軀,舒緩著自己的情緒。
現(xiàn)場一片寂靜,壓抑的氛圍就像是海潮一般席卷每一個人,有好幾個感性的女工作人員眼中都有淚花在滾動,這種想要落淚的感覺蔓延在每一個人的心頭,最后一幕就像是一擊最為兇猛的石頭敲打在他們的心頭,擊垮了他們最后一絲防備。
溥儀的無奈,無力,落寞.....
一切的情緒,他們仿佛都感同身受。
也許不是在皇家,他可以安心逗他的蟈蟈,有一個愛他的妻子,有一個可以由心熱愛的職業(yè)。
“好!”
過了幾十秒,周長紅導(dǎo)演一臉興奮的鼓掌:“這就是我想要的溥儀!”
“好!”
現(xiàn)場掌聲雷動,臺上的燈光重新亮起來,蘇衍鞠躬。
朱曼瞧著臺上的蘇衍,有些感嘆般的與陳琳小聲說著:“如果讓我年輕十歲,我一定要和他這樣的人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p> “你一個中年人就要做夢了!”
陳琳說著由衷的鼓掌。
這樣的人也許真的是為表演而生。
“謝謝!”
蘇衍真的是很累才會說完這兩句話就回到化妝室坐著,疲憊的不只是身體,四個小時的話劇是一個大工作,還別說這是一出以他為主的話劇,疲憊的還是他的心靈,從青年到老年,短短四個小時,他就像經(jīng)歷了如同溥儀一般的人生,情緒上的壓力很大,他需要時間來放空,來梳理,就像是將溥儀從他身體給抽出來,這種感覺不好受,真的不好受....
蘇衍努力憋著自己的傷感,他可以表演出溥儀最后的釋然,可他不能讓自己釋然,這是表演的矛盾性,或者說是他的矛盾性,他可以完美展現(xiàn)溥儀,但他無法做到如同溥儀一般釋然,所以臺上的是溥儀,而不是蘇衍。
究竟算什么呢?
憑什么從生下來要背負悲劇的命運呢?
回天乏術(shù),他又能怎么辦呢?
他無能為力。
慢慢抽空。
偌大的化妝室也沒有人來打擾他。
由自己出發(fā)去調(diào)動情緒,去感受,去體驗溥儀的情緒,這是他一直以來所堅持的方法,學(xué)院教導(dǎo)的方法,只是他稍微再細了一些,而是填充表演,由自己感受著溥儀,思考著溥儀的情緒,一個又一個情緒的添加,最終才成為了溥儀這個人物或者說這個人,每次表演前的放空都是為了填滿溥儀,但是他還加了一層限制或者說一個錨,那就是蘇衍的限制,這樣就可以讓他蘇衍恢復(fù)過來,他一直在告訴自己角色終究是角色,可他每次用盡全力的表演,總會要休息一會兒,情緒的感染,這是一種無法避免的,無論你是哪種表演!
寂靜的環(huán)境,聽著自己的心跳,還穿著一層薄薄戲衣的他睡了過去,連老年妝容都沒有卸去。
等到他醒了過來,也不過才過了二十分鐘,可他感覺仿佛過了一年的時間。
最先找他說話的是周導(dǎo),很興奮,說的話有些語無倫次,但蘇衍總結(jié)了一下,就是我表演的很成功,他很驕傲,他的劇本很牛。
然后是話劇組里幾位比較厲害的演員,他們都瞧見了蘇衍的表演,是真心為他而高興,畢竟話劇圈關(guān)注的人很少,就像是這出國劇院準(zhǔn)備了好幾個月的話劇,平常人看見了也不會過多了解,當(dāng)然對于洗壞話劇的人來說,他們很期待,一些演員前輩不論是話劇圈,還是影視圈,他們都有很大的興趣。
當(dāng)然少不了朱姐的趁機口頭調(diào)戲幾句,還有幾位前輩的人生所總結(jié)出來的言語,話劇圈畢竟與影視圈或者說娛樂圈,完全不同。
蘇衍安安靜靜的坐在鏡子前,看著鏡子里那個干凈凌厲的臉龐,稍長的眉眼,少年意氣十足,最終想到了導(dǎo)演在離開前幾乎是故意壓低聲音說的話:“小蘇!”
“我期待著你震驚整個話劇界的表演?!?p> 他看著鏡子中那個鋒芒有些顯露的男人,微微一笑:“我也期待!”
他閉上眼呢喃:“我真的很期待!”
一顆文青的心現(xiàn)在,此時此刻,很騷動。
下午五點多,導(dǎo)演果然請人吃飯,不過只有組里導(dǎo)演認識的演員,沒有喝酒,都是果汁一類的飲料,吃完飯,回到國劇院還是不斷的排練,當(dāng)然不會像今天下午這樣表演完整似的排練,而是一段又一段,走位,站臺就排練了許久。
而后的28,29兩天依舊是不斷的排練。
蘇衍很疲憊,可越疲憊,他就越興奮。
《春鶴》的新人獎不算是證明,現(xiàn)在才是真正的證明。
沒有哪一個演員沒有一點野心,而現(xiàn)在就是他燃燒的最為旺盛的時刻。
這兩天,周琦,鐘白還有陳涵宇都發(fā)消息表示票太難搶了,所以他們?nèi)思s好,帝都第三場的時候他們才會來,讓蘇衍好好演,不要丟了他們605寢室的臉面,而謝晚晚和張雪音表示她們已經(jīng)進組了看不了,但謝晚晚表示就算沒有她的監(jiān)督也要好好演,張雪音只有兩個字,加油。
林殊和江影都有通告,只有看隨后的巡演有沒有時間了,藤叔則是奉上兩張首場表演的票,暗示你自己小心,藤嬸也要來。
看到這些消息。
等到30號,他反倒平靜下來。
他在等著,等著開始。
帝都國劇院《末代皇都》第一場開始!
大幕緩緩拉開。
沈藤帶著妻子坐在一邊,前排幾乎都是現(xiàn)在話劇界的大拿,何冰老師,濮存昕老師,還有幾位國劇院的領(lǐng)導(dǎo),還有陳道明老師,他們與現(xiàn)場兩百多位觀眾一樣,滿懷期待,期待著這出話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