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王向來迷信鬼神之談,他追尋蒼龍七宿,朝野上下大多數(shù)人都知道?!睆埩汲烈鞯?,“想必他知道衛(wèi)莊兄與韓非交好,而韓非在蒼龍七宿上頗有研究,故而才將衛(wèi)莊兄關(guān)進死魂牢,意圖逼問出蒼龍七宿的秘密?!?p> “他在里面......是不是受了很多苦?”紅蓮聲音極輕。
張良不語,沉默了一會兒,才應(yīng)道,“我此行并未見到他,你父王十分警覺,不讓任何人與衛(wèi)莊兄見面?!?p> 盡管他說的委婉,甚至有些寬慰之意,但紅蓮也明白,那么兇險的死魂牢,又是最底一層,韓王將衛(wèi)莊關(guān)在那里,總不能將他奉為座上賓。
她的父王,先是將韓非送往秦國,又將她嫁給姬無夜,如今更是囚禁了衛(wèi)莊。她一忍再忍,卻換得對方步步緊逼,甚至將她的性命,都作為了野心的籌碼。
她愛的人,傾慕的人,接連被下手。就連她自己,也險些搭上了一生的幸福。那些十幾年來蒙蔽在她眼前的父慈子孝的虛妄,都隨著亂世風(fēng)云的愈演愈烈而被碾為齏粉,終有一日命運會將殘酷的現(xiàn)實撕裂給她看,斬斷她所有自欺欺人和退縮逃避的退路。
如今,大概已到了這樣的時刻了。
突然,門被一把推開,白鳳迅速進了房間又立刻將門關(guān)上。在眾人面面相覷還來不及反應(yīng)時,他已經(jīng)開了口——
“邊境上的秦軍,開始進攻了!”
“你說什么!”三人皆大驚。
“駐扎在韓魏邊境上的秦軍,開始向韓國進攻了?!卑坐P神色中仍有初聽到這個消息時的驚疑,但一路過來也已接受了這個事實,“現(xiàn)在秦軍已經(jīng)接連拿下邊境幾城,如果抵御不力……不出三日,就可以到達新鄭!”
“邊境到新鄭車馬最快也要七日,秦軍攻韓怎么可能三日就攻到新鄭?”紅蓮聲音有些不可置信的尖厲,臉色已經(jīng)煞白。
“邊境一帶無人組織防守,秦軍攻城如入無人之境,而沿途幾城已有城主棄城而逃,只要秦軍保持著急行的速度,一路上根本沒有阻礙?!卑坐P語速極快地說明了情況,眼中少有地出現(xiàn)了措手不及的神色。
不止是他,另外三人臉上也有驚惶之色。秦國大軍壓境已逾一年,時間之長已讓所有人神經(jīng)麻痹,誰成想他們會突然發(fā)動進攻,還是以這種急速行軍速戰(zhàn)速決的方式。此時莫說邊境守軍,就連他們都忽略了邊境上的虎狼環(huán)伺,而秦軍行動迅速使人來不及反應(yīng),韓軍更是只能連連潰敗。
“衛(wèi)莊呢?這個時候難道韓王還不放他出來抵擋秦軍?”紫女捕捉到了韓軍守衛(wèi)的頹勢,“他是大將軍,無論如何這個時候國難在前,也該讓他立即組織防守。莫非他還將衛(wèi)莊關(guān)在死魂牢里?”
白鳳氣息突然一哽,停了片刻,才說道,“韓王,增加了死魂牢的守衛(wèi)?!?p> 一時沉默。
“父王怎么能這樣!”紅蓮猛地厲聲道,“秦軍已經(jīng)打到了眼前,還有什么比保住韓國更重要?他此時還惦記著蒼龍七宿有什么用?他......”
紅蓮張著嘴,卻突然說不出話來。
她的父王,恰恰就是這樣的人。
其實她早就該明白的,從韓非走的那一天她就該明白。王位上的那個人,首先是一個帝王,其次才是一個父親,而在那人心中,首要的是他自己,其次才是他的國家。
韓國早已衰朽,那些粉飾的太平也不過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一天早晚都會到來,就算把衛(wèi)莊放出來統(tǒng)率大軍也是回天乏術(shù)。
“不能再等了?!弊吓渎暤?,“秦軍一旦攻破新鄭,宮中的情勢便由不得我們掌控了,趁現(xiàn)在尚有時間,我們必須在新鄭被攻破前將衛(wèi)莊救出來?!?p> “可是現(xiàn)在死魂牢的守衛(wèi)更加嚴(yán)密,就算我們知道了衛(wèi)莊的位置,也不一定能順利找到他。”白鳳嚴(yán)肅道。
“我已摸清了沿路的機關(guān)設(shè)置,若是冒險一試,未嘗不可?!睆埩嫉?。
“可萬一有失,就會打草驚蛇,到時候驚動了韓王我們誰都走不了?!卑坐P的語氣不甚客氣,直接否了張良的話。
“而且衛(wèi)莊如今內(nèi)力被封,須想辦法為他解毒,才能順利將他帶出來。”紫女皺著眉,面上是異常的冷靜,一字一句極有條理,“我們?nèi)粢侏z,勢必會驚動韓王,這種時候已無所謂與他假惺惺地做戲,干脆撕破臉皮也無妨。只是一旦與韓王翻臉,我們當(dāng)下便無法在新鄭立足,必須在救出衛(wèi)莊后立即出城。所以,我們須想好退路,還是不能貿(mào)然行動?!?p> “既然要撕破臉,那便動用流沙在新鄭所有的勢力,折騰得全城雞犬不寧,也好讓韓王左支右絀。”白鳳冷冷道,語氣中是少有的狠色。
“各位?!蓖蝗唬t蓮開口。
她一出聲,眾人皆一愣,這才想起她也在這里。
他們商量劫獄,說著如何對付韓王,情急中竟忘了這里還有一個公主。他們口中萬惡不赦欲除之而后快的韓王,恰恰是她的父王。
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尷尬。
“紅蓮,我們......”許久,白鳳才開了口,只是也不知該說什么。
“我有辦法,帶你們安全地下到死魂牢,找到莊,然后救出他?!奔t蓮卻道。
“你......”白鳳一怔。
“我去面見父王,我有辦法,讓他允許我去莊所在的牢房,我可以為他送去解藥。”紅蓮臉上已不見了方才的驚惶與無助,而換上了隱隱的堅毅神色,“你們布置好退路,我就可以去見他?!?p> “你確定?”紫女眼光瞟向她。
“我確定。”紅蓮與她對視,沉聲道。
紫女盯著她,一言不發(fā)地看了片刻,才收回目光,“那好。白鳳,你去布置禁衛(wèi)軍,保證我們劫獄后可以順利出王宮。另外,盡可能地分散新鄭的守衛(wèi)兵力,為流沙的動作做好準(zhǔn)備?!?p> “知道?!卑坐P簡單應(yīng)道。
“子房,”紫女看向張良,“你在這段時間里,把你的家人帶到安全的地方,以防韓王控制他們做要挾。紅蓮那里如果事成,你就與她一起下死魂牢,在那里面照應(yīng)她。白鳳——”
紫女又看向白鳳,“你和他們一起去,不必露面,暗中保護他們安全。我會安排流沙的人在出口和宮外接應(yīng)你們。”
白鳳和張良都點了點頭。
“紅蓮,”紫女最后說道,“既然如此,那么,最難的環(huán)節(jié),便交給你?!?p> 紅蓮閉了眼,攥緊了拳。